凤子沂紧盯着她离去的身影,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已不自觉抓紧,指节泛白,落在凤栖臣眼中,使得他更心烦,这个二弟对尘晓的心思他一直明白,便是这样更不让人放心,也许他在外面风花雪月并不是坏事,或者可以分散他那份心也好。
凤尘晓满心以为魏娘来同她商量正事,谁知甫一上马车,魏娘便捂嘴嗤嗤笑开来:“你与沈诚二人搞什么名堂,大清早地他让我来接你去城东的婆娑山,还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神神秘秘。”
凤尘晓也被搞得一头雾水,她被急匆匆地带到了“一品花韵”,凤辰等人在外面守着,依沈诚所言,她往婆娑山去尚不能让其他人知晓,正要从偏门出店,却正好被来店中办事的胭脂给撞上。
“凤小姐好,今日可巧了,碰上正主儿。”
“胭脂啊,你怎地在这儿?”
“我来替小姐拿定做好的干花褛,后日不是花朝盛会吗,她可是早早准备好到时候穿的袍服,此物是用来配衣服的。”
“你家小姐可算是能耐了,都会自己想样式呢。”
“谁让她认识你最早呢,啊对了,小姐还说大婚时候所有的配饰都交由一品花韵来做呢。”
魏娘接过话头:“谢小姐真是仁义,居然还想着照顾小店生意,真该好好酬谢一番。胭脂姑娘,来来,这边是店中新品,最适合你这样的美人用,快来替我们试用一下,保管替我们传出名儿。”
边说边向凤尘晓使眼色,拉着胭脂往店堂另一端走去。
凤尘晓抿嘴乐着退到店堂后,从偏门出去,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影树下,车夫一见她出来,便起身招呼,示意她上车。
蓦地周边一个熟人也没有,她有些犹疑,这算怎么回事?沈诚这般神秘却是为何?不知凤辰会不会发现她不在店内,回头看了看身后那热门的店堂,又看看那辆马车,车夫重又指指车厢,她咬了咬唇快步走过去,终是上了马车。
马车里布置得很简单,行走也特别颠簸,她稍掀开一角马车门上的布帘,确实是往婆娑山行去,自回京后,她还未曾好好到婆娑山一游,实在是鼓不起勇气往那里去,曾经想过当时自己的尸骨会葬在山上何处,不及深想又立即停止,也许连葬也未曾葬,最坏可能便是暴尸荒野。不,暮璟公子,她永远也不可能原谅他。
马车没有从游人常走的路上山,却绕到山的那头,顺了一条崎岖小路缓慢地走着,直到前面再无马车可行之路才停了下来,她被颠得头晕脑胀,沈诚在外面问话:“可接到人?
“沈当家放心,人在里面呢。”
沈诚急忙掀开车帘,眼见凤尘晓正手扶额头正要起身,忙近前伸臂将她抱下地,连声问可否不适。
“我倒没有不适,只是不太明白你这般行事为了哪般?”
他暂不告诉她原因,拉了她的手往山上走:“呆会到了你便知道。”
这不是修缮好的山路,连羊肠小道也算不上,很多地方都需要沈诚替她辟出下脚的地方,她从没有这种经历,差点没往回走。快近山顶的时候,沈诚不再往上行,而是又往近旁一处密林里走去。凤尘晓默默地跟着走了半天,来到一处山壁形成的夹道,尽头是片天然草坪,难得开满了各色鲜花,草地上趴卧着一个人,另有几人正守在那里。
她微微喘息着问沈诚:“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指指那边:“你先看看地上那人是谁?”
她疑惑地走过去,低头一看,只见那人浑身血迹,发髻散乱,趴在那里动也不动,背部还插着一枝惊心动魄的弩箭,良久才看得出还有呼吸,也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能让暮璟公子出手的,一定有些来头。“此人是谁?我倒是认得这枝弩箭。”
“这人是左文华,那晚你我曾在郡马府见过的。”
是他?凤尘晓闻言不敢置信,可怜她居然连左文华都没有认出来,她的仇她的怨不是日积月累越来越深吗,不是吗?张了张嘴到最后吐出一句:“他怎地在这儿?”
沈诚她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又拿来水囊,凤尘晓抱着水囊不喝水,倒是仍看着左文华不能自已,象是不敢相信这大太阳底下会有这种好事发生。
“这都是凤兄安排的,昨夜暮璟公子突然去探望此人,这事太过不寻常,于是负责在宫里看着左文华的人便报知于凤兄,他赶到时,左文华正要喝下一碗汤药,看来是被逼着喝毒药,于是凤兄出手救了下来。”
沈诚慢慢地道出缘故,原来暮璟公子似乎早料到会有人出现,他在那间房外设了埋伏,凤子沂这一现身,正中他下怀,不遗余力全力捉拿,只不过凤子沂武功太高,一般人根本拿他没有办法,不得了暮璟公子只好亲自出手,两人缠斗了半夜,依然没有留住凤子沂,还被他把伤重的左文华挟带走。事出紧急,暮璟公子派的人锲而不舍地追踪着两人踪迹,凤子沂只得带着左文华跑了大半个天锦城,最后在婆娑山上找了处隐蔽角落藏好,又通知了沈诚带人来守着,他又去引追着不放的那些人往别处去。
沈诚到来时发现左文华经此一役,旧伤加上被人折腾了关天,已如强弩之末,怕是活不过今日,凤子沂与他都隐隐知道凤尘晓最为关注此事,不然也不会交待让人接了她来。
“凤兄他可能为此也受了伤。”他最后还是道出了自己的怀疑。
凤尘晓惊呼:“怎会,要不要紧?”
“事发突然,我来不及细问,只知那些弩箭太过厉害,凤兄他身上怕也中了一枝,只是他并不承认,象他这种武功高强之人,想必不愿别人知道他有伤在身。”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脸色发白,脚步虚浮,原来并不是去花天酒地,而是受了重伤!一时间凤尘晓真想返回别苑去看他伤势如何。

助亡

此刻却不容她多想,左文华被劫,暮璟公子追查得也紧,还是先待这边事了再回去不晚。
缓步走到左文华身边,似乎这两次见到他时,他都在昏迷,这次更惨,连命都快没了。按说她该把他弄醒,趁他还没断气前,问些自己想知道的事,但她只是静静地立在那个浑身污浊的男人一旁,想是把他踢醒还是抓醒。左文华趴在地上,只有左侧脸露着,灰尘和血迹遮挡着面容。
这个男人,曾经是她懵懂少年时为之动心的翩翩公子,文武全才,年少有为,三年夫妻,也曾同床共枕,看着他的面孔,她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沈诚见她只是打量着地上那人不发言眼,只当她是为难,走到近前却发现她竟在微微的颤抖,蓦地想起在暮府那后园中,他二人听到了左文华与暮璟公子的对话后,也是这般,轻轻握住她的手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却又无从说起,他根本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即便这样,凤尘晓已大是感激,抓紧了他不放,隔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用请求的口吻问:“可否容我单独问他一些话?”
沈诚示意守在一旁的人将左文华架起,侧靠在石壁上,那枝弩箭还插在他的后心上,这是致命伤,若是拔下,左文华会受不住立时毙命,惟有先让他带着。
沈诚带了人退到夹道里,留下二人在那片空地上,从这里能看到那边的情形,他知道在凤尘晓身上,定然有着许多的秘密,她不说,他也不问,只是久而久之,疑问堆积太多 总会有不满和说不清楚的迷茫。当日是他自己说过,不会问她原因,这种情感他不曾有过,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只是想给她以帮助,
那厢凤尘晓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附下身去给他细细抹净脸上的灰尘和污浊,只是有些血迹沾得久了,难以擦试掉,她用力过狠,竟听得手下之人痛哼了一声。
此时烈阳已升至最高处,左文华努力聚集神智,却只是睁开了一点点缝隙,迎着强光,勉强看清楚面前站立的是个女子背光而立,光线从她身后迸开,又包裹着她,看不清面容。
“这……是哪里?”呼吸中似乎满是花香,他手撑到一片石壁,一点点坐直,环顾四周,竟到处是花草,忍着晕眩道:“快,把这些花都撤下!”
凤尘晓愕然,没想到在这最后时刻,他竟然不惊不怕,而是无法容忍这些花草!
“这是婆娑山,郡马若不想看到这些花草,恐怕要回您的郡马府呢。再说你的身上似乎有股味道比花香还要香,怎地郡马喜欢上了熏香?”
左文华被她清冷的声音 得更清醒些,努力辨认着光线下的女子,吃惊地问:“你?你不是那凤家小姐?我明白了,原来暮大人还是不放过我,嘿,如今我这个样子,他还不放心嘛?”
他只记得自己端起那碗汤药正要一口饮尽时,一物破窗而入,击中他的手腕,汤药洒了一身,接着便有一人抢进房中欲带走自己,即使暮璟公子使尽全力,也没阻止成功,当时弩箭乱射,他只觉后心一痛便昏厥过去,恍惚中听得人声,再妇醒来却是这个凤家小姐在面前,她不是同暮璟公子好事已近了吗,原来是这样,他到底没有逃脱掉。认清这一点,他闭上双目不再言语,胸前创伤再加上后心那一箭,再无可能活命,他能感觉到自已正在一点点地衰竭,无力地靠在石壁上再难动弹。
他说的颠三倒四,凤尘晓有些糊涂,怎地她在这里与暮璟公子扯上了关系,转念一想便已明白,也不解释,只是问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为何要找人杀那明珠郡主?说!”
左文华重又把眼睛睁开,前胸后背的痛感充斥着整个身心,已无力再多想,脑中一片混乱,重复着问道:“找人杀明珠郡主?”
难道暮璟公子连这个也要告诉自己心爱的女子?又或者此女怕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咧嘴一笑,却不知此时的笑容有多难看:“别怕,她太丑所以该死,你那么美,还怕暮璟公子也这样待你?”
他周身发冷,烈日照在他的身上只觉舒坦,闭目享受着生命中最后的温暖,若是去掉这空气中惹人厌烦的花香便更好了。不料被她一巴掌打得扑跌到地上,胸前的伤口与地面相击,痛彻心扉,叫也叫不出,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紧接着又被人揪住后领口拉起一点,那凤家小姐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了句话,让他几近涣散的神智全部归位。
“只是因为我长得丑,便让暮璟公子杀了我,左文华,如今我就在你面前,要不要你亲自来动手,再杀我一次?”
那道声音还带着颤音,更有几滴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后颈,惊得他魂飞魄散,这分明是明珠郡主的口吻,鬼魂还是……
不知从何处借来的力气,又或者是回光反照,他竟缓缓支起了身子坐起来,眼前一切也变得清晰起来,凤尘晓也退开几步。
这时看来,又觉得不太可能,哪有鬼魂光天化日出来的?他想像过无数次遇到明珠鬼魂的情形,每个漆黑的夜里,半夜牢房极静之时,遇刺后生死挣扎中,他恍惚看到过很多次明珠惨淡的身影,恐惧让他日夜不安,每一个场面都阴森恐怖,却没料到是这种环境,鸟语花香,阳光普照之下,一个绝色女子对他言道她就是已死去的明珠,这怎么可能?但见她目含讥诮,适才心神激荡落下的泪水已风干,并不是在胡言乱语,他蓦地明白过来,绝望道:“我早知道有这一天,可却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
凤尘晓幽幽地叹息:“我一直想不通,为何暮璟公子杀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在地府的时候想,重生之后想,日日夜夜,寝食难安。偶然得知京都居然还有人以明珠郡主之名行走,并且怀了身孕,才稍有明白,郡马你才是那个负心薄情寡义之人!如何?楚月死了,她腹中的孩子也死了,你又落到今天这等田地,”
“原来楚月是你出手了结的……”
“根本用不着我出手,那晚我戴了她的面具,只一面,管叫她永生难忘,实在是心中有鬼,被活生生吓死了。”
“怪不得……原来报应在这儿等着。”
“左文华,我与你何怨何仇?你为欲杀我而后快?”一问起这个她便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止不住浑身发抖。
他慢吞吞地替自己整整衣衫,其实破烂不已的衣服,再整也是一样的。只是一向自命风流惯了,就连死也要尽力保持端正样貌:“你若不死,我便要任那城中年少无休止地耻笑,你若不死,我一生所学便毫无所用之途,你若不死,我又怎能,怎能早些与楚月在一?”
“好,好,那楚月得到你的恩爱了吗?”
“谁让她面上总是戴了一幅你的丑样子,我一眼也不愿多看!明珠,明珠,掌上明珠,你是公主与驸马的掌上明珠,却是我心头一根难以拔除的毒刺,我从西疆回返,一路思来想去,着实不愿面对你,趁着刚于是找了暮大人先行替我解决,在他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这一生,历经身亡重生等奇幻之事,便是因为此人一个念头,一句话,一个顺带着的小小条件而已,怎能不叫人感觉憋屈难过。
这一番谈话下来,左文华已几近油尽灯枯,他吃力地抬着头看她,努力想从她身上看出明珠的影子来,可这女子甚美,实在无法将她与明珠联系在一起。
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左文华已然支撑不住,摇摇欲坠,努力集中精力想听清她说的话,可身子却不听话向后倒去,电光火石间想起自己背心的那枝弩箭,这一倒便等于把弩箭完全插入后心,还未等他做出反应,肩上又多了一股外力,后心那枝弩箭扑地全部没入身体内,箭尖从前胸透出来,他甚至能感觉到通体一凉,不知是痛还是终于解脱而舒坦地大叫了一声,沉重的眼皮终于全部睁开,映入眼中的影像定格在蓝天白云,似乎太阳太过耀眼,以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凤尘晓瘫坐在一旁不敢看他是否已死透,沈诚听到异声带着护卫疾步跑过来扶起她,连声问她伤到哪里,她虚弱无力地靠在他怀中流泪,嘴角带了丝诡异的微笑,不知道自己最后伸手那一按沈诚是否看到,即便看到又如何?若重来一次,她还是会伸出手助左文华一臂之力。
一名护卫弯腰翻看一下道:“沈公子,这人已经死了。”
沈诚吩咐下去:“把他的尸首埋好,别让人发现踪迹,然后咱们速速下山。”
“是。”
他们在这里呆的时间已超过半日,不再安全,怕那暮璟公子追查到这里。正待挖坑埋尸首的的护卫似有所警,蓦地停止一切动作,趴在地上听了听,跳起身道:“不好,有人来了,而且人数还不少。”
沈诚当即立断,抱了凤尘晓与另外几人闪身离去,再不说走,恐怕就要被人抓个现行。

对面

穿过荆蕀,走没多远众人已发觉跑是跑不过来人的。沈诚望了望山顶,沉声道:“曾听人说这婆娑山顶已划为禁地,说不得我们只有往那里一避。”
凤尘晓还未曾听说婆娑山顶何时成了禁地,也不及细问,只见沈诚挥散了那几名护卫,那些人有功夫在身,一看便会让人生疑,他二人则扮做上山游玩之人,先绕到了山前正路,或可蒙混过去。至于左文华的尸首,是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两人沿一条蜿蜒伸上山顶的青石阶路往上行,沈诚发觉她面色疲惫已极,正要开口让她歇息,谁料前面石峰处转出一列手持弓弩的兵士,领首一人喝道:“来人止步!”
凤尘晓一见那些人便知终是避无可避,此时后面也被人堵住,暮璟公子已带人赶到,昨夜他身上那袭白衣还未换下,当胸一抹赤红血迹,不知是谁的血,甚是吓人。可瞧他模样却只当那是绣在身上的一朵艳丽的花,任它在胸前绽放着,慢慢踱到兵士前,紧紧盯牢了二人。
这真像在通州初遇时,也是这般情形,面对着众多弓弩,只是换了不同的地方而已。
他永远只能站在她的对立面。
凤尘晓在这个最不恰当的时刻想起了叶细与阎罗的赌约,赌她会否让暮璟公子爱上她并利用他的感情来抛弃他。看来叶细要失望了,她与他,注定是两个对立的人。
估计他们已见到了左文华的尸身吧?适才只顾着慌乱,只在意她的双手有没有沾染到血腥,只想着左文华临死前那张可怖的脸,甚至还有一些自厌——她的怨念过重,已不复淡定。直到看到了他,暮璟公子,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慢慢有种复仇的欢欣,他的出现提醒了她,这两人是如何结束了她的生命,如今左文华死了,是不是竟未着她的仇怨已经结束?
结束了吗?她心中悲怆,面上却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
那个笑容让暮璟公子有一些些动容,一直以来,他对她有着莫名的好感,若万事需要一个解释一个理由——这不是动心是什么?他还想不通的就是追查半日,竟找到了她的身上,难道最近几件想不通的事,会跟她有关吗?又想到那次严华寺之行,一尘一直未放弃对她的探究,这,又是为何?
他瞳孔微缩,再难维持温和的笑容,冷声问向沈诚:“你们二位如何会在这个地方?”
沈诚正要答话,突然看到凤尘晓右袖外侧有几点淡淡的血迹,于是不着痕迹地将她带到自己身后,顺势遮挡住那片血迹,才漫声应道:“暮大人如何也在这里?”
“沈公子还是先回答的好,暮某公务在身,非是闲谈。”
“今日天气晴好,我与尘晓到这婆娑山一游,有何不对?”
“只有你们二位?”
“还有家仆几人,带得车马上山不便,都在山下的凉亭相候。”
暮璟公子自是不信,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想到昨夜之人伤在右臂,不禁仔细看着沈诚的右臂,夏衣本薄,虽然从外面看着没有异状,但他还是不放心,出手如电,一把擒住了沈诚的右臂,迅速将他衣袖捊起,只见从上至下,没有一丝伤痕。
若说沈诚是昨夜之人,暮璟公子本来也是不信的,因为沈诚并没有那般高强的武功,现在更少了些怀疑。松开沈诚后,他缓缓问道:“是吗?这山顶是禁地,任何人不得入内,这座峰下自有禁军把守,沈公子是怎么到这里的?”
他这般咄咄逼人只针对着沈诚一人,凤尘晓则站在一旁完全成了闲人,此时她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山顶道:“暮大人说这是禁地?要知道我与沈公子均不是天锦人,尚未听说过,再说此地距山顶还远着,我二人不过是往山上行得累了,便在那片林中歇息了一下,穿过林子便到了这里,实属无意,还请暮大人见谅。”
暮璟公子却不看她,目光移向山顶看了半晌,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道:“你说的是,过了边界未及深入,确实无妨,但请二位速速离去。”
如此便轻易放过了二人?一旁的兵士全部愕然,他们忙乎了一夜,终于拦住了两个极有嫌疑的人,暮大人如何会放过?其中有人早认出这便是传闻中将要与大人有婚约的凤家小姐,更是疑惑,莫不是大人见了自己的女人同另一个男子在一起,心灰意冷之下不管不问了?
沈诚携了凤尘晓往来路走去,刚走没几步,暮璟公子忽然叫道:“二位慢行!”
他们只得停步不前,回身看去,只听暮璟公子一如往常般温和道:“山路崎岖,尘晓一路行来定已累极,我让人护送二位下山到家仆处可好?有人照应着,我也好放心。”
“如此多谢暮大人。”
凤尘晓只觉手心冰凉,来时不过一辆普通马车在后山候着,此时不知还在不在那里,何来有家仆同马车在那山下凉亭?她看着暮璟公子招呼过来四名护卫,一前一后夹着二人,连同沈诚商量也没有机会,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往山下行去。
沈诚象丝毫不知此四人乃监视二人而来,一路上与她指点着两旁风光景物,这些均是凤尘晓早年间曾见过的景致,她无心看那山水依旧,也不及感慨物是人非,只暗暗着急眼前之事该如何化解,麻木地向山下走着,又留意那四名带着弓弩的护卫,他们脸色凝重,手已握向腰间的兵器,准备随时抽出弓弩。
沈诚一路都轻挽着她,一是为挡住那片血迹,二是怕她力乏摔倒,这大半日甚是辛苦,但见她紧抿着嘴一声不吭,换做别人,早已支不住娇气地喊累。凉亭慢慢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轻轻拍她僵硬的背部,安抚地道:“终于到了,看!”
她急忙望去,果然有几辆马车停在亭外,凌依和清风已看到二人,出来迎接。她的心止不住狂跳,复又大大松了口气,怪不得沈诚一点也不着急,原来是早有准备。
那四名护卫见二人果真来了家仆来,便回身去复命。
待二人走得不见踪影,沈诚等人连忙上车,快马加鞭往城中赶。
马车上凌依道出原由,原来沈诚派人接凤尘晓来时,也着人通知了凌依带着马车,扮成出游的样子候在山脚,以备不时之需,总算是他算无遗露,才免去了被暮璟公子拆穿。
凌依看着凤尘晓发白脸色,关切问道:“妹妹,你怎么了?你们这是去做什么了?”
凤尘晓只觉浑身发软,气力用尽,但想起山中之事,只觉累极,强打精神道:“没事,我很好,不过是有些饿了。”
沈诚也在回想着山上的一切,他看到左文华死前那一幕,其实凤尘晓有没有出手在他肩上一按,他都死定了,外伤内患,纵使还能拖得一时半刻不死,也只是多受一会儿罪。可她定是恨极了才会那样做,若没有恨,依她淡然的性子,看都不会看那种人一眼。
左文华与她之间,暮璟公子与她之间,有何干系?他想不明白。
凌依与清风二人并不知他们为何要如此行事,却信任沈诚,没有多问一句,转而说起后日要进宫参加花朝盛会之事,清风最是兴奋,他从未进过皇宫,难得有此机会,直向另外三人打听皇宫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马车依然驶到“一品花韵”的偏门处,下车前,沈诚当着凌依与清风两人的面,轻轻揽她入怀,在她耳边提醒道:“右边袖口有血迹,记得别让人发现。”
她面上终于有了血色,却是为着害羞,匆匆看了凌依一眼,凌依已转过头去,清风瞪大了眼睛叫道:“当家的你抱……”
话没说完已被凌依捂住嘴,沈诚轻笑一声,不去理他,送了凤尘晓下车,言道稍晚会到别苑去看望凤子沂。
“一品花韵”里人来人往,一如她走时那般。凤尘晓坐下来稍安心神,看看袖口的血迹,不是太明显,稍往里折几折,拿捏得好便不会有人发现,如若让魏娘给她找来衣服换上,倒惹人疑心,她只是来店中谈事,这大半日不知凤辰在外面可等得急。
魏娘是打起了精神注意里间的动静,看到凤尘晓无恙归来才放下心,拍着胸脯道:“你怎地才回来,我快应付不下你带来那位护卫了,直跟我要人,你快些出去,让那位静静心,我还要做生意呢。”
“麻烦魏娘了。”
“好说。对了,柳柳说好久没收到你的信,怎的不方便吗?”
“这些日子,我确是疏忽了给她去信,过几天我空下来便好好给她回封信。”
“尘晓,你后日要进宫,可得用上咱们店中饰物,那等重要时刻,正是在后宫嫔妃们跟前给咱们露脸的好机会。”魏娘不论何时,都不会忘记生意。
凤尘晓沉吟道:“这个……我倒不曾想过,现下我还有事,急着回家,回头你让人送些材料到别苑去,我看能否用上。”
她是真有事,凤子沂受伤,应该是伤在右臂,不知有没有帮他疗伤?他在凤栖臣面前那样说,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受伤的事,什么风花雪月,他用心良苦,真不知如何才能回报一二。

可叹

明园里静悄悄,不见一个人影。二少爷一夜未归,早上回来却园中的丫鬟小厮指使得团团转,漱口要用温热的香茶,擦面要用软罗巾,总之是看每个人都碍眼。在这天锦别苑不同与郴州凤家,那边仆人当他无用,这边的仆人大都不知底细,还都守规矩,拿他当正经的二少爷对待,受了这等折腾也不敢吭声。恰好凤栖臣来找他谈入宫之事,在园外听得里面喧嚷,只得下严令让这个二弟安分地呆在园子中,哪也不能去,园子里更不准留一个人让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