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握着她的肩膀动也不动陷入迷失,一向是不喜与人接近的,此生惟有在那明珠郡主身死之时曾这般与女子接近过,那个他只见过一面的丑陋女子,却比无数美貌女子更让他印象深刻,再难忘记。面前的这张绝美的容颜,任冰山也会心动,他欲朝那淡粉色的唇瓣上亲吻下去,却看到她眼角沁出了一颗珠泪。
凤尘晓也在同一时间想起了自己身死的那一刹那,便是这般与他的怀抱接近,是该狠狠推开这个犹如恶魔一般的男人,还是好好利用这难得的机会?犹豫中她微闭上双目,怕自己的眼睛出卖自己的心,有些难堪,有些悲哀,她深深鄙视自己会有利用容貌的心思。这,算不算是折堕?
仿佛过了一世,暮璟公子抬起手为她擦去泪痕,柔声道:“怎么了?”
她睁开眼睛,轻轻摇首,再不愿多言转身回房,留他一人独立当院,半是迷茫半是伤感的感觉久久不散。
燕离虽然也是才入京的,却不如凤尘晓风头正健,她被燕永安排着赴了几场正式的官宴,与朝中官员搞好关系的同时,也为她觅门亲事,凭着傲人的相貌和家世,几门高官都有提亲的意思。她同那几家公子周旋同时,不动声色地打听琉璃堂之事,打算一旦有了消息便前去寻找沈诚,那日在暮大人府上沈诚并未同她说话,她不信他如此无情。
琉璃堂取名自一种海外的货物名称,此物不知所用何材,但通体晶莹,形状各异,相传有人出海偶然间觅得,觉得此物虽易碎但用来做些摆设器皿却最为合适不过。运回嘉庆后,不意大卖,以此发家,后便以琉璃为名。琉璃堂并不象商家那般设店面,而是在天锦购了处府院,只对大户商家开门做生意,很少接待散客,他们进得的货物若有商家来要,方能进堂商议,一般人进不去,所以很少有人见得到主事人。
夜寂静无声,凤尘晓翻着今日送来的账簿,里面的密信早她已看过销毁,不过还是习惯性地拿着账簿回想内容。今日送来的内容很短,却是左文华的来历。他自小无父,出身贫寒,母亲独力将他抚养长大,在他入京应试那年病逝。
这些她都是知道的,难得是他自身极为出色,一举夺得状元之名,所以当年明珠才会为他一朝心动,喜滋滋地嫁给他。出身尊贵却自问从没有看不过起他,爹娘也看重他的才华,甚是礼遇,多年养尊处优下来,不知情者轻易难看得出他出身寒门。现如今的郡马爷唯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是明珠郡主有孕后,与郡马分房而睡,晚上不要任何人进睡房服侍,并且灯火不熄。
看来沈诚是当晚听到暮璟公子和左文华的对话后,也对左文华上了心,查是查了,但是什么也没查出什么来。凤尘晓想到这里,古怪一笑,也许她该提醒一下沈诚,好去查一查那个郡主娘娘才是正经。凤子沂送她回别院时,曾告知她琉璃堂的所在,明日需得去造访那个神秘的地方。
只是凤子沂却言说先前并不识得沈诚本人,他与琉璃堂不过是合作的关系,此番琉璃堂有批货物要出海,极为重要,需要他那边派人相帮。反正自凤尘晓上京,他留在那里也无甚意义,便便趁此机会也来天锦,以往每次他离家都是名为访友,实为处理私事。
原来她这个二哥真的不简单呢。她没有问凤子沂是如何做到的,也许跟他的身世有关,还是莫要多问的好。
翌日一早,她带了梧桐出门,之前曾在妆台前滞留了好久,因想起那个千娇百媚的凌依,下意识认真梳妆打扮,皮相,早不是她重生后的重点,今日却有了这份闲情,拿着各种配饰研究半晌,换了又换。
凤栖臣安排的护卫以凤辰为首,见小姐今天出动,凤辰先来见过,表明了身份又问:“小姐要出门?去哪里?”
凤尘晓虽知道大哥留下人看护,没想到是这种看管,打量了他一会儿,想起一路上也曾见过他,是大哥身边的近卫。可她若带着凤辰去琉璃堂见了凤子沂,那便是麻烦,便道:“自然是去你不能去的地方。”
“小人职责所在,还请小姐不要让小人为难。”
“梧桐,你看,居然有人说我为难他,你说我是不是很难伺候?”
梧桐恭敬地朝她行个礼,又转身对凤辰道:“小姐说你去不得,你便去不得,别让小姐说第二遍。”
凤辰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她今日头簪凤头钗,身着五色锦裙,耳边一副白珠珰,明艳不可方物,正低垂了眼睑,连看都不向他看一眼。便是这样已让凤辰觉得无法直视,忙低头躬身道:“小人不敢,只是大少爷那边……”
她折中道:“算了,你跟我出去,不过到了那里,便在巷口等着,大少爷那边就说我去了春澜湖。”
京中一条小巷,才三月间,两边院墙里的黄金珊瑚已开的极为茂盛,纷纷探出墙头,往外墙上蔓延,一旦人走进巷子里便象走进了花丛,点点金黄与绿意相融,别有情趣。
凤尘晓带着梧桐下了软轿,慢慢走在这条花巷中,直到尽头才是一道不大的朱门,上书:琉璃堂。照凤子沂说的,这里便是了,她回身望一望来路,想通其实这院墙两边都是琉璃堂的院子,不过是将大门往里移,生生砌了两道墙在院里夹出了一道小巷,好生怪趣的构思。
梧桐上前拍门,原来门上是两片花叶形状的门环,做得惟妙惟肖,不多时一个小童来应门,不客气地打量着主仆二人,最后牛气哄哄地道:“找谁啊?”
“我找……”凤尘晓犹豫一下,她该说找凤子沂还是沈诚?“我来找沈诚。”
毕竟凤子沂在这里是个客人,她还是先说沈诚吧。
“我们当家的?你是谁?”一听是找沈诚的,小童更不客气,抱着双臂挑起眉毛,戒备不已。
她有些失笑,本以为琉璃堂是开门做生意的店铺,这种神秘的作派已经够让人吃惊,出门纳客的童子更是出人意料,琉璃堂,果然非常人所来之地。
春游
沈诚从来给凤尘晓的感觉都很温暖,可一跟琉璃堂扯上关系就复杂起来,她喜欢简单,越简单越好,这个童子给她的感觉是很抵触的,不象是单纯地讨厌来客。她微微皱眉,时已近午,阳光渐盛,站在这花墙之间倒不觉得热,可是也不甚清凉,来时一路的好心情蓦地消失,看向小童的眼光也转厉。
“劳烦通传一声,我家小姐姓凤。”梧桐往前站站,挡住他不善的眼光。
童子翻着白眼傲慢地道:“等着吧!”
说完“啪”地把门关上,又是半日不见动静。梧桐心急,又拍了门环,还是小童前来应门:“我们当家的不在,你们还是走吧!”
凤尘晓哪里不明白是这小童刁钻使坏,虽不知道是何缘故,难道今日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她一拂衣袖道:“梧桐,我们走。”
才刚转过身,门便在身后紧紧关上,竟然视她如瘟疫!看样子是她的错,不该一时意动来找沈诚,其实不如等到晚上沈诚派人来的时候回上一封信便可,如今倒似找上门来找气受。梧桐看小姐脚步滞也未滞,象是对此等轻视毫不在意,心想难道是自己看错,小姐的眼神明明是要发怒的前兆啊,不禁佩服她竟能忍得住 。
等在巷外的凤辰等人见小姐进了巷子后,正在不放心,却见不多时小姐又出来,心里松口气,忙让人抬了轿子迎上前去,还未说话,凤尘晓便钻进了轿中,只在里面吩咐道:“凤辰,派两个人,去小巷里面将尽头那扇门给我卸掉,动作要快,勿需多生事端,别让人抓住,速速回来便是。”
凤辰疑惑不已,但还是领命前去,这是小姐吩咐的第一件事,他要亲自去做才放心。
凤尘晓还未行至远处,便听得隐隐地一声巨响,心中又觉得对沈诚不起,又觉得解气,心想是否自己已经成了那种眦睚必报的小心眼,又或者复仇到如今,心理已然扭曲……正恍惚间轿外凤辰回来复命:“小姐,已经办好了。”
他在轿外气也不喘一下,这种小事只是用蛮力发掌劈了几掌便好,实非难事,可小姐为何什么也不说,是不是不太满意?
长久沉默过去后,轿中人闷闷地问:“有没有被人看见?有没有伤到人?”
“没有。”
“很好。”
之后便不再言语。
她再无心情到别处去,老老实实地回到别院里呆着,关上房门后颓然坐下来发呆。妆台上的镜子让她想起早上做的无用之功,闭目皱眉长叹,她这是怎么了?面对着楚月面对着左文华面对着暮璟公子也没有这般冲动过,胡乱拔下簪子和佩饰扔到妆台上,再也不想多看一眼,就那样披头散发地趴在桌上无力再起身。
渐有无脸见人的羞耻感上涌到心头,定是自己太过轻浮,连一个小小童子都看得出她不自重。如果,如果她说清身份找凤子沂,也不会有此待遇吧。她还一时冲动让凤辰拆了人家的大门,这下倒与那燕离大小姐的作派有几分相似。
正自反省,梧桐在门外禀报:“小姐,有位沈公子要见你,人已在前厅等着,要不要见?”
适才小姐便是去找一位沈诚,现在这个沈诚又找了来,梧桐暗猜这二人在玩什么把戏?
完了,定是沈诚等人知道是她做的好事,找她算账来了。没有唤梧桐进来替她梳头,只将长发轻拢向后,结了条辫子,又换掉一身华衣,擦去面上脂粉,素素气气地出门去前厅见他。
前厅里只得沈诚一人,她设想中的凤子沂、凌依都没来,一时间只觉得无比尴尬,低下头不敢看他。
沈诚苦笑道:“那童子自小便守在那里,见惯了官员商贾,从没给过人好脸色,非行人家再三求见才给通传。本来也是琉璃堂一个特色,凌堂主觉得好玩,便准他如此玩闹,不想竟惹得尘晓生气,我可真想不到你会去琉璃堂找我。”
凤尘晓无意再提起那件事,只是淡淡地为“哦”了一声,又道:“我有件事想同你说,一时又联系不上你,便去了琉璃堂。不知大门修缮需多少金,改日我派人送去。”
“尘晓……为何这般见外,也罢,你找我是为何事?”
她有些犹豫,此时心境不同昨夜,想了又想才道:“昨日你送来的信我看了,左文华倒还罢了,那晚他二人提到了……明珠郡主,你对此有何看法?”
“难道明珠郡主会有问题?”他沉吟不语,想着其中的可能性。
“我也不知,也许吧。多谢你……”
话未说完已被他打断:“你我之间,可否不说这个谢字?你自是有你的原因,我也有这么做的道理。对了,想不想再去琉璃堂?凤兄可还在那里等着呢。”
他已与凤子沂见过,二人相处还算融洽,此番他所做之事,大部分要依靠凤子沂的力量。
“二哥也知道了?真是……”
“琉璃堂设立至今,难得有人上门踢馆,上上下下可都等着看是何方神圣呢。”
她闻言一朵红云腾上脸颊,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诚笑道:“说笑了,其实是凤兄知你来过,来此见你又不方便,才着我来见你。眼下正是春日游湖的好时光,他与凌堂主正在春澜湖畔等着你我。”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常服,又想到自己随手结的辫子,自嘲一笑,原来是准备慎重地与她见面,不曾想还是要狼狈面对,不过那又如何?想到这里,便大大方方、素面朝天地随他出门。
春日游湖本是一大乐事,在她年少之时,不能常常出门游玩,可因为是在船上,不与外人相见,春澜湖偶尔能去上一两回。湖上泛舟是权贵们专有的聚会,她那时到哪里都觉得无半点乐趣可言。这些日子此类的邀约不断,倒还没轮上去那里,这些日子她频繁地参加聚会,也是指望着哪一日能轮到与公主府搭上关系,终是想早一日见到爹娘,否则只有在花朝盛典那日才能得见一面。
有心托沈诚帮她打探爹娘现况,却又不愿他看出端倪,已经在他面前露出太多真面目,再多便不妥。此时与他同坐一辆车前赴春澜湖,狭小的空间里只得两人无语相对,她只得随意问道:“你在想什么?”
这些天通州沈家的人也已来到天锦,正是长房一派。他们如今是志得意满,老太爷寄予后望不说,还将沈诚赶离家门,去除了心腹大患。哪知来到这里才发现沈诚如今居然开创另一片天地,怪不得他走得那么干脆。有心上门求见却被拒绝,沈公子现在同皇上跟前的红人暮璟大人结为好友,日日都繁忙得很,没空接待任何人。气得沈家长房子弟连忙给老太爷传书,要他来主持公道,怎能让他一人独享从暮璟公子那里讨来的好处。沈诚倒不怕老太爷来,反正他已与沈家无多大干系,而是在猜测爹娘会有什么反应,他做这一切,谁也没让知道。
“没什么,对了,你前几日手受了伤,现在好些吗?”
这话问得有些多余,她两手葱白如玉,好得不能再好。
“跟着暮璟公子的人来报,前两日你伤了手,他曾过府探望,嗯,我……”
凤尘晓无语,她倒忘了这茬,那会不会暮璟公子与她近距离接触的事他也知道?心中纠结与他知道还是不知道,想要解释自己与暮璟公子是绝无可能,又怕说这个表错情会错意,抬不起头来看他,马车恰在此时停下,原来已到了春光明媚的春澜湖边。
一艘船舫靠在岸边,绿柳低垂掩映着湖面,阵阵微风吹来凤尘晓才稍褪去脸上燥热。岂料凤子沂见到凤尘晓的第一句话又让她的脸红起来:“三妹妹越发的能干了,拆了人家的大门不算,还把人家当家的一颗心给偷了去,沈兄可是一听消息便着紧赶去,这真是……”
说到这里他声音有些发涩,干巴巴地笑两声才道:“我以为三妹妹是去找我的。”
“我去自然也是为二哥,不过你是客人,琉璃堂连个看门的童子也让人生畏,我怕他是连客人也不会放在眼里,报上你的名号又能如何,还是不被赶出来。”
她恼那小童为难,说话间还是带上几分不痛快,凌依八面玲珑,在一旁早看出来,上前道:“妹妹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那是昨日来了位燕小姐,张口便找沈诚,竟然在门口闹了半天,差点闹了起来,小童是受了气才会对找当家的都一律没个好脸色,倒让妹妹受气了。”
她一口一个妹妹让凤尘晓颇为不惯,不过也不讨厌便是,这个凌依倒也怪,人前都是奴家奴家,在这儿便不再奴家了。
“直接叫我名字吧,妹妹什么的,我受不起。”她不喜与人叫得太过亲近。
“三妹妹,大哥近日肯定忙得没空理你,不如都来琉璃堂,正好趁此机会我把在家没给你说的再教给你。”
“不用了,也没什么大用处。”她故意拿话挤兑他,其实那迷魂之术还挺实用。
凤子沂眼光微动,状若悠闲地道:“可惜啊,我还特意让人从远处给你带回来些新奇玩意儿,算是浪费了,凌依,不如转送给你,都是女孩儿家喜欢的用得着的。”
从前他最爱看她收到从远处带回来的各种玩意时那种神态,容易满足的样子也满足了他的宠溺心,如今看来是没什么用了。
“这可不敢当,好意我心领了,本来呢,我手边也有一批好东西想让尘晓挑几件,连你这二哥都不出去,我更不行了。”
凤子沂转移了注意力:“是什么?”
“年前来京的那批货物中,朝廷定了一半,有一套麒麟送子的物件,是公主府里特定的,我瞧着有趣,便多定了几套有趣的摆设,不过不是送子的,还有些仕女娃娃,尘晓若是喜欢,来挑一些,过两日我再将剩下的交了货不迟。”
凤尘晓噙了一丝笑意,慢呑呑地道:“哦,这倒有趣,我还没见过琉璃是何样物,真要见识见识,不过,我听说公主府里的花草也不少,若能前去府中转转倒也不错,凌堂主交货时可否带上尘晓?”
“这货是交给朝廷的采买,琉璃堂从不直接与人客交易,不过此次公主府特意指定,廖管事曾去过公主府,你若真想去的话,我便让廖管事再跑一趟也行得通,琉璃堂亲自送货上门,哈,也算开了先例,不过有个条件罢了。”
凤尘晓有些紧张,却是托着腮作懒懒状问道:“凌堂主说来听听,若是规矩太多,便免了吧。”
凌依笑嘻嘻地坐到她身边:“也不是大事,只要妹妹你别一口一个凌堂主地叫着我便成。”
双亲
所谓琉璃,不过是些半透明的晶状物品,通体透彻如水晶一般,光滑如玉石一般。凤尘晓只见过各式的水晶珠玉,做饰品的多,似这般做成摆设样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再次来到琉璃堂的时候没有受到阻拦,上次不让她进门的小童也没有出现,花墙尽头的大门却已修缮一新。不过凤尘晓在意的并不是这些东西,而是何时能到公主府去,凌依传了廖管事来,那是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闻说要把东西给公主府送去,他也没有多话,只是听到要带个人进去转转的时候愣了一下,躬身道:“平日里从没给哪家送过东西,这样一来,会不会让人起疑心?”
凤子沂也在一旁不解地道:“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三妹妹这是要做什么去,若是喜爱那些花草,你只需说一声即可,二哥自信还是能满足你这点要求的。”
他虽客居在此,却胜在手中有人,连日来忙着做另一件事,想着办成之后再来邀功,不意她象忘记了那日曾为了某个男人气恼,而是想到公主府去。
“多谢二哥,我只是一时好奇,近来托那些官家小姐之福,去了不少精致的园子,就差这公主府等皇家园林没有去过。”
“早说啊,这算不上什么难事,挑个晚上我带你去,逛个够。”
“我可不想被人当贼拿下。”虽然见识过凤子沂的功夫和能耐,不过可免则免。
那边凌依对廖管事交待:“无妨,你只管去即可,记得照应着点这位小姐。”
“可这位小姐怎么瞧也不象是我堂中送货的人,再说进去也不能真的跟游园一样赏花……”
看他一脸为难,凤尘晓知道他是不想多事,便道:“廖管事,我只是想少少见识一下,可要我换个装束,是嘛?这有何难。”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廖管事只得答应 。
沈诚在一旁但笑不语,象是看透她的心思。
她也知道自身这个举动有些让人想不通,可能沈诚已在猜她为何要去公主府,先是暮璟公子,后来便是左文华,又有是明珠郡主,她这些举动无不表示她同那些人颇有渊源。反正只有他知道一些了,在这个世上,独自一人担着心事,真的很寂寞。既然想不出什么好理由,便什么也不要说,反正他不会问。
琉璃再美也只是身外之物,且易碎,她不是十分喜爱。凌依非让她在那些物件中挑上一两件,看来看去,只得拿了一件摆设,东西不大,入手却沉甸甸地,颜色青翠喜人,偏形状象足了一朵花。
梧桐这丫头真如她来时所说,不主动巴上观栖臣,早两日更是提前跟凤尘晓打了招呼,要往那严华寺去。提起严华寺,不能不让她想起一尘,通州一别,未再闻他的消息,而且铅华之事终是一谜,可眼下顾不上那边,她满心期盼着能见到爹娘。
终于到了去公主府的那天,出门前却被凤栖臣拦下:“还有一月便到那花朝盛典,你可准备好了?凤辰只说你连日游湖赏春,我看他所言不尽不实,没想到小妹你居然如此本事,连凤辰也维护于你,这也难怪……到底你在忙什么?”
凤尘晓一乐:“游湖赏春啊,大哥难道连自己的护卫也信不过?难不成非要我说瞒着你做了什么坏事才行?”
凤栖臣无奈:“我的意思是,你该为那天做些准备才是,我请了京中有名的裁缝,还是呆在这里等着做些新衣,毕竟那日要进宫的。”
“要大哥费心,我会的。”她这些天倒没注意,凤栖臣忙得不见人影,是否真的在京中有心上人还说不定,犹豫着想开口询问,又觉太过多嘴,张张嘴又放弃。
凤栖臣以为她急着出门,摆摆手道:“好了,想去就去吧,改日再做不迟。”
“谢大哥。”还是改日再问不迟,有惊无险,总算没被他拦住出不了门。
凤辰早在门外等候,熟门熟路地跟她来了头几次来的地方,照旧在巷口等她。
公主府是她从小到大呆惯了的地方,如今却不得不青衣小帽跟了廖管事从侧门进来,一砖一瓦莫不是她熟悉的,满园花草多是她旧时栽种,在这春日里均长势喜人。看来既使是她不在,爹娘也会替她照料的妥妥当当。她落后几步,走在后面用手轻轻拂过那些绿叶红花,心中伤感万分,却不能露出半点,当真辛苦。
廖管事受了嘱托,得照应着这位娇客,其实一个千金小姐,奇花异草那里看不得,为何偏要到公主府来?肯定是另有图谋, 他想不出来原因,只是注意她的言行,只是这位小姐面上不露半分,倒真像是跟来长见识看花草似的,只看着花草,连公主府的两位主人出来都不太放在眼里,愣愣的随着他下跪请安,起身后也只是望着窗外的一树海棠发呆。
海棠甜腻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厅堂,她仿佛回到了过去十几年间的单纯生活,父母宠爱,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一刹间她想付出一切的代价让时光倒流,回到从前快乐的生活。
公主驸马两人对所定之物颇为重视,得到通传后亲身出来相见,对那尊状如白玉的麒麟送子像甚喜,拿在手中把玩许久,公主道:“若不是事先知道,真看不出来这是琉璃,又比前些日子寻来的送子观音强的多了。”
“明珠定会喜欢,待会儿就派人送过去吧。”想到女儿近年来与他们生分许多,两人都有些伤感,驸马叹口气道:“好,很好,来人,重重打赏。”
验完货两人自然要离去,凤尘晓这才敢将目光望向爹娘的背影,这么快便结束了她盼望许久的相会时刻,适才在一旁偷眼看着爹娘,真恨不得扑上前去,抱着爹娘痛哭一场,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便像被施了定身咒,话也说不出来。廖管事重重咳嗽一声,提醒她该走了,无奈只得垂着头跟了廖管事出门,顺着来路出府去。
每一步她都想叫喊着爹娘掉头奔回去,把心中所受的委曲都向爹娘倾诉,可是不能,一步步地走到府门口,又麻木地跟着廖管事跨出大门,一眼望见了沈诚和凤子沂二人牵马而立,等在不远处。
门外沈城和凤子沂已等了多时,见她失魂落魄的出来,不由大怜,两人同时抢上前去。沈诚只担心她会出事,没曾想居然是这副模样,倒似在公主府里受了什么刺激。
她恍惚地叫了声“沈城”,碍于场合不对,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这一声让沈诚不及多想,也顾不得凤子沂在一旁失落的眼光,将她抱上马儿,挥鞭离去。
凤尘晓只觉得马儿奔跑起来象是腾云驾雾,不知身在何方,过会儿觉得不再颠簸睁眼一看,奔驰的马儿早已停下,竟然到了婆娑山下,这里无一不是凤尘晓熟悉的景色,再往那上面行去,便可到自己身死之所。被沈诚抱下马后,她不由自主地往那山前行去,将将到了一处山石前,她停下不动,望着婆娑山伫立不动。
她迎风而立,琉璃堂的随从衣 是青色的布衣,单薄的裹在她身上,看起来弱不禁风。想到上次江郎山上遇险,沈诚有些担心,劝道:“这里风大,我还是带你回去吧。”
“不,这里很好。”
“今日在公主府一切可好?你走了后我不太放心,便和子沂跟了去在外面等你……”话未说完,她回头惨然一笑:“借你的肩膀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