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臣面带不豫,他觉得越来越左右不了小妹的心思。今晚出门时一见她这身装束差点眼睛痛,暮大人宴请之夜,又不是去赴什么丧事,穿得一身缟素让人帮何想。凤尘晓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怒气,无所谓地道:“大哥不识货,这可是最好的茜纱所制,即使在天锦不算得什么,可是今晚过后,定是卖得最好的。”
她有这个自信,因为太了解京都贵女的心思,最大的爱好便是跟风。如今凭她的相貌,再刻意打扮一番,不出彩才怪。再说这一身缟素也是出于私心,去见那个暮璟公子嘛,一身孝衣正合适,她穿给自己成不成?
门客进来通传道:“左郡马到——”
这一声通传骇得凤尘晓几乎跳起来,她以为见到暮璟公子便是今生最大的梦魇,谁知道比这更甚的已堪堪来到。
厅中稍有了阵骚动,其实京中众人也不明白为何左郡马与暮大人会成了莫逆之交,也许是从左郡马前年出使西疆回来后开始的事,也许更早一些吧,只是一个家中从不养花,一个是个中好手,在一起有何共同语言?
花厅的帘帷撩起,进来个身着深灰色水干与黑色水干袴武者打扮的男子,一见暮璟公子便道:“主人家恕罪,我来得迟了。”
暮璟公子笑言:“看文华兄这身打扮,定是又同太子出城了。来,今晚设宴是为这几位远客接风洗尘,文华兄还未见过吧?”
一个主人家,一个文华兄,一看便知两人之间熟稔。两旁的宾客纷纷立起,向这位皇亲问好行礼。偏生这人的身份也安排在上座,挨着凤氏兄妹。凤尘晓觉得花厅的灯突然有些晕眼,四周的花香味太浓了些,勉强收回心神,冷眼留意他一举一动,发现他的打扮后有些不解,她对这个夫君的印象一直停留在相处时清冷客气的文士上,从不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又一想,呵,是,他是文武双全的才俊,如今正是意气风发,看来从西疆回来后受了重用,居然与太子也亲近了。
暮璟公子替他一一介绍,凤家的当家凤栖臣,上官家的大公子少华,燕家的二公子燕永,邬家比较特别,却是邬氏从新一辈中选出的继承人邬兰荪。左文华看看众人忽地叹口气:“看到在座各位年少有为,左某不服老都不行,哈哈。”
他这么一说,大家才猛觉今趟四大世家派入京都的全都是年轻一辈,往年只有凤家的凤栖臣一人是晚辈,今年京都将又是一番龙争虎斗。
“郡马爷何出此言,定是马上便要当爹,心中欢喜得紧,才会有些感慨。”堂中一人连忙凑趣,都知道明珠郡主有喜,郡马这是心情大好,开玩笑来着。
面对着此情此景,凤尘晓如坐针毡,这场宴席还未正式开始,她已想要离去,凤栖臣低声对她道:“可有何不适?”
“大哥,这里只得三数名女客,你看我们哪个能自在,这些个场合又为何非要我来?”
原来如此,他放下心,适才见小妹眼神恍惚,明明身在眼前,却有种魂不相依的感觉,听她询问便意味深长地道:“这府中便是少了个女主人。”
两兄妹眼神相互交错片刻,凤栖臣肯定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凤尘晓不惊不怒,因早知大哥有此打算,迎向他的眼神平静无比。只是她想问他怎敢确定此人会是良配,便凭他是暮璟公子?这样的话未免太过好笑。
她这里百般忍耐没有拔脚离去,那边还有一人和她同样也恨不得速速离去,正是燕离燕大小姐。
燕离已经有很久未见过沈诚,只听闻沈家老太爷为了他年节不归大发雷霆,又受了人挑拨,几乎将他从沈家除名。沈家在通州府也是有头脸的家族,当时城中遍传沈家出了个不孝子孙,而她对沈家二公子的心思又被人传开,所以此次燕父严令她也随着兄长进京暂避风头,再者还有层意思便是女儿年岁已大,不尽快嫁人会惹人取笑,最好是能在天锦觅得夫婿。她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认命地来到天锦,没想到刚一进京又被凤尘晓压下风头,刚刚进门前那些人说的她都听在耳中,一凤一燕,似在讽刺她没有凤尘晓来的尊贵。
一时间可谓是新愁旧怨齐聚心头,燕离忍着苦意安坐与另一端,陆续又有几人到席,并不是很重要的人物,暮璟公子没有太高的热情,宴席开始前终于等来了最后一名贵客,门客报上名来,却是最意想不到的人物,沈诚。
暮璟公子却离座快步迎了出去。

夜宴(下)

沈诚还是往日那种低调作风,淡色青衫只作布衣打扮,挽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缓缓步入花厅,与暮璟公子寒喧一阵才落座,他长眉斜飞星目蕴玉,与暮璟公子站在一起意丝毫不落下风,让那些京中年少自惭,这几日竟似怪了,突然冒出来这许多出色至极的人物,男男女女无一不出尽风头,以暮大人前日去接的那名女子,今日着意相交的男子最为出挑。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女的倒也罢了,那男的是何方神圣?
沈诚与左文华相邻,与凤尘晓却是隔的甚远。抬头对面是失态的燕离,他冲她点点头,又对着燕永打了个招呼,还未再去跟凤家兄妹说话,今晚的宴席正式开始,觥筹交错间暂无空暇闲话。
暮璟公子并不算是个态度热忱的主人,席间全凭客人随意,自有那知情识趣地人客来活跃气氛。便有人要罚晚来的沈诚,因不知他是何身份,没有轻易放肆,只罚酒三杯。
沈诚欲端起酒杯时,身边女子娇嗔道:“暮大人,都是凌依才会累我们当家的晚到,莫若这三杯由我干了吧。”
莫看她娇滴滴的样子,喝起酒来却很爽快,举杯时一截衣衫滑落,露出段嫩白凝脂,虽没有凤尘晓那种惊心动魄的美,却别有诱人的风情。
左文华击掌道:“好!凌堂主果然不愧是西北商路军人物,我早闻堂主大名,神往已久,今日得见,果然不是凡俗女子。”
原来这娇滴滴的女子是个比魏娘还要厉害的角色。
只听左文华又道:“不过沈公子是琉璃堂的大当家,居然让一个女子替酒,太不应该了。”
话一出口,厅中众人才明白这位居然是琉璃堂的当家人。琉璃堂是近年来西北边上才冒头不久的神秘商家,传说当家之人远从海外采买货品,将那异族精美的琉璃、香料带入嘉庆朝,再贩卖到各地,谁也不知他的真名姓,在外主事之人是名女子,便是那凌依了。
看不出沈诚还有这样的身份,他一向掩饰得真好。燕家兄妹与沈诚同住通州,算得上比较了解,只当他是族中二少,却也没想到他深藏不露,有这样的背景。
“郡马爷别叫人家堂主,听起来倒象是武林中哪个门派的粗鲁汉子,你看我哪里象了。今晚堂中上下等着沈大老板训示,却听得暮大人摆酒请客,又能喝酒又能赏花,凌依我巴巴地跟着赶过来,自然得替当家的挡一挡。”说到赏花时,凌依眼波在众人间轻轻扫过,看到容貌出色的凤家和燕家小姐,稍带笑意,又同暮璟公子道:“怪不得暮大人只请了我家主人不请我,原来这花竟是国色天香,是否怕我来了以后自惭形秽?”
暮璟公子微微勾唇浮出一抹柔和的笑意:“凌堂主说哪里话,只因沈公子是我在通州的旧识,今日来的几位曾在通州有过约定,齐聚京城后,暮璟邀几位同游婆娑山景色呢。”
提起那次出行,其他几人却面有异色,燕永更是苦笑道:“大人不知,那天你走之后,我们倒是上了江郎山,只是半路却遇了险,尘姑娘更是受了惊吓,这婆娑山嘛,去是定要去的,舍妹与尘姑娘还是算了。”
他是看到凤尘晓脸色有异,以为上次遇险的阴影还在她心上,忍不住出口解围。
凤尘晓不由感激,此时真提不起勇气往那婆娑山上一行。低首微抿一口自己面前杯盏中的清酒,一股浓郁的花香萦绕在口中,这是久违了的桂犀露,京中仕女最爱喝的饮品,似酒非酒,入口绵滑,前几年此酒刚在天锦热卖的时候,左文华每隔些日子便要购些回来,半数留在府中,半数送往公主府。以前看他顺心顺目,只当他是知书达礼,现在想来事事处处无比虚伪。
“原来是旧识,改日可得请几位到我们琉璃堂一会,你说可好?”凌依转头去问沈诚,他正关切地看向一处,口中答道:“你看着办吧。”
他正是看向凤尘晓,自己这般突兀出现,还是与她所看不顺的暮璟公子交好,她会否多想?
凤尘晓回到天锦只一天,刚出门就得面对两个跟自己无辜枉死有关的人,心里乱如麻团。偶尔与沈诚目光交汇也避了开去,再加上这种场合她一向不喜,只留意着暮璟公子和左文华,根本不在意酒场上凌依所言。
不经意凌依已离席来到她的面前,笑盈盈地去拉她的手:“原来你便是凤家小姐,我叫凌依,你定是比我小的,我便称你一声妹妹如何?”
她避了开去,淡淡地看向正与暮璟公子相谈甚欢的沈诚,不明白为何他再次出现会成了什么堂的领袖人物。这女人站在她的面前,不知道自己很招眼吗,带了多少双眼睛向这边望来。叫她妹妹想当姐姐?她很想告诉凌依去找燕离,燕小姐说不定会给她一巴掌。
凌依又道:“我看妹妹很闷的样子,不若与我出去透透气可好?”
这句话却说到了凤尘晓心里,她站起身来先往厅外行去,凌依忙跟了上去。
在园中走了一会儿,凌依找话说:“暮大人府中的花也比别处多些,妹妹喜欢什么花?”
“都好。”她不知道这女人什么意思,这么多人干嘛非挑上她说话。
夜风习习,暮府花太多了,香气薰得人头蒙,看着满园的花草,她忽然想起暮璟公子身边那些护卫,说不定就隐身在这夜色中,也许是那些人那些弩箭给她的印象太深,没事也会吓自己。
凌依还欲多说,被她抢先道:“我想独自在这里呆会儿,凌姑娘请便。”
凌依轻笑一声,却不多话,转身离去。
周围无人让她放松不少,一转身却看到沈诚站在身后,静静温和的望着她,宛如皓月当空清风拂面。
这里可真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不知道为何沈诚会突然和暮璟公子交好,此时更问不出来,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万望他别把那晚在长堤上问的话透露给暮璟便好。
沈诚正想说话,突然凌依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郡马爷好,怎地你也出来了?”
这厅外是越来越热闹了,不过凌依的举动叫人费解,似乎是在提醒二人什么。不及多想,她被沈诚拉着左行几步,一从长长的萱草垂下矮墙,似一道天然幕帐挡在身前,无形中成了二人的屏障。
左文华与凌依边说边行,也来到这边:“凌堂主不知,我自小对许多花香都闻不惯,家中更是不植一棵花草,在里面坐这许久,早已忍不住要出来透口气了。”
凤尘晓紧张地站在矮墙后,她的一只手还被握在沈诚手中,手心的汗意浸得两人之间相握的部分湿漉漉的,一直腻到了心里。
“真逗,这嘉庆上下,还有不爱花的?”
“……怎会,似凌堂主这般如花般娇艳,我却是爱极。凌堂主不是同凤家小姐一同出来的吗,那……”
这算不算是在调笑?凤尘晓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也觉得左文华这话说得极为不妥,爱极?那如她这般丑陋,便是恨极了?
“那凤家小姐甚是无趣,不言不语不笑,令人看着气闷,我看她往那边去了,郡马爷莫不是爱的是那朵花?我看你往那边走走才是正经。”
“凌堂主说笑了,文华家有贤妻,怎会对人起意。”
凌依掩嘴笑道:“呀,是我说错话,郡主娘娘若是知道,定饶不了我。”
提起郡主他有些不自在,看看四周道:“怎地也不见沈公子,适才他也出来了。”
“是吗,我倒没见,会不会也往那边去了,郡马爷恕罪,我还是去找找我们大当家,唉,这世间男子,为何都爱长得好的花呢?”凌依遭人提醒,一副不放心的样子急急往另一边走去。
左文华负手站在一个花架旁,盯着那株开着艳色小花的蔓草看了许久,忽地冷冷低哼了一声:“郡主娘娘!”
他此语甚低,低到沈诚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凤尘晓对他的言语习惯却是极熟悉的,听了个明明白白,话中那股冷意让她不寒而栗,垂手死命咬住嘴唇才强压冲动,没有站出去向他问个清楚。
再抬起头来发现有道人影正慢慢向这边踱来,走到近处又停下,远远地问:“原来是郡马,不知为何独立风中?”
这场洗尘宴看来办得不太成功,人客纷纷外跑,到如今主人家也离席。暮璟公子往前走得两三步,复又停住,他还是习惯性地与人隔上一段距离。
凤尘晓比刚才还要紧张,只觉里衣被汗浸透,层层束缚裹在身上,勒得她想大口大口的喘息出声,在沈诚眼中她已没有了半点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二人的方向,怕她不支倒下,便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不知为何,这二人私下相处并不如人前亲近,左文华回身道:“暮大人以为我是谁?凤家小姐吗?”
“郡马心情不好,是否又想起……”
左文华好像知道他会说什么刺痛人的话,猛地打断他道:“住口!请暮大人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暮某当然不会忘记,郡主娘娘的事……”见左文华怒极的样子,他微哂道:“这本就是你自己找上门来要我做的事……好,我不说罢了,只盼郡马别忘了我所托之事,暮某不会食言,郡马文武全才,将来自不会亏待了你。”
“暮大人,你莫逼得人太急,我需要时间。”他似乎不愿再与暮璟公子多呆上一刻,转身便走掉。
不知何时,暮璟公子也离开这里,沈诚低头去看怀中的凤尘晓,却见她轻轻站直身体,状若无事地道:“多谢沈公子相扶,刚才我定是魔怔了。”
看她故作坚强,沈诚无法,却不多言,柔声道:“我在京城会长住下来,若有事可到琉璃堂找我,自然,一品花韵那里咱们常会碰面,还记得吗,那是你和我共有的。”
前方似有人来,他急切间只说了句:“莫要误会,我接近暮璟公子,不为其他,是为了……”
话未说完来人已到跟前,只得停下。凌依匆匆而来,后面还跟着个凤栖臣,见了小妹便拉她走人。凌依摇头道:“这人真粗鲁,非跟着我要人,怪不得子沂说他大哥难缠。出来这么久,你也不怕别人疑心,沈诚,你倒真为她不管不顾。现在,还是同我先告辞的好。”
沈诚思索着暮璟公子和左文华的对话,没有反对,便去花厅找主人家告辞。到了那里才知道郡马已被郡主派来的人请了回去。燕离到走都没有找到机会同沈诚说上话,燕永与凤栖臣见时候不早便也接着告辞。暮璟又亲自送了他们离开,约好待过些天花商齐聚再尽兴不迟。

探亲

凤尘晓坐着软轿穿过大街,往驸马府方向行去。她今日将梧桐打发了去跟着凤栖臣,自昨晚散席之后,大哥便又对她摆起了冷脸,仿佛那次看到她跟凤子沂双手交握一样。凤栖臣并不空闲,来到天锦,除了要视察这里的产业,还得抽空与各路商贾们联络感情。这样正好,方便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跟着左右颠簸的软轿左右晃着,凤尘晓暗暗思忖昨天听来的对话,能确定的便是暮璟公子并非单单为了铅华才刚好出现在那里杀了她,而是早有预谋。轿中无人,她抚上左肩的铅华印记,以前一直以为这才是她无辜丧命的原因,可是哪会那么巧,刚发现铅华便安排了杀手在对面射杀自己,哪会那么巧,就跟着貌丑的她上山……那天不论她在哪里,在做什么,都会是她的死期,无论有没有铅华。
她可真荣幸,居然得二位才俊如此费心,随即又想到暮璟公子要左文华做什么?左文华与太子交好,暮璟公子又伙同一尘用高深佛法哄皇舅舅,他们要做什么?荣华富贵这个问题一遍遍地在她脑海中无法自答。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也有,忽然想起阎君说她的命格早在遇到铅华那一刻,便已发生变化,到底是她该死,还是这些铅华的出现造成了她的死亡?
如今死便死了,她错在不应该带着记忆重生,若空白一片重生于世,她一定是最幸福的人。
想到爹爹与娘亲,她一阵阵感伤,前世遭遇若说天下人尽负与她,只有爹爹娘亲无私地对她,从出生到抚养她长大,取名明珠,当她如珠如宝,饱含着多少疼爱在里面。可即使内心如颗珍珠般璀璨,外表却象那丑陋的蚌壳也是没用的。
站在驸马府外,凤尘晓踌躇不已,至爱双亲就在那道朱红大门里面,她却只能在府外徘徊不得入内,有心用凤尘晓的身份前去拜见,又觉师出无名。便在这时,她突然看到原来的丫鬟楚云从侧门边出来,正好经过她身边。
“楚云。”
楚云回头一瞧,并不是相识的人,本待不予理睬,但见她穿着打扮和身后那顶花呢轿,不似普通人家的小姐,便停下来等她问话。
一别两年,她一身妇人装扮,想是已有了婚配,就是不知许给了谁,为何会在驸马府而不是在郡马府。
“楚云,你不是明珠身边的丫鬟吗?以前在莳花苑里我们见过的。”她打赌楚云根本记不得她见过谁,那时苑中的世家小姐挺多,她又不常带楚云在苑中行走,只是窝在一角侍弄花草,努力做到不惹人注意,楚云除了服侍她之外,基本上很闲很闲。若那日,她带了楚云一起上山,怕会又多一条冤魂。
楚云只对邬家小姐比较熟悉,实在想不起有没有见过眼前这名带笑的女子,便歉意地笑笑:“奴婢记不得了,这位小姐有何贵干?”
“多日不见明珠,倒有些相念,我有样东西想托你带给她,成吗?”
楚云微一犹豫,按说她现在已经不在郡马府,管不了这件事,可又不知该怎么跟此女说清郡主的身份。凤尘晓不待她回答拉起她的手将她拉到轿边:“你跟我来,我正随身带着,拿一下就好。”
一手作势去掀软轿的帘子,另一手却悄从头上抽下一根细簪,按凤子沂所授之法快速在楚云背部一处穴道上扎下,然后紧张地看她有何反应。
楚云立刻头晕目眩,站不稳当,便要不支倒下。凤尘晓只得顺势将她推进轿中,自己也坐了进去,轿子里面空间虽小,却还挤得下二人。
她只是临时起意,并没想过头一次做这种事,一颗心似要跳出胸腔,她连声吩咐轿夫速速起轿离开这里。
坐在轿子里的楚云勉强抬起一丝力气:“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嘛,楚云,你看着我!”
楚云浑身无力看向她,望入她眼中发现那里如同一个漩涡,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凤尘晓知道这次她成功了,楚云必定已被迷魂之法困住心神,凤子沂曾说要快,不能犹豫,于是开始她抓紧时间提问:“两年前郡主是不是到莳花苑里去学种花草?”
“是,郡主不想在府里呆着,说要出去散心。”
“你还记得她怎么又回郡主府的吗?”
时间隔得太长,楚云半天才呆呆地道:“郡主那天突然说要回府,邬小姐拦都没拦住。”
“告诉我,你为何会在这驸马府,你不是郡主的丫鬟嘛?”
“郡主有孕,脾气变了好多,不喜欢看到我,便撵了我回这边。”
郡主?那位是明珠郡主的话那她是什么?
楚云直着声继续道:“郡主不喜欢我问她花草的事,说最讨厌就是花草。郡主不喜欢喝桂犀露,她讨厌花香味。郡主不喜欢……”
原来是那个假郡主怕楚云起疑,或者根本是见她起了疑心才撵走她。
“那郡马呢?郡主身边的楚月去哪了?是不是和你一样回了驸马府?”
“楚月?不见了,我们回府就没再见过她,没有人知道她去哪儿了……”
不见了?府里怎么可能不追究?除非是有人不让追究,楚月她从小服侍自己,扮起郡主来易如反掌,再说扮个丑女而已,他们做足了准备,还怕没有办法?从那日她在莳花苑里看到暮璟公子,在莳花苑外碰上来劝她归家的楚月,之后身死被人冒充,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恰在左文华归朝之前。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预谋的?凤尘晓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复又失笑,就算她把自己的猜想一步步地证实又有什么用,显而易见,左文华便是那主谋,她已身死且被人假冒,事实已无法改变。
连连问了楚月几个驸马府的问题,幸好爹爹娘亲无事,女儿与夫君恩爱有了身孕,二人还是很欣慰的。
轿中颠簸,她不知道还能控制楚云到几时,但见她虚弱无力,又怕她为此精神受损,不忍继续问下去,抬手将她眼睛合住,轻轻道:“待你醒来,会忘记刚刚所发生的事,楚云,两年未见,这样对你我实是迫不得已。”
又将楚云送回驸马府附近,唤醒她道:“你且在这里站一站,立时三刻便会醒来。”
楚云浑浑噩噩地下了轿子,站得片刻忽然清醒,眼前已空无一人,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摇摇头进府去。
凤尘晓乘着软轿继续往另一个目的地行去,一路上无心看那枝头新绿,往来繁华无与她无关,只有满腹说不出来的难过和愤恨。三年冷淡夫妻,她早不复当初少女情怀,若时光重来,她断不会求皇舅舅赐婚。只是没料到同床共枕的夫君会如此恨她,恨到与人合谋杀她的程度。
两年前正是在这草长莺飞的时节,她安安静静地呆在莳花里,还想着他从西疆回来便将楚月给左文华收房,转瞬间却被无声无息地害死,连尸骨都不曾落下。他那边意气风发,回到郡马府又没了碍眼人存在,到如今“贤妻”有孕,享尽天伦之乐,这算不算得上杀人放火金腰带?
陷入迷思中的她坐在轿子里象与世隔绝,满心只想着她该如何回报左文华这一番倾心相待,怕拆骨揭皮不足以泄心头之恨!左肩铅华印记不知何时跟着发热,阵阵焦灼刺得皮肤发痛,可她浑不在意,也许这铅华与她心意相通,恨便恨了,难道她不该吗?
待终于到了座落在南北大街上繁华地段的一口花韵,她才回过神来,手足冰冷地离轿进店,魏娘眼尖地迎上来,又惊又喜:“尘姑娘,你可来了,沈诚说你这两日会来,我还不信,你……这是在哪儿受了惊?”
看她脸色不好,也顾不上再寒喧,拉她进内堂坐下,又让人沏了茶来:“快,喝口水缓缓。”
提起沈诚,又想到他昨晚未完的那句让她莫要误会,终于有些暖意,心情平复之后左肩铅华印记也不再发热,倒真似明白她一样。
“辛苦魏娘了,这里比不得通州,一切可好?”
“你来了便好,现在店中所用的货品大都是以前通话的存货,我这边正招着人呢,虽然从通州那边带过来几个,却没想到京城到底识货的人多,做的快跟不上卖的了。”
“真没想到,看来京城是来对了。”
“那是自然。”
想问沈诚何时会来,又觉问不出口。她走到门边打量外堂的情形,果然是更胜通州,想到以前还是明珠郡主的时候,偶尔偷偷出来逛街,有些店里的货品好是好,可是并不方便让她停留,略一思索道:“不若将此处用做接待贵客的地方,有些人客也许不想在外堂抛头露脸与别人相争,尤其咱们是想卖得贵些,自然是让那些不常逛街的高门大户女眷,甚至是皇家贵女也都闻风赶来,到那时有个接待人客的静室也好。”
她说的这些是魏娘没想到的,脸上放光恨不能立马去干,看得凤尘晓心中又好笑又羡慕,但愿她有一日修得正果,如魏娘般只要挣钱就开心。
说完正事,魏娘才劝她道:“尘姑娘你成日似有卸不下的重任,其实做人呢最重要就是开心。对了,前几日有位谢小姐来店里,原来在明德镇同我也有一面之缘,见你还未来便留下个名贴,要你来京后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