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雁更觉得有趣:“一盒胭脂小姐我还是买得起的,”随手从袖中摸出几个铜板:“买两盒,你和姝红一人一盒。”
姝红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奴婢用不着那些。”
“一个两个都这么想替我节省不成?”寒雁又好气又好笑:“既然这样,不如把月钱一并省了。”
这下汲蓝也不吱声了,寒雁却是心里一动,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银子现在对于她来说的确是个大问题。
她望了望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商人忙碌,农人辛勤,有什么法子可以快速赚到银子?
一时间还想不出来,寒雁心里把这件事记了下来,也知道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事将成为她主要考虑的麻烦。
西城比起北街更加繁华,也许因为处于商道边缘,来往客人居多,每日便都是熙熙攘攘的,瞧着更加热闹。也因此建筑更为繁复精巧,碧瓦朱阁,处处美景。市井游人众多,摩肩擦踵。汲蓝和姝红一路护着她来到巷子深处,终于看到一处高大的建筑,上面一块梨花黄木的牌匾,‘顺昌武馆’四个字笔力雄浑劲道,格外惹眼。
汲蓝上前,牵起朱门上的铜锁叩了叩,不一会儿,门“吱”的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青布小褂的清秀小童。
见了寒雁三个女子,小童也是一怔:“姑娘可有什么事?”
寒雁微微一笑:“烦请小先生带路,我们是来寻武先生的。”
顺昌武馆自开馆以来,从未收过女子,小童愣了愣,憋红了脸:“你们是女子。”
“顺昌武馆可有规定女子不能学武?”寒雁笑盈盈望着他,这小童比明哥儿可爱多了,傻呼呼的。
小童歪着头想了想:“没有,可是…”
“既然没有,小先生就请带路吧。”寒雁没心思跟他继续绕,等会路过的人看到了就麻烦了。
小童为难的想了一会儿,才勉强道:“跟我进来吧。”
寒雁笑道:“小先生请放心,见了令师,只管道我姐妹自己非要进来即可。”
小童脸一红,这姑娘好厉害,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师傅脾气古怪严厉,万一看到他带几个姑娘武馆发怒,也不知道会怎样罚他。忍不住偷偷瞧一眼寒雁,正对上对方笑盈盈的目光,顿时脸更红了,低着头只管匆匆赶路。
汲蓝悄声道:“小姐,我们真要进去,这武馆里可全是男子。”
“不用怕,”寒雁道:“这就跟国子监一样的道理,不过是个求学的地方,何来男女之说。再说武馆里总会有伺候的丫头,有练武的女子也说不定。”
仿佛是印证她所说的,前方突然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煜哥哥,你又输啦!”
寒雁一愣,脚步刚停,那边似乎已经发现了她们,紧接着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你们是谁?”
寒雁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面前已经站了一位娇美的少女,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练武的轻便劲装,寒雁已经注意到她的衣服竟是用华贵的金丝缎织成,虽看着不起眼,却是价值不菲,这样的富贵,莫非是皇家人?
正在思量,面前的小童已经开口:“云霓郡主。”
云霓郡主,居然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云霓郡主?
那边云霓郡主已经好奇道:“小李,这是新买的丫头?”
小李连忙摆手:“郡主殿下,这几位姑娘是要来寻武先生的。”
“寻武先生?我竟不知,顺昌武馆何时有了收女弟子的规矩?”一个轻佻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紧接着云霓郡主的身后走出了一个红衣男子。
寒雁顺着云霓看过去,不禁眼睛一跳,这男人生的好生美艳!
一袭绯色绸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露出比女人还要精细的锁骨,却不让人感到轻浮,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自在风流。往上看去,是一张更为绝色的容颜,秋水为神玉为骨,本是形容女子的词用在他身上一点不过分。男子薄唇轻抿,一双弯弯的桃花眼看过来:“几位姑娘怎么称呼?”
他虽是对着三人,目光却是盯着寒雁,寒雁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舒服,也不顾云霓郡主在身边,干脆收起了笑,淡淡道:“小女姓倪,名妲曳。”
红衣男子嘴角一扯,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倪姑娘?”
寒雁皱眉,看这男子的打扮,再看与云霓郡主的关系,想来是大概是京城哪户的大家公子。本来这次出行便是偷偷溜出来,不可为外人知晓。这男人的目光有几分审视,若是被发现自己的身份可就遭了,况且这种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赫连煜见寒雁只顾发呆,忽略了自己的刻意表现,心里不是滋味。京城的哪家女儿见了他不是丢了魂似的,面前这个却不同。虽然穿着极普通的衣衫,看起来确有几分不俗,她身侧的那两个丫头护着她,倒像是伺候的。心里一动,莫非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是独自进武馆寻武先生,这行为出格了些,倒又不像是大家闺秀的行事。
寒雁冲云霓郡主行了个礼,沉声道:“小女还有急事,郡主请容小女先行离开。”
云霓郡主点点头,示意小李带寒雁她们离开。心中只觉得面前这个少女跟平日里的那些闺阁小姐有些不一样,至少那些小姐看见煜哥哥都只差眼珠子没瞪出来。这位却好像巴不得早点离开,走的时候都没看煜哥哥一眼。
赫连煜没想到寒雁说走就走,并且只对云霓行了礼,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长这么大,何时被女人这样冷遇,顿时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寒雁离开后片刻,从花台后走出一位青衫男子,见云霓和赫连煜都站在原地发呆,淡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赫连煜一见到他,立刻跳起来:“傅兄,我方才遇到个有趣的女人,你替我在京城打听一下是哪家的丫头。”
“为何不自己打听?”
听闻这话,赫连煜一张俊脸顿时垮下来,惨兮兮看着他道:“前些日子李阁老夫人带着女儿来府上做客,我不知道是李家千金,说错了话,父亲罚我不准出府。若不是今天云霓来找我,我还得被禁足。现在一举一动都有人守着,如何能自己打听?”
云霓心里忍不住想,说错了话?恐怕是又调戏了人家吧,这位表哥向来做事不拘礼法,他们面前尚且没什么关系,外人却是不喜的。那李阁老为人迂腐,女儿被调戏,肯定大怒,没让御史参赫连老爷一本教子无方已是万幸之至了。
“她怎么惹你了?”傅云夕看着他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
“那位姑娘没有被煜哥哥的美色诱惑!”云霓忍不住开口,说完自己“扑哧”一声笑起来。
“小丫头,你这么喜欢打趣我,下次不带你出来玩了。”赫连煜凉凉瞥她一眼。
云霓朝他扮了个鬼脸:“不带就不带,我找云哥哥玩去。”
赫连煜一心只念着刚才的丫头,看着傅云夕道:“云夕,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若是帮我查出了那丫头的身份,我屋里的那副鬼谷先生的丹青就送你了。”
“她可有什么特点?”傅云夕道。
“她说她叫倪妲曳。”话音刚落,就看见对面的傅云夕露出古怪的神色:“怎么啦,你想到什么了?”
“倪——妲——曳?”傅云夕看着他,重复了一遍。
赫连煜忙不迭的点点头。
傅云夕叹了口气,忍不住扶额,这个好友,平时看着挺机灵,怎么这时候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什么倪妲曳,分明就是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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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拜师状元
寒雁跟在小李的身后,无意间瞥到汲蓝红扑扑的脸蛋,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刚的红衣那男子姿容绝色,姝红那样镇定的人都发了些傻,想必是有些来头的。顿了顿,便问小李:“小先生可知,刚才的那位公子是什么来头?”
小李本来就为方才的事有几分抱歉,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云霓一行人,让局面尴尬不是他的本意。见寒雁有意缓和气氛,连忙接口:“那是左相的谪子,也是在武馆习武的。”
左相谪子,脑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寒雁这才记起,因为前一世嫁给卫如风的关系,庄仕洋对她晓以各种朝中关系。她对这些事不甚上心,左相倒是有一点印象。
左相赫连无铭膝下一子赫连煜,由夫人所出,生来美貌倾城,姿容艳丽。赢得无数京城女儿的芳心,赫连煜少年风流,行事大胆,令人又爱又恨,倒是个出格的主。
这样的人必是不拘于礼法的,没想到也会来武馆习武,看来顺昌武馆比她想象的更有真本事。
武馆占地广大,一路装饰简介利落,多用黑白两色建筑,青瓦灰墙,显出几分刚硬的气质。进门绕过是花坛后,寒雁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面前突然开阔起来。目光所及是一片空地,远处有练功的打斗声传来,想来应该是习武的弟子了。
寒雁目不斜视,只是低着头跟着小李进了长廊,拐了几个弯之后,走上一道高高的台阶,面前出现了一间大殿。
小李引了寒雁三人走进大殿,朝最中间的人恭声道:“师祖,这几位姑娘要来寻武先生。”
寒雁朝端坐在中间高位的人望去,那是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须发皆白,却面颊红润,正闭着眼睛。左手握着一个铁疙瘩,身子坐的笔直,初冬的天气已经有了凛冽寒意,面前老者却只穿了一件褐色单衣,真真是精神矍铄,气度斐然。
听见小李的话,老者猛地睁开双眼,目光直直射向寒雁。
寒雁微微低着头,对着老者的目光不闪不避,坦坦荡荡的行了个礼,开口道:“民女见过杨大人。”
杨琦眯起眼睛,活这么大岁数,他见过不少人,不是没有胆大的女子,但是却很少有能在他的目光下依旧这么从容的,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对方看起来只是个未曾及弈的小娃娃。
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我已非朝中人,大人这两字,老夫只怕担不起。”许久,他才开口道。
“是民女冒昧了,杨老前辈。”寒雁从善如流。
杨琦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竟然还有几分机灵,他把玩着手中的铁疙瘩,道:“你说,你是来寻武先生的?”
寒雁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是的。”
“是替何人所寻?”杨琦看得很清楚,面前这三人,其余两人明显对寒雁态度恭敬。他看人毒到,几乎一眼就断定寒雁是其余两人的主子。至于她们为何做这幅打扮,无非是不愿让人发现她们的真实身份。这样隐藏,想来因为寒雁的身份不低,况且寒雁这样大方从容的气质,并不像是寒门小户可以培养的出来的。大户人家的小姐来武馆,不会是为自己寻武先生。
“民女斗胆,想为自己寻武先生。”
此话一出,汲蓝和姝红都是一愣,杨琦也感到诧异,顿时沉下脸道:“姑娘可是在戏耍老夫?女子如何寻武先生?”
杨琦毕竟是做过武状元的人,身上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质,尤其是板着脸的时候,眉毛一皱更是吓人。难怪小李会忌惮他,不是没有理由。可惜这对寒雁毫无作用,因为她明白,自己与杨琦不存在利益冲突,所以不会有危险。
就在小李为殿中那位总是笑盈盈的小姐暗自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个含笑的清亮声音:“杨老前辈这武馆,可有不收女弟子的规矩?”
杨琦一怔,抬眼看去,面前的少女双眸明亮,毫无一丝惧怕之意,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多年的老朋友,不等他开口,继续道:“民女早听闻,顺昌武馆于大宗一枝独秀,当年的武状元便是最好的招牌。民女却觉得,顺昌武馆之所以这样长盛不衰,便是因为其他的武馆都不及此馆的独特。而顺昌武馆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它是绝对公平的。”
“世人皆知,顺昌武馆,无论寒门弟子还是高门贵族,都须得在一处习武。便是给了寒门小士一视同仁的机会。民女认为,能定下这个规矩的人,为人必定是刚正不阿,品格高洁的。”
杨琦心中猛地一震,他本是寒门子弟,幼时得一高人指点,方习得武艺。他家贫苦,为了改变家中现状,他苦练技艺,终于有了机会在校场与人较量,夺了一个武状元的名头。
正是因为他自己出身卑微,深知寒门弟子求学的难处,开这个顺昌武馆是圆他儿时的梦。那些习武的寒门弟子有他年轻时的影子,看到他们,就想起当年的自己。这件事只有极少人知道,没想到今天,却被一个不知比自己年轻多少倍的少女一语道破!
“既然贫富能做到公平,男女有何不可呢?莫非杨老前辈也以为,女子这个身份,比寒门这个身份来的更为卑贱么?那么,当今皇后,皇太后又将如何自处?”
竟然拿当今皇后太后来说事,虽然荒谬,却也的确如此,倘若不答应女子习武的话,就说明在他的心中,女子比寒门弟子更为卑贱。可是皇后和太后却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这样的话,就是他杨琦对皇家的大不敬。他突然发现,这一番话,自己竟然无从反驳!
沉默半晌,杨琦突然哈哈大笑:“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寒雁却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民女只是想为自己寻个武先生罢了,若是冲突了老前辈,是民女的不是,请前辈恕罪。”
杨琦盯着面前的小姑娘,她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却能顶住自己的压力侃侃而谈,态度不卑不亢,进退适宜。既懂得加以威逼,又懂得软言低声,实在是睿智。这份聪慧和从容,假以时日,必定会更加出彩。若是这姑娘是个男儿身,自己倒有心收个小徒弟,可惜了。
他叹了口气:“你说的有理,可惜老夫这个武馆,习武弟子皆为男子。你若要寻武先生,便得入馆习武,与众多男子混在一起,实在不妥。被有心人知道穿了出去,名声也会受损。”
这番话倒是说的情真意切,寒雁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日日和一群男子呆在一起,若是被传出去,别说自己,就是整个庄家都会没脸。
杨琦也并没有说谎,顺昌武馆内习武的弟子皆为男子,就是云霓郡主,也不过是因为圣上与杨琦的关系,偶尔来串门玩玩,馆内先生教她最简单的一些招式,权当玩笑罢了。这样正经的女子求学,寒雁是第一人。
“民女并非强人所难,所以今日只是提个想法。众所周知,物以稀为贵,凡事都要抢占先机为好。顺昌武馆一视同仁所以独特,若是再出现一个一视同仁的武馆,而这个武馆,恰恰只收女弟子呢?”寒雁提醒道:“前辈也应该知道,不仅是男子出身寒门,有的女子也是出身寒门。”
杨琦目光一闪,瞪着寒雁道:“你在威胁老夫?”
“民女不敢,”寒雁平静道:“只是做个假设罢了。老前辈也知道,女子习武,本身只是为了防身之道,所以馆内的武先生并不需要多高的武艺,像老前辈这样的武状元用了未免大材小用。只要有功夫的武先生即可,可是女子上的武馆京城只此一家,想必也是很热闹的。”
寒雁用余光扫了一眼杨琦,放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女子武馆一旦落成,老前辈这份独一无二也就没了。而京城里,最不缺的,便是富贵人家,民女的这个假设,总有人会明白。”
杨琦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姝红和汲蓝怕中间凶神恶煞的老头子会伤害到自家小姐,连忙侧过身子,不露痕迹的将寒雁护在身后。
寒雁盯着杨琦道:“今日民女前来,寻武先生的事并不急于一时。只是对老前辈提个建议,若是能盖一间专为女子沿用的武馆,是再好不过了。若是在老前辈的名头下,达官贵人们也不会有所顾忌。”
杨琦心里一动,其实早年间他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只在脑海里掠了掠便过去了。他心高气傲,凡事愿意做独一无二,若是由别的人家盖一间女子武馆,他失了这份独特,未免遗憾。若是由自己盖一间,虽有风险,但一旦顺利,搏一个好名声,名利双收,却也不坏。
“你这个提议太大胆了些,”杨琦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却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你想得到什么?”
这个少女,明显就是有备而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样替他出主意,必定有所求才是。
寒雁心中一喜,轻声道:“很简单,女子武馆落成之后,小女想进馆习武。”
杨琦感到奇怪:“这样简单?”
寒雁摇摇头:“还有舍弟,进了武馆后想烦请老前辈亲自教导。”
杨琦不怒反笑:“荒谬!老夫今生只收过一个弟子,你兄弟有什么资格入我门下?”
寒雁也知道自己期望高了些,京城里那么多达官贵人,杨琦都不曾教导过他们。明哥儿又有什么特殊之处,让这位武状元高看一眼?
她叹了口气:“民女并不是强人所难,只是实在情非得已。舍弟习武之事不能为外人道也,老前辈的武馆须弟子进馆习武,舍弟却不能进馆。所以想请老前辈私下授受。”
这话说完,寒雁又是惆怅万分,顺昌武馆的武先生是最好的武先生,明哥儿偏只能私下习武,真是令人头疼。
出人意料的,安静了半晌,寒雁听到杨琦平静的声音:“你带他来,老夫看他有没有资格接受我的教导。”
寒雁一愣,听闻这话立刻欣喜若狂:“老前辈这是答应了?”
“不算,即便他有这个资格,老夫也不会以师徒与他相称。只是老夫生平最不喜欠人情,这便是你提出主意的回报。”杨琦手上的铁疙瘩一顿,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答应了面前的少女。
寒雁却是感激又兴奋,当下深深行了一礼:“多谢杨老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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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再遇世子
离开了顺昌武馆后,许是事情进行的比意料中顺利,寒雁心情变得极好,脸上露出笑容。
汲蓝忍不住道:“小姐真的要去武馆习武?”
寒雁摸了摸鼻子:“习武防身,多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上一世她处于深闺,只学些诗词歌赋,世人的确认为女子的才学就是吟诗绣花,倘若这些做得好,便是才女了。殊不知这些就如绣花的枕头,外表看着鲜艳些,内里却是一包稻草,毫不实用。练武防身,实打实的功夫,比那些个琴棋书画有用多了。
已是午后接近傍晚,街边摆摊的小贩们开始收拾回家,再过不久,夜市就要开始了。
灯火辉煌的夜市,也只有母亲在世,逢年过节的时候她有机会随女眷们游玩时才能见到。花灯如锦的美丽,让她贪恋不已。总有一天,她也能离开那个囚禁她韶华的四角侯府,走到这广阔的世界中,赏遍这盛世美景。
姝红买了点精致的糕点,方才在顺昌武馆的时候,寒雁吩咐汲蓝还是偷偷把银子交给小童,让小童带给杨琦。虽然她替杨琦出了个主意,但杨琦也答应教明哥儿武艺。自己打算进武馆习武,便是另外计算的了。一码事归一码事,寒雁分得很清楚。剩下的些许碎银,姝红买了些糕点,回去打算留着晚上做小姐的零嘴吃。
刚把糕点放进帕中包好,汲蓝还没来得及收好,便听得耳边突然穿来一声马嘶,紧接着一个粗硬的声音响起:“滚一边去!没见着马车吗?!”
寒雁一把扯过汲蓝,刚刚站住,便见一辆黄木马车险险擦过身侧,马车冲出几步后停了下来。汲蓝被寒雁扯得身子一扭,手上的糕点撒了一地。她性子向来泼辣,立刻走上前几步愤然道:“你这人大街上怎么横冲直撞,撞到人怎么办?”
那车夫是个凶蛮的汉子,却穿着上好的绸缎,听到汲蓝的质问冷笑一声:“冲撞?哪儿来的没规矩的野丫头,冲撞了世子,还在这里大声嚷嚷!”
世子?寒雁一怔,紧接着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什么事?”
周围已经聚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寒雁只觉得全身血液都静止了,上一世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顿时僵立在原地不能动弹。
一只手聊起马车的帘盖,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孔来。那眉眼曾是寒雁每一个夜里心心念念的欢喜,如今看来,却是无边的苦涩与苍凉。
卫如风,终于在这一世看到了他。这样的阴差阳错,莫非是孽缘?寒雁低下头,就是这个人,纵容自己的姐姐设计毒杀了自己,当初爱他的温和君子,却不知道那副好皮囊下,隐藏着怎样可怕的心思。
汲蓝也没想到马车里坐的人是这样高的身份,一时间愣在原地,但是是对方错在先,要低头认错,却又拉不下脸。
姝红走到她身边,朝马车上的人福了一福:“草民妹妹不知是世子的马车,冲撞了世子,是草民的不是,便替妹妹向世子赔个不是,希望世子大人大量,饶过小妹一回。”
卫如风皱了皱眉,一转头却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那目光里含着愤恨和委屈,苍凉又无力,最终汇成深深的绝望,死死落在自己身上。
卫如风一愣,发现那目光来自于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少女容貌普通,他在心里微微思索一下,确定不认识对方。这个陌生的少女,为何会对他露出如此的神情?心里有了疑惑,却听见自己的车夫粗声粗气的训斥那个冲撞了自己的丫头:“真是好没规矩的丫头,世子爷没说话,定是生气了。”
卫如风皱了皱眉,不过是上个街,惹出这么多事做什么,当下不悦道:“没事,你们走吧。”再看向车外时,人群中的少女已经不见。心下郁卒,手一抖,放下帘盖吩咐:“走吧。”
车夫已经听出他声音中的不快,连忙赶车离开。姝红松了口气,责备汲蓝道:“怎么这样沉不住气,看那马车便知里面的人非富即贵,也就是你这样没头没脑的冲上去!连累了小姐,看你怎么办。”
汲蓝委屈的撇了撇嘴:“可是糕点都摔碎了,那马车横冲直撞,世子就能这般不讲道理么?明明是他们错在先。”
姝红摇了摇头:“还惦记着糕点,小姐呢?”
寒雁从人群中走出来,方才卫如风似乎已经发现了她,心下无措之间便躲进了一个高大妇人的身后。在这样的场景下相遇,是她不曾想过的。现在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咋一看到故人,真是百感交融,怕卫如风发现了端倪,这才躲了起来。
姝红见寒雁面目苍白,急道:“小姐可是惊吓到了?”随即自责起来:“都怪奴婢,若是注意些,便能躲过去的。”
汲蓝不赞同的开口:“怎么能怪你,分明就是那劳什子世子爷仗势欺人。”
寒雁心里微微一哂,都说识人便从身边人识起,那卫如风的车夫如此嚣张,卫如风本人又能好到哪里去?方才姝红道歉时,也未听得他推辞,分明是自高自傲。这样的人,当年怎么会被他的外表迷惑?
再看看周围的人群中,不乏花样年华的女子,一脸痴迷的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眼里明明白白写着爱慕。是了,那样的痴迷表情,也曾经出现在她的脸上。少女情怀,见到对方丰神俊朗,一颗芳心便暗暗交付。再说庄语山的口中,这位世子爷却是个品质高洁的主,当年她深信不疑,只觉得世上怎有如此好的人。
寒雁眸光暗了暗,将这些思绪甩出脑子,道:“别说这事了,赶快回府,今日之事切莫对外人提起。”
汲蓝和姝红坚定的点了点头。
刚回府,从狗洞爬进了自家院子,进了屋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就看见陈妈妈匆匆走来,看见寒雁一愣,随即松了一口气道:“姑娘这是去哪里了?老身把秋香苑找遍了也没找着,悄悄去打听,听说今日没人出府,还以为是院子里进了坏人。再找不着,老身就得去告诉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