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妖神色冷漠地俯□,手掌按上火车车盖。
嚓。
阿茉被摔倒在地上,金发散开,一把寒气湛湛的长刀蓦地插在她眼前,以微妙的距离在她的脸颊上划上一条细细血痕。
“对称了呢…”血猎笑着摸摸她脸颊另一边结痂的血痕,那是之前被钝妖捏碎的玻璃杯碎片划伤的痕迹,“那么这第一条是谁下的手呢…”
阿茉狠狠瞪着他,被他刀刃割出的伤口开始源源不断地溢出血来,她不知道这样的伤口不会愈合结痂只会流血直至她死,现在她只是狠狠瞪着他。
“瞪我也没用,他不下来呢,上面都是阳光可是讨厌的紧啊。”血猎摇晃着被她咬出血的手指,笑了一半忽然抬起了头。
阿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货物间的四面墙壁如一张泛黄古旧的羊皮卷,仿佛被风沙雨雪侵蚀,渐渐渗出暗色霉斑来,一点点地,渗出来。
然后那些深色的霉斑渐渐扩散成一只只蝴蝶的轮廓,颜色鲜红,墙壁如同禁锢它们的沼泽,那些红蝶挣扎着粘稠飞出,最后挥舞着鲜艳的翅膀密密麻麻充满了整个房间覆盖视野,朝血猎喷袭而来。

火车车顶微微颠簸,劲锐的山风吹开钝妖的苍金色的刘海,黑色大衣无声抖动着。
他站在另一节车厢上,面前的最后一节车厢的玻璃窗里飞出无数只蝴蝶,一团黑影嗖地飞出砰咚砸在车盖上。
血猎扯掉噬咬他面庞的一大把蝴蝶站起身来,手里拎着阿茉的衣领,蝴蝶于他身侧焚化飞散。
阿茉身上只剩捆住双手的绳子,她被血猎强硬粗鲁地拉起来,不得不与前方的男人对视。
钝妖面无表情,英俊宛如大理石皇家雕刻的五官依旧深邃硬朗,因沾染斑驳血迹而呈现一种清冷阴寒的错觉。
他也在注视她,用那双因光阴太长而沉淀得读不出情感的暗金眸子。
阿茉第一次站在车顶,四周大片辽远深陷的山群与峭壁,列车正于山峦间开辟出来的铁轨上飞速驶动,风吹的她睁不开眼,她想努力地把钝妖的模样看清一些。
血猎的笑声响在耳边。
“是不是因为她在这里你怕伤了她,你才不愿使出全力?”血猎眼睛睁得大大的,“E,我找你这么久你不愿现身,之前那么几次你也不让我打个痛快。”
他那把雪白的长刀扛在肩上,即便饮血过多也依旧锋利凛冽。
“多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王牌的真正力量啊…我想你想了好久了,”血猎将阿茉攥到身边,舔舔嘴巴,笑得又露出了獠牙,“强大的对手,才是我血猎的真正喜欢的东西啊哈哈。”
追逐更强的力量,与更强的对手战斗,这才是能够填满血猎内心饥渴空虚的香甜鲜血。
他把刀架在阿茉脖子上,钝妖盯着他,眼底结出霜来。
“不过现在看来,血族最锋利的剑有了弱点,也会生锈呢,”血猎挑挑眉,“你在害怕什么呢,害怕让她看到你真正的样子?有什么可怕的,血族王牌可不允许有害怕的东西哦。”
血猎将阿茉推到火车尾部,脚下是不断延展的车轨,火车碾过溅起飞石,他拿刀指着她心脏的位置望着钝妖道,眼中被狂热与兴奋充满,“跟我打,你赢了,就能救她——这令血族蒙羞的弱点你可以苟延残喘地保留下来,当然为了表示你想救她的诚意,先自行卸下一只手臂给我看看吧。”
“什么…?!”
阿茉一眼惊惧瞪向血猎,他在开什么玩笑?
钝妖往前踏了几步,阿茉心惊肉跳。
她不知道这个被称为血猎的男人究竟如何能力,至少之前钝妖打开货物间的门时,应该是确定他已经杀掉血猎了亦或者是剥夺对方的行动能力——而实际上,身体剩下了一半鲜血淋漓依旧能够迅速复原,这便与胜败无关了。
这个红发的男人,就算不会胜出,也决不会失败,他对力量的追崇大抵会令他战斗至死。
那么钝妖呢。
她望向一身是血的黑衣男人,又望望红发血猎指向她的那把长刀,若有所思。
很奇怪的刀,之前残杀旅客时即便是一道不甚严重的伤口,那些人也死得透彻。她又摸摸自己的脸,那道血痕依旧如同刚划下一般淌着鲜血,流到她下巴上然后滴滴答答落下去。
伤口没有愈合。
钝妖…会死吗。
黑衣男人漠然地望这血猎,一步一步稳稳踏过去,鲜红的蝴蝶在他肩头不安攒动着飞出,暗金的瞳孔渐渐收缩变得尖细。
他眯起眼睛,吸食三位纯血皇族的力量的红发半吸血鬼,恐怕连如今纯血种都得忌惮几分。
他吐出口气仿佛无奈,神情似乎无多大在意的样子,一手伸向自己手臂与肩膀连接的位置,手刀劈下。
“钝妖!”
车尾的阿茉忽然尖叫着冲他喊了一声,他转移了目光落到她身上,她半边脸全是鲜红。
列车轰隆作响,阿茉微微颤抖地看着他,因为他刚才的举动她眼泪都出来了,她嘴巴张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吸口气,攥紧胸口的衣服。
“我喜欢你。”
血猎眉毛一挑,嗤笑一声,钝妖沉默着凝视她。
风刮过她金色长发,她脏兮兮的裙摆在飞扬。
阿茉挤出一分微笑来,血流进嘴巴里铁锈般的腥甜,“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就算被当做替代品,就算你是血族,就算没有结果,就算□时你叫着别人的名字,我还是喜欢你。
这些难过全部都不能抵上你对我温柔的半分。
“可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还不停地惹事让你受伤…如果是小爱的话,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吧。”
如果是小爱的话,一定不会让他困扰的,一定不会说让他生气的话,一定会保护他。她能做什么呢,至少不能再让他受伤了。
阿茉双手忽然握住了血猎的刀身,在血猎微惊的目光中催发教团结界,金色的锁链哗啦啦抽出盘缠住刀身。
就算困住他哪怕一秒也够了。
血液啪啦啪啦从她指缝间滴下来,她冲钝妖笑了一笑。
“十七年不长的,钝妖你等小爱的下一世吧,说不定是个更加优秀的女孩子呢…”
钝妖听闻一震,脸上面具裂开一丝缝隙,他意识到什么张口:“阿茉你——”
阿茉嘴角滞留笑容,她身子朝血猎猛地撞去,毫不在乎“安蒙奈特的獠牙”没入她柔软的身体,人类少女的鲜血如飞花喷薄而出。
鲜红泼洒视野,血猎因她这般愣了一愣,而在这瞬间,她已经紧紧抱住了血猎,金色锁链将两人紧紧缠绕,她拖着他一并坠下火车——在列车呼啸声中掉入望不见底的深渊峡谷中。
阿茉摔下列车的刹那,悠悠朝钝妖那儿望了一眼,那一眼没有望清,下坠的过程中连疼痛都变得模糊,耳边大风呼啦作响。
她闭上眼,没有看见列车上钝妖震颤收缩的瞳孔与凌乱爆散开的冰冷杀气。
钝妖想都没想跟着她跳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一下,周日入v,连更三章,更加劲爆的要来了感谢你们陪伴阿茉和钝妖走到这里,他们的故事还会继续,希望你们和我一起看着他们走下去入v了,千里努力加快更新速度吧~

 

☆、Chapter 26

蕾娜第一次羡慕别的女人是在三十一岁。
之前的人生里有遗憾有痛苦,但第一次羡慕,是在三十一岁。
不是嫉妒,是羡慕,因为差的太远,所以连嫉妒都排不上了。
她羡慕的是个小姑娘,当她看见那个一直以来冷漠沉默的男人在悬崖底端紧紧抱住那个姑娘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发现她是羡慕的。
等她再走近一些,发现男人苍白的手指在压抑地发抖。
金发少女身上的血染红了他们脚下。峡谷峭壁间窜动着空碎的风声似低低悲泣。
她也许来晚了,血猎的身体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地倒在一边的砂地上,肉块散布四处,明显是E出手所致,只不过那些残尸正在聚集融合,血液也缓慢地回流。
要不了多久,红发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目光落在插在少女身体里的那把刀上。
“真是扫兴,不过刚才那仅仅一招我很喜欢…”血猎将自己红色刘海捋到脑后摇摇晃晃朝半跪在地上的钝妖走去,露出了久违的满足笑容,“强者…才是我所喜爱的啊…”
黑衣男人背对敌人依旧抱着少女,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血猎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同时也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蕾娜。她穿着紫色的裙子宛如幻象似的站在他面前。
血猎眨了眨眼睛,表情渐渐收敛,眸中的狂热熄灭被阴冷取而代之。
“啐,你怎在这,”他哼了一声,“有本事嘛,他带你来的?”
蕾娜依旧以家族良好礼仪教养下的站姿端庄地站在他面前,今天她画了精致的妆,雪白的肌肤嫣红的唇,棕色长发挽了起来显得高雅秀丽,她看了眼身上衣服已经破烂不堪的血猎,心想,他果然一点没变。
“‘安蒙奈特的獠牙’的力量对埃德尔利特家族的人无效,你应该知道这是它唯一的弱点,父亲铸造的剑…父亲的灵魂怎可能会伤害自己的女儿。”
蕾娜静静开口,真的已经很多年了,距离上一次相遇。
“一旦刺中我,这把刀的力量便会生锈一般失效,你如果想杀他,经过我。”
蕾娜笔直站在他面前。
那么这个,是不是最后一次相遇了呢。
应该是最后一次了罢。
三日后的蕾娜回想起来时,留下的约莫只是当时那个血族王牌抱紧全身血红的少女画面,他的头埋得很低,埋在少女的胸前,使蕾娜看不清他的表情。
它定格在她的脑海里,红发血猎的模样反而慢慢远去了。
那个男人追求力量与血性,她的出现扫了他战斗的兴致于是草草了结,他拔了刀没有对她多说一个字,挥挥手就离开了。
如此简单。
噗咚。
炉灶上熬的药汁冒出泡来,蕾娜回过神,用布包好药罐的手柄然后端出来,棕色粘稠的药汁倒进碗里,腾出白茫茫的热气。
小木屋的门开着,门外灿烂阳光映得花园里的叶片发亮。
传说中血族王牌居住的地方竟然是这种宁静偏僻的森林木屋,蕾娜现在想来有些不可思议。
蕾娜把药罐放回原位,等药凉了些端着碗递给床前守着的的男人。
“谢了。”
钝妖声音低沉,他眼都没抬接过碗,把药搁温了饮下药汁俯首捏住床上金发少女的下巴,对着她微张干裂的唇喂下去。
蕾娜站在一边默默看着这一幕,床上少女面色如纸无一丝生气,睫毛长长,此时真如漂亮的瓷娃娃一般了。
埃德尔利特家族祖辈生性敛财,以前詹姆十世在世人类与血族关系还未有如今这般僵持时,家族中与血族贸易来往频繁。
即便是现在,也暗中有来往,祖上人为向富有的血族献媚,或多或少家中总有一些血族的书籍,每一本都记载着一段人类所不知的历史。
她遇上那个教她给E下毒的陌生血族,也是生意中认识的。那个血族告诉她,接近E,便能够再次见到血猎。
什么是血族,那样的…生物。
等一整碗药汁喂完,蕾娜看着钝妖宽阔的肩才开口。
“她说得对,其实你可以等十七年,等下一世,也是一样的。”
对于血族而言,只是弹指之间罢了。
她不懂。
“虽然也为半吸血鬼,但是你是特例——父亲为至尊纯血种帝王,你血液里的力量拥有选择的权力。”
成为人,或成为血族。
“如今你为了她,拿自己血的给她换血,强行签订契约催动仪式,相当于舍弃你血族的那一部分作为代价来挽救她剩下的生命,值得么?”蕾娜眼中闪烁着什么,她抿了抿唇,胸口微微起伏。
作为这个世界的两大根源定律,时间不可超越,生死不可超越。
而那个时候,这名少女的的确确是死得通透了。
血族不都是残忍而冷漠的么,他们生命无限漫长他们看过太多人事,怎么可能为短暂一瞬路过风景而停留半分。那个红发血族不就是这样的吗,母亲明明那般爱他最后仍是徒劳无力,即便是她…他也没有多看一眼。
那明明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恋情。
蕾娜握紧拳盯着男人黑色背影,
“不谈你日后的愈合能力大打折扣,你现在的寿命…已经和人类一样了吧?”
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声音不可察觉地颤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掷地有声,零落在寂静的森林木屋内。
“待你们血族而言人类生命如何短暂,和普通人一样会老会死,剩下数十年对你而言实在太短了不是吗?为了与她相守下半生而放弃永恒的生命,值得么?”
这不是血族的耻辱与不屑么,他身体里的血液明明是血族的骄傲。
你明明可以再等一会儿,F的转世会再次出现于你的面前。
钝妖只是短短地扫了蕾娜一眼,回头依旧凝视床上少女苍白静谧的容颜,握住她一只伸出被衾的手。
“阿茉就很好。”
他的声音淡淡,轻得像是在复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有阿茉足够了。”
******
遥远古旧的梦境,宛如映在花镜中模糊的倒影。
天空被暗灰的云层浓浓遮蔽透不出一丝光,墨绿深处,叠叠山峦之间,一座豪华宛如宫殿的巨大古老宅邸坐落于青黛中,有前庭亦有后院,四周的树林波涛般将它围绕。
一辆马车蜿蜒在灰暗山道间,驶向宅邸。
宅邸楼房的墙壁窗棂间镶嵌着青灰色的兽首雕像,怒目圆睁栩栩如生,前庭大道花园两旁各十二座恶魔雕像,底座雕刻咒文法阵,最高级别的园林布置,皇室独享。
“天,这明明就是座稍微缩小了一点的血帝皇宫嘛。”
清软的少女音。
她下了马车,身穿苍蓝色精灵文刺绣披肩斗篷大衣,一头金发在这阴霾的天色中熠熠散光,少女仰头眺望这座几乎可以被称作城堡的庞大宅邸,“光这前头的花园,赫俄西斯,我说咱们能驾马车进去么?从这大门到屋里走起来明明要半个钟头了好吗?这么大的前庭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随行而下的是一位黑色制服白色领结的老管家,尖耳暴露了血族身份,鹰钩鼻,头发一丝不苟梳到后面,他对金发少女行了一礼,“血族皇家之地这等肮脏低劣的马车是不允许沾污半步的,请随老朽来。”
“哦哦哦,不愧是是皇家啊,这里头该不会住了一个王子吧?赫俄西斯,你赶紧告诉我陛下命令我来这种地方是做什么的呀。”
金发少女神秘兮兮凑近,声音欢快充满朝气,与这里暗沉凝滞的气氛格格不入。
名为赫俄西斯的管家又行一礼一辆更为精致华美的马车从花园远处驶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走罢,爱芙小姐。”

眼睛涩涩的。
阿茉隐约皱了皱眉头才勉强睁开了眼睛,视线模糊得如同凌乱纠结的黑色线团,好一阵子才聚焦,定格在熟悉的天花板上。
这是…森林里的木屋。
阿茉意识不清地轻微动了动身子,身体没有任何病痛的感觉,心脏在胸腔内节律跳动着。
没死么…
阿茉侧过了头,轻而易举地撞上了床边男人深谙沉默的目光。
一旦望见就挪不开了,她凝视他,他也在凝视她。
阿茉眼眶有些热,就算刚苏醒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可分明看清他深陷的眼眶和下颌又长出的胡茬,轮廓埋在阴影里几乎要沉在风沙中一般。
阿茉从未见过他憔悴的神情,即便她现在醒了,他暗金的眸底也是死寂一片。
“身体哪里痛么。”
他的声音嘶哑的,似乎干涸许久不曾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这章剧情很早就想写的,大家要撒花呀><
谢谢moyayaVIC的霸王票~~mua~


☆、Chapter 27

阿茉睁着眼睛望着他,然后缓缓扭过头去望着天花板径直开口,声音轻轻。
“血猎绑住我之前,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木屋房间清清寂寂,窗帘挡住阳光,整间房空蒙如笼罩着水色下的天光薄纱。
阿茉双眼直直盯着天花板。
“他说,上代王牌‘F’因为谋杀了血族里位高权重的亲王才死去的,那段时间血帝生死未卜,而那位亲王当时几乎是作为摄政王的存在,她弑君犯下了血族重罪应处以族中最严厉残酷的惩罚…即便她死了,她的转世无论是人是神,一旦被找到也会被处以此‘血刑’,永世不可逃脱。”
就算是纯血种也很难在传说中的“血刑”下存活,同时血刑造成的伤口血族强大的愈合能力对其无效。
钝妖坐在床边,沉默如夜里黑暗礁石。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阿茉闭上眼,手从被子中伸出来盖在自己双眼上,液体濡湿了手背肌肤,待她而言是火辣辣的。
她记得的,那个雨夜里男人全身血地压在她身上,他的身体千疮百孔泊泊流血,它们一直没有愈合不停地裂开,可他什么都不说。
“对不起…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声音小小的带着不可饶恕的哭音,那么微弱,她哭得他心都颤了。
“你为什么不说呢…把我交出去就好了啊…你完全没有必要去替我来承受这些东西的啊…”
阿茉不停地抹眼泪,嘤嘤咽咽,耳根都红了起来。
“阿茉。”
钝妖握住她光滑细瘦的手,手指一根根收紧,他微微动了动嘴唇,垂下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有瞳孔中慢慢闪烁出什么,末了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女孩的掌心熨着他的侧脸。
他不知说什么,只是慢慢摩挲她的手,她手心的温度传了过来。
他重复着轻声唤着她的名字,“阿茉。”
阿茉听了心里一抽一抽,他的嗓音,他的呼吸,他下巴的胡茬,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受不住还是往下滑。
很害怕。
那个时候,真的很害怕。
她哽咽着把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话,“对不起,那个时候我想救你的…我死的话你就不会有什么顾忌了…”
“不是。”钝妖声音仍然很淡,俯首时长长的刘海落下来遮住他的眼睛,他似乎顿了一下在思忖什么,最后才缓缓道,“以后别做傻事。”
声线无边柔软。
她哭声却更大了,仿佛得到了什么任性的赦令似的,抽抽噎噎,“你能不能别赶我走?”
钝妖没说话。阿茉泪汪汪地哭,身体里塞满浓浓的酸涩。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她只明白她经历了一些她从未料到过的事,她只明白原来以前她曾经注重纠结的东西原来是那么不重要,例如自己是弱小人类,例如自己为教团服务,例如和血族在一起会被人厌恶排斥,例如对方只是个绑架自己的敌人。
明明已经陷进去了,为什么还要抗拒还要逃避,观念与常理那些束缚自己的只是无谓的枷锁,她之前为何还要傻乎乎地从他身边逃走来证明自己一心向神。
可这些本就是无所谓的。
可现在他还会留她么,因为她,他主动找上一直追逐自己的血猎,他受了很多伤,他差点自断手臂。从一开始起她所做的一切愚蠢事情都是由他默默买单。
“我会洗衣服我会做饭,我会打扫屋子,我也会学着去打理花园…”阿茉爬起身来拉着钝妖的衣角哭得乱七八糟,“我再也不给你添麻烦了,你别赶我走行吗?我绝对不会再伤害小爱转世这副身体的…我想和你在一起,钝妖,行吗?”
钝妖沉默地看着女孩眼泪稀里哗啦,“为什么哭。”
“因为…你一定会认为我一点都配不上小爱身份这个名字的,我没用,只会哭,还给你添麻烦…小爱一定不会这样的…”
“这跟她没关系。”
阿茉小身子一颤,愣愣抬脸,“…哎?”她正哭得起劲,有些没听清。
钝妖神情一松似乎有一丝烦躁,撇过目光抓抓头发又伸手将她捞过来,用袖子不甚温柔却轻轻地擦她的眼泪,“乖,别哭了。”
阿茉整个小身子坐在他怀里,她脸红了,呆了一呆,又往他怀里钻,八爪鱼似的抱住他。
小姑娘只穿着睡裙,胸前两大团热乎乎压在胸膛上,钝妖呼吸一滞,没动了。
阿茉没意识到,本来伤心难过委委屈屈来着,不知为何胡思乱想一番最后竟然对他开始撒娇,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
其实也不会赶她走的吧,她是小爱的转世,他哪里舍得。
一起生活长些的话,总有一天,他心里也会有一点点她的位置吧。
她压下心里一晃而过的酸涩,搂着他的脖子呼吸他身上的男性气息道:“那说好了哦,不许赶我走,如、如果我老了要死了…”说到这里她又一呆,脑袋空白了不知怎么说下去。
“没关系。”
此时男人搂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抱在怀里,声音平静。
“我陪你。”
******
阿茉连做了几天的噩梦。
她醒来之后钝妖几乎没让她做任何家务,给她做了顿饭又烧好了水让她洗澡,晚餐是奶酪蔬菜汤和牛肉土豆饭,说实话阿茉觉得钝妖的手艺似乎精进了不少,吃起来有滋有味不禁吃了两盘。
钝妖坐在一旁注视她吃,面前一杯血。
吃饭的时候阿茉望见了书柜上的台历,血族没有时间概念自从阿茉住进来之后赫莲小姐还是带了一个过来,阿茉一看心里一跳,竟然已经过了七天。
她竟然昏迷了七天?
阿茉收回目光继续扒饭,吃完了正准备去洗澡被钝妖叫住,“刚吃完沐浴对胃不好,等会儿。”说着从厨房里拿来一杯芹菜汁。
芹菜汁健胃促消化美容减肥,阿茉看着一大杯绿色的液体一愣一愣的,又看看钝妖,男人已经挽起袖子收了碗筷去厨房洗碗,她看着他宽阔的肩膀,突然间不知道说什么。
血族…不应该知道这些事情吧,毕竟他们太强大。
他是专门去了解了么?
芹菜汁味道并不好,阿茉一口一口抿,心里莫名甜蜜又实实在在哗啦啦感动。
等到洗澡时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观察自己身体,她一直在意又不能在钝妖面前表现的事情。
她在热气腾腾的浴缸前脱掉衣服观察自己的身体,少女的娇躯莹白如玉,她仔细看着胸腹的位置寻找着,光洁白皙一片。
…没有伤疤,身体也没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怎么可能,明明那个时候她是被贯穿的,被血猎的长刀,那种蓦然如暴风雨的疼痛麻痹神经,既清晰又模糊。
是钝妖治好的话,为什么他无法治愈自己的伤口呢,真的只是血刑的原因么。他究竟是怎么把她治好的,那个时候她已经感觉到被死亡覆盖般冰冷了。
阿茉甩甩头泡进浴缸,她努力使自己不再想那件事情,晚上睡觉她睡床他睡沙发,阿茉看着他翻过去的背看了好半天张着嘴巴不吭声。
他不能一直睡沙发,可她没有想好怎样去问他一些事情。就算明白没有必要去纠结交流的问题可她还是努力想把说出来的话斟酌得妥当些。
她想着想着就睡了,夜里做梦,梦见她摔下万丈深渊,血猎的长刀插在自己身体里血液飞溅,一下子惊醒做起来猛烈剧烈喘息着,背上细细冷汗,借着窗外月光一望,钝妖竟然醒着坐在床边,夜里只是模糊一团高大黑影,发丝泛出银光。
阿茉一呆,钝妖静静解释道:“你心跳急促声音大,我便醒了。”说着起身去厨房。
“不用牛奶的!”她知道他一定是去给她热牛奶安眠了,连忙叫住,见他身形停住,阿茉想了一想捏着裙角说,“是你治好我的?”
钝妖问她,“身体不舒服?”
阿茉赶紧摇头,觉得自己在说废话,“我只是觉得很厉害,那样的伤…我、我想…”说完脸上一热,她本想说有什么可以回报他的,又停住了,半天没放开女孩子羞涩,重新躺下讷讷道,“那、那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