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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说爷爷讹诈?瞧你穿的古里古怪,哪方蛮夷,敢来我优州耍赖!”那大手拍向文雅的肩,行将落上之际,“啪”地拍了个巴掌。
文雅惊诧扭头,看着肩膀上方突然多出来一只手,接住了黑脸的蒲扇,不屑声道:“欺负女人?你也算优州爷们儿?”
文雅侧眼看过,莫如凡挺胸拔背站在身边,不知从哪方变出了把白色纸扇,轻轻悠在胸前,颇有几分风姿绰然风度翩翩的韵味。这是英…英雄救美?
文雅抿嘴一笑,欺负女人的事,你莫如凡早就干过了。
爱武爱拉链
黑脸后撤一步,上下打量莫如凡,瓮声道:“好个小娘们儿,有男人替你出头哇!”
文雅又皱了眉头,对这不雅之语实在听不进去,见他退了反倒上前一步:“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出头,我们有理说理,方才是我不小心碰到了你,我诚心向你道歉,对不起!”
“呸!”黑脸唾口水,将胸襟猛力扯开,熊背向前一躬,露出块状肌肉,怒道:“伤人赔银,天经地义,莫以为你找个男人来爷爷就怕你。”
文雅还欲张口,莫如凡伸手将她扯到一边,不耐烦道:“罗嗦什么!光天白日的拦路抢劫?我们没功夫陪你在这儿耍大刀,要玩自己玩去吧。”说罢转身推了文雅就走。
“哇呀!站住!”黑脸爆喝,敞着怀几步拦在他们身前,恶狠狠道:“好小子,现在可不是赔银子的事儿了,你敢瞧不起我,得罪的就是天王八龙!”
莫如凡淡淡瞟他一眼,悠起扇子道:“哦?优州的天王八龙?”
那黑脸立刻挺起了胸,看来名号有人知晓:“不错,大名鼎鼎的天王八龙。”
莫如凡唇泛戏谑笑容:“不认识。”文雅扑哧低头笑出声来。
黑脸一僵,看着莫如凡与文雅错身而过,直气的须抖唇颤,探手抓向莫如凡后背,大叫道:“今日就让你认识认识!”
手还未近衣衫,莫如凡已倏地将文雅推向一旁,快速转身单手持扇,一撩隔开熊掌,肃色道:“我劝你莫要无事生非。”
黑脸已怒不可遏,咆哮如雷:“这是爷爷的地盘,爷爷就爱生非!伤了爷爷就想走,没门!”
莫如凡嗤笑:“我们今日就走了,你又能如何?爱生非便生去,你爱生孩子也没人想管。”
“哈哈哈!”四周围观群众终于忍不住爆发哄笑,文雅站到了雪玄身边,听得莫如凡说话,直憋笑憋的脸色通红。
黑脸狂怒,紧闭了嘴再不说话,蒲扇攥成钢拳,对准莫如凡就夯了过来。莫如凡仍旧一手轻飘飘的摇着纸扇,另手接上,那凶猛力道竟没把他撼动半分,准确握住黑脸手腕一掰一扭,且听喀嚓一声,黑脸刹时泛了白,如被施了定身咒般顿住身形,张了张嘴却没叫出声音来。
雪玄轻赞:“好功夫,南山玄宗的扫叶掌法!”文雅立在一旁半晌没动弹,脸色随着莫如凡的动作变作青白,听了雪玄介绍后喃喃道:“混蛋,这掌法也对我使过。”
莫如凡收了扇子,啪地对着大汉肩膀一磕:“天王八虫的名头我记住了,承让,告辞!”
文雅又想笑又想气,这莫如凡果真没口德,打赢了还要占人三分便宜。看他一摆头:“我们走!”长发随着摆动溜到肩上,一双星目熠熠生辉,动作干净利落,潇洒无比。不禁摇头心叹: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雪玄牵着小莫,文雅边走边歪头瞅着莫如凡,四人扬长而去,没人再回看黑脸一眼,独留他僵在那处接受众人嘲笑。
莫如凡察觉文雅眼光,偏首道:“看什么?”
文雅啧啧:“我在想啊,你对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和一个弱势无力的小女子怎么能使出一个招数的?”
莫如凡眸光一闪:“你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文雅点头,“你打他和打我时一个样。”
莫如凡轻笑:“是你打我,我只是…防守而已,若我对你用了那招,你的腕子恐怕…”
喀嚓声犹回荡在耳边,文雅皱皱鼻子心虚道:“莫公子若真对女人动武,可称不上是爷们儿了。”
“哈哈!”莫如凡开心笑了两声,声还未落,忽听后方呼哨乍起。回头一看,那处人潮涌动,黑脸已不见了踪影。不觉有异,四人继续朝河桥方前行。
走出百米有余,文雅情绪恢复,又兴致勃勃观赏起路边摊点来,愈向桥处人愈发拥挤,雪玄和小莫落在了后面,莫如凡张望唤道:“净然!快到爹这里来。”
“来了来了!”小莫清脆童音响在人群中,倏地“哎呀!”叫了一嗓子,便听雪玄急道:“施主不可哄推孩童。”
“滚开!都给我滚开!”数个粗犷声音一并响起,莫如凡心觉不妙,忙回身去寻,文雅紧随其后,被快速移动的人群阻得踉踉跄跄。
“大哥,那个小娘们儿在那!”熟悉的熊音,文雅一惊,黑脸怎么又跟来了?
不到半刻,原本拥挤的人潮散了大半,桥口下方空出一地,两方便打上了照面。小莫揉着膝盖缩在雪玄身边,莫如凡瞧了儿子摔跤后的模样,眼中盈出冰意,文雅惊愕地看着眼前来人,这是…打群架来了?
八个大汉前后两排站立,各个一身短打,布带系腰,敦实壮硕,满面凶情。其中就有黑脸,虽托着腕子,一脸痛苦,但还是在八人中充了个位置以示出场的整齐。
最前方矮壮男子开口喝道:“是谁伤我八弟!给我滚出来受死!”
黑脸忙冲莫如凡努嘴:“是他!就是这小子!”
莫如凡不慌不忙,转头问文雅道:“方才是谁欺负你,讹诈你?”
文雅反应极快,对着黑脸一指:“是他!就是这小子!”
八人你看我我看你,领头男子怒哼一声:“废话少说,敢伤我天王八龙的人,今日叫你进来出不得!”
莫如凡不知几时又晃起了白扇,漫不经心道:“如何出不得呀?”
“你伤了他哪只手,便卸了你哪条胳膊!”
莫如凡哈哈一笑:“是么?那就来卸吧,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对着文雅一使眼色,文雅自觉退后几步,紧靠雪玄站定,悄声道:“他一个人能打过八个吗?”
雪玄蹙眉:“何必动武,方才伤人已是不对,此刻再打…阿弥陀佛。”
文雅撇嘴:“他们太不讲理了,胡搅蛮缠在先,怪不得我们动手。”
说着话,领头大汉已冲上,赤手空拳抡直了胳膊向莫如凡打去,莫如凡见状无奈一笑,原地不动仅用扇子来回拨了一两下,朝着他下巴一挑,便见他后仰趔趄而去。
站稳了身子,气歪了鼻子,大手一挥:“上!”
除了黑脸,余下七个人一同扑来,前后左右将莫如凡团团围住,他不能再四两拨千金的假扮潇洒了,扇子左右纷飞,腿脚并起,绿袍轻飘之处,嗵嗵连中两人,那几名大汉打得没个章法,嘴里号子喊得凶悍,拳头砸得有劲,却连莫如凡的衣角也没碰到。
文雅捂了嘴闷笑,明显不是一个档次,这些地头蛇气势骇人,却全是没有武功在身的莽夫,莫如凡的功夫到底怎样她也看不明白,但相比之下,着实有些侠士风味。
雪玄也不再阿弥陀佛,目不转睛盯着战圈,口中念念有词:“青阁山落莲腿,越门擒拿手,林山鹤飞拳…他的扇子…他的扇子…”
连念叨了几遍,文雅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他的扇子怎么了?”
雪玄紧盯着莫如凡蹦来跳去的身影,纳闷道:“他的扇子便是他的武器,但贫僧竟然看不出招数的出处。”
“嗳”文雅不以为意,“这很正常啊,武功博大精深,你漏了一两个小门派的也不算什么。”
“不可能。”雪玄坚持,“师父说过,天下所有武功只要成了派别,没有他不精通或认不出的,莫公子这把折扇使得熟稔,套路自成一型,稳扎稳打中隐有变数,隐有杀气,绝非新派武功!但为何我没见师父演练过呢?”
文雅侧目,这慧聪大师真爱吹牛皮,天下之大,门派之多,竟敢说自己无一不通?还教得徒弟成了死脑筋,见到一个认不出的招数就钻起了牛角尖,真真害人不浅。
那厢打得不亦乐乎,这边观得津津有味,没人注意到有一个黑影正从后方慢慢靠近文雅。待她察觉后背凉意欲转头看时,脖子倏地被钢钳勒住,熊音哈哈大笑:“小娘们儿的男人挺能耐呀,你在我手里,我看他还厉害不厉害。”说着冲战圈大喊一声:“住手!不准再伤我大哥!”
莫如凡充耳不闻,凌空腾起,踹上一人胸口借力使力,如秋风扫落叶般扫了一圈,直到七人哭爹喊娘纷纷倒地,才翩然站定瞅向这方,见文雅大睁着眼睛被那黑脸单手勒着后退。小莫惊恐的躲到雪玄身后,大喊:“爹!爹!救先生啊!”
莫如凡眯眼悠起折扇,摇头叹道:“天王八虫不堪一击,且做起偷鸡摸狗之事来,羞煞人也!”
黑脸怒吼:“你实在欺人太甚,我现在就将你娘子丢到河里去,看你还怎么威风!”
莫如凡原本闲适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后蓦然一滞,走向这方的脚步停住了,喃喃道:“娘子…”
文雅“啊啊!”叫着喘不过气,两脚胡乱向后跺着黑脸的腿,无奈他勒得死紧,就是不松半分。眼见莫如凡竟然不来救人,反站在那处沉思起来,文雅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雪玄,雪玄倒是平静,牵住小莫向他们走了一步。单掌施礼:“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可伤害女子。”
“和尚少管闲事!叫那小子过来!”黑脸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只看着莫如凡步步后退,已然退到河栏边雪玄跟随向前,“施主…”
黑脸不耐烦:“和尚怎的纠缠不清,闪开!”文雅双手扒臂,努力给自己寻个呼吸的空间,忽见雪玄向她伸出手来,仿如救命稻草一般,文雅探手一把抓住:“救…救…”
借文雅后退之力,雪玄突然快步近了他们的身,往左侧轻轻一闪,黑脸松了臂,“啊!”地大叫一声,顺栏后仰,“扑通”掉进了河里。
文雅半晌缓过神来,眨巴眨巴眼睛叫道:“雪玄!你怎么着他了?”手还与他牵着,雪玄转了转手腕,将手抽出,笑道:“贫僧忐忑,生怕力道不够,点穴不能。”
“哇!你好厉害,穴位认得真准!”文雅只顾惊讶未觉意手中已空,使劲拍拍胸口道:“这该死的竟从后偷袭,若是从前面来,我定能打得过他!”
雪玄微笑着点点头,探头看了看河中一脸水,正单臂扒着河沿的大汉,倏地叹了口气:“实为救人,罪过罪过!”
小莫扑上:“先生先生,吓死我啦,那个坏人该打!”
文雅捏捏他的小脸,嗔道:“你爹才该打!见死不救。”
小莫轰地回头,对着还站在那处,眼神却已恢复如常的莫如凡大叫:“坏人爹爹!我奶奶早说你是坏人了,见死不救!”
莫如凡的脸色阴了下来,瞪文雅一眼,转身走了。文雅轻咬了咬嘴唇,人民教师对孩子的言传身教时刻不能忘记,这种真实情绪的流露再不可有了。
穿过哼嗨苦叫的天王八龙,迎着众人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四人再也无心赏花赏景,直接原道返回了马车。
烈阳当空,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惊吓了一番吵闹了一番,文雅一身是汗,厚实的长袖运动装是再也穿不住了,一上车便将袖子卷到肘部,坐在那处呼哧呼哧以掌扇风,见打了一架的莫如凡居然脸上干干净净,不见半滴汗珠,再见雪玄更是唇红齿白,清爽可人,只有小莫趴在座位上学她的样子扇风。嘿嘿笑了一声,文雅无话找话:“你们都没汗腺啊。”
听不懂,自然没人答话,文雅找了个没趣,衣服竖领拉到了头,愈发觉得闷热,左右瞟了瞟,抬手将拉链拉下了一点,露了半截脖子透透风。小莫眼尖:“先生,那是什么?”说着爬起挪到文雅身前,用手拨拉着拉链头。
“拉链。”文雅无心解他疑惑,随口答了一句便朝莫如凡那方坐了坐,笑眯眯道:“莫公子,今天谢谢你替我解围。”
莫如凡没有笑容,淡道:“不用客气。”
“嗯…你的功夫真棒,一个人打八个都游刃有余,委实高手!”文雅适度拍拍马屁,毕竟今天是靠人家帮忙。
莫如凡的脸色好看了些:“是那些人不中用,我武功只是平平。”
“莫公子谦虚。”雪玄突然插话,“公子所使招数融贯六大派绝学,今日虽只使了皮毛,但可看出公子内力深厚,基功扎实,让贫僧叹为观止!”
莫如凡疑惑:“你…能看出?你也会武功?”
雪玄未答,文雅已笑道:“他不会,但他对各门各派的武功套路都很熟悉,你打的那会儿,每一招他都能叫出名字来呢。”
“哦?”莫如凡来了兴趣,微向雪玄倾身,“不知雪玄师父你都熟悉哪些派别的功夫?”
“嚓”地一声之后,雪玄还在微笑,看了文雅一眼,“贫僧…”突然停住了话头,微笑僵在唇边,眼睛顿在文雅身上。
莫如凡顺他眼光朝文雅一瞟,双目乍圆,眸内惊异无限,也挪不开了。
文雅惊恐的看着趴膝头玩拉链玩得正高兴的小莫,惊恐的看着自己被从上到下扯开的运动衣,
惊恐的看着半截白色小可爱…裹着饱满的两坨凸出水平线。
忘了该发出尖叫。
皮相虚幻物
两手抓襟,迅速拢起,文雅粗鲁的将小莫狠狠一推,正推到雪玄怀里。
“哎哟!”小莫趔趄,险些歪倒,诧异看着文雅:“先生?”
雪玄倏地收了目光,垂下眼帘低念:“阿弥陀佛。”
文雅已不想再去看莫如凡的表情,拉链还没拉上,就那么紧紧裹着,起身两步窜到车厢门口叫道:“停车!”
马收蹄,车轮停,文雅跳下车,大步朝前走去,脸上此时才觉出火烧火燎,麻木了半晌的心脏开始急速跳动。丢人了,丢了大人!孩子玩拉链时就该警醒,这新时代产品的特点就俩字:滑溜。小手一拉便没了准头,全曝光了,半截肚皮,半截胸膛,全曝光了!现代遇到这事儿也够现眼的,何况是在古代,不知那两人会怎么看自己…这女人穿的衣服竟这么好解,内衣竟这么暴露…文雅眦牙咧嘴痛苦不堪,没脸见人了。
哆哆嗦嗦拉着拉链,死拉到顶,不放心又狠按了两下,双手插兜,弓腰闭眼跺着脚恨恨前行。听身后叫声:“文雅!文雅!”
文雅皱眉不理,心里难受至极,冰清玉洁的小和尚啊,被玷污了眼睛,还能对自己有好感么?
“文雅!”雪玄急追几步拦住了她,“你要去哪里?”
闭眼扭头不看他,唔哝道:“随便走走。”
雪玄一指马车:“莫公子和净然还在等你,你欲随便走去哪里?”
文雅烦恼的叹了口气:“我求求你回去吧,你们都先回去,我自己走。”
“你认识路么?”
“鼻子下面就是嘴,不认识我不会问么?”文雅没好气,想到他那时停留在自己身上那带了惊异的眼光就不舒服,好象看到怪物一般。
雪玄看着她,佛珠又捻了起来,低道:“你生气了?”
文雅白他一眼:“我气什么?我都不知道自己生气了你怎么知道的?想自己走路还不行了,想清净还不行了,你怎么那么多话?”说完自己有点心虚,好象话多的不是雪玄。
雪玄沉默了,却也不动,脸色有点难看。
文雅一挥手:“你先上车去吧,我逛一阵就回酒楼了。”说罢掉头就走,身后又道:“贫僧同你一道。”
文雅悻悻然回头,手掌拍手背道:“我二十大好几了,走不丢。”
雪玄坚持:“我们一道出来的,也应该一道回去,在外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文雅哭笑不得:“你真是迂腐透顶!”按了按太阳穴,忽然觉得这打几句岔之后,方才那份尴尬淡了许多,无奈道:“好好,你和我一道,我们走回去。”
“好,待贫僧与莫公子说一声。”雪玄笑了。
“不要去!”文雅瘪瘪嘴,“要走你就跟上,要回去说一声我就先走了。”
雪玄回头望望马车,终还是失了礼,没有去与莫如凡打个招呼便随文雅行去。马车随着他们的走动也驶了起来,不过速度极慢,始终跟在他们身后。窗布帘子不时掀起,露出一张满是泪花的委屈小脸,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文雅不说话,闷头踢着草丛里的小石子,踢不见石子就胡乱踢着花花草草,瞧见前方一株杆高茎细的白色野花,一步上前踹去,直将那花踹歪在地,又狠狠跺了几脚,似发泄怨气。雪玄轻摇了摇头:“阿弥陀佛,万物皆有灵,文雅脚下留情。”
文雅瞥他一眼:“你有朋友么?”
雪玄不明:“朋友?”
文雅抬眼看向远处一片小树林,道:“不是亲人,但可以一起说话、游戏、喝酒、跑步,在你有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在你开心的时候分享快乐,能陪你一起哭或者笑,愿意听你牢骚的人。”
雪玄沉思一阵:“若是需要做到这么多事情才算朋友,那贫僧确实没有。”
文雅苦笑:“我有,我有很多朋友,但现在我很烦,却找不到一个人听我发牢骚…”郁闷盈胸,声音低落下来,“在这里,我也是没有朋友的人。”
雪玄踱步向前,眼睛一直看着她,半晌道:“贫僧可以做你的朋友,除却…喝酒。”
文雅斜眼看了看他,嘟嘴道:“不喝酒还做什么朋友?”
雪玄抿嘴一笑:“喝酒…确是不可。但其他贫僧都能做到。”
文雅双手插在兜里晃来晃去,眯眼道:“除了喝酒,其他都能做到?”
“都能做到,若文雅愿意,可对贫僧发牢骚。”雪玄很认真,长长的睫毛眨得缓慢,说话虽轻,却字字坚定。
文雅听着他说话,胸窝不禁一暖,多看他两眼,心又狂跳起来,他认真的样子…着实迷人,掩饰的扭过头看别处,嘴中嗔道:“对你发什么牢骚,我的牢骚就是因你而起!”
雪玄十分平静:“文雅是指衣衫脱开一事?”
文雅愕然,“呃”地瞪大眼睛:“你…你…你这家伙…”
雪玄淡道:“若因此事,文雅实在不必介怀羞怯,世人皆由神造,皮相外在不过虚幻之物,百年后无不化尘,精神魂魄才为本质,至少在贫僧眼中,看你或他人皆是一样,并无出奇之处,经书有载,额罗僧赤身露体于大雪中入定参禅七日,尽入人目,僧不惊不羞,终是得悟成佛而去,后世人提及此事只道钦佩大佛精神,又有几人重他赤…”忽地一顿,忙道:“文雅!”
文雅背转了身子,抬步向马车走去,边走边低声道:“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我的朋友。”
佛珠停止了轮回转动,雪玄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为何不可能?”
到了跟前一拍车架:“停车!”车停,她复又上了马车,撩帘进厢,仍是不看莫如凡一眼,兀自窝在车角,双腿屈起,将头埋在膝盖上闷道:“回去吧。”
莫如凡抱着小莫,看她一举一动未有任何异议,颔首轻道:“好。”
雪玄跟上车来,见她缩成一团屈膝抱头,嘴巴张了又张,终是没再说出话来。
一路无语。回了酒楼,文雅一头扎进房间,紧紧闭住房门,靠在门上良久未动,心里酸得厉害。丢人之后想听到的不就是他不介意么?不就是他的安慰么?为何听到了却又如此难受,众生皮相与他眼中无异,叫文雅的和叫张三李四的在他看来都是一个模样,为何自己看他就那么不同,就那么喜欢?和尚啊…莫小倩已敲过了警钟,自己却仍在那惊鸿一眼之后一再沦陷,心酸,难过…活该倒霉!
午饭没吃,懒懒睡了一晌,梦见了学校宽大的操场,梦见了篮球架下学生们跳跃的身影,文雅在梦中笑醒,却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咚咚!”有人敲门,“文姑娘。”
文雅掀被起身,“什么事?”
“小的给您送东西来。”
文雅穿了鞋子走去开门,见一个酒楼伙计捧着布包站在门口,笑道:“文姑娘,这是老板命我给您送来的。”
文雅纳闷,接过布包道:“是什么?”
“您看看吧,小的也不知道。”伙计送完东西就走,文雅倚着门框便解开了布包,打眼一瞧,“呵”地吸了口气,是…衣服?
转身奔到床前摊下,拎起一件,淡绿色的布裙,再拎一件,同色坎肩儿,下方还有红色的这是…肚兜?文雅瞅了半晌笑出声来,莫如凡搞什么名堂,莫名其妙送套衣服给自己,难不成这运动服就这么碍着他眼了?还是…因为那事?
抿嘴笑了一气,心里窜上兴奋好奇,忙关了门,三两下扒了运动衣,将那裙子套起,前后带子胡乱系了一圈,再穿上坎肩儿,收拾停当才发觉屋中找不着镜子,站在门前鼓了半晌的勇气,还是一拉门冲了出去。
走廊有客人来回走动,文雅溜着墙边走到栏杆处向下张望,巧了看见方才送衣的伙计,忙叫住他:“哎,小哥,我问你个事。”
那伙计上下打量文雅:“哦,你是文姑娘。”
“是啊。”
“哎呀,换了我们无机国的衣衫,小的险些没认出来。”
文雅讪讪笑道:“我第一次穿,难看吗?”
伙计连连摇头:“不难看,好看好看。”
文雅有些红脸,愈发不好意思,心里对自己的新形象无比期待,低道:“小哥可知哪处有镜子…那种长身的,可以照见全身的镜子。”
伙计挠头想了想道:“咱们酒楼只有老板那处有一面长镜,不知是不是姑娘要找的那种。”
文雅泄气,不想去他那处照镜子,不仅因为马车上尴尬未过,更因为自己压根就没想要接受这套衣服,试穿一下也罢,以后有了银子自己买,若是受了他的礼,五日后可就没法跟仙枝老太交代了。
小心翼翼拎着裙摆回房,路过雪玄房间,听门咯吱一声,僧袍现身,文雅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听他带了疑惑的声音:“文雅?”
皮笑肉不笑的回头:“是我,我回房了。”
雪玄闪出门,站在廊中惊讶看着长裙裹身的文雅:“你…换了衣服?”
文雅一时忍不住气愤,倏地转身,吃了炸药似的道:“换了怎样?是不是又想告诉我,我穿衣服与不穿衣服一个样,无论我穿什么你都能透过表相看本质!”
“这…”雪玄结舌,不过说了一句话,却招来她的怒火攻击。
文雅忿忿然盯了他一阵,不耐烦的摆手:“算了,跟你说不通,以后我们少交流为妙!”说罢进门,啪地将门用力关上。
雪玄站在原处垂着眼帘捻了好一阵佛珠,心中忐忑,先前自己正是想要安慰她才搬出额罗僧的故事,却没料到她的反应竟会如此大,那马车上郁闷抱头的样子…让他有些不安。
晚间,文雅将布包带着,仍穿了自己的衣服上楼吃饭,情绪未见不妥,逗小莫说了几句玩笑,小孩子忘性大,很快忘了早上被爹教训的不开心,又与她腻到一块嘻嘻哈哈。莫如凡瞟了瞟她的衣服,没有说话,雪玄吃饭更是默默,屋里只听小莫脆语和文雅的嘿嘿笑声。
一顿饭很快吃完,雪玄站起,欲等文雅一道下楼。文雅却坐着不动,将布包拿在手里,看了莫如凡一眼。莫如凡会意,出门叫来小厮,对小莫道:“净然先出去玩一会,爹有事要与文先生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