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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倩更加不高兴了,轻轻地在裙子下面转动站麻了的脚尖。
而洛涓始终安静垂首而立,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祖父不赞同地看了一眼洛总兵抱着洛斌,咳嗽了一声,板着脸道:“今日便先如此吧,你二哥那里我也派人通知了,但他近日正在闭关,未必能见,明日一早,我便带你这几个孩子去祠堂测灵根。”
洛总兵大喜,道:“多谢父亲。”他目光的余光瞥过洛涓,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
众人便从正厅出来了。
这三进房舍地方着实狭窄,每进除了正中间的厅和正房,便只有东西各两间厢房,外加前面的抱厦倒座房。
此外正院两侧各有一个狭长的偏院,倘若在总兵府,或是嘉宁关别的豪门,那是奴婢们居住的地方。
然而这里来来往往并无仆婢,做着力气活的男子大都和布衣的叔叔着装相仿,模样也都接近,想来其实都是兄弟,只不过没有灵根而已。有的比较年轻,有的则明显比洛总兵年纪更大,甚至有两个看上去四十多岁,比“祖父”还显老的…从外院到这里,洛涓已经看到五六个疑似和父亲是血缘兄弟的布衣男子了。
显然,这里的规矩,没有灵根就不算进排行,估计“祖父”就三个儿子有灵根,所以只有他们算是“爷”,大爷,二爷,父亲是三爷。
而布衣女子们也见到了五六个,长相不一,但容貌都在清秀之上,除了“祖母”和祖父那两个奉茶的姬妾,还有两个女子和两个布衣男子在一起,一起做活。态度虽恭顺温和,却不似婢妾,显然是他们的妻子。
有灵根能修炼的大伯可以娶同为修士的妻子,没有灵根的布衣叔叔伯伯们自然就只能娶凡女了。
本应该是叔叔伯伯的因为没有灵根沦为了出力的下仆,而他们的妻子和祖父的姬妾在这里承担了类似女仆的差事。
以子为仆,以媳为婢。
这看上去也太过有悖伦理。
这里买些使唤的人难道很贵?会养不起?
就算祖父养不起,洛总兵也可以轻松送他百八十个!
洛涓起初十分不解,略一思索,便若有所悟。
这小小的镇子,处处显示出寸土寸金的模样,房舍层层叠叠极为狭窄,这个三进宅院也颇为逼仄,看这样,可能是怕不相干的凡人白白占据了这“仙家福地”,宁可让没有灵根的子孙来做仆役之事,使他们得到居于此地的资格。
洛涓想起这里进镇子的严格,想起灵脉,想起洛总兵说“便是凡人,长居此地也可以寿命过百”。
恐怕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却不知道生下来的女性后代都在哪里…嫁出去了吗?
说起来,也还不曾看到有孩子…
布衣祖母和布衣叔叔领着洛总兵和洛涓洛倩洛斌直接去了第二进的西厢房,祖母口中道:“你那些修士侍卫榆儿给你安排去偏院住下了,老爷让你们最近就住这两间西厢房,原是二爷一家住的,如今他们搬出去了,一向空着,有时做客房用…东厢房住的是大爷他们夫妻,敏小姐住在后院…等明日去测了灵根,若是顺利,日后孩子们要跟敏小姐多多接触,如今隆少爷去了门中,极得重视,咱们家未来是要看大房的了。”
旁边布衣叔叔羡慕道:“大奶奶真会生,生了三个孩子倒有两个灵根不错,连带着那没有灵根的也沾光,她长女璐儿五岁测出没有灵根,从来没住过偏院,没干过活计,千金小姐一般养大,去年嫁出去了,据说丈夫还是有灵根的修道之人,堂堂正正地嫁,并非为人姬妾炉鼎…这是何等难得,旁的孩子谁曾有过这般运气…”
祖母笑着瞥了他一眼,道:“榆儿,你也莫要羡慕旁人,咱们只管过好咱们的。你虽没有灵根,却也不曾受罪,这都要多谢你哥哥,要不是你哥哥,你也活不得如此轻快,你哥哥处处念着你,前些年还给你送了媳妇来,要不然且轮不着你,你还得打着光棍。”
叔叔讪笑着给洛总兵长长作了个揖,道:“偏劳三爷了。”
洛总兵笑容淡淡的,口气却亲昵,道:“莫要作怪。”
母子三人便都笑了。
祖母忽又拭泪道:“也不是你弟弟作怪,儿啊,苦了你了,本可以留在族中修炼,为了我们你才出去…娘知道外头也不容易,又无甚灵气,耽误了你的修炼…”
洛总兵道:“外头有外头的好,也不是全然没有灵气,也能修炼,慢些罢了,何况资源机会也多,享受更多…照我说,娘,你这次就跟我走罢,儿如今也算有权势富贵,在外头锦衣玉食,如今娘年纪大了,父亲早已有年轻貌美的姬妾,娘与其在这里当半个仆妇而求长命百岁,不如跟儿去外头做个老封君,享享荣华富贵,便是少活那一二十年,又有何妨?”
看了一眼弟弟,道:“阿榆也可以跟我去。”
奶奶和叔叔二人似有所意动。
踏进西厢房,里头却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大约二十三四岁,比宁氏略小一些,容貌有几分相像,正在收拾屋舍,看到众人进来,连忙一一行礼,口称:“三爷、娘、夫君…”
又看着洛涓等三人道:“这是侄儿侄女们罢?”笑道:“趁着今日能叫先叫一声,赶明儿跃入龙门就要称少爷小姐了…”却是口齿伶俐非常,笑的模样和宁氏也十分相像。
洛涓很怀疑,这是宁氏的妹妹或族妹。
为什么父亲一定要跟宁氏一族联姻?
若是这些没有灵根的伯伯叔叔们娶的都是没有灵根的凡女,有什么难呢?凡女到哪里不是随便挑的?还要说什么轮不上?
为何还要父亲费心给叔叔物色,千里迢迢地找了送来,祖母和叔叔又要郑重向他道谢?
宁氏…舅舅说宁氏一族擅长蛊术,不是凡人,那应该也有稀薄的灵根,也就是说,宁家这两个女儿虽然没有灵根,却有灵根的血脉,和布衣叔叔一样。他们也是有更大几率生出有灵根的后代的。
那么,这里的布衣媳妇们,甚至包括爷爷的姬妾们,恐怕也都不是普通凡女,而是别的修士世家没有灵根的女性后代。
原因自然很简单,为了更大几率生下有灵根的后代。
洛总兵很矜持,朝她点了点头,祖母似是十分喜欢这个儿媳妇,看着她便喜笑颜开,道:“瞧瞧这伶俐的小嘴,什么话都被你说了。”又对儿子道:“榆儿啊,你真得好好谢谢你哥哥,你哥哥千里迢迢替你找了这么好一个媳妇送来,还没吃上你的喜酒呢!”
叔叔摸头笑道:“定要给哥哥补上。”
洛总兵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锦缎匣子,递给那夫妻二人道:“这是你们嫂子给你们的礼物。”
又转身对三个儿女道:“见过祖母、叔叔和婶婶。”
他之前在外头全无让子女和他娘见礼之意,如今到了屋里,才让他们见礼,显然这是一件要避人耳目的事。
洛涓本对这父亲充满厌恨,连带着对洛家镇和这个洛家也全无好感,此刻也无兴致去扮演什么好女儿好孙女,但是想起自己一路上对洛总兵展现的可怜的好女儿模样,以求将来给他种下一丝内疚的心魔…便想何不慎始善终?便率先上前一步,福了一礼,身姿端稳,道:“祖母。”又对那夫妻俩也行了一礼,道:“叔叔婶婶。”
那洛倩一直满腹怨气,脚又站得生疼,再说见这个亲生的祖母竟是个形同仆妇的姬妾,叔叔婶婶在家中地位也不高,似是形同管家下人,更是心中不喜,看不起他们。即便听到父亲吩咐,洛倩也叫不出口来。奈何此时洛涓已经行礼,五岁的弟弟也上前作揖叫人,只好站在原地,不情不愿草草福了一福,随便叫了了事。
洛总兵有些不高兴,横了她一眼。
洛涓心想,自己若无灵根,死是难免的,可洛倩要是没有灵根,恐怕也没什么太好的下场,最终估计也就是和这些布衣的伯娘婶婶们一样的,成为别的修真世家的无灵根子孙的妻子,或是有灵根的修士的姬妾炉鼎。
洛倩恐怕是很难意识到这点呢。
洛倩行了礼就不做声了,洛斌又小,洛涓见有些冷场,便只好开口道:“长这么大不曾见过祖父祖母,外祖父母那边也缘薄,今日总算是见到了,祖母同我想象中一般可亲。”
这番话本是场面话,祖母却是听了眉开眼笑,道:“好孩子!”又对洛总兵道:“槿儿,这是你的嫡长女吧?前头那个生的?可怜这样美貌伶俐的孩子,早早没了娘,脸上又弄成这样…你没给她多寻名医看看吗?要不去宗族请医修给她看看吧?”
洛总兵似有点尴尬,道:“待过几日正事完了再说。”
洛涓只在心中冷笑,面上却安静如水。
洛倩却在一旁,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第11章 晨昏
因西厢房只得两间房,洛总兵便让洛斌和他住一间,而洛涓洛倩姐妹住一间,洛倩极为不高兴,低声对父亲嘟哝道:“若是她传染了我怎办?”
洛总兵眼睛一瞪她,道:“你姐姐不过人,再多啰嗦我就送你回去了。”
洛倩气得咬住牙,但是想起母亲的嘱托,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也没落下来。
洛总兵一走,她转身回了屋。
洛涓也慢慢走进去。
洛倩坐在床边,抬头看着她,狠狠说:“没有丫鬟,我怎么办?你是做姐姐的,最近应该照顾我。”
洛涓微微一笑,说:“怎么照顾你?我怕把脸上这个过给你呢。还是和我保持几分距离吧。”说着自己去一旁贵妃榻铺自己的床。
洛倩恨恨道:“休要得意,哼,等明天测了灵根,你连被我当泥踩脚下也不配!”说着用力把一个空着的炭盆踢开,低声骂道:“什么鬼地方!连个丫鬟也没有!”看洛涓自顾自收拾,十分自在的样子,冷哼道:“比起你在庄子里是好得多了,难怪你那么开心…”
洛涓斜了她一眼,话都懒得答她。
洛倩无处出气,跑过来照着她的腿踢了一脚,就跟庄子上农家小姑娘打架一般。
洛涓虽然长期营养不太良,个子比妹妹高不了多少,甚至还略微瘦弱些,但是她长期处于艰难的生存环境,虽然陈妈妈照顾她周到细心,可她毕竟只有一个人,而且洛涓也渐渐长大了,所以她自己动手要做的事情并不少,气力比从小锦衣玉食的洛倩要大。
这会儿洛涓挨了一脚,也不客气,一把抓住洛倩手腕,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洛倩呆住了,捂着脸,看着她:“你竟敢打我?”
“为什么不敢?”洛涓冷笑了一声:“怕你娘害我?反正我孑然一身,朝不保夕,死之前拖上你也行,二妹,晚上睡觉别闭眼,否则哪天就怕睁不开了呢…”
洛倩吓得眼泪含在眼眶里,一时竟不敢骂她,也不敢还手。
半天缓过劲来才色厉内荏道:“你等着瞧!”
洛涓第一次和人如此激烈地冲突,表面冷静,实则心跳得厉害,又觉得痛快,微微弯起嘴角一笑,洛倩只看到她半边完好的脸,又近距离见到她这样微微绽放的笑容,突然发现自己一向厌恶鄙视的这位长姐竟然长得这么美,不由微微一怔,心中又妒又恨,又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
最后,洛倩也没勇气继续闹下去,二人便歇了手,各做自己的事,洛倩很不自在,她习惯被侍女拱卫服侍,随时有人殷勤伺候,说笑逗趣,身边这般冷清着实难过。
她偷看了洛涓好几次,终究还是忍住没再挑衅。
一夜就这样相安无事过去。
第二天清早,天边方鱼肚白,洛涓被窗外“啾啾”啼鸣的无名小雀唤醒了,她没有立时起床,深秋的早晨寒凉,被窝里那点热气也值得贪恋。她舒服地伸展了双腿,看着窗外肥肥的小雀一会儿拍拍翅膀,一会儿扭头梳理尾巴,如此生机勃勃。
对她来说,这是难得的偷到的一段清闲时光。
放松身体,感受到片刻温暖舒适和自己的存在,感受到清晨的阳光…连对舅舅和陈妈妈的担忧愧疚也暂时放下了。
不慈的父亲更不值得她念念不忘的怨恨。
此时此刻。
心无挂碍。
对面老旧的榆木拔步床在阳光下不显得那么阴沉,漆剥落的地方露出木头本来的模样,显得格外温暖,和花格棱窗的木头相互辉映,也不显得怎么破落寒酸。
洗得发白的青白纱帐子下露出洛倩睡着的脸,
卸了钗环和骄横的表情,看上去倒是没那么让人厌烦了。
洛涓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不想再多看一眼。
敲门声打断了她晨起的片刻宁静,是昨天那位,父亲做媒的“婶婶”。
她推门进来,笑道:“两个小懒虫,起床了,今天是大日子。”
洛倩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婶婶”笑着去给她穿衣裳,又招呼洛涓:“你会不会穿衣服?要不要婶婶帮忙?”
洛涓又怎敢劳累宁氏的族妹?她客客气气叫了声“婶婶早安”,又道:“不用婶婶劳累,我自己会穿。”然后起床穿衣,在“婶婶”各式赞美她乖巧的声音里,利利索索穿好了所有衣物,梳好了头。这时候“婶婶”也给洛倩穿好衣服梳好头,领着二人出去。
洛总兵和洛斌也已经梳洗好等在外头,小洛斌和洛倩一样呵欠连天。
“祖母”和“叔叔”也等候在一边。
一行人一起去大厅给祖父请安,一大早祖父依然高坐首席,衣帽整齐,点头答应了他们恭恭敬敬的问候。
他们几个孩子还没测过灵根,没有资格和祖父共用早餐,而父亲留在厅中用餐。
祖母叔叔和婶婶领着他们三个去偏院用餐。
这是洛涓洛倩洛斌三个第一次踏足偏院。
用餐是在北边偏院,那里中间位置有一个大厅,就是洛家老宅没有灵根的家眷们一起用三餐的地方。
房檐低矮,但好歹是砖瓦房,比洛涓之前住的茅草屋好得多了,里面放了好几张大圆桌,桌椅都比较破旧,但好歹也没有缺腿的。
洛涓看了看,大概有三桌坐了人,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另外一桌是孩子。
昨天那两个奉茶的姬妾不在,不知道是不是在伺候祖父他们吃饭。
男人大概总共是七八个,其中有两个是很年轻的,看着也就十六七岁,鉴于他们都是没有灵根无法修炼的,那肯定和祖父大伯那种看不出年龄的不一样,表现的就是真实年龄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叔伯的孩子,或者是祖父的幼子。
女人那桌有五六个人,大概都是伯娘婶婶了,确实数量比男子少,可见还是有没娶到媳妇的。
孩子那桌居然人最多,从三四岁到十三四岁都有,整整九个!
像洛涓洛倩洛斌那样穿着本色麻衣的有三个,全是五岁以下的。
其余六个里头,有三个是女孩,三个男孩。
男孩们穿着粗布衣服,都非常沉默,低头吃饭,他们的手多多少少有点粗糙,都能看出干活的痕迹。女孩们却穿着细布衣裙,即使没有多少首饰,也会插上鲜花,打扮得漂漂亮亮。她们的手很细嫩,显然没有干过任何粗活。
大概养大了也会送出去联姻,嫁到别的家族去,为自己的家族换回别的修士家没有灵根的女儿,给自己的血亲增加妻子或姬妾的名额。
洛涓一边想着,祖母一边吩咐他们三个坐到孩子那桌去。
她自己则坐到了女人那桌的上首,显然,她是这个家里无灵力的女人中地位最高的。
这一点,可能是因为她的年龄辈分,但也很可能是因为洛总兵是她儿子。
叔叔婶婶分别去了男人那桌和女人那桌。
孩子桌倒是正好够坐,可是除了洛涓神色淡淡地坐下,洛倩和洛斌都没坐。
洛斌是没有过没人服侍的用餐经验,一时有些茫然。昨天晚上,他们是在屋子里吃的,婶婶给送过来的食物,喂他吃完。
洛倩是气得要命,一个劲跺脚,口不择言道:“我为什么要和一群下等人一起吃饭?”
洛涓心中冷笑:下等人?那都是你的堂兄弟姐妹…
她也明白了之前为什么祖父说他们三个叫他祖父是不合规矩的,这里每个孩子都是他孙子孙女,如果都叫他祖父,这人为分出的尊卑要如何维系呢?
但是她才不会去管洛倩,自己看到桌子上有白粥一大盆,还有一盘子煮鸡蛋,一盘子馒头,和一盘子咸菜,也有一些空着的小碗,便自己动手,盛了一碗粥,拿了一个鸡蛋,就着咸菜吃起来。
这饭食确实和总兵府仆妇们的餐食差不多了吧?但味道并不差,也并不比她从小吃的更不丰盛。
听到洛倩的话,很多人都皱起眉头,但可能因为她还没测灵根,怕她万一真的有灵根,就得罪了她,没有人斥责她。
最后婶婶笑道:“忍一忍吧,倩儿,这样的饭食你也就吃这一顿,一会儿测了灵根,你就不用来这里吃了。”
她既是洛倩的嫡亲婶娘,又是她的姨母,跟她关系最近,自然只能由她来劝。
洛倩不给面子,哼了一声,道:“我宁可饿着。”
转身便跑了出去。
也没人去追她,包括这位婶婶。
洛涓安安静静吃完了她的早饭。
饭后,祖父亲自领着洛总兵和三个孩子前往祠堂去测灵根,他们跨出家门,往半山腰的后镇走去。
这条路通往洛家镇的洛氏祠堂。
一路上,他们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路边的银杏和洪桐树的落叶飘落在他们脚下。
洛氏祠堂坐落在整个洛家镇地势最高的地方,地方略为偏僻,靠近这里人迹已经少了,青砖瓦石斑驳,苔痕隐隐,周围好几棵数人抱的古银杏,充满岁月痕迹。
跨过高高的门槛,祖父和洛总兵带他们往里走进去,一路上祖父小声跟他们介绍:
洛氏祠堂前后四进,第一进与寻常祠堂无异,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祖先牌位,但是能进祠堂的牌位,生前都是修士,没有灵根的子孙,不入族中排行,死后自然也不能在这里享受香火供奉。
第二进,却叫做金丹堂,这里供奉着十四位金丹修士的雕像,也是整个洛氏一族的骄傲。其中倒数第三位,就是目前洛氏的族长。
说到这里,祖父一脸骄傲:“咱们洛家立族两千年,就已经出了足足十四位金丹修士,现在在世有三位金丹修士。其中一位就是你们的曾玄祖父。”
这得几代了?洛涓在心中默默计算,自己的曾玄祖父,就是祖父往上推五代,自己往上推七代,以一代二十岁的差距算,大概是一百五六十岁,不过修士活得年岁久,他们的繁衍可能不会太早,也说不定这位曾玄祖父已经二三百岁了。
如果以平均每代三个子嗣计算,到了祖父这辈,他该有二百多个后代,估计,也不大会把祖父他们放在心上吧?
到了自己这代就更别说了。
第三进便是测试灵根之所在了,院子里如今站了三个人,二人着绸衫,看着又不是平常绫缎,另一人却身着轻甲,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所造,上头还能看见鳞爪。
祖父与父亲和他们客气寒暄,听起来,测灵根需要这些人帮忙,昨天晚上祖父就预先遣子孙去通知了宗族。
洛涓洛倩洛斌三人又上前去行礼,三人虽然看着年轻,但是一个辈分比祖父还要高一辈,另一个和祖父同辈,第三个和父亲同辈。
最受尊重的,却是和父亲同辈那位,想来是他修为最高。
众人一起走进正堂,堂中昏暗空阔,既无牌位,也无坐席,唯有一块青石,看上去普普通通,还不如庭院里的泰山石好看,搁在堂内正中央。
那三人也不言语,分别站到三个方位,祖父自己站到了最后一方,四人齐齐将手掌放到青石上,青石渐渐莹润透亮起来,发出忽而白色,忽而五彩的隐隐光芒。
洛总兵连忙一推洛斌,道:“斌儿先去,将手掌放在石头中央,什么都不要想。”
第12章 灵根
洛斌答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把小小的手掌印在青石中央,屏气等待。
待过了片刻,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青石上的白色光芒渐渐起了变化,在洛斌的手掌周围一小圈,亮起了一圈光芒,一半青色一半蓝色,泾渭分明。
“双灵根,”祖父道:“木下品,水下品。”
然后他微微一笑,“还不错,虽说都是下品,但水木相生,可以做个不错的灵植师,离槿,比你的天赋还好一点。”
洛总兵露出一个淡淡的满意的笑容。
他没有看错,打从儿子诞生,他就觉得不凡,虽然他自己没法给儿子测试灵根,但平时他修炼时有时会把儿子带在身边,他发现儿子对于灵气的接纳也远远超过凡人,故而虽然不知道洛斌的灵根到底如何,但他是确认洛斌是有灵根的。
虽然没有好得超乎想象,但也没有很令他失望。
不管如何,总是好事。
祖父道:“下一个。”
洛倩早已跃跃欲试,也不待父亲吩咐,自己便站了出来,迫不及待朝青石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向祖父和族中三位修士匆匆行了个福礼,便将手放到了青石上。
半晌,青石毫无反应。
洛倩睁着眼睛,握着拳,紧紧盯着石头,可青石始终没有反映。
三人中穿鳞甲的那个摇了摇头。
“不可能…”洛倩失声叫出来,“我不可能没有灵根,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她不肯把手拿起来,眼泪一串串往下掉:“等一会,再等一会…我一定有灵根的。”
祖父率先收回了手,沉着脸,挥手让她离开青石。
别的族人也不悦地收手,道:“你家这女孩儿怎么如此无礼?莫要让她弄脏了灵石!”
洛总兵连忙上前,一把拖住洛倩的后脖子衣领,把她拖开。
洛倩还在哭叫挣扎,洛总兵给了她一个狠狠的耳光。
她这才安静下来,捂着脸低声啜泣。
洛总兵把她推到洛斌身边,略微平息了怒火,压低声音对洛斌道:“快带你姐姐出去!”
洛斌才五岁,懵懵懂懂,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抬眼看着一向疼爱他姐姐的爹爹,可是爹爹的眼神已经不再看姐姐一眼,似乎姐姐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丫鬟下人,他只好自己悄悄走到姐姐身边,牵着姐姐的手,小声说:“姐姐,走吧。”眼睛里不知不觉已经含满泪水。
洛倩想要狠狠甩开弟弟的手,可她脸上还在火辣辣地疼,一向对自己还不错的父亲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十分阴狠,似乎自己要是再闹就会被父亲杀死…
她还不想死。
即使没有灵根…
没有灵根…
她的泪珠落了一脸,行尸走肉一般被五岁的弟弟牵着,走出了祠堂。
洛总兵朝祖父和其余三位族人行礼道谢,口称“小女无状,回去定会好生惩戒,今天有劳各位族亲了”。
洛涓心中一凉。
就好似三九天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这话的意思是,今天到此为止了。
果然,父亲只是顺便带她过来而已,根本没有让她测灵根的打算。
这分明是打算结束测灵根的仪式了。
她想测灵根!
如果有灵根,也许她就能活下去。
这不是普通测一次灵根,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她看了一眼洛总兵,垂下睫毛,掩盖她心中的恨意。
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在他心中,亲生女儿就是饲养蜘蛛的饵料!
连给她一丝希望的机会也要剥夺!
当初,他是为了什么和母亲在一起?
母亲在天若是真的有灵,看到自己拼了性命生下的女儿,不过成了丈夫喂养蜘蛛的饲料,心中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的手在衣袖下紧紧捏成拳,不用提醒自己也不会流泪。
不会在这样的畜生面前哭…
她仿佛分成了两个自己,一个在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发抖,另一个冷冷地看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