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所有的迷雾终于层层散去。秦绍对我的种种变态都有了理由,他和我说的一系列古怪的话都有了原因。比如他说圣诞节我们永远不会快乐,比如大年三十他说他不愿见我的父母,比如他说他巴不得我死,我这样的人不应该有下辈子。

我有些恐惧不安,好似是我一直在黑夜里前行,默默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可曙光始终没出现,我忐忑不安地守株待兔,索性坐下来等着清早的太阳。可是,有人却在我耳边告诉我:你怎么不摸摸你的脸,你被人蒙着眼睛了,白天已经轮流好多次,阳光也常常洒在你身上,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觉得,你是在黑夜里呢?
对的,真相一直近在咫尺,是我自己蒙蔽了双眼,努力按照想象,安全地把自己打造成受害人的形象。秦绍对我表现出来的不合常理,我从未当面问过他,只是任由自己猜测。我是多么热爱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他,只有这样,我才会心平气和。我一直靠这个莫须有的罪行占据着制高点,说服自己秦绍是个大恶魔,我是无可奈何的小绵羊。
现如今,我从受害者变成了凶手,多年来缠绕在我家的种种报应,老天终于指给了我看:卢欣然,你的业障何止一重,十八层地狱早已帮你预订好了位置,就等着你早日过来了。

我看到施小川正费力地跟我说着话,可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一点都听不见;过了会儿,我又看见郑开奇出现在我面前,他也焦急地看着我,但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像是参与到一个“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里,不知道怎么才能得到解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交头接耳地商量着怎么处理我。
最后,郑开奇拉着我的手,把我塞进一辆车里。外面骄阳似火,车里都是呛人的热气。白晃晃的阳光穿过车窗,一条条鞭打在我身上,刺痛了我的皮肤。我全身出汗,心里却觉得冷得像飞雪的严冬。我艰难地在车窗里捧着肚子缩成一个小球,然后惨淡地看着窗外。
我忽然记起上次和秦绍在一起时,阳光温柔地像是一个多情的少女,透过一条小细缝,一寸寸地洒在我身上,那时小猴的爪子里有我宝宝的照片,秦绍身上有斑驳的光圈,我坐在他身旁,心情安然得快要乘坐在白云上。

我扭头和郑开奇说道:“你帮我带到A市花园路后面的那座小山上,那里沿盘山公路上去,会看见一片枫林。你帮我送到那里吧。”
他惊奇地看着我终于动了口,但他还是镇定地按照我说的地址开去了。我看着熟悉的路标,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几乎每个字都花费我大量力气:“我的名字叫卢欣然,我并不是因为家暴而出逃,而是跟你女朋友一样的理由。如果你讨厌我,可以在任何地方把我放下车。”
郑开奇突然刹了车,我以为他会让我下车,可是他看了我一眼,说道:“你们这样都会有报应的。”然后就继续往前开了。
我说:“对,我们这样都是会有报应的。”

 

57、第十七章 坦诚?爱(1) ...


我俩的情事是一首情诗要像徐志摩那么痴要像对押韵的坚持要加载文学的历史 要这段情感动他人名噪一时 让这一首解构拥抱的诗感染这误解爱情的城市
¬ ——方大同《手拖手》

车终于停在我熟悉的枫林外。我曾经把它比作为我的囚牢,现在看着却像是告解室。我下了车,郑开奇在后面跟着我。我让他回去,他说他以前很遗憾没有跟着他的女朋友走到最后,现在他想试试看。他要陪我去看那个男人,说万一要有个什么事情,他可以保护和安慰我。
我心里想,这个事情自始自终,最需要保护和安慰的是秦绍。可我也不再和郑开奇说什么,他在完成自我救赎的最后一步,当他做完了所有的事项,他就会放下心头的那个姑娘了。

我慢慢走到铁门外,按了一下门铃。管家激动的声音传来:“卢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对,我终于回来认罪了。

门很快被打开。我看见大棚依然支在草棚的中央,走进房子里,七彩的房间门还是没变样。管家跟在旁边,轻轻地说了声:少爷很快就回来。他看了眼郑开奇,又看了看我隆起的肚子,默默地端了一杯普洱茶,招待郑开奇坐了下来。
我慢慢地上楼,一间一间打开熟悉的房间。房间里的布置都没有变,甚至连挂件什么的都没变。我走进书房,电脑桌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放着一本《小王子》和一张光盘。光盘是送给他的圣诞礼物。只不过光盘的盒子外贴了一张我们在老家山上拍的的合照。我记得我故意用我手机拍的,就是防止留下任何念想。没想到他偷偷发送了照片到他手机里。照片里,秦绍站在我身后,眼里是安定而从容的光。
我不知道秦绍为什么会喜欢看《小王子》之类的书。我翻开看,里面掉出了一张书签。书签背面写着几行字:
我是小狐狸,然是小王子。她驯养了我。于是她成了我的唯一。

我眼泪决堤,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起来。我认识他快一年的时间以来,他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原来,我在他的心里叫做“然”。我曾经生无可恋,为了钱跟他说了小王子的故事,我没想到他却记在了心里,还如此用心地阅读了。

泪眼朦胧里,我看见秦绍站在书房门外,脚上的皮鞋还没来得及换,一派风尘仆仆的样子。整个人消瘦得有些单薄,唯独眼神还是和以前那样冷冽。以前,我看见这样的眼神时,以为他肯定讨厌死了我。现在我不怕了,即便他讨厌我又如何,我本就是个该被诅咒的坏女孩。我干尽了缺德事情,难道还要奢望别人用炙热的眼神望向我?!
我哭着鼻子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抱着他,靠在他的肩上说道:“对不起,秦绍,对不起。”
秦绍没有回抱我,只是直直地站着。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肚子里的孩子都趁机翻了个个儿。我看着面无表情的秦绍,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怯懦,只好凉凉地撒开手,低着头站在他的面前。
他盯着我说:“你这次回来又准备要干点什么出来?”
我偷偷瞥了他一眼,说道:“没有,我就是回来看看你。”
他冷冷地说道:“好了,你也看完了,你走吧。”
这是秦绍第一次让我离开他。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做出再恶劣的事,他都没有让我滚蛋。我这一年来,常常想法设法地远离他,避开他,事到如今,我习惯了他的步伐和手里暖暖的温度,秦绍却终于放手了。
好似有人在耳边打了个响指,灯光唰唰地打开,幕布渐渐地拉下。入戏太深的我情绪刚入佳境,观众已经纷纷离场。
我说:“秦绍,我都知道了,你妹妹的事情,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错了,我不希求你原谅我……我替我父母向你妹妹道歉……我以后再也不做让你生气的事了。我会赎罪的。……”
断断续续地,我都不清楚我到底要表达什么,我曾经在温啸天面前有如天赋异禀,滔滔不绝地能说一堆一堆的情话,可现在我的喉咙像是被打了麻药,舌头已被打了死结。
我怎么说我爱他?!我有什么资格说爱他?只凭借他跨越过那么多的恨来爱我,我就可以一样跨越那么多的罪去爱他吗?相爱了,却不可以拥抱;想念了,却不可以拥有;牵了手,却不可以亲吻;对视着,却不可以抚上他的眉眼。这样的爱太伤人太痛苦太虚幻了。
秦绍说:“你是同情我,所以中断和别人的恋情,特意过来宽慰我的吗?我不需要。你老说孩子是你一个人的,好,我答应了,你和别人好好把他抚养长大吧。你要我原谅,我就原谅你,你要向我道歉,我也接受了。你还有什么没满足的愿望,一次性都说了吧。你这样的人,对付我对付得驾轻就熟,我消受不起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所有人,哪怕曾经爱你到容忍你对他做尽所有的坏事毁了他所有的幸福,当抽身离去时,都只剩下凉薄的背影。
我倔强地看着他,心里知道在漫长的未来,我将拖着自己沉沉的影子,孤独地在生命的荒漠里蹒跚而行。我没有指南针,也没有干粮和清泉,我仅靠自己模糊的视线,望着远方飘渺的海市蜃楼。眼里万象成空,耳边大音无声。严苛的岁月终究把我的青春夺去,我瞬间感到一日白头,牙齿摇摇欲落,皱纹疯狂滋长。在这一场青春的洗礼里,我经历了最痛彻心扉的爱情,它是如此的扑朔迷离,差点让我误以为它不能称□情。可当它枝繁叶茂开花结果,却被岁月连根拔起,我连呼吸都痛了。
青春的祭奠和葬礼终是比任何事情都要来得残忍。

我摸着肚子,对他说:“秦绍,孩子的名字你起了吗?”
秦绍盯着我不说话,他经常对我无话可说。我不知道他是被我噎得无语,还是不屑于说。
我慢慢地往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心里被大剂量的不甘心驱使,回了头又说道:“秦绍,刚才孩子见到你的时候,踢了你一下。他想你了。”
秦绍看着我,连眼眶都是红的。
我说:“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如果男孩就叫秦小绍,女孩就叫卢小然。我一直希望他是个男孩儿,这样他就能姓秦了,可是你上次说孩子肯定是个女孩儿,而且长得跟我一模一样。我有些失望,因为你总是对的。”
秦绍突然快步地走过来,揽过我的肩,疯狂地吻上了我。我热情地回吻着,像是海浪眷恋着沙滩,像是蝴蝶眷恋着鲜花,像是藤蔓眷恋着大树一样。想说的情话是那么欲说还休,希冀的未来是那么求之不得,天地辽阔我们却畏惧给爱情容身之所,江海无垠我们却不敢让大浪淘去所有的爱恨情仇。
我们只好亲吻,这是我们能走得最近的方式了。

然后,秦绍推开了我。他又冷冷地看着我,说:“你走吧。楼下那个,看着是个老实人。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跟以前一样爱折腾了。没人能像我一样,经得起你闹。”
我点点头,明白最后连他也经不住我闹了。

我一步一步地走出房间。每一步像走在又细又尖的老虎凳上。我知道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会到达一个叫做“孤坟”的终点,那里荒草丛生,饿殍遍野,蚊蝇缭乱。即便早知这样的结局,我却仍然这么义无反顾地走着。

一楼的大客厅里,郑开奇已经喝干了一壶茶。他见我下来,紧张地上来问我,谈判进行得怎么样。
我轻轻地说:“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谈判了。我把我的人生全赔光了。”
郑开奇忽然拉开我,快步地跑上楼,边跑边说道:“我去找他。”
我连忙急着跑上去拉他,他着急想甩开我,稍稍用了点力气,我重心一个不稳,身子往后仰去,从楼梯上滚了两圈后,重重地落在一楼大理石上。

我躺在冰凉的地上,看见郑开奇慌乱地跑下来,我又看见秦绍僵在二楼的楼梯口。我想说点什么,可是当我的手碰到地上的一滩血之后,我也终于慌了。
郑开奇想抱着我起来,秦绍忽然从他身后推开他,蹲下来小心地抱起我。
然后他快步地冲向车库,我记得上次他也是这么慌张地抱着我把我送到了医院。现在我这么沉,而他瘦了这么多,不知道还受不受得住。
趁我现在还有点意识,我吐着气在秦绍的耳边说道:“秦绍,如果两个人只能保住一个,一定要保孩子。我死了没事,真的。你一个人把孩子抚养长大。”
管家已经把车开了出来,我被秦绍抱在怀里,小心地进了车。秦绍咬着牙说道:“你怎么能死?你先得把我闹腾死了,你才能安心吧。”
秦绍说话都很难听,我以前老是觉得他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现在我知道,这样的话换个角度来理解,其实是老男人的粗糙情话。
我说:“秦绍,我从来没这么感激过,上天能赐给我这么一个孩子。你一定要答应我,先保孩子。”
秦绍冷着脸说:“你留点力气自己和医生说去。我不要孩子。她肯定和你一样,只会折腾我。”
我知道秦绍又说狠话了。他明明那么喜欢孩子,连看儿童房的装修都透着欢喜,怎么能这么硬着脖子口是心非呢。
医院很快就到了。我被送进了检查室。秦绍被留在了外面。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坚持的动力,昏迷过去了。

 

58、 第十七章 坦诚?爱(2) ...


醒过来时,我看着白晃晃的灯光,有一时的恍惚。一清醒过来,我立刻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肚子。幸好,肚子里的宝宝没有离开我,我吁了一口气后,才看见坐在我旁边的秦绍。
他牵着我一只手,已经趴在病床边睡着了。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睡容。以前他总是起得比我早,似是一点动静就能把他吵醒。
这一次,他好似经历了一次大风浪,睡得很沉,连我转了个身看他,他都不知道。
管家轻轻进来,手里拿了一条医院的毛毯。我对他点点头,表示了谢意。管家笑了笑,压着声音道:“卢小姐,少爷一直疼着你。您不要再离家出走了。这几个月,少爷嘴上不说,但心里难受得很。”
我在秦绍家住的一段时间里,鲜少和管家有交流。他谨守着他的职责,对我礼貌有加,从未逾越过一步。现在忠心耿耿的他最终还是为了他的少爷幸福,主动提醒本不该由他出面干涉的事情。对此,我表示很意外。
我用气声说:“我从来不知道,我对他是这么重要。可能是因为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太纠结了,才会让他这么在乎我。我想,你跟了他这么久,应该清楚我们俩之间的恩恩怨怨。”
管家摇摇头说:“卢小姐,自从您住进来后,少爷改变了不少。以前少爷有睡眠障碍症,还是被您治好的。所以卢小姐,不要只想着过去不开心的事,多想想您和少爷两人之间美好的生活。我相信,您一定也记得那些。”
我看着彬彬有礼的管家,如同我的老师和家长,语重心长地和儿女们谈论有关于爱情和伤害,原谅和遗忘的话题。语言是朴素的,情感是真的。他说得对,我和秦绍之间有太多的纠葛,早已绕成了一团杂乱的毛线,有的还打上了死结。我总是被这些死结困在原地,我以为它们绑住了我。可是我从来没想过,只要我愿意过更值得的生活,我就可以从死结的缝隙里钻出来。这一次的摔跤提醒我,生活到处都是可怕的陷阱和意外。也许有天我会遭遇车祸,又或者有天秦绍会染上恶疾,如同我的父亲母亲一样。生命如此脆弱,转念之间就能阴阳相隔。而我们却总被又远又长的未来牵绊住,奢望时间能救赎我们,奢望总有一天我们会放下。可是,要是知道我们俩人任何一人遭遇了非命,另一方都会后悔我们的退缩和不作为,会想,当初我们为什么不够再勇敢一点点。
我勇敢地和管家说道:“我明白的。谢谢。”
管家又笑了笑,轻轻地走出了病房。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秦绍才醒过来。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头上的营养液是不是见了底。其实护士都有巡视,他太紧张了,总是放心不下。现在想来,初初认识他时,他总是如泰山般稳重,似是稳操胜券;后来他对我的事反应越来越过度,让我都开始有办法钻空子控制到他。我内心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我才敢大张旗鼓地利用他的在乎,做一些极端的事情;而我也热衷于用各种不羁的举动来挑战他的极限。原来在很早的时候,爱情就开始萌芽,只不过长在戈壁滩上,没有人精心浇灌,风雨滋润,雪霜浸染,苦命挣扎过,差点雨打风吹去,却还是茁壮地生存和成长起来了。
我说:“不是说你有睡眠障碍症吗?怎么睡得这么沉?”我想起之前我们刚认识不久时,他把我叫去,只是让我充当抱枕的功能,我以为是怪癖,没想到他还真有这样的病。
秦绍拉了一下被角说:“碰上你之后,每次动不动都要我出面收拾残局,一忙活就睡着了。”
我笑着说:“原来我闯祸还有这副作用,那以后争取多闯闯。”
秦绍瞪了我一眼,说:“没完了是吧?还没从医院出去就乱说话了。”
我吐了吐舌头,岔开话题:“医生怎么说啊?孩子没事吧?”
秦绍表情微微放松了些:“放心,我说过孩子像你。折腾完,明白健健康康活下去才是最好的。”
我挣扎着起床:“那医生说孩子是男的是女的了吗?”
秦绍帮我坐起来,在我身后放了个软枕头后说:“上次不是说了吗?医院不能告诉孩子性别的。”
“切,这时候你跟我来扯这一套,鬼才信。”我不屑地看他。
“既然你那么关心,那你自己问医生去。”
“你不关心?”
“我关心性别干嘛?对我来说,男孩女孩都一样。”
“什么啊,装修的儿童房是橙色的,多刺眼啊。看着都闹心死了,要是孩子继承你,得个睡眠障碍症,再看这颜色的房间,这辈子怕是都治不好。”
“你上次说贝克汉姆维多利亚他们的孩子,秒杀宅男宅女的儿童理论呢?”
“忽悠你的都没听出来。你算哪门子精英啊?”
……

出院那天,是个凉爽的天气。外面下着点细雨。窗户一打开,外面清凉潮湿的风吹了进来,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也稀释了不少。我抱着肚子坐在窗边,吹着扑鼻而来的自然风,心里有着淡淡的惬意和安宁。
秦绍带来了很多件新潮的孕妇装,让我挑一件穿出门。我指指我入院时穿的那件衣服,说:“是不是挺挑战你审美的?是之前那个郑开奇送我的礼物。他说在他们单位附近给我挑的。我没好意思不穿。其实穿上去之后才发现,这种衣服虽然款式丑点,但挺合身便利的。”
秦绍有些不高兴,说:“那小子用一套土衣服就搞定你了。我当初买给你的,怎么没见着你对我好啊。”
我撅了撅嘴:“他给我买的是那个店里最贵的。你给我买的是那个商场里最便宜的。”
秦绍被我噎着了,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笑着说:“你是不是吃醋了?哎呀,大名鼎鼎的秦绍还吃一个城乡结合部小会计的飞来横醋啊。”
秦绍用力捏了捏我鼻子,说道:“是。你跑路那么久,一回家就带个男人过来看我,我能不吃醋吗?”
我倒没想到秦绍能大方承认他的小心眼儿了。
我笑着说:“是吧,要说我挑男人的眼光啊,历任都是小帅哥啊。郑开奇在俺们那疙瘩,也是一帅小伙儿,只可惜太嫩了,我怕他承受不住我这段位的人。要说男人嘛,还是年纪大一点好,有点脾气啊,耍点手段啊,关键时刻能救个人啊抱得住孕妇啊什么的,这样子才有爱啊。我这么一寻思啊,突然想到,我身边不是有这么号人物嘛,怎么把他给忘了啊。”
秦绍傻傻地看着我。
我有些不高兴,说道:“秦绍,我正表白着呢,麻烦高智商的你不要露出这么白痴的表情好不好?我和孩子都接受不了。上次和你讨论儿童房时,你也什么表示都没有。什么时候心思都跟电线杆一样粗了?”
秦绍忽然笑了起来,像是水利工程人员终于看到水到渠成那样,欣慰又满足。
他笑着说:“这个不正式,来,我开个录音,你来点煽情的。”说着他掏出手机来。
我连忙夺过他的手机来,喊着:“别得寸进尺啊!”正说着,手不小心点到了屏幕里的快捷键,手机里立刻播放了我摇头晃脑唱神曲的视频。
经过这么久,我还不曾再看一次当时傻傻录制的圣诞礼物。现在看,我像是个天生的喜剧大师,当初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下,我是怎么搞笑的呢?好似那时心里只想着如何讨好他,没有任何杂念,每一个神态和动作都是纯净的。
我指着屏幕里的人,兴奋地问:“秦绍,你有没有觉得她美死了?”
秦绍拿过手机,关掉了视频,然后小心地抱上了我。我们俩人之间隔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要想紧紧拥抱,还是有些难度的。
秦绍柔柔地说:“屏幕里的人再美,也不及现在在我怀里的你。我抱得住,握得住,感受得到,触碰得了。”
我艰难地从他怀里探出头,呆呆地看着他。
他又把我的头按到了他宽阔的肩上:“傻瓜,我也在表白啊。”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A市每天热得像是个巨大的煎锅,没有一点转凉的痕迹。自从怀孕之后,我越来越像个火球,总是燥热得恨不得和胡同街道里那些光着膀子腆着肚子的老爷儿们一样,捧着个大茶缸出去纳凉。可出门怕中暑,躲在别墅里,又怕被空调吹感冒,只好抱着大电风扇消消暑。秦绍建议我们搬到凉快点的海边去,我想到他刚经历过生意场上的危机,不能像之前那样老呆在家里运筹帷幄,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亲力亲为的,留在A市会方便些,于是我坚持留在了A市。
每天秦绍回家,都会带一件礼物给我或孩子。礼物或大或小。有时候会是一套首饰,有时候只是一个小抱枕。我担心这样买下去,再大的房子也不够他塞,每收到礼物之后都要提醒他下不为例;可秦绍养成了习惯,空着手回来见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最后我只好让他带点种子回来,这样洒在大棚里,要是能开花结果也是件美事。然后秦绍经常带着稀奇古怪的秧苗啊树种啊之类的回家。有时候我想,秦绍可能要进军农业或林业了,好多品种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就见他兴致勃勃地折腾着。有一次,秦绍兴奋地拿了波斯菊的幼苗回来,说七八月份刚好可以开种。我扇着芭蕉扇,问他我到底和波斯菊哪里像了。秦绍捣腾着花盆说:“以前波斯菊是被选来献给牛津的一位尼僧院院长的,他是学问的守护神。”我歪着脑袋问:“你是称赞我博学多才吗?”秦绍歪了下嘴,说:“你到现在博士还没毕业吧?还敢和学问守护神比啊?你和波斯菊相像,是因为波斯菊对土壤的要求不高,耐旱,好养活。”我心想,好养活也算是个优点,勉强听着当赞扬声吧。

秦绍没有向我求婚,只是在某一个烈日似火的下午,把我塞进了他的车里,直接去了民政局。我想秦绍真是吃定我了,知道我大肚子,不嫁也得嫁,拿了我的户口本就敢拉着我去结婚。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看着我圆滚滚的肚子,假模假式地问了句:“是自愿的吗?”
我气鼓鼓地说:“从头到尾都是被迫的。”
秦绍说:“您别理她,直接盖戳就行。”
工作人员显然也不太满意他的语调,说:“你以为你们是来餐馆消费完了,开发票呢。想明白了再来。下一对。”
我连忙拉着她的手,说道:“自愿的自愿的。大热天,谁来民政局消费啊?”
秦绍就揣着两本烫金的结婚证,嚣张地带我出门吃了盘意大利面,这事儿就算完了。

我觉得也是低调点好一些,毕竟要是让网友们知道了极品女跟秦绍还结婚了,那他们非得百折不挠,誓要把我人肉出来才算泄愤的。虽然理智上是这么想,但一想到人生这么大件事情,怎么秦绍啥也没表示下,就轻轻松松拿下了,显得我多没地位啊。
秦绍很快向我解释了:“对付你这样的,就是要讲究快狠准,一拖拉,你立马能生出祸端来。咱先领证,其它的等生了孩子,我和孩子能打个商量的时候再说。毕竟那时候,怎么着也是两个人了。”
我听着,觉得好似也是这么一回事儿,就让心里的不甘心由它去了。

到九月下旬的时候,肚子大得如同随时都要爆开。有时候孩子举动大一点,能看见肚子的形状变来变去,偶尔还能在肚皮上看见小孩的手型。我看着这肚子,想着这和异形没啥两样,心里微微还有些抵触。秦绍却很高兴,每次都伸着食指小心地戳孩子的手,和孩子玩ET游戏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