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泊淡淡瞥了她一眼,“她现在是活着的。”
“现在…活着?”杜茶薇面色一白,顺着他的话道:“难道…曾经死过?”或者以后会死?
难道说对方是个已入膏肓的病美人,命不久矣所以…如此这般,叶家二老也忒不厚道了,怎能才这种时候棒打鸳鸯?
“嗯。”叶泊支了声,不知回答的是‘现在活着’这句,还是…‘曾经死过’这句。
杜茶薇顿觉阴风乍起,背后凉飕飕的。
坐在她对面的叶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思却飘远了。
昨日晋平王百里镜宁忽然提出要回封地准备聘礼。与林家长女的婚事已定下,远在四个月后,百里镜宁若能亲自回封地备礼,至少能在嘉喻侯林森眼里留个好印象。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江南山庄的画尊大赛。此赛可谓是画界的科举,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五百名画者会被邀请,同场竞技。
而今早,江南山庄送来了邀请帖。
大赛的题目和结果他早已预知,真的有必要再次参赛?
再次…付出惨痛的代价参赛?
只是,江南山庄的清茶实在一绝,这一世的风乔,还未尝过。
无论如何,也要以参赛者的身份,领她去尝尝。
算好日子和时辰,他又一次策马来到了水家大院的巷子间,静候风乔出现。
这世间就有这样微妙之事,明知她姓名身份家住何方,却偏偏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只求与她重新开始。
所以,才有了他掐着她每月十五进宫面见太子的机会,于她必经之路处杵着喝雪风,只为与她偶遇。
好在风乔很快便出现了,于是“狭路相逢”又一次上演。
“好巧啊姑娘。”叶泊凝着鼻音,揉了揉被冻僵的脸,刻意忽视车夫与丫鬟八月递来的鄙视眼神。
“公子似乎特别热衷在这里喝西北风。”风乔挑开帘子,见他冻得通红的脸仍旧吊儿郎当,低叹。
越是不想见,便越是能见到。比起前世,这短短一个月间,他们实在见了太多次了。
“若是此地能一直有姑娘这样的佳人出现,那本公子就算喝东南风,也要成天在这儿晃悠。”说着,他策马走近她。
车夫与丫鬟立即进入戒备状态,防贼一般盯着他。
“说起来,姑娘还没答我呢。”叶泊一勒马缰,想起什么问道:“上次在此地赠给姑娘的茶叶,姑娘喝着还顺口?”
“多谢公子费心。”风乔撑着马车木柱,没有丝毫要下车的意思,“滋味甚好。”
“姑娘能没有顾忌地喝一陌生路人赠的茶,已算是我的荣幸。”
“公子前些日子不也接了小女子一杯茶么?”还是一杯萃了毒的茶,“公子尚且能心无顾忌地喝一陌生人赠的茶,小女子为何不能?”即便是毒茶,她甘之若饴。
生不能与他携手,若能死于他手…甚好。
“那我这还有一杯清茶,堪称天下一绝,姑娘务必要尝一尝。”叶泊抛出饵。
“哦?”
“江南山庄的茶水源于山水,茶品一绝。平日里外人进不去,但三个月后将在城外以南的江南山庄举办画尊大赛,我恰好得了帖子,姑娘可要同去?”
风乔抿唇,垂眸。
画尊大赛…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画尊大赛了啊。
前世今年的画尊大赛,叶泊夺魁,但…也是在那时,她从他的画上得知了他的真名,一时仿若跌入深渊。
从那一刻起,之前的种种轻松愉快消失不见,接踵而来的,是因处于对立立场而引发的决裂。
然而,这种裂痕是看不到的。他们两人皆没有用言语表露出来,只是…行为举止间,谈笑风生中,多了防备,多了猜疑,多了对宿命的感慨,也多了“绝不可与此人继续下去”的觉悟。
只可惜,那时情根已种,再难拔出。
她掀起眸子,正要回绝,眼角处忽的精光一闪。心头警钟大响,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拍车壁纵身飞出,玉臂一伸将叶泊从马上拖了下来。
随着两人“哐当”一声双双滚到雪地上,三株箭羽滑过马鞍上方,一快一慢几乎要封死叶泊所有的退路。
叶泊弹身而起,下意识护在风乔身前,警觉地望着出箭的方向。那处黑影一闪,瞬间消失不见。
“我大意了。”叶泊低声喃喃,随即紧张地回身抓着她的手臂四处查看:“你有没有事?”
吓得一直躲在马车壁后的丫鬟八月见危机暂时解除,赶紧过来拍开叶泊的手:“公子自重!”然后问了跟叶泊相似的话语:“小姐你有没有事?”
“无妨。又不是陶瓷做的摔摔就坏。”风乔在八月的搀扶下起身,若有所思地望向那黑影消失的方向,忽然颦眉。
这射箭的手法,身形…
难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杜茶薇择偶标准:高富帅。。。读过某小苹果从前写的故事的亲应该知道,某小苹果笔下的女配多半有爱,给男女主捣乱的都是女炮灰。嗯…杜姑娘是女配,不是炮灰。PS:无奖竞猜,射箭的是谁~
(十)为伊撑伞
檀香缭绕。
风乔经人引进东宫偏阁时,闻到这十几年如一日的气味,心中低叹。
身为一国太子,百里镜息本该是日后治国平天下之人,却偏生好似礼佛的善人,终日儒雅静气。在旁人看来,比起成为阴狠决断的统治者,他更加适合做游历天下的学子。
但重生后,她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比起前世懦弱的太子,这一世的他,仿佛在心中封印了一头凶残的野兽,表面温雅无害,却在不经意间蹦出凛冽的…杀气!
回想起方才来路之上,那来路不明的一箭,风乔垂眼行礼,眼底深邃一片。
藏鸦的几个管事与她同师学艺,只消一眼,她便能辨认出那黑影的弓法与身形,与她如出一辙。
身为藏鸦的首领,她从未下过甚至听说过任何关于刺杀叶泊的命令。也就是说…有人越过她下了命令。
且这个人,比她这个“首领”的权利更大。
一念及此,她抬眸看向百里镜息。恰好见他放下手中的小札,灰眸一掀看向她,温温笑道:“身体养得如何?”
“劳殿下挂心,这几日精神多了。”她答,将一切疑问尽沉心底。
若是他下的令,那么她便无权过问。
殿堂中静悄悄中,只有他二人一高一低对望。风乔有些不自在,撇开眸子问道:“任凭大人呢…”
比起她,任凭跟随百里镜息的时日更长。作为百里镜息的第一谋士,太子党中唯一能与叶泊抗衡之人,任凭几乎时时伴在百里镜息左右,每每风乔进宫拜见,鲜少有他不在之时。
“派他送帖子去江南山庄了。”
“任凭大人亲自去?”即便任凭仅仅只是正九品的东宫校书,无丝毫实权,但作为太子第一谋士,能动用他亲自走一趟的帖子,究竟是何等重要?
百里镜息窥到她猜测的眼神,笑着否定了她的想法:“不是什么重要的帖子。只是两个月后江南山庄要举行画尊大赛,邀请帖在去年年末就几乎散出去了。我是恬着脸写了封信函,让任凭亲自送过去,指望着能将他插进名列中。”
风乔面露迟疑:“庄主爱画如痴,求贤若渴。所以画尊大赛摈弃了一切背景和名望公平展开。殿下若想举荐大人拿邀请帖,恐怕有些呛。”
“所以我才让他亲自去。”百里镜息解释,“况且任凭乃是今科榜眼,那一手丹青你也见识过。若能当着庄主的面一展手脚,兴许能让庄主破这一次例。”
风乔不解:“今年这时候参加的确有些晚了,但殿下若真的想让大人参加,何不好好准备明年的邀请帖,也好省了旁人的闲话?”
百里镜息摇摇头:“不,错过了今年,就没有意义了。”
“殿下有别的打算?”风乔听出他话中有话,“一定要让大人今年参加?”从她的前世随同叶泊进入江南山庄的记忆来看,任凭并没有参加今年的画尊大赛。
“此事,任凭也是不知的。我只说与你听。”百里镜息坐直了身子,挥挥手将她召到跟前,低声道:“任凭他以为我想要他替我看一看大晏国的画界水平,但我实则是为了一个人。”
“敢问…是何人?”依着任凭的性子,若知道太子是利用他接近什么人而不是真的想要他画画,恐怕无法心无杂念作画吧?
“林家次女,林二…咳,林果儿。”百里镜息及时打住脱口而出的“林二果”三个字,改唤了这位总是“第二”的小姐的大名。
风乔一怔。
是了,前世的任凭与林果儿,是一对迫于朝政格局而成亲的夫妻。但,任凭那张对着女子从来不饶人的嘴,又有多少女子受得了?
原本就是不相爱的两个人,一个明观局势才娶,一个迫于家族压力才嫁,性格不合,两看生厌,最终成了一对怨偶。
如今百里镜息这一举,是要让历史重演么?
百里镜息见她发证,解释:“林家长女嫁了镜宁,我不可能任林家就这么落到镜宁手中。林家次女我不可能放过。只是…”他顿了一下,笑着看了风乔一眼:“我已聘了你,还未娶你过门,怎能再娶别的女子?况且嘉喻侯也不会任自己的嫡女给人做妾。”
风乔刻意忽视他意味深长的那一眼,面不改色接话:“任凭大人的确是好的人选,只是身份有些悬殊。而且任凭大人对着女子那是出了名的毒舌,乔担心林家的小姐会受不了闹翻三番两次回娘家,倒落人笑话。”就如同前世发生的这般。
“所以我刻意令他们在画尊大赛相遇。两人同样爱画如痴。先不说任凭低调,林果儿的画技那是京城一绝,虽然已连续两年摘画尊第二名,但我有预感,她今年肯定还会参与,且还是拿…第二。届时与任凭切磋切磋,想来能达到不同的效果。”
“任凭大人丹青的确一绝,但殿下…”风乔迟疑着转折,看向百里镜息:“殿下不怕他们同行相轻,反而看对方生厌么?”
百里镜息讳莫如深一笑:“所以,需要你也去。”
“我?”风乔错愕,失笑:“可乔对丹青…几乎一窍不通啊。”
“你与林果儿相熟,可暗中推他们一把便好。”百里镜息说着,摸了摸下巴:“我如今比较为难的是如何将你也安插进去。我已塞了个任凭进去,也不好再跟庄主要求多塞一人。若让你随同任凭前往,他难免生疑…”
风乔抿唇,不动声色垂眸。两个时辰前,那笑容潇洒不羁的男子曾问她,是否要与她同去江南山庄,品那独具一格的清茶。
或许…这是上天给她的又一次机会…或者,考验?
“乔已有对策,殿下请不要担心。”既然叶泊抛了一条明道给她,她何不光明正大踏上去?
事情说定,风乔便告退了。
百里镜息目送她一步步远去,轻轻扬起了嘴角。
派任凭去江南山庄,名义上是参赛,实则是接近林果儿。
而派风乔去江南山庄,名义上是推波助澜,实则却别有用心…
风乔不会听到,偏殿中坐着的这个养了她十多年男子,在她走后低声喃喃道:“与其任由你蒙在鼓里情窦初开,弥足深陷日后无法自拔…”
“不如早些残忍让你认清现实,认清你与他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
才一盏茶的时间,又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风乔抱着小暖炉坐在马车中,听着“咕噜咕噜”的车轮声,思绪开始飘飞。
她已经能够预料到,她随叶泊去到江南山庄后,会发生什么事。
画尊大赛采用的实名赛制,叶泊不可能拿着标明“叶泊”的邀请帖,而署名“流息”这样的名字,也就是说…到最后,她还是会看到,看到作为画尊的他,和他画上的署名“叶泊”。
若到那时,她该以怎样的表情和举动来面对这一切?
该惊讶吗?前世的她惊讶过了,如今早已知道他的身份,似乎也无心去装作惊讶了。
该愤怒吗?但这一世的她连“流息”这个名字也不知,没有欺骗,何来愤怒?更何况他本也没有理由需要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
该平静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过着与现在相同的日子。毕竟,如今的她…不也什么都知道了么?
还是该…
马车倏地一停。
没有询问,没有诧异,风乔几乎是下意识便问道:“又到水家院子了么?”
“是…”八月低声抱怨:“这公子可真是冤魂不散,可别是水家院子的怨灵啊。”
风乔将风帽一扣,哭笑不得挑起帘子,径直走下马车,踩着松软的新雪,“咯吱”一步一步走到叶泊马前,抬头望着他道:“公子怎么还在此地?”
“守株待兔。”叶泊将自己裹成一团,冻僵的脸上扯出一抹生硬别扭的笑容。
“刺客怕是不会吃回头草了。”风乔看着他一张脸明明已经僵硬,却仍旧想要对用力她笑,不由得微微心疼,下意识递上暖炉。
无需她多余的言语,叶泊有默契地接过,贴在自己脸上,“我待的是姑娘这只兔子。能等到这‘雪中送炭’的一幕,我甚是满足啊。”
“如果我这送炭之人别有目的呢?”风乔意味深长盯着他,不放过他面上任何表情。
叶泊僵硬的脸颊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变化,只是瞥了她一眼,眼底流过一丝猜测,随即痞气笑道:“那我便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公子迟早会栽在风流之上。”正如同他前世一般。
想到他前世万箭穿心的结局,风乔倏地心头一凉。
见她脸色一下子苍白,叶泊只道严寒作祟,于是也不跟她多扯,直接问道:“姑娘能下马车,屈尊走到我跟前,想来是有要事相商。”
“是。”风乔不做隐瞒,“公子两个时辰前,曾问我是否愿与公子同去江南山庄。不瞒公子,小女子…十分愿意。”
“甚好。”叶泊躬□,极是亲昵地拂去她睫上沾染的雪粒,“只是两个月后,与姑娘该在何处碰头?”
风乔面色微粉,垂眸轻轻跺了跺脚:“就在此处吧。”
“好,两个月后,便来此处接姑娘。在那之前…”他忽然从马身的另一侧摸出一物,“我要出趟远门,想着走之前一定要将此物送给姑娘。”语罢,风乔顿觉头顶一暗,抬头一瞧,只见一把点缀着朵朵朱梅的素底油纸伞撑在她头顶,替她挡去风雪。
正是当日叶泊买走的那把。
风雪间,这样一名笑容爽朗的男子,甘愿在马上躬着身子替她撑伞,任由自己冻僵的身子暴露在雪中。此情此景,她如何不动容?
风乔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喃出一语:“我记得…它上面并无梅花。”
“随意勾了几朵。寒梅清冽,配姑娘恰好。”他扬了扬掌中的伞柄,“姑娘还是不肯接吗?”
风乔迟疑着,将手搭上去,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指尖,冰凉一片。
“我当日便说过了,这伞总之我用不上,姑娘那时不接,总有一天会接的。”叶泊得逞般一笑,放肆地将手盖在她的手背上,一时只觉掌心柔荑温润,心暖了一片。
“姑娘那时还说,我若不举,便是晴天。如今我举了,漫天飞雪。”他忽然顿了一下,笑容中有几分苦涩:“我愿姑娘日后的人生中,每一日都是雨雪天。”
“那么我便可,在你身边替你撑一辈子的伞。”
作者有话要说:期末考试明天就是最后一门了!加油!!~考了两周会被榨成苹果干了%>_<%这章好好交代了一下不二良缘的前奏…二果和二任如何“人为”相遇的。。。(虽然俩二货都不知道)看见有亲说,感觉风乔和叶泊重生之后什么都没改变,其实变了很多…二果和二任就是其中之一,从怨偶变成了佳偶。
(十一)良缘何待
“我家二老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叶泊托着腮瞪着桌对面的杜茶薇,“答应陪我逢场作戏一次还不够,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
“好处多着呢。”杜茶薇咬了口桃酥,心满意足眯了眯眼:“你想啊,我这些时日一直待在京城,需要上下打点以通我‘微州嫩尖’的商路。叶家这等财大气粗,权势遮天的靠山,我自然是能抱多稳抱多稳。”
叶泊冷嗤:“果真是商人。”
“没有我们这些商人上下走动,你们哪能喝上时新的茶叶呢?”杜茶薇面上颇有几分自得,“再说了,见你几面不会少我几斤肉不说,我还有笔额外的银子可供我这些时日在京城的开销。一举两得。”
叶泊故作痛彻心扉扶额:“只恨我爹娘没认真你真实嘴脸。”还一个劲地介绍她杜茶薇的好,活像是哪个叶家必须联姻的贵族小姐,没兜着会是整个叶家的损失。
“不尽然哦。”杜茶薇吮了吮指尖的桃酥粒,咂咂嘴:“以我多年在商路上识人的眼力来看,你爹娘不但看清了我,还对我的出身极为看不上眼。至于为何会在你面前如此吹捧我,我唯一能想到的…大概就真的是你做了什么天理不容过的事,或者爱上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人,相较之下,我那‘低贱’的出身就不算什么了。”
叶泊一怔,不可避免回忆起,一直想让他成亲的二老,几次问起他心上人之事时,目中躲躲闪闪,并没有露出期待儿媳身份的欣喜,反而目中一片凝重。
难道说,小乔的事…
“据我猜测。”杜茶薇高深莫测道:“你爹娘安排我,就为了让你断了你那天理不容的爱恋。一旦你断了那头,下一个便会对付我啦。届时各种嫌弃白眼狠,我才是最受罪的!”
还不及叶泊对她一番透彻的分析有所评价,只听雅阁门外一声哈哈大笑:“既然知道自己是最受罪的,又何必为了眼前的利益前来?”
杜茶薇别过头去,只见一华衣年轻男子走进来,气宇轩昂,一眼之下便知此人非富即贵。
“表弟殿下怎么来了?”叶泊并未起身相迎,只是用脚勾过一张椅子,搭在方桌右侧,示意他坐。
来人也不跟他客气,径直坐下:“我听表婶说,你相中了一名女子,如今正跟这名女子在喝茶,心中好奇所以过来瞧一眼我未来的…”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另一头手足无措的杜茶薇。
“殿…殿下?!”杜茶薇舌头直哆嗦。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跟叶家有交集的“殿下”只有一位——晋平王爷!
她小城出生,哪里见过什么真正的大人物,一时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行礼,慌乱之下词不达意,开始以她极其不入流的成语水平拍马屁:“王爷殿下果真是气宇轩昂,昂首挺胸…胸有成竹,竹篮打水…水…水喝完了,小女子告辞了。”语罢一捂脸,自认方才那番话中的成语用得乱七八糟不堪入目,闷着头夺门而去。
百里镜宁眨了眨眼,半天才从她那一团不知所云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呆呆看向任凭:“表哥与这样的女子…相亲?”
“这样的女子是怎样的?”叶泊忽然对他话里的语气产生了兴趣。
“剽悍。这样的女子绝对有一颗汉子的心,能够独当一面,不依靠男人而活。”仅仅从门外听她的几句话语判断,他便能下此结论。“总觉得,表哥喜欢的,应该是那种优雅若水的女子。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她柔能包容你,刚能管住你,让表哥你心甘情愿为之停留…”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这样的女子,大概是不存在的吧?”
叶泊微微垂眸,不置可否一笑。
这样的女子是存在的,还让他遇上了。可以说,这是他之幸,亦是他的命。
“所以,她不是我喜欢的女子。”叶泊简短下了结论。
“如此玲珑剔透的女子,倒也…不容易。”回想起方才在门外,他清楚地听她将叶家与自己的利益关系分析得头头是道,一时心头竟有些震撼。
遇上叶泊这样好的机会,她没有迷惘陷进去,而是一直保持清醒分析现状,这样的女子,绝对算不上可爱,甚是有些可怕…但又带着几分让人佩服的可敬。
“表弟,回神。”叶泊见他望着门外的方向,眼神有些飘忽,不由得出声提醒:“你是要娶林家大小姐的人,别忘了立场。”如今最重要的一场婚事,万不可被外物给搅黄了。
“我知道。”百里镜宁挪回眼,“我便是来与表哥你确定何时启程回封地的。”
“越快越好。”叶泊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盘算:“我三月多必须要回来。”
“必须?”百里镜宁揪住了这个关键词,什么事,会让叶泊有“必须”要做的觉悟?
“嗯…”叶泊别过眼,看向窗外雪皑皑的一片,黑瞳放空,“有人…等着我回来。”
***
叶泊走后十几天,京城迎来了入冬以来…或者说,开春以来第一场雨,积雪逢甘霖,一时间泥泞不堪。
风乔特意换上了及踝的襦裙,下配一双灰色锦靴,在雨中大步流星,身侧的风迁来来回回瞧了她着装好几眼,终于忍不住抱怨:“我的好妹妹啊,你这穿的是什么?”风乔常年行走江湖,穿着不喜欢拖泥带水,这他一向知道,可这是在京城…出了门被人认出了,指不定会被人怎么个传法。
风乔错愕地扯了扯襦裙,低头看见自己一双灰靴,便知他指的什么,笑道:“所谓该优雅时便优雅,该简装时便不要装优雅。这一路泥泞,走一道准将裙摆污得看不清颜色。与其到时候狼狈,不如从一开始便不要勉强优雅。”
风迁无法反驳她一席道理,只有摇摇头苦笑:“当哥哥的我走在你身边…甚感压力啊。”
“从一开始,哥哥便不应该唤我一同。这良缘灯会,哪有将自家妹妹带在身边的?”若不是为了让自家兄长早日定下亲事,好避过前世的一段悲剧孽缘,她也不会答应随同他来这灯会。
良缘灯会,顾名思义,为未婚的男子与女子寻找良缘的灯会。多少京城小夫妻靠着这灯会认识彼此,结成良缘,使得这灯会名声大噪,参加的人一年比一年更甚。
风迁局促不安地走在灯笼之间,低声道:“妹妹看人厉害,一会儿若有女子上前来,你便帮我看看谁是狐媚幺蛾子,谁是良家小姐。”
风乔在心头暗叹。她这个憨厚的哥哥诶,也不想想,有她在身边,人家小姐只会以为他有主了,哪还会再上前来自讨没趣?
真上前的,便准是来挖墙脚,能算得上是好女子?
况且,若真被人认出身为准太子妃的她来这种地方,那才是——“指不定会会被人怎么个传法”。
“我去那边看看有什么吃的。”风乔撑着伞走开,故意给他留机会。
哪知等她溜达了一圈回过头来,却撞见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啪——”一记脆亮的耳光,当街挥在了风迁的有脸上,周围众人哗然,尽皆看向这边。
动手的女子背对着风乔,不知容貌,只见她左手叉腰,右手指着风迁怒道:“登徒子,你还要跟着我要什么时候?!”
此话一出,围观群众齐刷刷看向了风迁,目中一片鄙夷。
风迁不明所以捂着右脸,辩解:“姑娘,你是误会了什么?”
“那你说,你为什么方才一路跟着我?”女子气势汹汹质问:“在宫里时你也对我图谋不轨,被我挨了一耳光还不知悔改!”
嗯?风乔听至此,知道事情不如她想象中那般简单,赶紧上前,拦在风迁之前,抬眸看向女子,未及开口便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