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叶家从来不敢与他断绝关系。
叶家的每个人都清楚,玩世不恭的二公子叶泊天赋异禀,若一旦认真,便可遇神杀神,是叶家绝对的隐藏武器。
这才使得叶泊越发肆无忌惮,惹得叶家人人头疼。
但唯有晋平王百里镜宁,从幼时初见叶泊后,便成天跟在他背后跑,觉得他叶泊样样都好,样样都精通,崇拜至极。宁愿自己被叶家的长辈们严厉压榨,也要恳求他们放叶泊表哥自由自在地玩。
为着这份崇拜,叶泊在弱冠那年起誓,誓死效忠,助这个从小就欣赏他的少年成就大业。
这也恐怕是他至今做过的,最最认真的一件事了。
而就是这唯一一件想认真做好的事,与他人生最重要的存在相悖,就像老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使得他前世痛不欲生,悲剧收场。
到最后,能治他的,还是只有老天啊。
另一头,风乔匆匆下山,行路中一直将手按在胸口,试图按压内心的慌张。
叶泊当着她的面,拿她跟“风乔”做比较,显然不知她的身份。在侍女八月脱口为她出头的一刻,她慌了,生怕八月一言不慎,抖出她的身份,打破她与他之间单纯的“陌生人”关系。
但方才,却的确是最好的摊牌机会。
风乔倏地止步,回头望了望身后漫漫雪山,清冷寂静。
迟早会摊牌的,她刚刚到底是在期待什么呢?
“小姐,决定要回去找他算账吗?”八月愤愤不平,摩拳擦掌。
“不了。”风乔笑着摇摇头,“人都走远了,还回去做什么?”
“小姐,若下次再见此人,你千万别拦着我,我一定得给他两大耳光子,然后扬眉吐气告诉他,我就小姐就是风乔,谁都没我家小姐美!”说着,八月扬起头,脸上颇有几分得意。
“怕只怕对方还你两脚,没讨到便宜还白白落了身伤。”风乔仍记得,曾有一女子见叶泊嬉皮笑脸好商量便贴上来白搭,结果叶泊下一瞬便沉了脸色,挥袖一拂那女子便飞去了三丈开外,口鼻渗血。
叶泊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怜香惜玉”一说,有的只是“看不顺眼”。
回到家,走廊上迎面撞见持一信纸的长兄风迁朝她走来,边走边扬了扬手中的信函:“妹妹,茗会的帖子。据说今年又有不少的新茶。”
风乔无奈摇摇头:“那也没办法,年宴一定得去。今年的茗会只有这样了。”末了,又匆忙补充道:“哥哥千万不可去。”
“为何?”风迁不解她特意强调的这句补充。
“因为…”风乔心下百转千回,隐瞒了那个真实的原因,解释:“哥哥是风家直系长子,怎可缺席这种盛宴?”
风迁憨厚一笑,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脑勺。
他跟风乔…或者说,整个风家都清楚,他这个所谓的“直系长子”身份多么地糊弄人。
宰相风彻宠妻,风夫人体弱多病,只得一女,风乔。为了传承衣钵,风彻特意从旁系抱了个隔了不知几代的亲戚的椅子,安上直系长子的身份,避免偏房的兄弟夺了家业。
风迁并不算出色,哪怕有这么个权势倾天的父亲在,也只落了个翰林院的闲职,通常情况下,朝廷中的大场合还轮不到他参加。又因养子的尴尬身份,就算宴请风家人,有准太子妃身份的妹妹风乔才是首选。
风乔爱茶,他也跟着她一起品赏。每年的茗会皆是他陪着去,名义上是保护,实则亦是自己嘴馋。今年的茗会与年宴时间重合,他原想着妹妹风乔无法去茗会,他便替她去一趟,顺便捞点新茶回来给她尝尝鲜,却不想风乔强硬地不让他单独去茗会。
风迁一向心思单纯,只当妹妹眼馋他能去茗会,死活不让他独品,才有此一说。
却不知风乔的强硬,源于前世茗会让兄长与一女子邂逅,终造成他的悲剧。
如果重生无法改变她跟叶泊的相遇,那么她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兄长的一段孽缘。
***
小妹叶漂说得没错,叶家二老的确急着给叶泊物色女子。
叶泊方才回来几天,二老便迫不及待赶鸭子上架,安排了相亲。
彼时他翘着二郎腿,仔细将刚刚从院中梅花枝头采来的积雪里头的碎渣理去,学风乔煮茶,听到二老的吩咐,见怪不怪,半天没支吾一声。
其父叶卿一见他这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便火气上头:“你听到没有?这次对方可是御史中丞海山的小女儿。御史台对我们至关重要,你别给我又把人给得罪了。”
“我说老爹啊,”叶泊漫不经心将盛满积雪的水壶提到火炉上,抬起头看向叶卿,“你怎么就如此乐此不疲越挫越勇啊。这么多年了,你给我安排一门亲事,就得罪一方人士。对方背景越大,你得罪的人就越难缠。你再这么继续给我安排女子,整个朝廷迟早让你得罪完。”
叶卿怒目圆瞪:“你…”
叶夫人韩氏赶紧拉住他,对叶泊苦口婆心道:“泊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古云‘成家立业’,乃是先成家后立业。你若早些时候成亲,日后替晋平王爷做起事来也可少些忧虑。”
“这是什么理?”叶泊好笑,“家里需要我续香火吗?有大哥在,我就算是不成亲也断不了叶家的香火。别以为我不知道,老爹只是想找个人来治我。”来完成他二十多年来被他叶泊气得吹胡子瞪眼也治不了他的夙愿。
“可人家姑娘已经应下了。我们这头再拒绝也不好。”韩氏使劲掐住欲发作的叶卿的手,勉强扯着笑容:“总是见一面吧?”
“好。”叶泊应下,干脆利落,“什么时候?”见一面…见过之后什么后果,就不是他能保证的了。
韩氏眼一亮,喜逐颜开:“三天后,城东的珍味楼。”
叶泊点点头,目不转睛盯着已经开始沸腾的雪水,摸了摸下巴。
三天,足够做很多事了,特别是在知道了作案地点的前提下。
珍味楼的湘竹雅阁里,面前的女子淑容端庄,一颦一笑都像是预演好的,不多说一句,嘴角绝不多上扬一分,只是那双丹凤眼没能管好,不时的瞟他,却在他看向她时又低眉顺眼,抬手投足间僵硬无比。
这样一个连笑和眼神都小心翼翼的女子,当真能压住他?
叶泊心头好笑,知道叶卿的算盘又打错了。
一桌好菜,跟一志趣相投的人吃会味香无比,跟这样一个做作扭捏的人吃只会索然无味罢了。
叶泊摇摇头,端起面前只喝了一口的汤,重新倒进了汤盆里,不意外得到了对方小姐惊讶嫌恶的表情。
自从知道相亲的对象,他这三天利用晋平王的情报力量多方打听,得知这位海小姐有严重的洁疾,严重到就算别人的筷子沾过菜她也绝不再碰的地步。
他这大义凛然地一倒,足以让她倒胃口,然后顺便再若无其事加了一句:“不想吃的不能浪费。一会儿退回去,让伙计们回回祸还能端给下一批客人。”
海小姐面色一白,抓起手绢捂在嘴边。
“我们叶家便是如此的勤俭,绝不铺张浪费。”面上,他是在表扬自家的美德。实则暗示对方小姐,叶家也是如此重复利用食物,她若嫁进叶家,便得成天吃人家吃过的。
这话当然是他胡诌,叶家还不济如此。所以他话未挑明,留得海小姐自行想象。
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叶泊漫不经心吹了两声口哨,随即便见房梁上蹿下“叽叽”的一团灰物,迅速朝二人扑来。
海小姐尖叫一声跳起来,全无方才的端庄矜持。
“小姐莫怕啊,只是只耗子而已。”当着她的面,他举起根筷子,眨眼间戳向蹿过来的耗子,直接戳穿了其肚子,顿时血水迸溅,惨不忍睹。
海小姐已经忍不住干呕了。
“小姐受惊了。”当着赶紧来查看的小二及叶家二老等的面,他用筷子夹起老鼠尸体挪到一边,然后用帕子擦了擦筷子上的血水,神情麻木地□米饭里,一副要继续用这副筷子享用美食的架势。
海小姐再不屑多看他一眼,夺门而逃。其父海山不明所以,连忙拜别了叶家二老追了上去。
“你…你做了什么?”叶卿心知绝对是自家儿子做的好事,颤抖地指着他质问。
“没什么。”叶泊耸了耸肩,放下筷子,改用手抓,“先是弘扬了我叶家的美德,然后展现了我的身手和英姿。”抓起一只鸡腿,他看向叶卿,一脸自得:“老爹,这回可真不是我的错。”如果忽略掉他提前命人准备好耗子,又在自己身上涂上耗子喜欢的味道的话,他与此事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在百度一搜自己的文名,发现跟晋江某红文类似,而这篇文占了百度前两页的结果…于是就把文名改了…还望亲们能够接受新文名,包涵取名废小苹果。。。PS:明天期末考试第一门,加油加油!
(六)冤家路窄
夜幕降临,华灯初升。
茶阁茗会,飘香四溢。
叶泊漫无目的地晃悠了一圈,东啄一口,西饮一杯,或苦涩或浓郁或甘甜,却硬是没能找到记忆中的那种味道。
那味茶,入口清淡,然后由舌尖一点点漫下,香甜回味,沁人心脾。
一如当初将那杯茶递给他的女子,清清淡淡唤他“流息公子”的女子。
“公子。”身后的声音与回忆重合,他一怔,欣喜回头,却只见一妙龄女子笑容可掬地看着他,“公子的眼神像是在缅怀什么。”
他笑意微沉,有几分失望,同时暗笑自己天真——身为准太子妃的风乔,如今只怕在年宴中一枝独秀,艳压群芳,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女子见他不语,一转美目兀自背手踱到他身前,“让奴家来猜猜…嗯,公子想必从前来过茗会,且身边跟着个美人。”
叶泊失笑,倒让她给瞎蒙着了。
却听女子一转折,可惜道:“只是…这美人今年不在,公子形单影只,只身徘徊,怀璧其罪…罪不可恕…咳咳,不对…”用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成语后,女子抵唇低咳两声,敛去嘴快的尴尬,然后笑意凛凛道:“公子英俊潇洒,奴家倾心不已。不如奴家来陪公子逛吧。”
是了,最后一句话才是最终目的。
叶泊也不恼,抱胸反调戏回去:“从前陪在我身边的是我妹子,姑娘要来给我充当一天的便宜妹子本公子没什么意见。”
女子挑眉,怀疑:“当真是妹子?”
叶泊正色点点头,“是小妹。”上辈子陪在他身边的,的确是小妹叶漂。但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风乔。
也正是风乔,飞身一脚架住了在众人拥挤中碰倒的书架子,救了书架边的叶漂一命。
叶泊抬眼,望着前方立得四方八稳的书架,眼前晃过的,却随着倩影飞扬的青丝一扫而过时勾勒出的如同大笔一挥留下的墨痕。
从没有哪个女子,能如她果断拒绝,行动间丝毫没有迟疑,干净利落得让他暗赞。
而就是这样一位举止不拖泥带水,甚至可以说英姿飒爽的女子,在初见时却能如此的娴静,坐于雪中小亭,素手烹茶,芳香四溢,优雅脱俗。
静如烟是她,动如风是她。矛盾的刚柔在她身上完满糅合,怎能让他…不倾心?
“公子眼神又在飘。”女子无奈地摇摇头,“本想说陪公子逛逛,顺便推荐好喝的茶给公子。看来公子是没有那个兴致了。”
“如何好喝?”叶泊的瞳好似仍旧没有焦点,但嘴上已开口问道。
女子见他接口,开始掰着指头跟他细数家珍:“那是好喝得紧啊,清香扑鼻,淡而甘甜,甜而不腻…”
——其实她就是个来推销自家茶叶的。
女子将他带到茗会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边沏茶边埋怨:“主办方当真是欺我小家买卖,就给奴家安个这种‘你看不见我’摊位。奴家若不出来自荐,给来逛场的大爷们留个印象,他日谁还记得我‘微州嫩尖’?”语罢,一小杯茶已满,果真如她所说,清香扑鼻。
叶泊摸摸鼻子,接过茶杯:“那么多人,姑娘却偏偏挑了我。可见姑娘慧眼独具。”
女子一仰头,洋洋得意:“那是自然,公子风采灼灼,是朵花儿都想贴上去。更何况奴家择夫的标准一向是‘高大,英俊,有钱’。是不是个人奴家还不乐意贴上去使美人计呢。”
叶泊哈哈一笑:“所谓美人计,最重要的是这‘美人’二字…本公子以为,以姑娘的姿色,更适合使苦肉计。”说完低头轻抿了口。
女子怒目圆瞪:“好说歹说我杜茶薇也算微州曲县一朵花儿,那是人见人爱,爱不释手,手舞足蹈…诶?你怎么了?”
只见叶泊脸色敛了几分,神色恍惚地盯着他手中这杯茶,又看了看名为杜茶薇的女子,试图回忆前世的茗会上是否有这么号人物。
若有,那么风乔手里那杯茶便当是从她那里接过的,只是…比起记忆中的味道,他始终感觉缺了一味,若有若无说不清缺了什么,让人怅然若失。
“你别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啊,”杜茶薇扯着唇摆手在他眼前狠晃,“好吧,我知道我用成语的水平让人绝望,可我一个人绝望便够了,你这副模样会让我更绝望的…”
叶泊抬手打住她,低头看着半满的茶杯,舍不得将记忆中的味道一饮而尽。“还有吗?”
“有呢。”杜茶薇拍了拍手边的茶叶包。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杜茶薇美眸圆瞪:“你…你平时没事吃茶叶玩?这么多茶叶你一年都喝不完,明年可就不香啦。”
“喝不完送人。”说着,叶泊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拍在桌上,然后将桌上的茶叶包一揽,兜怀里转身走人。
杜茶薇只觉幸福来得太突然,本以为一年都卖不出的茶叶,在瞬息间卖个干净。等回过神来,乐滋滋敲完算盘,她猛地抱头,恶狠狠看向门外。
他、他…少给了五十两银子!
那头,叶泊出门上马,算了算时辰,直奔水家大院前的巷子,一人一马立在薄薄的雾色中,静候佳人出现。
而佳人,此时正静静坐在年宴席中,微微有几分出神。
女皇登位后,每年的年宴便多了几分妇人的心念——一家团圆。因而每年不仅邀请朝中大臣入席,更将臣子的家眷也请了来,大冬天的广场上摆满宴席,意在“与民同乐,合家团圆”之意。
当然,看清这之中拉党结派的势力关系,也是女皇陛下的目的之一。
风乔坐在宰相风彻身侧,耳边隐隐约约飘着同席的大人夫人们对她和她爹的奉承巴结,面上端着一成不变的笑容,一一点头示意。
“妹妹,”风迁捅了捅神游太虚的她,“是不是还在想茗会的事呢?”
“嗯呢。”是在念叨茗会,却不是今年的茗会。
“哎,”风迁低叹,“你若不强拉我来,我便可替你去淘些好茶,也省的在这里受苦受难。”
风乔苦笑:“年宴山珍海味,皆是全天下一流的厨子,哥哥却还是觉着受罪么?”
风迁憨厚挠了挠头:“我…不自在。”作为风家的养子,上有宰相爹,下有准太子妃妹妹,每每这种大场合,去的一般是他二人,还轮不着他。
风乔正待开口安慰,一小侍低眉顺眼踱到她身侧,低声道:“风大小姐,太子殿下有请。”
风乔起身,对着席间众人歉意一笑,随他而去。
太子百里镜息见她前来,微微浅笑,灰眸深邃如深潭,眼下泪痣显得温柔多情,令他少了几分高位者的威严,多了几分可亲可敬的亲和力。
风乔瞥了一眼便立即低眸,屈膝便跪:“臣女风乔拜见舒帝陛下,陛下万岁…”
“一家人,无需多礼。”舒帝抬手,举手投足间雍容华贵,却又凝着一股王者的威严。
风乔小心谨慎地在太子身侧入座,趁着舒帝侧过头与皇夫冯乐交谈的片刻,低声问道:“不知殿下召乔来,所谓何事?”
“是母亲想见见你。”百里镜息平视前方,压低了声音,“况且,我这些日子让你忙里忙外的,一直也想跟你说一句,辛苦了。”
“乔分内之事。”自从太子将藏鸦交付于她,她便一刻也不敢疏忽松懈,为这支太子的暗军尽心竭力地打理一切。
在她五岁时,便是面前这个男子,在她全家蒙冤遭难时,站出来下令彻查风家一案,还了她全家一个清白。之后还执意拜官复原职的六品官员风彻为师,使得风彻一跃为帝师,之后平步青云一举夺下宰相的位置。
那一年,他才十四岁,还是有几分懦弱纤瘦的少年。
他让她习武,读书写字画画,然后将藏鸦,这等于他后背的组织交给她。
而也正是他,在她十岁尚未情窦初开时,对她下聘,让她一步登上准太子妃的位子。
那一年,他十九岁,据说正被女皇陛下催婚。
下聘后,期间不是以“风乔尚且年幼”为由,便是“体弱多病不宜大喜大悲”为据,婚事一拖便拖了七年。待到她十七岁那年,只见太子临着没有理由再拖下去时,风家夫人…她的娘亲匆匆病逝。
这一披麻戴孝,守丧又是三年。
转眼三年期将至,太子殿下也快而立之年了,难怪身为母亲的舒帝陛下会着急召她过来。
“小风乔从小身子就不好,盛碗汤补一补。”见舒帝回头,百里镜息故意扬高的音调,起身亲自为风乔盛汤,端到她面前,“如花似玉的年纪,千万别怠慢了自己。再辛苦也不能。”
风乔颇有几分感动,双手接过碗,“殿下恩情…”
“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啊,小风乔。”百里镜息打住她的话,“从你五岁起我就开始培养你,你吃穿用行皆是我一手安排。你待在我身边的日子比你爹娘还多,说是我一手将你拉扯大也不为过,你的身体我自然比谁都要关心,就跟你爹娘一样,没想过让你偿还什么。”
舒帝听了掩唇浅笑:“镜息此话,像将小风乔当做女儿在养啊。”
“可不是么,”百里镜息抬手,顺着风乔柔滑的青丝一捋而下,“养了这么出色的女儿,儿臣甚是欣慰。”眉眼间,坦然无暇,当真有几分为人父的自豪。
风乔自然知道百里镜息对她没有男女之情,这会儿被提起,倒是有几分尴尬,勉强笑了笑。
百里镜息察觉到她妆容下气色不足,询问:“小风乔脸色甚是苍白,这几夜没睡好吗?”
“劳殿下挂心了。”自从前些日子与叶泊再遇,她便一直没怎么睡好,整夜整夜思考着如何能避过两个人的悲剧。
百里镜息朝舒帝请示了一眼,复又回头拍了拍风乔的背,“早些回去休息吧。开春前,衣裳添厚些,一会儿回去之后让八月替你熬碗姜汤驱寒。从小到大,你生回病就会掉好些肉下去,每每总要我花好些日子才能补回来。自个儿好好养身子,也算替我省省心罢。”
“乔谢殿下关心。”她起身屈膝一礼,拜别舒帝、皇夫,携八月匆匆赶往宫门。
因是正月初一,女皇陛下免了所有摊位的税钱,得益的小商小贩尤其地好说话,人们知道这一点,因此在这一天都走出家门,采购添新。这才使得还未入夜的夜市便已热闹非凡。
“小姐,”八月靠在马车窗旁低声道:“这一路人满为患,怕是走一个时辰都回不了府上。”
“绕路吧。”车中风乔淡淡吩咐,“走水家大院门前的巷子。”
水家大院是京城内一处奇葩之地,很多年前家主曾十分显赫,结果一夜之间,满门遭屠,震惊京城。之后凶手倒是逮着了,但据说水家人的血铺满了水家大院的每一寸石板,使得这块凶土时至今日仍旧荒着,面前巷子荒草萋萋,阴森透寒,平日里鲜少有人经过。
马车咕噜噜地在石板路上滚动着,以它特有的节奏缓缓前行,四周越来越安静,透着几分阴森。
马车忽的一停。
风乔颦眉,低问:“怎么了?”风府坐落于京城繁华之地,绝不该是这般安静。
八月一脸菜色靠在马车壁上,哆嗦吐词不清:“小、小姐…前头好像有个人影…”
接着马夫也道:“小姐,前头似乎有人骑马往这边来。这路不够宽,两者同时相对而行恐怕有点吃紧。”
风乔沉吟片刻,“马车宽大笨拙,怕是不好挪动,你且请对方让一让吧。”
随即,便听马夫高声道:“前头的官人,劳烦让我家小姐过一过。”
那头没有回应。
月色迷蒙,透过薄薄的晚雾,仅可窥见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伴随着“滴滴答答”的马蹄声,一步步往这边…飘过来。
八月吞了口唾沫。
轮廓越来越清晰,只见一名男子拉紧襟口,缩着脖子骑马朝这头缓缓行来,在十丈开外倏地停下,横在巷子中央。
马夫清了清嗓,重复:“这位公子…”
“不让不让我就不让。”男子骑在马上耍无赖,“除非你家小姐开尊口,要不然本公子就睡在这里过夜了。”说着一抱胸,明明瑟瑟发抖仍梗着脖子说得一脸大无畏。
风乔在马车中扶额。
这可当真是…冤家路窄!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考试…连考四门。。。可能无法日更,但小苹果尽量每章更肥一点!(握拳)出来一路人女配,暂时用途不明,静观下文…最重要的是,我家太子殿下出场了。。。太子殿下的番外:(现言)第三章有风乔上辈子白绫相随的片段哦!~
(七)别样赠茶
“天寒地冻,公子执意与小女子耗下去么?”风乔清冷开口。
“原来是姑娘。”叶泊刻意忽视一直站马车旁朝他翻白眼的某丫鬟,直到风乔开口,才好似认出了她的声音,恍然大悟。
风乔撩开帘子,“公子此时在这里做什么?”
叶泊眼眸一亮。灯火下,坐在马车中的风乔一袭暗紫流花裙曳地,肩披祥云霞缎披,一半的脸隐在阴影中,仍可窥见她精致的妆容,优雅端庄的风姿。
他一时心神荡漾,佯装观月色而抬头,干笑:“今天的月儿好圆啊。”
“公子说笑吧。初一的夜晚,哪里来月亮?”风乔毫不留情戳破他。
“嘿嘿。”叶泊继续干笑,就是杵在原地不让道。
风乔见他鼻子已冻得通红,不由心头一扯,清嗓道:“公子,你让一让。大家都好过。”
“好马不吃回头草呢。”叶泊拍了拍马头,“要不姑娘来哄哄它?兴许这畜牲见了美人,也就听话了。”
八月瘪瘪嘴:“小姐,这人轻薄无耻的很,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却想见识见识。”风乔一拂裙摆,款款下了马车,“到底是畜牲需要人哄还是…”
叶泊见她走下来,也跟着翻身下马,目不转睛瞧着一步步走来的风乔,叹道:“姑娘丽颜盛装,想来是没有去茗会了,着实可惜。”
风乔在他三丈外停步,摇了摇头:“茗会再好,我既已选择了不去,那么便不会后悔,不会可惜。公子也不必替我惋惜。
“我在替我自己惋惜。”叶泊走近她,居高临下看着她决绝无悔的容色,目光放空道:“清茶香茗,却无姑娘相伴。茶再好,再香,再回味无穷,也是枉然。”
风乔掀起眸子,竟在一向嬉皮笑脸的他脸上窥到一丝惆怅。“你…”
话未尽,叶泊猝不及防出手,长臂一伸朝她袭来!
风乔大骇,下意识扭身避过,翻身出掌,劈在他的手腕上。却见叶泊倏地变招,手腕一旋,改探为抓,瞬息扣住她的纤腕朝自己一扯,美人入怀。
叶泊一敛方才的惆怅,低着看着她得逞一笑:“看来姑娘不擅近战啊。”这句话,却是说笑。若非他与风乔交手多次,合击多次,对她的出招和还击方式熟悉至极,他又怎能轻松在一招之内便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