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泊目送她擦了擦箭头的血迹,一步步越走越远,不由得抬手摸了摸右耳垂的伤痕。
这…算是个警告罢?
如果她看见他策马行于晋平王马车身边,就该猜到他是谁了,却在这咫尺之间没有射杀他。
重生之后的走向出乎意料,但也变得有趣了。
叶泊放下摸耳垂的手,放在心口。知道这回自己是大难不死。
日后…必有艳福!
那头,风乔浑浑噩噩下了山,回到家,换上了一袭暗紫色的水袖褶裙,冷暗的色泽原本使她有几分冷冽的英气,但裙摆绣嫩黄野菊却又衬出她大家闺秀的优雅。
身为太子下了聘的准太子妃,当朝宰相风彻的独女,她本该是大家闺秀,莲步生烟。奈何为了走南闯北替太子百里镜息料理藏鸦的江湖事,平日一袭素衣简装惯了,若不是今日约了林家的小姐赏戏,她又怎会做如此闺秀的装扮?
林家…
上辈子两股势力争执不下时,出现的转折点便是林家。
二十一年前,林家只是个靠木材发家,后通过做船只生意,掌控水运的大家族。即便富可敌国,却仍旧是低贱的商户。
就在那一年,先皇子女夺位,舒薇公主虽未女子,但足智多谋,才智卓越,声望极高。而驸马冯乐则是林森的表亲,在这种情况下,林家家主林森抓住了机会,倾家产助公主夺位。女皇登基后,林家便也显赫了,一举从商户变成侯门,嘉喻侯一衔,由此而来。
这么多年富可敌国的林家一直恪守本分,不骄不纵,安分做着自己的生意,年年向女皇祝寿必是献尽珍宝,以换得全家一个安身。
但…朝代总是会更替。女皇陛下之下所出二子,林家定是要做个选择的。
前世的这一年年宴上,也不知晋平王百里镜宁使了什么手段,使得林家的掌上明珠林花迟一见倾心,非卿不嫁。林家随即倒戈,打破了平衡。
因此,这辈子她无论如何也要赶在林花迟爱上百里镜宁之前,先将她的婚事给定下来,抢夺先机。
据说,前阵子太子殿下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遣各路媒婆轮番上阵,殿下手下拿得出手的俊才都让媒婆给轮了一遍。奈何林花迟养在深闺,自幼丧母被林森一手养大,父女感情颇深,一千个一万个不愿嫁。女儿不愿,来的又是些无关紧要的说媒,林森自然不会勉强她,由着长女二十岁了,也没给嫁出去。
事到如今,风乔不得不以赏戏的名义,邀林家大小姐走进自己安排的一场她与自家长兄风迁的相亲会。
舒帝上位二十一年,作为女皇大大地提升了女子的地位,大家小姐出门抛头露面,赏戏喝茶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是,她与林花迟素无来往,只好通过邀请相熟的林家二小姐林果儿的方式,诱常年窝在家里的林花迟出门。林花迟左顾右想了一阵子,前两天才给回执,定在了今日。
哪知…风乔刚上街没走几步,就见不远处林家二小姐的丫鬟听雨匆匆忙忙跑过来,气喘吁吁禀告:“风大小姐…我家大小姐出门时被路上的马车磕了,怕是来不了了。”
风乔柳眉微微一颦,暗叹林花迟一出门便命运多桀。
又听听雨道:“我家小姐因为带大小姐出门致大小姐受伤,被老爷责罚了。目前怕也是来不了了。”
“无妨,”风乔面上装作懊恼道:“也怪我,此事因我而起。花迟小姐伤得可重?我与你一起去向林侯爷赔罪吧。”只要能让她见一见林花迟,哪怕是病榻边,也是好的。
却见听雨摇摇头:“大小姐无事,只是马车撞过来时摔了,车倒没撞上。侯府如今乱得很,风大小姐不妨改日再去。”
“哦?”风乔一惊,只道林花迟果然是林家的掌上明珠,区区小伤便能使林家乱套。
听雨怕她误以为林家因她间接使林花迟受伤才不接见她,连忙解释:“不瞒风大小姐,撞我家大小姐的…是刚刚回京的晋平王爷。如今王爷人正在府上赔罪,老爷忙着接待王爷,风大小姐这会儿去了,老爷怕是招待不过来了。”
风乔心中大骇。
这到底…是怎样的阴差阳错?原以为自己这一举可避过林花迟倾心晋平王,却不想是提前了他们见面的时机。也不知此一事,是好是坏。
林森得知了伤害自家宝贝女儿的是晋平王,到底会对他心生嫌隙,还是因晋平王的诚心赔罪或者侃谈间对其赏识?
一天之内,接连两件事走向了她最想避开的事实,一时间倒真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今后的一切都已经改变,她要从何处开始,才能彻底改变她与叶泊的结局?
时间倒退半个时辰。
叶泊快马加鞭,于晋平王入城后赶上队伍,慢嗒嗒地行在其身侧,漫不经心赏着夜幕降临后京城繁华的景致。
为了赶路,车马刻意省了行头与人数,带的都是武功高强的侍卫,一路上也未铺张宣扬,此时一行人走在京城最宽阔的街道上,与寻常的大户人家出行无异,倒无人侧目。
“雪山可美?”马车里的人忽然问道,“我这一路披星戴月的赶路,不能像表哥这般美景尽揽。”语气中,竟有一丝孩童般的羡慕。
“江山美景可不都是你家的么?”叶泊笑着反问,又道:“表弟殿下是要身负重任的,别羡慕我这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人。”
“可我却以为,表哥学的东西比我学的有趣多了。”已经行冠礼的晋平王仍旧不住回忆起,幼时在叶家,长辈对他恭敬,却严厉地逼迫他学这学那。整个叶家呆板无趣,端庄肃穆,偏偏出了个玩世不恭的叶泊,像个异类一样整日玩乐,给死沉沉的叶家添了一分人味儿。
跟在叶泊身边的日子,是他在叶家最放松的时光。
叶泊哈哈一笑,别过眼赏着街景,眼神忽的一敛。
不远处走来二女,一女容貌明丽水灵,一女柔弱端庄,二女并肩而行,吸引了不少周围路人的目光。叶泊定睛一瞧,正是嘉喻侯府林家的两位小姐。
被称作“京城第二美人”,事事都落个第二的林二小姐林果儿,京城恐怕人人皆知;但令他着意的,却是林果儿身边的端庄女子,平日里深居简出的林家大小姐林花迟。
亦是上辈子晋平王的王妃。
记忆中,林花迟与晋平王相遇在年宴上,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他到底…要不要提前两个人的相遇?
马车缓缓前进,林果儿护着长姐林花迟小心翼翼与马车擦肩而过。
叶泊提气,以眼角的余光测算着两个人身处的位置,然后猝不及防地一掌拍到拉车的马屁股上,另一手迅速拉进马缰,防止马□冲撞行人。
短短一瞬间,马只向前冲了一步,便被控制住。
马车按照叶泊所预料般往路边轻轻一歪,只听“咚——咚”接连两声响起,一声像是落地,一声则是震在马车上。
“怎么了?”晋平王挑起帘子,看向叶泊。
叶泊讳莫如深一笑,低声道:“殿下,路边那位端庄的美人,请一定兜好。”
晋平王对上他的目光,倏地明白过来,赶紧下车察看伤者情况。
叶泊下马跟过去,只见林花迟跌落在地上,一脸惊慌失措。而林果儿蹲在她身边,手足无措:“长姐,你有没有哪里痛?摔到了么?怎么办怎么办…”
一旁的丫鬟转身叉腰指着前来“慰问”的晋平王怒吼:“你们怎么驾车的?若不是我家小姐一脚踢过去稳住了马车,还不得砸伤我家大小姐!”
晋平王明显不欲跟个丫鬟计较,越过她,躬身朝林花迟伸出手:“小姐,地上凉,能起来吗?”说着偏过头朝着跟随而来的侍卫低吼:“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叶泊有几分玩味地围观,却不经意在晋平王的眼里窥见了认真和心急。
认真的百里镜宁,仿若那高高在上的王者,一抬手便能指挥千军万马,气势慑人。
林花迟美目闪了闪,眸子一躲羞涩低头不敢直视晋平王,却抬起纤手,搭上他沉稳有力的大掌。
叶泊在不远处,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间流窜的情愫,隐隐约约挑起了嘴角。
该重演的,他绝不放过!
但,不该重演的,却依旧找上了他。
小妹叶漂在别院里闹别扭,派了三拨人来王府相请,定要他在这腊月天里陪她吃一顿刷羊肉。他拗不过她,只好于次日前往。
于是,又一次,经过了那座山中凉亭。
又一次,在四周裹着草席的凉亭前停留。
又一次,那草席的缝隙间,见到那雪肌朱唇的美人,素手烹茶,目若秋水凝波,顾盼生烟。
一瞬间,叶泊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初见那一刻,他与她,两不相知。
时间虽然变了,但地点未变,人未变,事未变,她也没变。
他杵在亭外,一时不知该就此离去,还是依循自己的心意,换一套开场白一亲芳泽。
只不过,还未等他有所作为,亭中的女子倒是先开口了,声音清冷:“公子,霜天腊月,还请速速赶路,不要停留。”
咦?这走向…
叶泊饶有兴趣摸了摸下巴,倏地决定,就算死皮赖脸,他也要蹭进去。
他倒想看看,这段发生了改变的场景,会以怎样的方式继续下去。
(四)凉亭煮茶
那人,似乎是刚刚出现,又仿佛已经在那儿杵了许久。火辣的眼神,令她觉得浑身不自在,饶是佯装无事,却仍旧止不住心头的震撼。
这是重生后的第三次,挪了时间或者地点的同一件事,又一次上演。
昨日避不开的重逢,已经让她不知所措,心乱如麻。想着既然已经遇见了,那么凉亭去不去也无妨了,这才带着侍女搬着茶具上山,以茶静心。
哪知道,茶具摆好,茶叶下好,那人…又风尘仆仆,像是掐着时间般赶来了。
真是冤家诶…
她在心中哀叹,放慢了动作,以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亭外男子的一举一动。只见他踌躇着,似要上前,又似要赶路。
两人已不算初见,当初“过路之人”的说辞便不再有效。她倒想瞧瞧,对于她这样一个已知的威胁,玩世不恭的公子叶泊,会不会将自己那颗擅于出谋划策的脑子转起来,认清他俩势不两立的事实,对她避而远之。
但,以她上辈子对叶泊的了解来看,就算她把剑架在他脖子上见了血,他仍旧可以笑嘻嘻地调戏她两句。
果然,叶泊目光一定,别过头看向凉亭时,眸中已有决断。
风乔赶紧出声,打住他想要进亭中的意向:“公子,霜天腊月,还请速速赶路,不要停留。”
此话刚落,风乔便暗叹自己情急之下嘴快,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叶泊此人,但凡你阻止他要做的事,他偏生都要去挑战一番。
此次也不例外。
果然,只见他大步朝亭子踏来,撩起草席,随意抱了抱拳礼了礼:“哈,姑娘又见面了。”
风乔见他嬉皮笑脸,一盆冷水泼过去:“公子,我若如你所说是那狐狸变的,你怕是已经中了我的媚毒,随时会被采阳补阴。”
“哈哈。”叶泊放声大笑,知道她在记仇,舌灿莲花:“姑娘若真是狐狸变的,我便是被采了,那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是风流的色鬼,岂不快哉?”
风乔哭笑不得,拿他无法,面上摇摇头不再言语。
叶泊自顾自走到“老位子”坐下,一如前世,托着腮目不转睛瞧着她一举一动。
从前的她没有将他放肆的目光当回事,只因此人当初不在她心上,不会影响她丝毫。但今时今日已然不同,她无法在他的注视下镇定自若,终于忍不住嗔道:“公子,你再怎么瞧,我也不会多出条狐狸尾巴。”潜台词叫他放弃。
叶泊摇摇头,嬉笑不正经道:“姑娘你知道么,你生得极像我一个很深爱之人。”
风乔手一僵,按捺住内心涌上的波澜,掀眸冷笑瞥他一眼:“这一招搭讪语如今还有人乐此不疲地用么?”
“是了是了,”叶泊像是认可般点点头,似又想起什么,补充:“哦,还差一句——‘说不定我与姑娘前世认识…并且,很相爱呢’。”
风乔身子一震,慌忙站起身提着水壶朝亭外走去。
叶泊这看似无心的一言,恰好戳在了真相上。
是的,不仅认识…还,很相爱。
她心乱如麻地拨着枝上梅花雪,原本怒放的梅花,载着晶莹的积雪簌簌落下,全部落到了水壶里。
她曾说过,雪水与梅花同煮会将梅花煮死,难看得紧。
看着蛮壶夹杂着大量梅花的雪水,风乔叹了口气,壶一倾准备倒掉。
一只更快的手阻止了她——叶泊好奇地接过水壶瞧了瞧,“为何要倒掉?”
“不适合。”风乔抿唇看着来回翻看水壶的他,目中若有深意,“不适合却勉强放一起,只会得一个适得其反的结果而已。”就如同他和她。
叶泊笑容微微僵了一瞬,很快恢复笑颜,在阳光下极其灿烂:“适不适合,不试试怎么知道?兴许这壶雪水煮出来,会有超乎你预料的梅香四溢。”说着,也不经过她同意,径直捧着水壶回到亭内,放在火炉上。一回头,那白衣女子还留在原地,平视着前方一株已然开始衰败的梅花。
微风扬起,她的侧颜在青丝中若隐若现,叶泊却仍可瞥见她轻颦的秀眉和紧抿的菱唇。
这个行事向来理智干净决绝的女子,在鲜有的犹豫不决或者矛盾纠结时,便会不经意露出这些小习惯。如果不是因为他前世了解她至深,也很难发现她这些暴露情绪的动作。
她在犹豫…或者说,矛盾什么?
是因为她深知坐在她对面的,是敌人,是对手,所以才会犹豫如何下手吗?
叶泊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思,抱手环胸,等着她的后续。
不经意间,那位俏丫头朝他翻的白眼又映入眼帘。
于是,调侃之心又起:“丫鬟姑娘,眼白过多也是种病,得治。瞧你年纪轻轻的,失明了就可惜了。”
丫头脸色一白:“啊呸呸,不要乱说!”
“我很认真。”叶泊故意绷紧脸,正色道。
丫头眨了眨眼,恢复她平常的神态紧张问道:“公子你看我现在呢?”
“哦,原来如此。”叶泊恍然大悟般笑了笑,“原来姑娘不是眼睛出了问题,而是根本有问题…据说只有某种动物的眼睛,才会在特定时候,怎么看人都低一截。”
传说中的:狗眼看人低。
丫头就着他的话想了想,半晌才明白过来,脸色一阵清白。
叶泊见风乔已经调整好情绪走过来,也懒得与丫头贫,指了指火炉上的水壶道:“姑娘,我瞧着这水似乎快好了。”
风乔“嗯”了声,躬身揭开水壶的盖子,顿时梅香四溢,馥郁怡人。
“看吧,不试试怎么知道?”叶泊耸耸肩,意味深长道:“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可能?”他与她这般开始,也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机会?
相遇已成事实,他再一次…或者说控制不住地爱上她也是事实。
或许背景无法改变,她与他仍旧各为其主,她不会放弃效忠对她一家有恩的太子殿下,正如同他不会放弃辅佐与他亲如兄弟的晋平王。而这敌对的两人,绝不可能为了那点所谓淡漠的亲情,放弃对皇位的争夺。
也就是说,他们的结局…也许还是无法改变。
但那又如何?
既然爱了,那便爱下去好了。
叶泊忽的释然一笑。
在他的人生里,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享乐,哪怕代价沉重。
上辈子,还有很多事因为两个人的犹豫不决而没有做过。这辈子,定不能留下遗憾!
风乔瞥见他不怀好意地坏笑,知道他又是一肚子坏水,不知道在算计谁。敛眸咬唇,提起水壶,任那带着梅香的清澈雪水夹着热气一倾而下,流进茶碗里。
方才在雪地里动过手脚的小指,不经意拂过水面,挑起一抹难以察觉的波纹。然后将茶碗推至他面前:“公子请。”
叶泊揽过这碗清茶,闭眼极其享受一般闻了闻梅香萦绕的水雾,脑中闪过的,却是她小指拂过水面时,花容上咬唇为难的神情。
他不知她的为难从何而来,却知这茶饮下,他绝不会安然无事。
死也罢,痛也罢,正如他挑起草席走进的那一刻起心底升起的觉悟——他认了。
手指慢慢用力,缓缓抬起茶碗…
“等等。”白影一闪,风乔一只玉白的纤手挡在了碗口,“公子,且等等。”
她后悔了。
除掉他或许能够解决后顾之忧,甚至在这一世完完全全扳回全局,助太子殿下顺利登位。但…在他端起茶碗的一瞬间,她向来坚定不犹豫的心却慌乱了。这份慌乱中甚至夹杂了一丝恐惧——她忽的不敢想象,生命中,永永远远没有了他,会是怎样的光景?
“怎么了?”叶泊诧异地看着她。
“没事。”她面上勉强笑了笑,“只是看到茶水里有梅花渣子,想给公子换一碗。”
“不用,嚼嚼梅花,别有一番滋味。”叶泊偏生不让她撤碗,纯心要看看她如何在反悔后不惊动他消去这一切。
风乔垂眸,像是放弃了一般,缩回了手,袖子不经意拂过茶碗,茶碗倾倒,撒了满桌。
她佯装惭愧,脸上却无丝毫慌乱:“哎,公子想嚼梅花怕是不能如意了。”
叶泊微微眯眼,很清楚这碗茶的分量绝不会是她袖子轻飘飘“不经意”便能拂倒的。如果他没看错,她撤手的那一刻,隐隐用了几成内力,成心要让他喝不到这碗茶。
他摆摆手,表示不介意。看着面前这个前世行事何等坚定利落女子,在这会儿里搭了台子又撤下,心头却有几分好笑。
气氛有些尴尬。
看着她重新为自己盛茶,叶泊问道:“姑娘如此爱茶之人,正月初一的茗会去么?”茗会,被品茶之人称作茶中年会,可谓是一场品茶的盛事。
风乔身子一震,半晌才摇摇头:“不去了。”也不知为何,上辈子还在年三十举办的年宴,在她重生后忽然被挪到了初一,恰好与茗会时间重合。
作为被太子殿下下聘的准太子妃,这样的大场合,她不可缺席。
况且当初凉亭初遇,只是她与叶泊认识彼此的契机。两人真正开始对对方有好感,却是在茗会的再遇。
那可真是…怎样一段孽缘。
“那…真是可惜了啊。”叶泊惋惜。
“公子,清茶已品,天色不早了,还请速速上路,莫要耽误了脚程。”不欲与他多做纠缠,风乔开始逐客。
叶泊死活腻在原地不走,“说起来,我与姑娘打了两次照面,却还不知道姑娘芳名。”他怕自己哪天一时头脑发热,把“小乔”二字唤出来,到时候难以将“重生”这等不可思议之事解释清楚。
“每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公子都要问清姓名么?”风乔反问,没有忘记前世的他曾以“流息”这个名字糊弄她。
若真的再次互问名字,他还会以这个名字糊弄么?
“问清美人姓名总是有好处的,”叶泊打哈哈,“日后可对别人炫耀炫耀,京城第一美人风乔算什么,我认识的某某姑娘可比她美上千倍。”他假意不知她的身份,以这种方式激她,瞧她的反应。
在旁人看来,他只是一个肤浅得用贬低第一美人的方式去讨好面前女子的男人罢了。
哪知风乔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一旁一直被他当做不存在的丫鬟激动了,薄嗔:“你胡说!我家小姐…”
“八月,”风乔忽的打断她,起身吩咐:“收拾收拾,我们该回去了。”
“是。”丫鬟委屈地咽下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的话语,狠狠瞪了叶泊一眼,上前来收拾茶具。
叶泊一直坐在原地,静静看着主仆二人收拾完,也未跟他招呼一声,匆匆离开。
这是…生气了?因为他在她面前说她坏话,所以生气了?
叶泊起身拍拍衣衫,望了一眼主仆二人消失的方向,不由得想起了即将要见的小妹叶漂评价他的一句话。
叶漂说,他的名字里虽有个‘泊’字,但他的一生就像片落叶般到处飘荡,不知下一刻会在哪里,就好像谁都束缚不了。
或许正如小妹所说,他是片到处飘荡的落叶,但她有一点却说错了——他并不是没有目的地乱飘。
落叶会飘,是因为有风的牵引。
风往哪里,叶就往哪里。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最后一句话,此文曾用名《你是风儿我是叶》。来来,让我们一起恶寒一下。。。PS:14-17号期末考试连考4门…鸭梨山大,求虎摸求鼓励。。。明天更新太子殿下的番外《心动奏鸣曲》,13号再更此文,看在此章很肥的面上,大家包涵一下~
(五)相亲闹剧
许久未见的小妹叶漂早已备好了羊肉锅,待他一进门,便点了火,当真是迫不及待要开吃了。
看着她不停将好吃的夹到自己碗里,一副谁与她抢她就跟谁拼命的模样,叶泊失笑:“一个人吃不就好了?”
“才不要呢。”羊肉入口,她捂着嘴边嚼边道:“一个人吃多冷清。”
“叫大哥来陪你就是。”叶泊递上擦嘴的帕子。
“二哥,你在说笑么?”叶漂白了他一眼,“大哥那个死板的性格,笑一下都会死。跟他吃饭多累啊,又不能说话,又要讲礼仪什么什么的…要不是受不了家里那群呆板的死脑筋,我才不会搬出来住呢。”
“也是。”
“二哥你多好,又活泼又会玩。早早离开了家不会让家里管着。你不知我这两年快被爹娘跟大哥烦死了。我才十七岁,他们就迫不及待想把我给嫁出去了!”语罢还给了一记狠狠的眼神,彰显她有多么不满。
“是时候了。”说到小妹叶漂的婚事,他不可避免地会想起一个人,一个造成了小妹前世悲剧的一个人。
这辈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碰到。
想起两人初见的地点,他轻轻颦眉,复又恢复笑脸问道:“年宴去吗?”如果能让她去年宴,说不定能避开。
“大概会去吧?”叶漂不确定,“前两天爹有派人来问过。反正我是叶家的女儿,跟人又没利益关系,去不去都不会有谁注意到我。”
“二哥觉得你还是去比较好。”叶泊漫不经心道。
“咦?为何?”叶漂疑惑。叶泊这个二哥倒是极少劝她做什么。
“嗯…”叶泊顿了一下,随便编了理由:“因为我不会去,你就代替我去一下好了。”
“怎么可以这样?”叶漂苦叫,“二哥你可是叶家的嫡子,怎么可以不去?”
“你不也是嫡女吗?况且天下谁人不知叶泊放荡不羁?缺个把席有差?”叶泊毫不在意道。
叶漂吐吐舌头,“整个叶家没人治得了你。我等着看未来的二嫂如何治你。”
叶泊敛眸,浅笑:“那也要有这么个人压得住我才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让他心甘情愿去迁就的女子,早就被别人聘走了啊。
“二哥你可别得瑟。我听娘说,爹和她已经开始给你物色女子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女子上门来给你当媳妇。”
“呵,”叶泊不以为然,“你以为他们是今年才开始给我相女子吗?相了几年哪回不是我亲自出马最后落得他二老难堪的局面。”如果他家爹娘够清醒,就该知道…他叶泊软硬不吃,更不吃美人计。
叶漂羡慕嫉妒瞥了他一眼:“也就镜宁哥哥给你撑腰。爷爷跟爹不得不买他薄面。从小到大二哥你闯祸都是镜宁哥哥去给你补。活该你如今给镜宁哥哥做牛做马。”
叶泊耸耸肩,一脸颇是无所谓。
叶漂只说对了一半。家里长辈不敢拿他如何,一方面的确是晋平王多方求情,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打,他会逃;骂,他油盐不进;罚,他偷溜到外面大鱼大肉好吃着;断他金源,他拿着一枚铜钱进赌坊,可以赢大把金子然后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