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沙沙风声中,风乔忽的顿步,步子一斜,右掌已起,失了左臂的协助,守势半成。
叶泊急步上前,护住她身后,低声:“来者两人。”
“一人是晴光。”风乔道。
叶泊步子一散,伸了伸懒腰走到她身前,“还有一人是我属下。”
“你让他撤走。”风乔硬声吩咐,“我许你留下,其余闲杂人等,请一律退散。”最后两句,她提高了音量,响彻整片竹林。
“好。退散。”叶泊附和一般高声道。
只听片刻间,那黑影便消失不见,退了个干净。
“还请姑娘放下箭。”叶泊接着高声道,“你曾经对我放箭,我既往不咎。请对我属下手下留情。”
隐在深处的晴光气息不稳,暴露身影,悖悖地将箭矢放进箭筒,深深看了他一眼,身形一闪,鬼魅一般消失。
风乔疑惑:“晴光的存在感与气息极其薄弱,很多时候连我也感觉不到她在,你是如何察觉到的?”
“现在都还在呢。”叶泊无奈地摊手,“怕还是不放心我跟着你。真是的,好好一个名字,多阳光灿烂,咋像只鬼魂一样飘忽呢。”
刹那间,竹林深处快速飞来一支箭,直扑叶泊!
叶泊堪堪一避,箭矢重重钉进了他身后的竹竿上,震得整棵竹子簌簌飘下一地碎叶。
“脾气还不灿烂。”叶泊无奈地摇摇头,故意执起身边风乔的手,拉着她向前走去。
竹林深处的晴光一咬牙,对准了叶泊的印堂,扣着弓弦迟迟没有松开。
看着那双相执的手,她终是默默地放下长弓。
方才那一片微风过境,掩盖了叶泊大片的声音,她在远处却恰好听得仔细。
又或许,正是这句话,令她犹豫不决,没能果断地扣弦放箭。
她不想替风乔后悔。
——“风乔,你是风,我是叶,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除非天人两隔,否则寸步不离。”
叶泊如是道。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字数有点少…
不过看在我连续两天都更了就原谅我吧~\(≧▽≦)/~【你够!】
PS:正在纠结桥墩和桥底连接处怎么画恨不得爬到大桥上去看一眼完了回过头还要被满篇“小乔”折磨的作者一脸混泥土看着霸王的亲们…
心都碎了。。
今晚绝壁会梦到被大桥压胸…
(三十)绝地反击
直到一个剽悍壮硕的身影隐隐约约出现在前方视野中,他才放她下地,代她出声询问:“敢问兄台可是李副将?”
“正是。”副将闻声转过来,敦厚朝这边一礼,“敢问阁下是…”
“天下皆黑,方可藏鸦。”叶泊朗声念出了那句藏鸦内部的口号,引得风乔偏头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叶泊勾起唇角一笑。
犹记得,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她身背大弓,遍体鳞伤地举起太子的令牌,号令千军。当时英姿,即便隔了一世,依旧历历在目,让人叹服。
李副将一愣,声音中隐有几分哆嗦:“难道阁下是…风大小姐?”
“噗哈哈…”叶泊忍不住仰天大笑,回头看向风乔低声调侃:“我真为百里镜息担忧。”这样愚笨憨厚的副将,练练兵还可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里应外合怕是做梦。
但再一想,他对百里镜息忠心耿耿,却能在百里笙手下存活这么久,多半是托了这憨厚的福。
毕竟,副将总会有的,若换上百里笙的人,百里镜息难免起疑心,不如保持现状,防一个傻子更为容易。
李副将摸不着头脑,不知叶泊为何事而笑,也跟着“嘿嘿”附和,“大小姐声音浑厚,可见武功底子很好。”
“得了得了。”叶泊边笑边摆手,“我再跟你说下去,指不准倾国倾城的风大小姐会在你心中落个什么印象。”
“大小姐的意思是…”呆头呆脑的副将满脸茫然。
“别‘大小姐’了,我是太子殿下的侍卫。”叶泊面不改色瞎扯,不意外听到不远处竹林中静候的晴光一声冷哼。
“那大小姐呢…”李副将神色尴尬,东张西望。
“这儿呢。”叶泊挪开身子,将身后护得死死的风乔露出来。
李副将凑近两步,揉了揉眼。
朦胧月色下,叶泊身后的女子一袭农家布衣,一头青丝被月光染上清华,飘逸若仙,容貌虽不清晰,但她往那儿一杵,便让李副将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气势,不由得心悦诚服躬身大礼:“见过风大小姐。”
“不用多礼。”风乔向前迈了一步,嗓音清冷决断:“速集结一千兵士,半个时辰后来此处集合!”
“是!”李副将听到命令不假思索服从,服从完了才不由得多问:“大小姐…你这是要?”
“就说…后山发现了可疑之人。”李副将心眼过直,风乔不好尽数向其道明意图,但吩咐下去的事,相信他一定会心无旁骛去完成。“记住,不管谁问起,都是发现了可疑之人。也不许对其他人说是看见了我。”
“是。”李副将领命,雷厉风行转身离去。
“不怕他说漏了嘴?”叶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悠悠道。
“说漏嘴到不至于,此人心眼太实,应下了应当就不会说出去。”
“即便他不会说漏嘴,那百里笙难道不会起疑?”
风乔沉吟,“一千人不算多,却也不算少。据说李副将是个大嗓门,操练兵士时声音洪亮无比,他若点兵,一定会惊动百里笙。”
“然后百里笙会起疑,”叶泊接下她的话头,“说不得就会跟着来。李副将呆头呆脑敌友不分,一定不会阻止这位上司跟着来。”
“然后…百里笙就来了。”风乔笑盈盈看向他。
叶泊迎上她的笑,顿悟,躬身一把捞起她,“事不宜迟,走吧。”
对于他的心领神会,风乔颇是欣慰,为了赶时间,便没有挣扎地躺在他怀抱里,偏头对竹林深处唤了一声:“晴光。”
魅影一现,晴光悄无声息出现在不远处,抬眼看了看二人的姿势,眼光有意一冷,射向叶泊,颇有警告之意。
叶泊望明月当空,表示什么都没看见。
“弓箭给我。”风乔伸出右手,“你去拿我落在客栈里的那副暂用。”
晴光不假思索接下背上箭筒,将长弓利箭奉上,低眉顺眼间又给了叶泊一记眼刀,才悄声退去。
“你还能射箭么?”叶泊见她吃力地用一手揽过弓箭,担忧道。
“能。”风乔肯定道,末了又加了一句让叶泊心惊胆战:“只是无法保证会不会射到你。”
叶泊一怔。
风乔直直望向他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问:“你怕么?”
“怕,怎么不怕?”叶泊洒然一笑,“怕你不顾惜自己,强行拉弓,最后落个无法复原的肩伤,让我头疼一辈子。”
“若我失手,你就没有一辈子了。”风乔清冷抛出这个事实。
她并非不能拉弓,习箭术多年,她一直留了一招,从前从未在叶泊面前展现过。
这一招,她起码有九成九的把握能够百发百中,只是仅此一招,若不能中,到下一招便要间隔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摆好姿势。
远攻协助风险太高,但凡叶泊对她的能力有一丝一毫地不信任,偶会导致他在她出箭的片刻下意识胆怯或者动摇,而这样的动摇常常是致命的。
所以,在出招前,她必须要确认叶泊对她万分信任,这样也可使她也抛却诸多顾忌扣弦出击。
“我相信以小乔的箭术,不会舍不得我一辈子就这么短暂的。”叶泊掂了掂她,算着李副将的脚程应当隔了一段距离了,这才大步朝兵营走去。
中间绕了一段远路,等二人抵达外表像村寨的兵营外围时,李副将刚好集结完一千兵士出发。
“禀大小姐。”晴光鬼魅一般出现在二人身后,“百里笙跟去了。”
“很好。”风乔满意点点头,“就知道他生性多疑,定会跟着去。”
“他身边的刀客呢?”叶泊插嘴,多问了句。
“也寸步不离跟去了。”
“嗯,”风乔沉吟,“你命人跟在他们背后,远远地小心别被刀客发现,一有他们返程的迹象立即来报!”
“是。”
风乔摸出贴着中衣的清单,递给晴光:“现下,领我去找名单上的人。”
名单上的忠将分布在各个部门,风乔集中地找了其中七个职位稍低于李副将的百夫长,好在这七人因职位中等,平日里左右逢源倒还通透,很快便集结了七百人。
而那头,李副将呆头呆脑喝着竹林冷风,硬是没想通明明说好在这里集合,为何此时却不见踪影了。
“李副将,你口中的‘可疑’之人呢?”跟来的百里笙扑了个空,表情极其不快。
“末将就看见在这里的。”李副将憋着脸死不认账。
百里笙咄咄逼人质问:“就为了个可疑之人,值得你点一千个兵?”如果不是这数目,他兴许就不会跟上来。
“末将怕人不够。”李副将大嗓门气势浑厚。
“深更半夜,浩浩荡荡带着士兵们上山,就为了在这里干站着?”百里笙冷笑,“难不成这可疑之人会自己蹦出来,让你一千人一窝蜂去擒他?”
“末将这就搜山。”李副将终于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赶紧吩咐了下去。
百里笙心头略觉不妥,偏过头对刀客道:“我觉得不对劲。”
“属下也这么觉得。”刀客硬声道,“李副将不像是会耍心思的人,此事若真是无中生有,必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他。”
“能操纵李副将让他不知会我便擅作行动的…”百里笙话未完,心头一突,暗骂一声“遭了”,“肯定是那两人!”
“门锁死了,他们如何出得来?”刀客疑惑。
“你怎么出来的,他们也定是如此出来的!”百里笙大乱,连忙朝石洞上头的悬崖方向走去,“我只道风乔不会水,在那样湍急的河水中必定不能活命,她也不会娶冒这个险,哪知竟真让她给溜出来了!”
“无论如何,先去查看一下比较好。”刀客话音刚落,远处的驻兵山寨忽然火光大起!
“调虎离山!”百里笙咬牙切齿,赶紧调转方向,朝山寨奔去。
等赶到山寨,火势已被控制住了,先前与风乔碰头的百夫长之一神色不惊地向百里笙报告:“禀将军,只是寨子里面几棵树忽然燃起来了而已。”
“原因呢?”
“末将不知。”主持纵火的百夫长面不改色。
“怎么就你?”百里笙意识到人数不对,“和你一起的那几个人呢?”
“末将…也不知。”百夫长十分淡定回答,“脚长在他们身上,末将只负责看守山寨,管不了他们在哪里。”他渐渐放慢语速,故意拖延着时间。
就在这头周旋不下时,风乔已领着七百人从小路避开百里笙,边赶路边由叶泊拿着船只图纸向三名有过驾船经验的百夫长解说。
到达悬崖边上时,任务已分配完毕。
叶泊拉开隐藏在草丛中的石道小门,看了眼风乔,询问道:“我先下,你断后?”
“嗯。”风乔握紧了手中的长弓。
就在叶泊正要下钻的一瞬,眼角忽然刀光乍起,身后传来刀客一声大喝:“谁都别想走!”
风乔堪堪后退,避过了那来势汹汹地一刀,不经意扯到肩伤,轻抽一口凉气。
只听“哐——”一声钝器相击,她一抬头,叶泊已然立于她的身前,拔剑替她挡住了刀客的第二招。
一刹那的慌神后,风乔立即镇定下来,她知道叶泊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她更加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为何。唯有不被彼此打乱阵脚,才能不妨碍彼此。
所以,在他对上刀客的下一刻,她没有立刻相助,而是抱着长弓转身看向六个百夫长,嘱咐:“你们先带着人下去。石道暗湿,多加小心,尽头陆地很浅,不要下得过急冲进水里。找到各自分到的船后,立即带士兵们熟悉各自的操作任务,尽量让熟悉划船的士兵领着不会的。”顿了一下,她厉声道:“我给你们半个时辰,务必完成。”
“是!”六人异口同声领命。
领完命,其中一名百夫长犹豫地看了一眼前方正与刀客激战的叶泊,小心翼翼道:“那…叶侍卫呢?”
“做好自己分内的事。”风乔冷冷道,“我只给你们半个时辰。”说着,面朝众兵士,大声下令:“下洞,登船!”
做好当下最要紧之事,她不顾属下劝阻留了下来。
叶泊,也是她分内之事!
单手取下一支箭,她敛眸观察着不远处的激战,忽的颦眉,握箭的纤指一紧。
今夜的叶泊,不知为何,步子滞缓,招式拖泥带水,丝毫不流畅,就仿佛…
回想起方才他抱着她上山时,吐息已有几分粗喘,风乔随即意识到不妙。
内伤?
虽不知他何时受的伤,但显然受伤不浅,极大地减缓了他的动作,使得他招招落于下风,形势极为险峻。
风乔咬牙,右手带着箭矢搭在了弦上,整个人半躺而下,做出了一个被偷袭时最难调整身体避开的姿势,然后…抬起了脚稳稳悬在空中。
若双手无法拉弓,那么脚便成了最好的支点。
昔年百里镜息为了训练她的箭术,特意命她用脚控弓,无论左手或是右手拉弦,都要做到百发百中。
此时,她终于明白了百里镜息的用意。
脚心扶着长弓,右手搭箭一拉,弓弦紧绷,矢头瞄准颤抖的二人…她深吸了口气。
今夜月色明亮,适合将噩梦终结!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发现藏鸦军队里面出现了这么多人了,除了百里笙,其他人居然全部无名…
好吧,实在是某小苹果取名太废,你说李副将要是名叫李狗蛋神马的绝壁很毁介种紧张的气氛有木有…【那里紧张了?
其实一开始有取名字,比如百夫长甲叫范统(饭桶?),百夫长乙叫夏献(下限?),刀客叫刘疤(留疤?)什么的…我一定是在搞笑。。。
于是,他们还是不要有名字比较好。
(三十一)三人对峙
月光下,刀光剑影,交相辉印。
叶泊一招落下,心知如此下去必落下风,于是堪堪后退一步,撤出了刀客的攻击圈,赶在他下一招之前,抬起左手按上闷痛的胸口。
“怎么了?刚刚的气势呢?”刀客盯准了他的动作,已经完全确定了他的伤势,随即握紧了刀柄,就待落井下石雪上加霜补一刀。
“容我缓缓,酝酿下。”紧要关头,叶泊居然耍起无赖,抬手一副不打了的模样,余光有意无意观察着石道那头的兵将动向。
刀客未发一言,毫无征兆一蹬脚,裹刀朝他飞扑而去,刚好卡准了他一息已落,后势未起之时。
“果然不等啊。”叶泊勉力嬉笑着抡剑挡下他来势汹汹一刀,墨色黑眸近距离直视着刀客,一字一句道:“那么…你就少活一会儿吧。”
明明是嬉皮笑脸吐出来的一句话,刀客偏偏感觉到了手下亮刀一沉,魄力扑面而来,不禁底气一弱,瞳孔散乱,慌忙退开。
叶泊却竖剑贴着他的刀刃一路划下,擦出一行火花,手腕一转,手掌一松,长剑脱手,由着刀客的刀面旋转了一圈,直扑他面门!
刀客下意识往后一仰,哪知剑尖忽的转向,割开他的肩衣,夹着剑气一旋,又回到了叶泊手中。
不远处伺机而动的风乔一愣。
这剑法…随性,不成章法,偏偏招招夺命…
叶泊终于被逼出他的独创剑招了么?
如果她没有记错,下一招应该是…
而那头,刀客窥出门路,大愕:“你是…!”
叶泊沉颜不语,赶在他吐出下一个字之前,一个剑花挑起一地尘埃,夹着落叶旋身飞起,宛若秋风扫落叶,不留一丝周旋之意!
而就在这片尘埃中,一支快箭擦过他扭转的腰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直直插进刀客小腹!
刀客一心防备着叶泊的杀招,不防被一箭穿肚,守势顿时崩溃。
“秋风扫落叶…”刀客气若游丝报出叶泊的剑法,“呵,知道你不简单,但没想到你竟然是…叶…”
叶泊剑起剑落,干净利落插进他的心口,笑容可掬:“将死之人,话别那么多。”
刀客瞳孔一黯,已无气息。
叶泊拔出染满鲜血的剑,声明:“我只是叶侍卫。”
也只希望自己仅仅是叶侍卫。
刀客没想到很正常,毕竟一个立场对立之人,又何必将风乔护得如此周全。
“结束了么。”风乔按着左肩将长弓插进土里,借力踉跄着站起身。
“嗯,结束了。”叶泊回头灿烂一笑。
结束了,不管是她的噩梦,还是这场叛乱。
结果已经可以预知。
他们将所有的船只紧紧握在手里,掌握的人马虽不足以抗衡百里笙,但胜在灵活。有了船只做交通工具,进可快攻,退可无踪,足以消磨百里笙的势力。
但,这却并不是风乔所期望的结果。
毕竟,无论消磨哪方的势力,掉血的都是太子百里镜息。
好在小小打了几场,明显处于优势后,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商人们在他们派去的说客的唆使下,便果断地断去了对百里笙的金源支助。境遇一恶劣,原本跟随百里笙的将领们纷纷投“敌”,使得百里笙的境遇雪上加霜。
这场自己人内斗的动乱,似乎在金源截断的顷刻间悄声匿迹,恢复了当初的平静。
大局已定。
百里笙独自坐在会客厅里面,少了刀客的护卫,叶泊二人很轻松便破门而入,双双挡住了门口透进来的日光,顿时大厅一暗。
“来得好迟啊。”百里笙不慌不忙地喝着茶,一改当初盛气凌人的模样。
“何为早,何为迟?”风乔径直走向他对面的茶几边坐下,质问。
“早在我的护卫死去那一刻,我的人头就该落地了不是么?”百里笙悠闲地反问。
风乔抬起纤指轻轻地敲了敲茶几,睨了一眼对面丝毫没有畏惧之色的百里笙,提高了警惕,嘴上仍旧对答如流:“拖着你多活片刻,顺手将有谋反之心之人牵出来,也省得以后费事了。”无论是死心塌地跟着他的,还是之后见风使舵投诚的,都不可用。
“倒便宜了你。”百里笙翘起二郎腿,悠悠盯向风乔身边的叶泊,嘴里的话却是对着风乔说的:“我最大的失误,便是一心想毁了你。”
“得不到的,便毁去,从小到大,你又何曾变过?”风乔面不改色道。
“因为太想毁了你,安自己的心。所以才会不顾后果,将你放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风乔一笑,冷讽中仍旧带了三分妍丽,让人不舍挪目。
“从小,我就羡慕他。”百里笙抬手撑着头,目光悠远,“他一出生,就尊贵无比,哪怕是个病秧子,也被赋予了未来主宰天下的权利。但这些都不是我最羡慕他的地方,人各有天命,出生不同,重担不同,他不见得比我活得逍遥。“他顿了一下,目不转睛看向风乔,一字一句道:“我最羡慕,是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你的下半辈子。”
一直默默无言站在风乔身后的叶泊猛地一震,百里笙的这句话,仿佛直直地戳进了他内心最苦痛无奈之处。
“我最嫉妒他的,”百里笙接着道,“是他仅仅在你十岁时就绑住了你的下半生。”犹记得,幼年时,这个一直与他一起跟随在百里镜息身边的小女孩,容貌可爱精致,却像只木偶一般唯太子命是从,无论任务多艰辛,多么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她都会咬牙默默挨下来,拼了命地去完成。
叶泊不动声色挪开目光,看着地板,心头不能同意百里笙更多。
百里笙咬牙切齿:“而我最恨他的,是他在你尚且什么都不懂时,便斩断了你所有的可能性。”
风乔张了张口,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在这种时候,还想替他辩驳么?”百里笙瞅着她,冷冷一笑,“就算是救你全族的恩人,就算他一手将你养大,栽培你教导你,可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他做的一切是不是都在利用你?”
“是。却也…不是。”风乔模棱两可道。
她仍旧记得,十岁时,一直追随的尊贵少年忽然弯□子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哄骗一般问她:“小风乔,要不要以后来给我当新娘子?”
从小到大,她一直追随着这个人,理所应当地觉得,这辈子或许也会追随下去,长久以往,便产生了一种儒慕之情,认为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对的,不疑有它。
“不管是或者不是,他对你,却是没有半分爱意的。”百里笙一言道破,“他拿你挡催婚,又把你当女儿养。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这个男人心中根本没有情爱。”
“可是…这一切,都与你无关。”风乔冷冷打住他。
“是啊,与我无关。”百里笙潇洒一摊手,“如果不是我同情心泛滥,想拉你一把,想给你更好的…的话,与我永远无关。”
“你又怎知,你给的会是更好的?”风乔反问,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至少,我能爱你。”百里笙直言不讳,“跟我在一起,你至少是‘被爱着’的。”
被爱着…
风乔抬手以掌心贴心,感受暖度透过衣料源源不断煨烫进心口,身子微微后倾,身后叶泊的体温若有若无传来,却让她安心。
“爱着,却一心想毁去么?”叶泊见风乔不语,替她回答。“这样极端的爱,还真是承受不起。”
百里笙斜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盯向风乔,惋惜道:“只可惜,成也因你,败也因你。”说着他站起身,缓步走向风乔,“你可真是个祸水。”
察觉到他的动向,叶泊赶紧横剑挡住他的来势。
百里笙在他的剑尖三寸前止步,笑道:“你这样的祸水,指不准天下会因你大乱。”
“天下已经乱了。”风乔波澜不惊道出这个事实,“但不是因为我。”
“呵,”百里笙冷笑,“真想看看这对兄弟会为了这个天下,争成个怎样头破血流的模样。”如果…如果他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其实,”叶泊忽然开口,建议:“你既然这么憎恨太子,完全可以加入晋平王的阵营,于太子内部里应外合,绝对致命。”
“不相关的人给我闭嘴。”风乔沉声打断他唆使百里笙投靠晋平王的意图。
“憎恨他,却不等于要助他的对手。”百里笙似乎完全不为心动,“若要毁去他,岂可借他人之手,成全了他人?”
“得不到就要毁去。”叶泊玩味地摸着下巴,瞅了一眼百里笙,“我怎么琢磨着,感觉你其实最想得到的,是百里镜息呢?”
“你一口一个‘太子’,‘百里镜息’,怕也不是所谓的太子侍卫吧?”百里笙不答反问。
叶泊摆手嬉笑:“不好意思,的确扯了个谎。不是太子侍卫,是风大小姐的侍卫。”
“风大小姐从来不要护卫。”百里笙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片刻,忽的一笑,恍然大悟:“没成想,我倒是顺手成全了你们,真是失算。”
他早该注意到的,这次的风乔与往日早已不同。少女的妩媚,目光流波婉转,顾盼生烟,哪是从前木讷冰冷的傀儡一般的少女所有的?
“有些事,”百里笙负手看向叶泊,“我忽然想单独跟你聊聊。”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说?”风乔质问。
百里笙直直看着叶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