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序生会告诉她的原因之一,他相信她不会乱说。
(十八)仇家聚头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恶事行多了,总会碰上仇家的。
宛宛便是后者。
当五个身形各异的扛刀男子拦住了他们一行人的去路,宛宛硬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者是谁。
这五人,当年在秦淮河畔硬要一船家开船渡他们过河,船家年迈身体不适婉拒,五人竟砸了船家赖以为生的渡船,还恶意地将船推至水流中,任其下沉。
宛宛那会儿恰好也要渡河,见五人恶行,心头顿生一股子恶气,气自己渡河的家伙被砸,气有人在她这恶女面前作恶压她风头。一怒之下,谷草刀与毒药一起上,成功撂倒了五人后,将他们团团绑于一巨型原木上抛于秦淮河中,只准一个人露在水面上透气。
事后五人怎么获救的她不清楚,只知道仇家又多了几个——五人在江湖上放言,定要活捉柳恶女扔在滚烫的油里淹她一天一夜,然后捞起来噬骨食肉方能解心头恨!
她记得,这五人号称…“淮南五蛇啊!”她忽然叫了出来。
五人原本凶神恶煞瞪着宛宛,听她这个称呼,眼中煞气更盛,领头之人将刀一挥,指着宛宛怒吼纠正:“是‘淮南五龙’!”
宛宛摸了摸鼻子,嘀咕:“龙怎么会怕淹水…”
这话并不大声,但恰好能令五人听得清清楚楚。其中一脖颈可见纹身的男子气冲冲对领头男子道:“老大,说这么多干嘛,并肩子上!”
“是啊,”另外一头巾男子附和道:“他们才四个人,我们五个人还会怕他们不成?”语罢还轻蔑地瞟了一眼弱不禁风的闵瑶,温文尔雅略挡在宛宛跟前的序生,和看上去像个孩子的白衣少年陶止。
他以为,对方虽是四个人,但恐怕真正能出力的只有柳恶女一人。到时候真拼起来,找个人暗袭这三人中任何一个,扣下柳恶女绝对不是问题。
头巾男子打着自己的算盘,而这边,宛宛也在盘算着…
陶止退了一步,侧头问序生:“序生大哥,怎么办?打吗?”行走江湖三年,从来是序生发号施令,他唯序生马首是瞻。
不等序生回答,宛宛轻哼一声:“桃子,你觉着对方会让你走吗?废什么话,你二我三,左边两个是你的,右边三个是我的。”
陶止一听不乐意了:“怎么能让宛宛姑娘多对付一人!当然是我四你一。宛宛姑娘耍耍对付一人就好。”
宛宛翻了翻白眼:“削桃子,你这是歧视我!”
桃子少年委屈:“我没有…我只是…”
不等陶止解释,闵瑶也凑上来,低声道:“对方乃‘淮河五龙’,从左到右分别是老四,老三,老大,老二,老五。各擅长挑、刺、捅、抡、削。若五人分开打,武技甚是九流,但若五人合击,取他人之长,补自己之短,便有些难对付了。最好的办法便是宛宛姐姐跟陶止哥哥将五人分开,分得越散越好。”
“懂了,”宛宛点点头。听闵瑶一席话,相信接下来一场打斗会省不少力。“桃子,你二我二,剩下那个,看谁抢到可好?”
“好!”陶止眼里扬起了势在必得的斗志。
那头,五人见宛宛四人嘀咕不停,领头的不耐烦道:“他奶奶的商量个头!终归是要成大爷刀下的亡灵的!”说着挑了闵瑶一眼,邪笑道:“那个小娘子不错,伺候好了大爷,免你一死。”
闵瑶害怕得缩了缩,引起五人一阵哄笑。
宛宛提着刀上前几步,语气风凉道:“桃子啊,可听见有人放屁,臭死了。”
陶止也走了出来,与她并肩而立,附和道:“放屁可以听见吗?我只闻见了有人想要对闵瑶妹子不轨呢…而且序生大哥风流倜傥这群人竟然也舍得杀。”
宛宛“哈哈”一笑,“不杀?他们自己享用?四脚蛇也是男女通吃的吗?”
序生在他们身后抵唇低咳,提醒:“骂人的时候不要抹黑自己人…”
淮河五龙听不下去了,纹身男子啐了口,高声道:“娘的废什么话,老三老四老五,一起并肩子上!”说着便提刀冲了上来。
刀锋来袭,以刀光来应!谷草刀已出,刀光一颤,两刀刀刃相错,在空中击出几点火花。
两刀相持不下,久拼对宛宛不利,于是她出腿下腰,上身持平,任大刀抡过自己的脸上方。出腿的方向原本是男子抡刀的手腕,此时他撤刀后退一步,一腿便落空了。
宛宛习的刀法虽不正统,但却适合她,适合她不走正道的风格。
跟柳宛宛斗,永远别想她能多光明正大。
她持刀立在原地,默念三下,大喝:“倒!”
纹身男子原本疑惑,忽然眼前一片昏黑,真的闻声倒下,直直地趴在了地上。而小绿,从他后颈转了出来,耀武扬威爬到宛宛手里邀功。
有点常识的人都该知道,跟柳宛宛打,千万别近身相持,否则什么毒物都往你身上去了。
对付外人,宛宛的原则从来是:不把外人当人。
宛宛这边轻松倒下一个,那边陶止以一对三,明显也呈上风,那被称作“老五”的男子见自家二哥倒下,当即弃了陶止,怒气冲冲朝宛宛冲过来!
这头,序生与闵瑶在树下乘凉观战,很是悠闲。
“总觉得我们好像很对不起宛宛姐姐他们…”闵瑶低声道。
“别动,”序生柔声道,“领头的似乎瞧见我们了。若是小人,定会袭击我们以威胁宛宛他们。”
“不怕!序生哥哥可以以‘拈花三笑’打他。”
序生“呵呵”一笑,“好啊,跟我说打哪里?”
卓家小姑娘托腮仔细看了看领头的老大,分析道:“他擅长捅刀,即是肩与腰盘有爆发力…序生哥哥就打腋下好了…”
“那种地方?”序生挑眉。
“或者膝盖,因为他出手的时候,所有支撑会在左脚…”对方还未出手,闵瑶便将对方路子尽数吐出。
“我懂了。”序生话音刚落,果然见领头的朝他们冲过来。
他摇了摇头,右手银针已经备好。若领头的早那么一会儿过来,序生兴许拿他无法,但经闵瑶这么一解释,领头的一身破绽尽显,这会儿冲过来就是让他坑的。
银针一闪,没入膝盖!
序生出手,从不失手。
领头的一身痛呼倒下,剩下的老三老五兄弟见老大倒下慌了手脚,须臾便被宛宛拿下。
“‘拈花三笑’!”领头的抱膝痛呼,“你跟唐门什么关系?”
序生却不答,看着宛宛:“你怎么处置他们?”
“等等!”领头的喝道:“我跟唐门唐促有交情!他若知道你伤了我一定会…”话未说完,张开的口里却被弹进了一粒药丸,入口即化。
“散你一身内力,从此别害人。”序生弹了弹指甲碎末。
一听一身内力被散去,领头的红了眼,声嘶力竭吼道:“你、你等着!会有人收拾你的!”
宛宛闲适地掏了掏耳朵,“不止一个人对本姑娘说这种话呢…哥哥你今日收到有何感想?”
序生谦虚一笑:“能与你相同,荣幸之至。”
二人都以为领头大哥只是一句空话,没想到,十几日后成了真。
出手次数多了,总会碰上熟人的。
当唐门的人找上门来时,序生真的…一点也不意外!
来者有三,一人亮目透彻,透着精光,一人手指修长灵活,绑着五枚戒指,还有一人,隐在远处林中,看得见身影,看不清模样。
闵瑶自觉地上前为宛宛三人解释:“眼睛特别亮的那个,乃是唐门的守卫唐诚,擅长使毒。手指灵活的那个,乃是唐门偏方庶出次子,唐携,出手变幻莫测,暗器似乎捻手就来。还有一个…”闵瑶顿了一下,摇摇头:“看不清。”
“我是谁并不重要,”林子中那人发话了,“其余二人皆如小姑娘所说的那般。不知姑娘从何得知我们的身份?”
闵瑶歪了歪脑袋,想了会儿这个声音,半晌才回答:“就是知道啊…”
林子中的人估计觉着跟闵瑶没有再继续对话下去的价值,转而道:“想必各位也知道我们是唐门的人,请问这位公子…”他转过身来,枝叶虽挡住了他的容貌,但序生仍能感觉,他凛冽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师从何人?竟以我唐门的武功伤人。”
序生抿唇,没打算将唐玉环供出来。
“公子已然用唐门武功伤了人,既然不说幕后是谁…”林中人叹了口气:“那便只有唐门让公子开口了。”话音刚落,唐携与唐诚仿佛收到了指示,毫无征兆地齐齐朝序生一行人袭来。
两人一个进攻一个远袭,毒烟夹杂着飞镖一同呼啸而来。
几乎是同时,陶止抢步上前,挥剑替序生挡了五枚飞镖。宛宛迎面而上,挥袖挡下一片毒烟。
唐门果然不同凡响,一出手便是“七步倒”。在毒烟散尽后,宛宛若无其事挥了挥袖,站在原地。
唐诚挑眉,似是无法相信有人能扛得住他的毒,殊不知一般的毒根本奈何不了宛宛。
“哥哥,这次的祸是你闯的,干嘛要我替你挡?”宛宛回头埋怨着,手指伸进药壶里,让小绿将血液中的残毒吸去。
“算我不好。”序生上前一步,与陶止并肩而立。
这一次,他打算出手。以唐门的武功,会一会唐门的好手们!
(十九)以身相护
唐携与唐诚二人对望一眼,新一轮的暗器毒烟又一次挥洒而出!但这一次,两人却似乎不同心,毒烟朝着宛宛去,暗器却扑向序生。
这一次,宛宛依旧在空中乱舞,以己之身,挡去了大半的毒烟,这一次的毒烈了几分,令她忍不住低咳起来。
而序生,在暗器袭来的一瞬,也动了——一挥手,便是银芒一片,只听空中响起激烈的此起彼伏的锐器碰撞之声,然后“哐当”几声,银针飞镖尽皆落地。
闵瑶见了低呼一声:“以牙还牙!‘拈花三笑’的‘以牙还牙’!”
序生叹了口气:“浪费了好多。”袭来的是五枚飞镖,他因为从没有用过这招对敌,使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很没底气地用了十枚银针去挡。
唐携双目一狠,双袖一撒,每只袖子各飞出了五枚飞镖,在空中划着弧线朝序生两面夹击而来!
序生心头一紧,几乎在同时,双手一挥,十枚银针向飞镖飞去,却全部扑了个空——飞镖似乎是长了眼睛一般,避过了银针朝他飞来。或许因为飞镖是旋飞而出,速度并不快,序生能够很清晰地判断出每一只镖的路线,他连忙将手里另外十枚银针弹了出去,在三丈外将所有飞镖截下!
他一边庆幸对方不是近身作战,一边又一次惋惜:“又浪费了好多。”这些针都是他平时吃饭的玩意儿,虽说随身有备用的,但这些挡过飞镖的,怕大多已经弯折,不能用了。
唐携抬手,正待新一轮攻击,却忽的一顿,回头望了望林子中的人。宛宛随着他的目光望向林中人,只见他抬手…
利器划空之声呼啸而来!
“小心!”她大呼,挥刀返身奔向序生。
序生得宛宛一声警示,提了十二分的戒备,用了十成的内力将银针准确地击向飞来的暗器。
待到他针到,空中那物慢了一刹,他才看清——三枚镖被连在了一起,他只击中了第一枚,后两枚因第一枚忽停,连着在第一枚的柄上一旋,脱离了第一枚,朝着他快速飞来!
陶止大叫不好,起身飞出,抽剑去挡,可惜只挡住了其中一枚,另一枚又像刚刚那样,在这一枚的柄上旋了一圈后脱离,坚定地飞向了序生!
与此同时,一道更快的银芒闪过空中,朝序生飞去!
一镖一针,一快一慢,像是封住了序生所有的退路,距离太近,序生来不及反应。
躲不开!
无论如何都躲不开!
眼见着银针降至,眼前紫影一闪,刀光一亮,“叮”地击飞了银针,却在同一刹那,一声娇嫩的闷哼从宛宛喉中吟出,接着人便重重倒在了序生胸前。
序生抬手接住了她,朝背后一摸,湿漉漉的一片,心…瞬间就抖了一下。
“陶止!”序生大喝,“天宗穴,三成力,快!”
陶止先是一愣,回头瞄到了插在宛宛右肩胛上那枚闪亮的飞镖时,立即会意,三步奔过来,举手封穴止血。
序生之所以不敢自己下手,也是怕自己内力不够精准,达不到效果。
闵瑶惨白着一张脸担忧凑上来,瞥到宛宛背上的飞镖与地上最后那枚被宛宛打下的针后,惊呼:“连环镖,梅花针!”语罢立刻抬头,望着林中人探问道:“可是唐门的唐促哥哥?”
林中人不置可否,反问:“姑娘是何人?怎可对我唐门武功如此了解?”
陶止冷哼:“唐门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卑鄙暗算之流而已!”那一枚针,晚了许多才发,分明是想让连环镖先引开他们的注意,才用银针暗算,让他们防不胜防!
闵瑶却对陶止摇了摇头:“不是的,唐促哥哥的拿手决计便是连环镖夹带梅花针,他若真想害序生哥哥,出手的就不会是三枚相连的飞镖而是七枚了。”
林中人没想到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姑娘对他的路子一清二楚,不由得加重语气问道:“对我唐门如此知根知底,姑娘究竟是何人?”语调中,有杀气外泄。
闵瑶没有察觉,“唐促哥哥,我姓卓,年前在唐家堡,爹爹带着我去见过你。”
林中人略沉吟,半晌才将语气缓了缓:“原来是逸水山庄的卓小姐,失礼了。”唐门与逸水山庄同在蜀中,来来回回打过不少照面,逸水山庄又称天下武学藏库,仅次少林。逸水山庄的卓闵瑶因“过目不忘”,在蜀中一带还算小有名气。
“哈,”陶止皮笑肉不笑,将心中的不屑完整表露在脸上,“现下发现是熟人,是误会,于是赔个不是,就过去了?”
唐促不理陶止的挑衅,问闵瑶:“卓小姐身边是何人,为何如此聒噪?”
闵瑶望了望身边正默默无言对宛宛用针止血的序生,介绍道:“他是序生哥哥,姓柳。”
“序生”或许是个平常的名字,但加个“柳”字便注定不寻常。
谁人无个大病小灾的?特别是对于行走江湖出生入死的侠客们来说,柳序生柳小神医,是不能得罪的,唐门也不例外。
唐促似乎愣了一下,才干笑道:“失敬失敬,唐门无意开罪小神医,不知者无罪,还请小神医大量,不要怪罪。”
序生一改平时好说话的神情,冰着脸只淡淡吐出两个字:“解药。”他虽还未来得及确定镖上是否有毒,但以防万一,先拿到解药让宛宛服下最好,毕竟伤口贴着心脉,实在太过凶险。
唐促连忙解释:“镖上无毒。”他原本也只是想试一试序生所掌握的唐门武功有多少,以便决定怎么处置这个偷学唐门武学之人。
但目前看来…这事,不好办。
至少他是没有那个底气保证自己会一辈子无病无灾,敢在此时威胁序生什么。
于是他放软了语调:“柳公子,你所使的唐门武功…罢了,柳公子行医济世,伤的都是罪恶之人,也算为我唐门积德。今日之事,算柳公子擅用唐门武功在先,唐门不明事理伤人有错。只盼日后你我能忘却今日之事,合作愉快。”末了又提醒道:“镖上有倒钩,不宜轻易直接拔出,望公子小心。”
“哼!”陶止回头翻白眼,正想让唐门给宛宛一个交代,却发现,身后哪还有人?
那三人,不知在何时已悄然离去。
陶止一肚子怨气朝着序生嚷嚷:“序生大哥,就这么让他们伤了宛宛姑娘一走了之吗?”
序生拧眉,小心翼翼横抱起宛宛,“先在附近找一间屋子,我要给宛宛治伤。”伤宛宛之人,他不会放过。但如今最重要的,却是让宛宛康复起来。
一行人在附近找了间农舍,给了农家足够的钱,劈了两间干净屋子给他们,又让农家老妪烧了热水端进来。
“序生哥哥,我们能帮到什么么?”闵瑶十指打结,焦急道。
“不用,出去。”序生语气冰冷,全身的注意力都在宛宛右肩胛骨的伤口上。
“…”向来温柔和煦的序生此时厉声冷语,才认识他不久的卓家丫头有些不适应,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该如何是好。
陶止拍了拍闵瑶的肩膀,摇了摇头,“走吧,序生大哥治人的时候从来不喜欢有人在旁干扰。”
闵瑶心有担忧地望了一眼嘴唇发白满头大汗的宛宛,又看了一眼专心致志点火准备小刀的序生,觉着自个儿的确插不上手,才咬唇跟着陶止出房间。一走出,她终于吐出了心头的意愿:“我只是觉得宛宛姐姐是女孩子,序生哥哥治伤的时候会有不方便之处,我可以在一旁搭把手。”
陶止丝毫不以为然:“序生大哥跟宛宛姑娘是兄妹,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也是…”
事实上,不方便的地方多了去了。只是此时的序生将一切礼数抛来,抓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宛宛背上的衣料,露出血淋淋的伤口与周围□的雪嫩肌肤。
序生看了看,注意到宛宛在颤抖,低声问:“很疼么?”
宛宛虚弱地咬牙切齿:“娘的…你试试。”
序生迅速从医药箱里摸出一瓶药,倒出一粒塞进宛宛嘴里。这是他根据华佗的“麻佛散”配置的药丸,能够让人昏睡过去,起到暂时镇痛的作用。他一会儿下刀子怕是会令宛宛疼痛无比,不如令她先睡过去,也好少受些痛苦。
趁着药效扩散的间隙,他伸手探到宛宛身前,手一拉扯开了她胸前褙子的系带。
宛宛尚还清醒,也没力气阻拦,只是嘴上淡淡道:“剪开不就好了么?”
序生手一顿,“我只是怕…”他在怕什么呢?明明剪出一个洞便可以解决的问题,他为何下意识觉得,脱掉会比较好?“…怕一会儿会影响我动手。”衣服在身,毕竟会扬起纤尘,覆盖到伤口上恐怕会引起伤口红肿——序生如是对自己解释。
褙子掉了,襦裙敞开,中衣扒开…序生越解越紧张,平时心平气和救人的态势全无,反倒在这脱衣的动作中略显尴尬和…脸红。
他低咳了声,在这沉默中更加尴尬,不由得开口问道:“怎么这么傻,自己的身子都不爱惜。”那飞镖,岂是能用血肉之躯来挡的?
宛宛瘪了瘪嘴,断断续续虚弱道:“本姑娘是…是去追那枚针,不…不小心被误伤到的…跟你又没…没关系…”声音越来越小声,最后趋于寂静,呼吸也开始平稳。
见药效达到,序生舒了口气,将方才解开的衣服尽数扒到她的腰间,最后手在她后背兜衣带子上一扯,最后一道屏障也跟着滑落,裸背尽呈。
外间的霞光从透过窗纸映入,伴着房内一闪一闪地几盏油灯,在宛宛的裸背上渡了一层淡淡的柔光,将其衬显得凝脂美白。
序生握着刀子,抹了抹汗,一时间心猿意马,从不知为女子治伤会是如此折磨人之事。
待眼光瞥到宛宛背后那股汩汩流淌的血流,心中旖旎立即消失殆尽,序生敛了敛神,手持小刀,放在了伤口上。
宛宛若有若无抖了一下。
他不由得将手下力道放轻。但…这一刀,终究是要割下去的,否则又怎能将有倒钩的飞镖取出来?
序生颦眉,抿唇狠了狠心,刀尖朝下,缓缓剜了下去…
就在这一瞬,他似乎能够感觉,在自个儿背上同一处,扬起无可抑制的痛楚,连带拉扯着心,一起纠结地痛。
这就是所谓的感同身受吧?
但若真能选择,他宁愿这一镖,这一刀,都招呼在自己身上。
“傻瓜…”他垂眸低喃,手上平稳地割开伤口,飞快取出飞镖扔在一旁,又迅速拿起准备好的特制银针,穿着银线将伤口缝合。
好在他一直用银针封住了宛宛伤口周围的要穴,之中并未流多少血。
伤口一旦缝合,血流便几乎停止了。他将针一枚一枚依次拔下,长长舒了口气,又用白巾擦了擦宛宛腰间的血。这几日她沾不得水,怕是得一直这么黏糊糊地过去了。
知道她好洁,序生拧了湿巾,正要将腰间的血尽数擦干净,宛宛却身子一软,向旁倾斜。
序生连忙一手捞住她,慌乱间,抓住了一团绵软之物,顿时血气冲头,脑中一片空白!
半晌回神后,他注意到宛宛是因为昏睡没有着力点才歪斜,手才不留痕迹地缓缓下移,拂过那一片雪肤,手掌贴在她小腹上扶住她,另一手持湿巾颤抖着擦拭着她腰背上的血迹。擦得如此细致,又如此…心不在焉…
待擦到伤口周围时,序生放下了湿巾,搁在一旁,唯恐巾上的纤尘会染到伤口…
看着那一圈血迹,他倾身…
这血,为他而流,尝在嘴里苦涩而甜蜜,泛着心疼与愤怒。
他埋着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直闭着眼的宛宛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眼底,一片清亮。
感觉到背上湿热的吻,她嘴角微微上扬,这才终于勾了勾舌头,将一直留在舌底,只化了一小半的药丸吞了下去…
(二十)悉心照料
“啊——!”大清早天刚亮不久,就听宛宛一声尖叫响亮入耳,尾音刚落便又是震天动地一个字吼出——“疼!”前一字是惨叫,后一字是娇颤,若是单夭夭单大小姐在此处,听到这么两个字的结合,思绪估计又歪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但此时,听到的只有刚梳洗完的闵瑶和正在院子里练剑的陶止,还有农家老妪一家。老人家急急忙忙赶来,恰好与闵瑶陶止碰头,慌张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陶止与闵瑶一对望,异口同声朝传来宛宛尖叫的房间问道:“宛宛姐姐(姑娘),出什么事了?”
房内无回声。
两人再一对望,同时上前一步,推开了门。
屋内,宛宛趴在床上将头埋在枕头里,左手按着右肩,而在房间另一头,序生一脸慌张地立在椅子前,侧脸还有几道折痕,想必是一晚上都趴在几上,这会儿刚被惊醒。
农家两位老人错愕对望,老妪小心翼翼问道:“姑娘,刚刚是你在叫吧…”
宛宛转过头,将脸从枕头里露了出来,红着双眼疼得面容抽搐道:“看什么看,没看见过睡觉的时候翻身压到伤口的吗?!”
听她如此一道,序生缓了口气,回头对门口的几人道:“都回去吧,我会处理的。老人家,劳烦做些清粥小菜,我…妹子她这几天沾不得油腻之物。”
老人家点了点头,又疑惑地看了眼方才发出了惨叫的宛宛,这才相伴而去。
陶止担忧地上前,关切道:“宛宛姑娘,你还…”
“削桃子你给我出去!”宛宛喝道。她最讨厌的,便是别人看见她的糗样。“你问了那么多有屁用,本姑娘该疼的照样疼。有那么多时间不如去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指不准明年还能生出棵桃树结几个桃子来孝敬本姑娘。”
陶止一脸委屈缩缩脖子,耸拉着脑袋退了出去。
闵瑶连忙追出去,跟在陶止后面安慰他:“陶止哥哥,宛宛姐姐一定是因为太痛了太会跟你发脾气的…”
“我知道。”陶止回头,略调整了笑容,恢复阳光少年的模样,“我也知道宛宛姑娘骂一骂心头可能会舒服些,她…一定不是真的讨厌我的。”
闵瑶立即点头:“是的是的,这么一说,在宛宛姐姐心里,陶止哥哥也是蛮重要的…”发泄的重要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