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中就只有妹妹么?序生,我们是来找舅舅的…
风烟正好从阁楼里出现,手上环抱着一个大篮子,定睛一看,篮子里面裹着小棉被,我家宛宛正安静地沉睡于其中。
序生垫脚看见了宛宛,果断放开我的手,朝风烟奔过去。我抬起那只被他抓过还带点汗的手,顿时觉得春风料峭了。
序生见了妹妹,乐翻了天。哥哥见我来了,也兀自开心。风烟始终淡淡站在一侧,如西湖上的烟波缭绕。只是怀抱起宛宛的时候,眉眼散发出的气质,就像阳光倏地照耀那层烟雾,氤氲温情。而荷姿,叉着腰直骂序生“有了妹妹忘了娘”,丝毫不提方才房中之事。
此时此刻倒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然而,我到底没有忘记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之一。于是,第二天清晨,我便抱上序生,携碧蜓步上了城外的乱石堆。
春寒料峭,乱石堆中不经然冒出了几抹不甘寂寞的绿色。这些颜色,去年似乎是没有的。亦或者,是我没有注意到的。
但即便添了这几抹绿色,我仍旧觉得这地方荒凉得心乱,那段压抑的我不愿回想的场面一遍又一遍地晃过眼前。
我转身,来到乱石堆中的空地上,接过碧蜓手上装着纸钱香烛的竹篮,“序生跪下。”
序生茫然看着我,半晌过后,委屈道:“娘亲…”
我将语气放柔,哄道:“序生乖,跪下。”
序生委屈嘟嘟嘴,“噗通”面朝我跪下。
“跪错了,”我指指他身上,“朝那边。”
直到序生跪好,我才将点燃的三支香递到序生双手,握着他的手做着上香的模样,然后将其插进土里,“序生,叩头,要叩三个哦。”
序生疑惑地看着我,扭扭捏捏像是在低头一样象征性叩了三个头。
我直起身子,面无表情注视着那片空地,出了神。
孟青竹,我虽然恶心你,甚至恨你杀了我“女儿”,但毕竟我女儿还活着,所以我带你儿子来见你,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你九泉之下,见你儿子安然无恙,也可瞑目了吧。
可试问,去年发生的重来一遍,梅弄若没有被掉包,你摔死的便是宛宛,我真正的女儿。宛宛之所以活着,并不是因为你的仁慈。而任何意图伤害我女儿之人,即便是死人,我也不会原谅的!
你看见、听见了么,你家儿子现在的母亲是我,唤的“娘亲”也是对着我。很讽刺对吧,你痛恨的我,害死了你丈夫公婆,毁了你的幸福,到头来,还要抢掉你在你最重要的人心中的存在。
这何尝不是最狠的报复呢?
可惜,你已经死了,如若在阴曹地府看见这一切,想必是会哭泣的吧。
那便哭吧,哭完了一碗孟婆汤下肚,下辈子做个心慈之人,嫁个平凡人家。你的儿子益生,如今的序生,我定会好好的照顾他。当然,为了你的儿子能够快乐地成长,请容我,将你的存在掩埋到他能够接受为止。
今日一别,今后数十年,我都不会再带他来见你了。
我将序生拉起,转移了两步路,躬身从篮子里取出香烛纸钱,尽数点燃。
序生在黄纸钱点燃的时候,跑了上去好奇踢了两脚之后“哇哇”害怕跑回来躲在我身后。
序生,你可知道,在你刚刚踩过的地方的下面,沉睡着你真正的妹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梅弄。
从前黄家两个风光的小妾,一个惨死,一个疯疯癫癫,皆因我而起。对于梅枝,我抢了她女儿,又让这小生命因我而死,原本这样的报复方式最是大快人心,我却丝毫没有快/感。在我心底,一直将梅弄,当做自己的孩子。对于梅弄,我始终存有愧疚之心。
宛宛的生命中有她一份存在,但愿这个小女孩来世得以安生。
春风萧瑟,序生抓着我的身子,一个哆嗦,嘟嚷道:“娘亲,冷,回家…”
“好,”我拉起他的手,另外一只手提起篮子递给碧蜓,“我们回家。”
回到碧云天后院,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院子里分坐石桌两头的哥哥与荷姿。
石桌上铺着一盘棋,哥哥的手搭在黑子棋盒上,目光并没有在棋盘上,而是专注看着荷姿,眼神有些恍惚。而荷姿死死瞪着棋盘,左手托腮,右手捏着枚白子悬在空中迟迟不落。
一个沉醉在棋局里,一个沉醉在对方的神情中。
双双不自知。
“啊!”荷姿像是发现了什么,双目一亮,白子毅然落下。
哥哥轻飘飘瞥了眼棋盘,就像早已预料到,想也不想就捏起枚黑子往一处落去。我站得远远的不知他下到哪处,但我看见荷姿那晴转黑云的脸色,谁占上风一目了然。
“不行!”荷姿抓住哥哥正要落子的手,复又拿起自己方才落下的白子,嚷嚷:“我眼花了,下错格子,不算!”
哥哥抬眼看了她一下,像是已经习惯,淡淡吐出一个事实:“你已经悔棋七次了…”
荷姿一听不乐意了,大手一拍石桌。这一拍,整个棋盘连带着棋子都跳了起来。
她只出手,不动口,效果却很明显——哥哥这次连看都不看她了,毅然收回黑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请便。”末了又加了句:“这桌子是石头做的,你连续拍了六次也不怕拍坏了手?”
荷姿已经扎进棋局了,嘴上噼里啪啦道:“石桌在,我手在。石桌亡,我手肯定也还在。你担心个屁。”
我抱着已经睡着的序生在一边无语。碧蜓小步凑上来,碎念道:“从来没见过姿姐姐这么耍赖的…”那语气,就像自己心中的女神轰然倒塌一般难以置信和幽怨。
咳咳,蜻蜓丫头啊,你荷姿姐那哪是耍赖,分明就是小女人撒娇啊!
就在我被远处二人的相处方式刺激得有点不适应之时,哥哥蓦地转过头来,看见了我,“染夕回来了。”
被发现了,我自然就只好装作刚到,带着碧蜓走了过去。走近了不等他们开口,第一句话便问荷姿:“姿姐,啥时候辞碧门门主?”潜台词:姿姐,你啥时候过门?
碧门门主在任期间不得婚嫁。荷姿也二十六了,五年大好青春奉献给了碧门,如今任期将满,嫁人却是迟了。我瞧着荷姿与我家哥哥这感情恐怕也不是一朝一日就有的,如今相处得如此融洽,便心生戳和。
荷姿不乐意地哼了声:“染小妞,你不待见我?这么快就要推翻我?”
“不…不敢。”我瞥了眼她手下的石桌,生怕她又是一拍,我是心疼这石桌,也心疼我家哥哥看着荷姿那只手时的怜惜眼神。
“等下任门主准备好了,我就退下来。”荷姿终于给了个正常的答复。
“下任门主?谁?”我与碧蜓异口同声问出。
“秘密。”荷姿神秘地吐出这么两个字,然后起身舒展身子,“累了一早上,吃饭吃饭。”
“…”姿姐您大清早是忙了什么事儿会“累”?其实是不愿意告诉我们吧。好吧,我们装作不知道,配合。
(七十三)碧门事宜
直到下午,荷姿将我叫了去。
她坐在位于碧云天中心的花园里的躺椅上,晒着春日午后暖暖的阳光,见我到了,勾勾手指将我唤过去。
“染小妞,你不是想知道碧门下任门主是谁么?”这是她的开场白。
我狗腿地凑过去坐在她身边,连连点头。
“原本碧门门主是靠长老推举。但你也知道,长老们常年待在碧萝山里面,不认识几个人。所以这次就小鱼给推荐了两个,其中一个被其余长老全票通过了。于是新门主就产生了。”荷姿洋洋洒洒解释道。
忽然被她叫过来,为了给我说这种事,绝对不会是单纯的解释那么简单。
我忽然生出了不祥的的预感,小心翼翼猜测道:“姿姐,你别告诉我这两个人中恰好不幸有我吧?”
荷姿眯眼一笑,“我为何不告诉你小鱼的确推荐了你?”
“呃…”果然!
碧门门主是全天下最不讨好的活了!起得早,杂物又多,说起来还不是最大的。最大是谁?自然是碧门众长老们了。碧门一共六大长老,分司人、事、财、商、消息、门众资料。碧真据说就是专门管财务的那位长老。
当属自己管辖的部分井井有条时,一切都是幸福的。而当一环出了岔子,长老就得分配任务,门主亲临现场指挥门众处理任务。
看出来了吧?门主就是顶着光辉荣耀和职位给长老们冲当跑腿用的。
当然,门主还有两个作用,一是留下一条振奋人心的门训,如荷姿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碧玉奶奶的“欲速,则不达”。另外一个作用便是门主可以改革碧门整个门派的制度。这个作用说起来蛮了不起的,只可惜碧门从创立以来就碧玉奶奶改革过一次——加入“允许男子入碧门”那条。缘由是所有改革均得经过长老们一致点头。据说碧玉奶奶花了三年时间跟各大长老过招,一一说服这群固执守旧的长老,再花了两年时间在门里贯彻这条新门规。
我一直怀疑,碧玉奶奶的那头银丝就是这么被熬白的。
饶是如此壮举,到如今是非争议也颇多。我绝对有理由相信,未来几十年里,各个新门主会吸取碧玉奶奶的教训,坚决不再折腾自己!
我正摇头感叹门主就是个苦命职务时,又听荷姿转折:“只不过被全票通过那个不是你。当时小鱼推荐你的时候,我便替你拒了。染小妞你是不错,但你的心早就飞走了,锁你五个年头不让你嫁人你不急有人怕是会急的。”
这个“有人”是谁,天知地知,她知,我知…别人恐怕也知。
“你何时这么替他着想了?”她不是一直针对唐介么?
荷姿冷哼了声:“就怕他吃不着碗里的就成天惦记着锅里的,看着惹人心烦。”
到头来,您原来是怕他来骚扰我家哥哥呃…
话说回来…“真还推荐了谁?”我好奇。“一荷塘”如今只剩四个人,碧真自己是长老,碧蜓小丫头难挑重任,荷姿又身在其位,除开我还能有谁?
“屏住呼吸,仔细听好,当心咬着舌头。”荷姿卖了个关子,半晌才道:“小鱼推荐了…小乌鸦。”
“噗!”我顿时觉得天空惊雷划过,半晌回不过神来。
小乌鸦碧娟?!!居然是不靠谱的小乌鸦?还全票通过?!
终于缓过神来,我扶额作深沉状:“碧门前途堪忧。”
“小乌鸦只是脑子不太令常人接受,处理起事来倒是干净利落。也亏得她博了个‘小乌鸦’的响亮称号,每个长老都对她的事有所耳闻,无一不是赞不绝口。小乌鸦绝对有这个能力的,只是还没挑起大梁,更没有这个觉悟。”
也是,当日在客栈她处理事情那一套快速有效,我不也佩服得紧么?
只是…小乌鸦…
碧门以后会忽然改名叫乌鸦门简称乌门么…
但想到小乌鸦一脸幽怨碎碎念“人家是小人物,人家只想打乌鸦…”的模样,我狐疑看了眼荷姿:“你是怎么说服小乌鸦入门主这个大坑的?”
荷姿阴沉沉一笑:“这还不容易,何处有乌鸦,何处就有碧娟。我就只是告诉她窝在京城外的小镇上乌鸦迟早会打完,而当碧门门主却可以全国各地跑,全国乌鸦任她射,岂不快哉?”
好狠!我感慨:“也难得见你这么花心思去引一个人入坑。”
荷姿颇是自然道:“那是因为我也欣赏她的纯粹和认真,我亦知道这丫头虽然常常推卸事务,但她一旦接下势必做好!小乌鸦执着于射乌鸦,只因为当年一群黑衣人若乌鸦从天而降,灭了她全家。她嘴里嚷嚷的是乌鸦,心里针对的,恐怕只是那些暗夜做事的杀手罢了。”
我就说!一个人想要除尽天下乌鸦,哪可能只是某日望天的时候被乌鸦粪便命中檀口这么简单?永远我不会忘记当日小乌鸦拉弓射下刺杀赵祯的杀手时的灿烂眼神,和大快人心的笑容。
“碧门门主最重要的要求就是不擅自以权谋私。小乌鸦会做得很好,但我…”荷姿摇了摇头,“我自问我做得不好,就算是碧玉奶奶,也没有做到。”
我是不是正在听什么不传之秘啊?
只听荷姿悠悠道:“你说碧玉奶奶吧,碧门门主里面除了天心祖师,就她功勋卓越,最有名气。可谁又知道,她也曾私自利用职权,在这江南之地,修起了一座‘碧云天’。即便这‘碧云天’在后来起了不小作用。但谁能想象,它的原本作用,只是为随时等一名男子来呢?”
“谁?”碧玉奶奶还有这等香艳史?
荷姿不答我,继续道:“碧玉奶奶待我好,恐怕是将我当下代门主在栽培。她对你好,后期可能是因为你真的入她的心了,一开始恐怕却是因为那名男子。只可惜她认识这名男子的时候,他已经成家,碧玉奶奶见多了碧门的苦命女子,不愿去破坏另外一个女子的幸福,毅然退了一步,永生只以红颜知己自诩。然而,谁能说她不是爱着他的呢?碧玉奶奶终身不嫁,大抵也与这名男子有关。”
她越说我越好奇了,什么叫因为那名男子才对我好?“到底是谁?”
“‘碧云天’还专门为那名男子留了个小院子,只是碧玉奶奶香消玉殒之后,那名男子便将那院子就空出来了。后来‘碧云天’出了你哥哥宵露,那男子主动将院子让给了他,如今成了你哥哥的居所。”
哥哥的居所?现在的阁楼?!
等等、我记得哥哥曾提及他所住的房间原本是柳七伯的!碧玉奶奶的旧情人竟然是柳七伯?!
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了。我叹息:“名扬天下的大才子柳永从年少时就风流多情,成天流连于花街柳巷,写得一手令人心醉的好词逗佳人开心。我若是早生几十年,说不得也会倾心这样一个人。”
“说起来,”荷姿想到什么,道:“碧玉奶奶曾说,饶是才华横溢的柳大才子,也会有遇到一个百般无法为她写出只言片语的人。碧玉奶奶毕生没能得柳永为她写出一首词,却总能时时刻刻收到浪迹五湖四海的柳大才子的书信问候。这样想来,碧玉奶奶在你柳七伯心中,终究是不同于那些风尘红颜一般的特别存在。”
“那姿姐你呢?”我反问,“你又如何以权谋私了?”
荷姿原本一派闲适地说着别人的事,听我一问脸瞬间一沉,抓住躺椅扶手的手微微用力,指节突起,俨然可听到竹椅扶手“咯吱咯吱”的声音。
咳咳,触到老虎须了…换一个问题:“你何时准备让小乌鸦继任?”
“咯吱”声忽停,我抬眼,又见荷姿一派自然仰头晒着太阳,就在我感慨女人之心深似海时,只听她缓缓道:“我已调她去‘荷花池’历练,等她差不多熟悉了就推她入坑!”
“…”您居然也承认门主那是个坑了,在任的尚且如此,您让敬仰您的门众们情何以堪…
“所以,”荷姿忽一转折:“我告诉你声,只为了让你上京后看着点小乌鸦。碧娟丫头可能会为了乌鸦和推卸事务作出任何事。”
“…”姿姐,你为推小乌鸦入坑是废了多少事啊…
这么急着想解脱出来,你该不会是真的想嫁人了吧?
可一年前,我记得荷姿还铁齿地说死活不嫁要她嫁的男人…而通常荷姿这么说了,也就死活拉不下脸去违背它了。
这可真是个麻烦事。
再想到哥哥看荷姿的眼神,对荷姿的迁就与温柔…哥哥,你是喜欢上了个多么麻烦的女人啊!
事实证明我此时的担心是多余的——半年后,小乌鸦碧娟上任,成为了碧门第七代门主。在一个月后,前任门主碧何成亲了。
同一天,整个江南流传着一条谣言,据说云天宵露惨遭一绝色女子暗算,不得不委身于此女,伤透了一群倾慕于他的男女芳心。婚后宵露宣布从此不再抛头露面,继而又摔碎了一众把初一宵露登台接客当乐子的杭州百姓的心。
于是此后,这名绝色女子被传成了相貌平平手持大刀的女侠,又被传成了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的女土匪,然后还演变成了貌比无盐一哭二闹三上吊要宵露娶她的女子,最后最离谱的版本是——云天宵露其实嫁了一个男人,只是畏于世间闲言碎语,硬是将自己的夫君说成女子以争得自己几分薄面。
一时间,众说纷纭,好长一段时间为江南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七十四)偶遇卓逸
次日清晨,我将序生寄放在哥哥那里,随后带着我家碧蜓丫头上集市采购江南特产,以备上京后一年半载回不来。
一路上被不少人认了出来,大家都只知道我死了丈夫孩子,跟着一贵公子上京了,都以为我委身于此人。于是这大众对我的态度也跟着不同了,有羡慕我命好的,有巴结我想结识京城权贵的,当然也有语带嘲讽我梅开二度的,攀权附势的。
当真是…人心莫测!
我面上一笑了之,众般言辞皆滑过耳畔挥洒而去,也不去解释。
碧蜓丫头在一旁嘟着嘴不开心,我捏捏她的手,暗示她不要出声。
谁能想象我上趟京就是去伤心伤身的呢?哦,对了,我好歹也在销金窟“荷花池”的香床上躺了一个半月,奢华用品享受了个尽,也算逍遥了回,当然…要先撇开我重伤才躺上去这点。
途径曾经的“碧染夕尘”,我蓦地停下步子,驻足凝望那扇古朴的,被我推过上百次的大门。
自从赵祯将它买下后,专门请了个管家来守这房子,我还记得当时我在一旁听他吩咐要保持整洁,但不许移动里面的摆设。
但,这些摆设早已经不是当年他母亲住在这里时的模样了,留来又有何用?
犹记得一年前离开时,我是那般的决绝,像逃一般想离开这个悲伤的地方。临走时,我将梅铭当初赠送的玉佩埋在了此处院子里的一棵树下。
这次去钟离县的途中,唐介不经意间问起这玉佩的事,说没见我带着。我试探了几句,才知道,这玉佩原来真的是他家的传家之宝!
阿弥陀佛,有人会拿传家之宝抵二两银子的么?!这等贵重物品压上来,我等债主接受不起啊!
还是找个时间还给他,他若真想送我,就大大方方送我,我可不要这种用来抵债的传家之宝。
主意一定,我便拉着碧蜓上前,抬手敲门。同时心中感慨:一年前的我会预料到有天进这扇门时需要敲门?
敲了几声,开门迎面是一个老者,正是当日赵祯请的那位管家。
老者见了我,先是一愣,半晌才躬身一让,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小姐请。”
我已经做好被询问有何贵干的打算了,对方的反应着实让我戳手不及。“纪管家竟然还记得妾身?”我记得赵祯当时吩咐他事务的时候,我只在一边站了一会儿,想不到这管家记性如此好!
老者谦恭笑道:“主子临走前特意叮嘱了,小姐若来,务必以上宾相待,老朽不敢忘。”说着领着我进去。
房里的摆设果真同去年一模一样,不由得晕出一股子熟悉的家的味道,只是多了个人,我也不便碰那些东西。”
“小姐请随意,老朽不打搅了。”管家仿佛看透我的心思,躬身告退。
这般放心?到底是我长得不像外人还是赵祯的叮嘱让他放心?
“姐姐,”碧蜓像是发现了什么,招招手叫我过去,指着桌底道:“我的小荷包竟然还在这里!”
小荷包?我接过她从桌底摸出的小荷包,摊在手上翻了翻,“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小荷包?”
碧蜓扭捏道:“是姐姐你生孩子的时候,我跟邻居家的陈夫人学的,夫人说会绣荷包的女孩子嫁得好。所以我就…但是我绣得不好,这个荷包还没绣完就被姿姐姐拉走了。”
嫁得好?我忽的将视线从那的确看不出绣的什么的荷包上,转移到我家小丫头的脸上。
因为碧蜓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便似乎没有细细地观察她,如今定睛一眼,我家小丫头的苹果脸尖了些许,五官脱了几分稚气,清灵动人,小女儿家的心思凝在眼里,晕在脸颊上,透着番果实刚刚成熟的青涩风情。
蜻蜓丫头…长大了?
我终于意识到,碧蜓似乎也十七岁了,平凡人家十七岁的女孩子,的确是相人家的时候,我这个做姐姐的自个儿的事忙晕了头,竟忽略了她。此时注意到,我试探道:“蜻蜓…想嫁人了?”
“啊?”小丫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过后双颊通红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人家要一辈子跟着姐姐的!”
典型的小女儿情怀!
我不禁回想起一年多以前,哥哥忽然问我喜欢怎样的话题,这个话题似乎很适合现在的情境。“蜻蜓喜欢怎样的男子呢?”
碧蜓丫头听我这么问,先是望天想了一会儿,再埋头戳着自己的脸颊沉思,最后一脸不确定道:“应该是…对蜻蜓很好的人吧?”
看来小丫头还没遇到让自己情窦初开的人啊…
我拍了拍她的肩,穿过屋子走进后院,转身操起靠在后院墙角的铲子,一铲子就往院子里墙角边上的大树下招呼去。
一边用力一边想,我这么私自动小受哥哥后院,他应该…不会怪我吧?嗯,我找到玉佩就把土掩好。
凉风吹过,树梢已有刚发芽的嫩叶,在风中微微作响。
前些天还缠绵得紧的骄阳,如今躲进了云层之中,连带着这春风平添了些许刺骨的冷,让我背后一寒,哆嗦了一下。
舒展下筋骨,我回头一望,只见碧蜓也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她的小荷包细细揣摩。
又铲了几下,泥巴中隐现一抹碧绿。我赶紧弯腰将它拾起,摊在手里舒了口气。
身后的外墙外飞进一个身影,从我头上飞过,快速闪过。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玉佩不翼而飞!
紧接着,碧蜓丫头粉色的身影闪过,几个飞纵就朝来人追去,“姐姐放心!我追回来!”碧蜓留话如此。
我轻功不如这二人,迟了一步在跃出院子,碧蜓丫头的粉色衣角在墙外巷子的转角一闪,消失。
几步追上去,巷子拐了几个角,我四处张望寻找二人身影,好不容易在第四个转角处找到,却在离碧蜓丫头不远处发现一个意外的熟人。
我下意识大吼:“卓逸!抓住她!”
至于抓住谁,碧蜓也在追,卓逸跟着她一起追就行了,应该不需要明说。
结果…我后悔了,我应该要指明的——卓大侍卫反应是很快,一个飞纵长臂一伸,就将跟他擦肩而过的我家蜻蜓小丫头的后颈衣领抓住!
我顿时觉得身后一盆冷水泼下,凉风萧瑟了。
碧蜓丫头飞着被人提了后襟,一个急停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卓逸,身子一扭,就从他手里逃走,继续追人,显然是不想浪费时间跟他理论。
远远的,我看见卓逸面色一僵,似乎是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从他手里逃脱。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飞快转身…
“卓逸,抓…”…“错人了”三个字没有机会吐出,三个人都已经消失了。
这年头,真不带这么鄙视轻功不好的人的。
赶不上,也懒得赶了,我慢悠悠的运气飞纵,转了几个巷子完全失去了三人踪迹,也放弃了去追赶,收功回程,站在院子里面等他们回来。
不多时,他们便回来了。
他们…是两个人,卓逸跟碧蜓。
两人是以“卓逸提着碧蜓后襟,碧蜓缩着身子双手抱在胸前”的姿势回来的…
我顿时扶额别过头,暗叹这个世道好人总是自相残杀任由坏人逍遥法外。
不等碧蜓一脸委屈的开口,我皮笑肉不笑对着卓逸道:“卓大侍卫,你提着我家妹子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