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功看见卓逸脸又是一僵,碧蜓老招重演,身形一转从他身下逃脱,跑到我身后,幽怨道:“姐姐,他是坏人!”
卓逸这次没有再来抓她,只是一脸疑惑看着我:“能解释一下不?我可是听你的抓桩她’了。”
我苦笑:“你的确是抓住我家小妹子了,却让我家妹子正在追的人逃了。”
卓逸:“…”
我继续道:“卓大侍卫,皇宫里若是喊一声有刺客,您一定是那个让刺客逃脱的罪魁祸首。”
卓逸一听不乐意了,一本正经为自己辩解:“我从来没有放走过一个刺客!”
“…”卓侍卫你听不出我在比喻么?
我低咳一声,问道:“现在该我问卓侍卫你了,你对我家妹子做了什么?我家妹子如此好相与的人居然会说你是坏人。”
卓逸一脸茫然看向我身后的碧蜓,耸耸肩:“说不定是你家妹子憎恶分明,妨碍她的都是坏人呢?”
身后的碧蜓跺了跺脚,我回头见她满脸通红,仍旧缩着身子双手环在胸前,嘟着嘴双目凝水道:“坏人!还是登徒子!”说完便转身跑进屋子里了。
若只是坏人,或许可以像卓逸那般理解,可这登徒子…
我面色不善地回望卓逸,等他给个交代。
卓逸无辜道:“我真的只是提了一下她的后颈衣领…”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止提了我家蜻蜓的后襟,连带着拴在她脖子后的兜衣系绳也一并提了上去,还前后连续提了两次。
结果可想而知…
想来也是,碧蜓轻功卓绝,若不是兜衣忽然松开妨碍到她,又怎会让卓逸追上了的?
于是,卓大侍卫光荣成为了这世上第一个追上我家蜻蜓之人,得到了我家丫头奖励的一个称号“坏人”。
他就这么,一直“坏”了很久很久,直到变成真正的…
“坏人”。
(七十五)杀手再现
卓逸会出现,是我没有意想到的。据他说他是受命来寻我,顺便在杭州老宅办点事。
“寻我?”我诧异,“寻我做什么?”
卓逸解释道:“寻你是主子的意思,主子生辰快到了,他想你去。”
小受哥哥的生辰似乎是在四月份吧?如今都已经三月底了,我为难道:“我近日的确是要上京的,但要赶在小受哥哥的生辰之前到,怕是来不及了。”
卓逸忙道:“主子说,晚些时日也没有关系,小姐去,便是最好的生辰礼物了。”
“…”对于赵祯的盛情,我着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点点头。半晌又想起一事,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在杭州?”还能出现得那么及时,恰好在碧蜓捉贼的时候。
卓逸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寻不到你就想着先把老宅的事办了,哪晓得你恰好就在。”
“…”这是第二次巧遇了吧,上次赵祯派他来寻我,他在大街上闲晃也能看见我。不过那好歹只在京城,这次是全天下无定向,他居然也能给蒙对?
卓大侍卫,上天真是厚待你!
“你的东西…”卓逸挠挠头,鲜有的尴尬模样,“很抱歉阻碍了你家妹子捉贼。若是很贵重的东西,我一定在有生之年将它追回来还给你。”
有生之年…
不就是二两银子的债,先压上了唐家传家玉佩,现在又托付上了皇帝贴身侍卫的终身,我、我替这二两银子吼一句:“我何德何能!”
“不用了。”我摆摆手,“我知道是谁。”是的,我知道,所以我不急。那一抹身影和身法,合着当初两掌之仇,碧染我今生难忘!
借用一句冰莲的话:烧成灰也认得!
呵,兰姝,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清楚。总之是要去找你麻烦的,无非是你我之间的仇怨又多了一笔而已,如今我不急,我日后慢慢跟你算!
只是我没想到,静远道长教出的弟子轻功竟然会与我家丫头不相上下,想必这也是为何当日在黄家荷塘听到唐介说“没看清,只看见一个身影一晃,觉得像你”。不是因为这个身影多么刻骨铭心,而是身法独特,令人难忘。
卓逸没有多问是谁,却忽然问起另外一件事:“你的那套匕首可有所成?”
他这么一说,我不禁想起那个风雨之夜,那场在雨中的挥洒。在那之后我虽常常重复那些招式,却再也达不到当时的酣畅淋漓了。
心境不同了?
我不答反问:“卓侍卫的剑法可有所成?”据次日赵祯的说法,他应当是有所领悟。
“略有小成。”说到这里,卓逸的眼中带了几分自得的光亮。“‘守护之剑’大成之时,定不忘柳小姐的提点!”
“‘守护之剑’?”我颦眉,“这名儿太通俗,不如叫‘逸水剑’,清逸若流水,静时小溪流淌,动时惊涛骇浪。不去强迫自己,不去约束自己,收放自如,守护源于本意。”
“好名字!”卓逸眼睛一亮,抱拳答谢:“谢小姐赐名!也不知小姐的新创套路叫什么?”
“…”这我倒没想过,于是临时瞎掰:“叫…‘风雨雷电’?”
诚然,我对自己的东西,取名实在无任何艺术。
明显看见卓逸面部抽搐了一下,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必能…奇绝江湖。”
至于此“奇”指的是哪方面…我乐观的将它想成对我套路的赞美。
出于意料的是,这套匕首很快派上了用场。
那是我们上京的马车正好走到宣州地界的时候,因为序生不肯与碧蜓单独待着,我便陪他一起坐在马车里,留卓逸一人赶车。
五月时节,隐约有了知了的声音。我靠在马车壁上,闭眼倾听这细碎的知了声,伴随着车轮的咕噜声,倒是有几分催人入睡的旋律。
意识渐进模糊,车却忽然一停,我猛地清醒,直起身来,下意识将序生揽进怀里。
——半路上停车,必有事发生!
还不等我钻出去一查究竟,就听外面的卓逸大声道:“明人不做暗事,哪路道上的朋友,还请现身!”
卓逸此番,不仅是为了逼出来人,也是警示车内的我们注意。
果然,坐在对面正在昏睡的碧蜓眼一睁,警惕坐了起来。而怀里的序生也担忧地盯着我:“娘亲…”
我温柔拍着他的背,轻声道:“不怕,别出声。”
外面悉悉索索一阵衣袂摩擦过的声音,我将序生交给碧蜓,如此紧要关头,他们倒也不闹了,安安静静绷紧了脸。
我探出头,半跪在了卓逸身边,手里握着匕首,躬着身子随时准备着。
前方道上站着一排黑衣人,手持亮闪闪的大刀,尽皆蒙着脸,令我在这五月微微发热的天气里替他们闷得慌。
一时间,双方阵势紧张!
“卓侍卫,”我眼睛瞪着那群人,嘴里调侃道:“我开始怀疑当初跟小受哥哥上京的时候,那批人根本就是去刺杀你的。怎么跟着你这刺客就不断了呢?”
卓逸不答,捞起身边的剑跳下马车,站在了我的身旁,低声道:“好好保护自己。”
十个黑衣人并列而战,只见其中一人手臂一摆,其余九人立刻分散了开,意图将我们包围!
岂能容他们占得先机!
卓逸像是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利剑出鞘,长臂一挥,直扑右边围上来的那三人。
来人如此之多,总会有挡不住的漏网之鱼。若是只有我与卓逸两人,尽可以酣畅挥洒,但、车里还有武功平平的碧蜓和完全不会武功的序生!是否应该让他们趁着围势尚浅时撤离?
心驰电念之后,我做出了决定,回头大吼:“蜻蜓,带着序生走!”
左边已经有人围了过来,我见势跳下马车,挥起匕首,向左边三人扑去!
三人出刀一致,却在我匕首挥出时,变了方向,一人攻我面门,一人横削我左侧腰,一人从右路攻我下盘,三人齐出,意图封死我的退路!
匕首如虹贯出,击在扑向我面门的刀刃上,用的正是“北风卷地白草折”,猛地一推,将其刀刃直扑左侧那攻击我侧腰之人!侧面那人连忙收刀来挡。我亦借力将身子一倾,弹腿踢飞了右侧攻我下盘的刀。
紧接着,我左掌已出,“砯崖转石万壑雷”摧花折木,拍上面前黑衣人的胸膛,立刻便见其蒙面黑布上渗出鲜血,撤刀倒退了三步。这一退,便留了空子,我匕首顺势一路向左,轻易便在左侧黑衣人颈上动脉处爆出一条口子。
一时间,一死一伤。
身后车后门已开,传来衣袂飘动的声音,想必碧蜓已经抱着序生飞走了。
若是碧蜓一人撤退,应当是无人能追上,只是抱上序生的话…
还不等我担忧完,就见天空晃过三个黑影——已有三人追碧蜓而去!
我侧身,没来得及追,就被身前两人挥刀挡住了去路,险些被砍到,连忙以“左盘右蹙如惊电”左右闪躲化解。
被我拍了一掌还有力气握刀?
于是,我最先解决的便是这位已经吐血的兄台,当我的匕首捅入其胸膛时,右脚也飞踢起击中另一人面门,再旋身收匕,跨步上前,近身用掌劈向他挥过来刀的刀柄,同时伸匕横削,划破他的咽喉。
眼角的余光一瞥,卓逸已经解决了另外四人,与我同时转身,朝追赶碧蜓的三人飞去。
碧蜓抱着序生,速度果然慢了下来,不多时便被追上,她也没办法还招,绕着圈子躲过,又朝我们飞了过来。
序生在她那里俨然是个累赘。我急忙几步跃起,大喊:“蜻蜓,序生给我!”
碧蜓闻言赶紧将序生一抛,我稳稳接在怀里。然而,因为这一抛使得她身子一滞,身后的黑衣人一刀朝她后背砍去!
如此近的距离,我竟赶不及出手相救!
黑影滑过眼角,亮光一闪,然后便是刀剑相交的声音。
我落地,抬头便见卓逸用左手将碧蜓揽在怀里,右手持剑对上黑衣人。
空中这么一个回合,不分高低。待到他们落地,我才发现,卓逸的左手爆开了一条口子——他竟然用自己的左手去为碧蜓挡了那一刀!
落地后的碧蜓被卓逸揽在身后,显然已经发现卓逸受伤,顿时红了眼圈,心疼而内疚地看着他的左手,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小伤。”卓逸像是察觉到了碧蜓的情绪,淡淡吐出两个字后,又对我道:“柳小姐,请保护好你家孩子和妹子退后。剩下的我来就好。”
这个时候,我也不跟他抢什么了,听命退后,眼睁睁看着卓逸拖着受伤的正在滴血的左手上前迎战。
卓逸出招,俨然就是另外一番韵味,行云流水,摧花断玉,偶尔如洪水来袭汹涌澎湃。但终究如风如水,取自自然,还于自然。
终究是应付自如。
然而,上一次生孩子时我遇到的刺客也能让我应付自如,最后不也受伤了么?一种不祥的警惕感油然而生。我不由得四处张望,生怕还有暗处躲藏之人。
眼睛这么一溜,一支黑闪闪的箭羽张弦待发。我顿时一怔,箭已离弦,我下意识侧身一躲,怀中的序生因着我这一突然的侧身,小肥腿被甩得一扬,恰好被飞来的箭擦过。
“序生!”我心疼地掀起他的裤腿,只见粉嫩的腿上被擦破了皮,但伤口处俨然泛着黑青!
有毒!
(七十六)宣州停留
若是我不将序生带在身边,是不是他便不会受伤了呢?
为什么,身为娘亲,我总是令我的孩子受伤呢?
我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梅弄躺在石堆里的那一幕又一次在眼前闪过,我不禁抱头颤抖。
序生…序生不能有事!我绝对不能让我的孩子再一次…
“序生没事。”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辛夷医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幸好你送来得及时,又将他的腿事先绑紧,毒素没有蔓延。我刚刚已经替他清理了伤口,又配好了解毒的药,他很快就又可以蹦蹦跳跳的了。”
辛夷的话让我如释重负,我抬起头来感激看着她,也庆幸我们恰好在宣州碧门的地盘上遇刺。因为卓逸不是门人不能上山,于是我们一行人在宣州城里落脚后,我立即联系了城中接应的地方,半日后辛夷医女便赶到与我们汇合,及时为序生救治。
“你不必谢我,序生算我半个徒儿,我自然会尽心竭力地医治他。”辛夷一句话推得干净。“只是那毒来得凶狠,也不知是谁想下此毒手。”
是谁?
知道序生无事后,我冷静下来,眯眼回想当时的情景——那拉弓之人在对面的山丘上,身影模糊,只射出了这么一箭,没中便撤了。而卓逸解决了其中两个人之后,本想留下那一开始摆手指挥其余九人的黑衣人的性命,奈何那人下一秒便自尽了,没留下任何线索。
死士!却不知是谁家栽培出的死士!
上一次跟着赵祯被刺杀,我还可以说是冲着赵祯去的。但这次,那箭矢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那么,这场刺杀,也是针对我来的?
为什么,我总是令身边的人遇险呢?
这次若不是卓逸,我定不能护碧蜓与序生周全。
说到卓逸…我转过头,只见卓逸端坐在桌旁,一张脸沉静地眺望窗外,若忽视他紧握的右拳,此人倒真是一张冰山脸,连这种时候都能不露声色。
至于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我家碧蜓小丫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咬着唇,在卓逸的左手手臂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不时有血渗出,然后就可见我家小丫头巴巴又掉几滴眼泪。
若不看那只手,我倒真以为是碧蜓受伤了。
“又没伤到筋骨,哭什么哭。”卓逸沉沉道,声线偶尔随碧蜓的动作不稳。
碧蜓吸了吸鼻子,嘟着嘴给绷带打了个结,然后眼泪汪汪看着卓逸道:“坏人,没想到你这么好…”
“我不允许我保护的人在我眼前被杀。”卓逸平淡地给了这一句解释。
呃?这话听着…
果然,我家小丫头一愣,抽泣霎时止住,眼泪还在框里打转,俏脸却泛起了霞色。
卓逸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尴尬将紧握的右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神色不太自然:“我的意思是…”
“卓侍卫,”我不识趣地打断,“你要保护我家小丫头就明说嘛,小丫头会很感激你的。”
见我越描越黑,卓逸耳根一红,忙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
“还是说卓侍卫崇尚‘大恩不言谢’?啧啧,这怎好,不是明摆着暗示我家蜻蜓别口头谢,直接以身相许了么…”不得不说,我又顽皮了一把,调戏这一本正经的冰山少年着实有趣得紧。
“以身相许”四个字一出,卓逸脸颊刷的通红,下意识用搭在桌上的手一拍桌子,随即痛得抽息,也来不及解释了。
碧蜓原本被我的话绕得一愣一愣的,刚回神就见卓逸自讨苦吃那一拍,连忙起身,心疼地抓住卓逸的左臂:“不要动不要动,伤口又裂开了…”
我回头望了一眼一直同我一起围观这两人的辛夷,与她对视了然一笑,道:“我去看看序生醒了没。”
“一起去。”辛夷明白我的意思,刻意将空间留给碧蜓和卓逸。
“辛夷姐姐,”碧蜓忽然叫住她,“你还有没有其他止血的药,他的手还在流血。”
辛夷摆摆手,“这就是我随身带来的最好的了。”随即声音低了几分:“再说,习武之人流流血又有什么关系。这大红大红的血一染,说不定红通通的喜事也近了。”
“啊?”碧蜓没听明白。
卓逸显然听明白了,想将左手从碧蜓的手里挣脱出来,碧蜓却死活不放手:“跟你说了不要动!”
哟,小丫头开始有脾气了!
此番场景,我与辛夷极有默契撤了。
直到看见序生安静躺在床上,脸色不再如方才那般苍白,我才舒了口气,心头的大石头落地。
留序生一个人静养,我与辛夷一起踏出房门,辛夷悠悠道:“我听姿说,你仅仅是为了赎罪才带着这孩子的。怎么感觉你是真的…”
“是真的,”我点点头,“真的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或许是投缘吧?收留了他之后,随即便传来了宛宛活着的消息。我真的以为是上天对我的奖赏,所以倍加对序生好,希望宛宛的病能快些好起来。然而,这孩子一语一笑,令我欢心。一颦一哭,令我难过心疼。直到今天,我在刺客出现时下意识将序生揽在自己怀里保护…我这才意识到,我是真的真的,将他当成了自己亲身儿子在呵护。”
“没见你这么‘以德报怨’的。”
我摇摇头:“我报的不是怨,是我自己的真心,和序生的依赖。冥冥之中,或许我与序生的这段母子情就注定了吧。”顿了一下,我思索再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辛夷:“辛夷,我想将序生暂时留在你这儿。”序生受伤不宜再奔波,但那边小受哥哥的生辰…而且,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场这样的刺杀。这孩子,不喜欢跟生人接触,却与辛夷投缘,留在辛夷这儿,我亦放心。等这段时期过了,再将他接回好了。
辛夷愣了一下,然后洒出一抹笑:“也好,跟着你受伤,跟着我受教,保准你下次来领时,会是一个完好无损机灵乖巧的序生了。”
完好无损就够了…机灵乖巧?我真怕下回抱着序生时,他连梦话说的都是药材名。
辛夷急着回去,而我恰好也找碧真有些事,便抱着沉睡的序生一同上山了。
交涉完了种种事宜,序生还没有醒,看着他红润的脸颊与均匀的呼吸,我心头半是欣慰,半是不舍。
自从领养他开始,这孩子就几乎没跟我分开过,也不知序生醒来后发现娘亲不见了会不会哭泣?
想到这里,心头就一阵抽搐的疼。
辛夷推门进来时,我正暗自难过,她逆着光叹了口气:“当娘的还是不要太疼儿子,这样儿子永远无法独当一面。”说着,递给我一封书函。
我接过,低头打开。“这是…?”
“你拜托杭州阁碧萱做的事情,现在有结果了,恰好你又在宣州,于是信阁的门人就直接送到我这儿来了。”
还真省事。
将几张信纸摊开,一目几行,大致便了解了。
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信上的结果,还是忍不住小小震惊了一下。
回到杭州时,我便让碧蜓替我带话给碧萱,让她替我查孟青竹在那半年间到底去了哪里,被谁收留,又被谁告知我假扮杨青玉害得黄家家破人亡的真相。
当然,最后这一点几乎不可能查到,但若查到前两点,便足矣推断出这个揭发者是谁。
信上说,孟青竹在去年十二月的时候被一女子安置在庐州,因为神智不太清楚,所以邻里也不太来往,直到今年二月中旬左右,她忽然消失了。邻里间对安置孟青竹的女子是如此形容的:生得娇美亮丽,旁边跟了个不说话的男人。
据说,还有人偶然听到孟青竹与这名女子的谈话,孟青竹似乎处于弱势,“姐姐”长,“姐姐”短的,还听到娇美女子冷哼:“姐姐?你从前欺压我的时候可不这么认为吧?”
然后便听孟青竹连连赔罪。
以上这些,便够了。
足以证明唆使孟青竹来找我麻烦的罪魁祸首是谁了。
在黄家,最先侍奉黄大富的便是兰姝,然后才是孟青竹。孟青竹为家中长女,并无姐姐,外加上受过孟青竹欺压这点,恐怕除了我这个正室“姐姐”,就只剩兰姝了吧。
即便兰姝是我的对头,对于她这场翻身仗,我仍是忍不住叫声好。
最后一页信纸是哥哥的字迹,我敛神仔细一读,才知道哥哥在我走后去光顾了一趟关着梅枝的疯人院,也不知哥哥用了什么办法,竟能让梅枝冷静下来,说出对我下药那天晚上其实是收到了一张写着“黄家正室在书房行不轨之事”的字条,才会兴致冲冲地带着人去堵。
谁会知道那个时候我在书房呢?
我记得,当时一直有一种窥视的感觉,再联系当日兰姝自己承认在那夜杀了黄峰…通风报信的,是兰姝?
好一个兰姝!干净,利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玩弄所有人于鼓掌之间,而自己却始终隐匿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坐收渔翁之利。
对于这样的人,不敛起十二分的精气神,恐怕是斗不过的。
我立马书信一封,送往信阁,让他们细查兰姝身份。
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自己多少是个阁主,这恐怕也是目前身为苒阁阁主给我带来的最大便利——调用信阁查非门人的资料。
然而,饶是敛起了精气神,到了京城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岂止是慢了一步…
(七十七)拜见公主
就在十日前,皇帝下旨,唐介由监察御史升为殿中侍御史,赐婚宰相吕夷简之女。
京城一大抢手的美男子要成家了,一时间,京城百姓沸腾了。
有人说,唐御史与吕小姐郎才女貌,早已相识暗生情愫。
又有人说,唐介此番高攀了吕相,前途必定一片光明。
还有人说,宫中的小道消息盛传唐御史倾慕吕小姐已久,进宫面圣时,圣上论功行赏,唐大人什么都不要,只要圣上一道婚旨,可见对吕小姐至情至义。
总之,我又一次觉着,自己成了那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无从插足这二人的世界。
真相到底如何,只有问了当事人才知道。但无论如何,这一次我愿意相信唐介,相信这个迎接我进京的“惊喜”并不是由他策划出来的。
考虑到身份尴尬,当卓逸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进宫,我便婉拒了,于是他先一步回宫复命。
婉拒了后才发现,我身份尴尬,不但不能进宫…貌似,当下这个态势,也不便去找唐介。
“荷花池”现在的老鸨小乌鸦与我不是特别的熟,况且也不能带着碧蜓去那种地方。
这下我发愁了,京城的客栈一家比一家坑钱,我现下的银子,能够我姐妹俩住几天?
“染夕?”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子声音,我身子下意识僵了一下。京城认识我的人并不多,张士逊大人被下放了不在京城,赵祯在皇宫里面,唐介…声音不像。
我回过头,只见舅舅陈嘉南惊喜地看着我:“真的是染夕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看见舅舅,我便知道,我的住处有着落了。
舅舅在京城买了个子城使的官,自己凑合着有处小院子,养了两房妾室在家,我与碧蜓搬进去倒也不显挤。
“染夕怎么想起进京城来了?”晚饭间,舅舅第三次问起这事。
我一直吱唔着没他进京的目的,见他再三询问,只得坦白。当然,坦白之前,我先瞟了瞟我的两位舅娘,舅舅明白过来,挥挥手就让她们出去了。
一时间,房里只剩我与碧蜓和舅舅端坐。
忽略上京找唐介的那条理由,我捡了次要重要的,零零碎碎道与舅舅听。
“圣上竟然要见你?”舅舅大惊,难以置信道:“染夕你竟然得圣上青睐?”
我微笑摇了摇头:“只是小时候与他玩到一起,算是儿时的好友罢了。”
说完这句话,我明显觉察出舅舅的目中闪过一丝精光。
第二天我才明白,那道光是商人见到商机与财源的光。
我,便是他的商机,而第二天到来的赵祯,就是他的摇钱树。
舅舅三叩九拜,一直不敢抬头直视赵祯,弄得微服而来的赵祯很是不自在,尴尬对我笑道:“染夕,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我爽快应答,知道他只是想离开这里,又不好呵斥舅舅出去伤我的心。
其间站在我身旁的碧蜓看着赵祯身后的卓逸几次欲言又止,偏偏卓逸冰山脸低着头,就是不看过来。跟赵祯出去何尝不是为他们制造机会呢?
临走时,舅舅把我拉到一边,千叮万嘱让我在赵祯面前多提提陈家的生意,让他勾勾手指头把陈家的茶奉为官茶,顺便开通几条商路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