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正好就撞上了我的夫君匆忙冲进来,大声询问:“娘亲,我在外面听到一声“哐当”,您没事吧?”
我终于发现我的夫君原来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够孝顺。
陶氏正揉着眉心,抬眼看到他来,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富儿来啦。”这抹微笑在看见跟在黄大富身后的另一位粉衣女子时,彻底沉了下去。
我细细打量了这名女子,若将兰姝比作那初春楚楚可怜的兰花,孟青竹比作那富贵盈门的牡丹,那么,这名女子当作那烁烁耀眼的红月季,太过耀眼的光芒,与那独有的妩媚风情,倒将她沉鱼落雁的姿容比了下去。
没猜错的话,这名女子当是黄大富的另外一名小妾,也是他近来最宠的一位,名梅枝。
没看错的话,梅枝看我的眼神里面有着耀武扬威的挑衅与想取我而代之的算计。
没记错的话,梅枝在进黄家的门之前,应当是江湖中久负盛名的戏子,人言“瑶池梅枝迷人眼”,说的就是她。
我忍不住扶额叹息,杨青玉都长成这样了,梅枝用得着与之为敌么?
这不是难为我么…
戏子…戏子啊!我已经可以预见我今后那多姿多彩的戏剧人生。
说起来也有趣得紧,孟青竹,兰姝,梅枝,梅兰竹都占齐了。哎…杨青玉她爹要是给她取个“杨青桃”、“杨桃玉”之类的,我是不是就要好过的多呢?
桃…陶氏?
呃…
一个仆妇匆匆走进来,向在场众人行了一礼之后,俯首在陶氏耳边轻言了几句,霎时间,陶氏那原本已经晴朗脸色突然转入密布乌云中。
她站起身来,瞪着我,声音有些不稳:“杨青玉留下,其他人先走。”说完还不忘转身扶了孟青竹一把,细心嘱咐:“青竹慢些来,富儿过来扶把。

她叫她“青竹”,叫我“杨青玉”。这差别,其实在称呼上已经显露出来了。
我猜是白缎巾的事情传到了她耳朵里,那件事情是当家女人最关心的,我与黄大富没有圆房之事迟早都会暴露,不过能够让我碰上她的神情转变,我甚为欣慰。
只可惜没有我预料中的雷霆万钧或是气晕过去,我还是很失望的。
唉…唯恐天下不乱的我。
可我很快就感受到了她的气势——那一耳光扇过来,若是我没有及时用内力护体,还不得当场被扇得吐血。
陶氏似乎觉得一掌不解气,又扇了一耳光,在同一个部位。
我暗暗叫苦,不禁出声委屈道:“婆婆,青玉到底做错了什么?”
或许是语气不对,造成了逼问的气势,总之陶氏这把火被我彻底烧起来了。
大火的结果就是我又被踹了一脚,这一脚落到了实处,不比昨天,我货真价实被她踹飞在了地上。
我捂着肚子,运气调息,打趣地想:这样的脚力,不练武功实在是可惜了…
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对上她的眼睛。
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人在受了委屈之时,与仇人对视只会徒增自己的怒火与烦恼,不若低个头,让自己看上去低声下气一点,罪也少受一点。
陶氏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食指指着我牙咬切齿怒斥:“我没想到我黄家竟招进来一个不干净的贱人!杨元宝养的好女儿!”
果然是落红帕的问题。我低垂着眼眸,装作不甘地语气:“婆婆,青玉还是女儿身,相公昨天根本就…”没碰我。
陶氏一听,神色稍缓,打量了我一眼,“新婚妻子竟然没有留住丈夫的能力,你还想责怪我儿子?!”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在一个母亲眼里,儿子不管怎样都是最好的吧?
“还是说…”陶氏语气一转,阴阳怪气,“你还想为谁守身如玉?”
哎,杨青玉这恶劣的形象让我过得真是坎坷啊…
我连忙叩头,声辩:“婆婆,青玉绝没有这样的心思!青玉今后…不,就今天,一定好好侍候相公!”
陶氏见我如此保证,也不再多作计较,丢下一句“最好说到做到”后,就拂袖离去了。
我随即起身,出了门。
门外一片盎然的春/色,柳条抽枝,牡丹含苞,连那燕子也跟着回来了。
这样的一片春意,为何我还是觉得寒风料峭呢?
步上小道,一个粉色的身影从眼角晃过,我警觉地回头,那头的树林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错觉?
我狐疑地摇摇头,刚走上横廊,就撞见了托着肚子散步的孟青竹。我暗骂一声晦气,转身打算绕道而行,却听见身后一个娇嫩的嗓音响起——
“慢着!”
【历史小知识部分:因为此文不是架空,所以某小苹果为其还是查了不少资料。一旦文里面出现了任何历史的人物或者事件,不管是与真实历史有出入或者吻合,小苹果都会把真实的历史资料帖出来
资料主要来源:《续资治通鉴长篇》(作者为宋代李焘)。
及 高天流云作品《如果这是宋史》。
前者是史料,后者是流云兄的调侃,主要用于快速查找。
另:宋朝的人物列传。
还有各种宫廷史和野史。】
(四)青竹蛇心
妻不如妾,我今个儿算是体会到了。连个小妾都可以对正妻大呼小叫了。
我止步,回头对着她友善微笑道:“孟夫人有何事?”让我叫她“妹妹”或者“青竹”我觉得甚是肉麻。
“孟夫人?”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叫我‘青竹’就可以了。”完了又补充了一句:“你来之前婆婆和相公都唤我‘青儿’。”意思是我来了把她名字占了。
还真是不好意思呢,杨青玉名字里面正好也有一个“青”字。
如果用我碧染的名字,我还不屑与你同字来着。
但面上我却一派自然,“好,青竹。找我何事。”
孟青竹抛开身边丫鬟的手,缓步上前,凑到我跟前。刚刚大堂一瞧只瞧了个大概,如今细看,这牡丹美人虽然眉眼大气美艳,奈何脸上的脂粉抹得过厚,反而显得奢俗。再美也只会让人觉得是胭脂水粉堆砌起来的。
“你不过就是嫁进来而已,黄家正室之位是我的!”她凑过来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退后了,接上丫鬟上来扶的手,扬起下巴从我身边走过。
这可是宣战?可惜我真的无心恋战。
我转过头看着她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姿容风韵不比梅枝,与相公在一起的时间不比兰姝,更没有你肚子里面有个宝。”
“那又怎样?”她停下来看我。
“相公还对我没有丝毫兴趣。”我再次指出一个事实,“这样的我,真的是你的敌人么?与其顾忌我,不如去多盯着点那戏子。”那才是真正的敌人。
孟青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微怔,随后不屑一笑:“她?婆婆最恨的可就是她。”有陶氏在一天,梅枝是决计爬不上正室的位置。这样一个大家族,绝不会让一名江湖戏子成为正室。
我苦笑:“那她现在肯定是婆婆第二恨的人了…”第一…很不幸是我。
“我不管她们。”孟青竹甩开丫鬟的手,走向我,“你一天在这个位置上,我即使有宝宝也上不去!”
“妻不如妾啊…你又何必执着?”我感叹,“我看相公过不了几天就会休了我。”他不休我,我也会将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
“当务之急,是将这个孩子顺利生下来。”我苦口婆心劝导。
她抬眸,嘴角忽然一扬,勾出一个极其魅惑的笑。
笑里藏刀。
我极有预见性地后退一步,不出意外看见了她眼里算计落空的惊讶于失望。
算计是吧…无非就是拉我的手推她自己。这孕妇身子就是娇贵,吼不得骂不得,更推不得。也只有她才有这个资格演这个戏。
我连忙从侧门退开,不给她多余的做戏时间。
没想到,最先在我面前演戏的不是身为戏子的梅枝,而是这个母以子贵的孟青竹。
我颇感头疼。
结果令我更没想到的却在后面。一回我的翠玉阁,就听孟青竹跌倒的消息传来。一时间诸多仆人的眼神尽数投向我。
意味明显了,我是那个最大嫌疑人。
抬手扶额,我大叹孟青竹真是赚了!如果我在她面前,她要拉我的手推她也得使力,还得装出往后跌倒的动作。一个不好,就可能真跌下去,那个时候她就亏大了。
可现在我走了,她说她跌了,那她就是跌了。铁的也可被她说成金的。
早知道当时就站那里,借势推她一把!狠狠推!最好一掌可以直接将她肚子里面黄家的未来给推没。
现在倒好,什么都没做,落了一样的下场。
所以说,以退为进也不是那么适用啊。
转念一想,也好,刚刚不是信誓旦旦跟陶氏保证今晚一定会好好“伺候”黄大富么?这么一折腾,我这两天估计也别想安分过去了。
一抹笑就那么浮上嘴角,恰好被叫我过去大堂的陶氏看见。
于是又挨了一耳光。
杨青玉这脸,我都替她心疼了。
对峙丫鬟的证词是这样的:“看见夫人与杨夫人扭在一起,然后夫人就后退跌倒了。”我感激她还有点良心,没有直接说出“看见杨夫人推了夫人一把”这样的话。
虽然制造的效果都是相似的。
相似毕竟只是相似,最后我得以脱身,除了孟青竹肚子里面那块肉完好无损之外,这丫鬟不确切的证词成了主要原因。杨青玉身后毕竟有杨家支撑,黄家还是得给这个面子。哪怕在我看来,即使杨青玉被分尸了,杨老板也不见得会出面找黄家理论。
事情足足折腾了半个月,我被关过佛堂,锁过柴房,跪过一天一夜滴水不进,而陶氏与黄大富的打骂更是频繁得多过了我喝水的次数。后来具体是怎么解决的我忘了,我只知道,之后我看见孟青竹那张脸就特别恶心。她明目张胆向我宣战时我还小小赞叹了声她的直白,可她还明目张胆颠倒黑白栽赃我,我就不得不对她有所成见了。
所以,当现在的她,抱着发着高烧的两个月大的孩子,在这间大牢中死命地哭吼让谁救救她的孩子时,我除了觉得聒噪,还生出了另外一个举动——
“啪——!”一耳光扇过去。
顿时,一牢哭得梨花带雨的女眷全部噤声抬头瞪目结舌看着我,难以置信我这个平日里最下等的丫头都可以欺负的“正室”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
“给我闭嘴!”我不耐烦吼了声。老娘在黄家受了那么久的怨气,也该时候还了。
碧染不发威,你当我是兰姝了吧?!
方才苏醒过来的陶氏最先回神,“杨青玉你做什么?!”
还敢吼我?我勾起一抹笑:“婆婆,你都这样了,还能罚青玉的跪么?”
“你…”陶氏一张脸被我气白,浑身打了个颤。
我说老人家,我在黄家这几个月,你受我的气会少么?这样就受不了了?我刚想开口,就瞥见牢里其他女眷也全部打了个颤。我抬头向天窗望去,原来已经入夜了。
黄家这些娇贵的夫人们,哭完了才发现冷。
这时,堆在木床上那张破麻被成了众女的焦点。
极有默契的,众女相互看了下彼此,一起冲上去抢。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看戏一般瞧着平日里孝顺的媳妇掐过婆婆的脖子将她摔开,姐妹亲的小妾们互扯头发,谁也不甘被子落在她人手中。
这是一场女人的战争。
可惜很快就结束了…
牢头走过来对着那边大吼了声“安静!”,谁也不敢再动。
最后麻被落到了梅枝手头。
想来也是,她曾经作为戏子,幼时想也是练过一段时日的身段,否则身体也不可能如此柔韧。
梅枝抱着那床平日里当垃圾瞧都不会瞧一眼的破麻被当宝,得意洋洋看着众女。
众女碍于牢头,不敢再造次,只得眼巴巴看着她。
我眉头微颦,不满这个结果。
如果拿到这床被子的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拿到的是梅枝…
我在黄家,最不屑的是黄大富,最难缠的是陶氏,最恶心的是孟青竹,最恨的…却是梅枝。
于是我上前,理所应当伸出手,“给我。”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应当就是我这样的。
梅枝左眉一挑,风情万种,像看笑话一般看着我。“凭什么?”不屑地笑。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捂上了左脸,惊恐看着我。
我看着那被印上五指印的雪颜,颇有成就感地抬手瞧了瞧。哎…这么短时间内抽了两位美人的脸,我这只手今天也算艳福不浅了。
孟青竹被我扇了,只是沉默。梅枝被扇了,却是会反抗的…
她大小姐一回神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怒火染上双眸,抬手就朝我…哦不,杨青玉的脸回扇过来。
我岂能容她?!
电石火花之间,她的手腕便被我捏在了手里,微微一用力,我便听见了骨头错位的声音。很是悦耳动听。
梅枝疼得“啊”地叫了一声,美颜血色尽失。
“我这…可算对你当初的回礼了。”我捏着她的手腕,云淡风轻道。
梅枝咬牙切齿道:“我只不过给你下了点药!”
只不过?
我加重了手上力道,眼睁睁看见梅枝痛晕过去才松手,任她跌落地上。
聪明人都知道,在这样绝对弱势的情况下,低头才是善待自己的上策。梅枝并不笨,相反,她还很聪明。只可惜她虽然聪明,却抵不过她是美人这个事实。美人常常将颜面放在第一位。
于是梅枝就吃亏了。
平日里她嚣张些,因为她貌美,会演,总是会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而此刻,一牢被吓破了胆的女眷连发出声音的勇气也已经失去了。
我瞥了一眼地上的梅枝,低声自言自语道:“你的确只是下了药,可惜你下了不该下的药…”
她可以打骂折磨我,如同其他人那样。
可她选择了沉默,在必要时候致命一击。
那时我去给黄大富侍寝,引他喝了酒,在他酒醉时趁机让他在我肩上留下些许吻痕,然后一记手刀劈下去。等到他昏过去,我刺破了自己的右脚拇指,将血滴在了那落红帕子上。
之所以选择划破脚趾,为的便是不被人看出端倪。
因此第二天我向黄大富说明我已是他的人之后,一瘸一拐走出房门的时候,陶氏与仆人们看我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暧昧。
我在乎的不是贞洁,只是不愿让一个像猪的男人压在我身上。
我怕会被压死。
可我算了又算,清白却还是没能保住。
是的,梅枝当日下的,是那改变了我的下半辈子人生与幸福的…
春、药。
(五)月黑风高
一如我当初见到梅枝时所料,有她在,我的人生会很戏剧。
初时梅枝与我,就如同两个不同地方的陌生人,井水不犯河水。直到两个月前,孟青竹的儿子欢天喜地诞生。
作为黄家的第一个直系孙子,黄御医与陶氏笑烂了脸,开始的那几天,二老成天腻在孟青竹的房里不出来。而一家人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孩子的身上。
被盯了三个月的我这才松了口气。这三个月,因为被看得紧,之中只在嫁进来之后一个月的时候,出了次门,去了所属碧门的酒楼,点了一碗加糖的碧螺春。碧门选的地方也不错,坐在二楼可看见远处青山在烟雾渺茫中若隐若现,正如同我的心境。
我只喝了一口,便放下茶杯离开。
茶杯底部有我压着的小纸条,上面只有六个字:找碧何,骗黄子。
嫁进来之前,事先就与荷姿商议了几条计谋,此时我审势审地,选了最可能实施的一条。
荷姿会懂的,只要是她能收到这条信息。
她一定会收到!因为“碧螺春加糖”是碧门独有暗号,小二不知道,掌柜的也会知道。
很快,黄大富认识了一个酒肉朋友,称兄道弟,花天酒地,好不逍遥。
而今,我又去了一次那酒楼,旧计重施,只不过这次留的却是另外的信息:找碧何,作伪证,行动。
并不是荷姿多擅长作伪证,只不过她是最了解我背景之人,也是我最信得过能力之人。
六日后的清晨,翠玉阁的柳树上飘着一个青色小包袱,翠柳随微风扬起,风姿百媚,若不是我对碧门独有颜色敏感,恐怕也忽略了这柳条掩护中的“罪证”。
打开包裹,里面是两个锦盒里面有着所有我想要的东西:皇宫贡品天山雪莲,江湖排名第三的毒药“一点醉”——能让人在昏睡中去世。
所以我说,交给荷姿我放心。
这只是“作伪证”的部分,之后的部分,我心情悠然地等待结果。
果不其然,我夫君的这个酒肉朋友忽然建议我夫君去看庙会,我夫君自然是乐颠颠地跟去了。
这庙会上,美女如云,其中一位乘轿而来的女子更是其中之绝,我夫君一时看得心花怒放。恰好这位女子身份不低,拜个菩萨也要屏退旁人,然后我那夫君在那酒肉朋友的帮助下,很“轻松”地混过诸多家丁,来到了美女身旁。
这近处一瞧啊,美人更是艳光四射,估计我夫君当时定是大叹:正妻貌丑,三个小妾与眼前女子一比就如同那天空中的一片浮云,不值得一提!
于是色心大起,胆子也跟着长了,竟然冲上去扑倒了人家。
美女自然不依了,大声呼救,唤来了外边的家丁,一时间,我夫君被当场逮住,被几个侍卫当成登徒子拳打脚踢,棍棒交加。
当然,以上乃是我听说外加想象的情节,我所能确认的,只是我夫君黄大富,当夜被拖回来,一双腿已被打残。
陶氏哭得撕心裂肺,扬言要对方血债血偿,却在听见对方来头之后,噤了声。
余下的只有埋怨自己命苦,责骂自己的儿子不长眼睛——当今宰相吕大人的儿媳妇,也是你能够随便调戏的?
御医大人儿子被打残,宰相大人儿媳出了丑,失了名声,一时间,汴京城内人人道说。这梁子,算是结了。
调戏良家妇女,换做平民,或许就这么过去了,但对方好歹有身份,不依不饶,定要黄家给个说法,结果惊动了上头,不日便会差人来调查。
我仰卧在榻上,很悠闲地听着丫鬟们碎嘴,倒也自在。
都到了这份上,却迟迟不见黄峰有任何的慌张,仿佛十足地自信自己不会有事,倒让底下做事的人慌了神。
——这黄老爷,究竟是有底牌在手?还是破罐破摔听天由命了呢?
我也不知道。
但有人知道,因为黄峰干预了那个人的大事,黄峰自信满满,却不晓得雪亮的刀子已然逼近。
恰好,我也动手了。
我手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黑夜,无风,天上的星辰明月都被掩上厚实的云层,异常闷热与沉重的天气。
我着一身深碧色的夜行衣,隐在书房外的树丛里。
之所以还未动手,只是因为我得到的碧门线报称,黄家养了四名身手不凡的暗卫,时刻护卫在黄家的重地周围。
其中这书房就至少有一名守护,我想要进去,首先就得将其引开。
我静静地听耳边虫鸣,等待暗卫露出声息的一瞬间。
一个时辰过去,就在我起身准备今夜作罢的前一刻,远处树丛忽然“悉索”一响,我转过头,只见树影之间,一道黑影闪过,直冲书房大门!
紧接着,两道黑影从书房窗户飞出,直击那道飞近的黑影。却见那黑影身影一转,飘摇而去!
“追!”两道黑影其中一人低喝一声,紧跟而上。
刹那间,书房外又恢复了宁静。
我等了半晌,确定无异常之后,低呼一口气,起身拍拍衣裳,从树丛里面走了出来。
想不到,这漆黑之夜,竟然有志同道合之人,倒让我捡了便宜。那两道黑影应是黄府暗卫,却不知那志同道合之人是谁?
边想着,我轻巧从窗户口钻入,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确定无人之后,开始着手找寻黄峰留下的任何可以被我利用的,可以扳倒他的东西。
无果。
想来也是,御医黄峰能够爬到今天这个地步,除了后台扶持,与他的精明也是分不开的。
当年,先皇迷途仙道,大兴寺庙,欲求飘然成仙。晚年半身不遂,却顽固以为自己已得天书,小病小痛尽皆不放在眼里,因而汤药不进,愈加严重。而我爹,当年作为太医局医官使,因着对修道之事有所了解,借与先皇讲道的机会给他瞧病,深得先皇信任与喜爱,并将我爹引荐给当年的太子此时的皇帝,讲授修仙之道。
胡扯,有了这么个会花钱的糊涂皇帝,大宋朝也是悲哀得很。
而此刻的黄御医黄峰,当年与我爹同为医官使,为皇后瞧病十多年,深得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刘太后宠信,与我爹倒也井水不犯河水,直到十年前,先皇驾崩,爹与黄峰同时为先皇瞧病,却忽然爆出我爹下毒害死先皇的传言。
那时,先皇已咽气,只留皇后、几个医官和重要大臣在旁,黄峰一口咬定他看见爹用了某味药,导致先皇一命呜呼。
当日在场的,都是重臣,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得而知,只道是小太子名分待定,大臣们忙个不停,皇后一个伤心过度,一声令下我爹这事儿,竟然——不查!
不查不是算了的意思,而是以一瓶毒酒了结。罪名是误诊。
先皇晚年神志不清,皇后摄政多年,她的话俨然就是圣旨。
爹百口莫辩,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爹死了,家被抄了,娘也以一条白绫随爹去了。
之后,宫中流言四起,都说皇后心慈,我家本应被满门全诛,竟然只让我爹一人死了就完了。又说我爹之前妖言多时,先帝受其迷惑,早已药石罔顾。而后,最最重要的一条流言很快散开——我爹是受人指使,下毒害死先皇以求助主篡位,最后的矛头全部指向了当时的八王爷。
然后,八王爷告病在家,一病就是十年。
这案子,被现在的皇太后封口,被史官一笔带过。
我知道我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八王爷与他并没有来往,他也没有理由在人前留下话柄和证据。
更何况,这事儿,本来就透着蹊跷,皇帝被害死,竟然不查!
我在其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爹,正是那个可悲的牺牲品。
而最最重要的一环,黄峰却高官厚禄,活得滋润,并未遭到任何不测。
除非,他在之中参与了主要事物,让操纵这场阴谋之人不得不留他。
我就不得不在他身上报仇了。
爹的死,黄峰起着推动作用。而那背后之人,我约莫知道是谁,也知道是我的能力所不能触及之人。
至于这黄御医,就由我亲手来除好了。我不会就这么杀了他,一来太过便宜他,再来他身边侍卫皆是高手,我不做没有把握打草惊蛇之事。
当日他怎么对我们柳家,如今我势必如数奉还!
他既然是狐狸,知道消灭罪证,我为何不能效仿他当年之举,无中生有呢?
于是找荷姿索要的包裹派上了用场。我将包裹放到了书柜上面一堆沾满灰尘的书堆后边——黄峰是狐狸,在别人发现之前他不能自己先发现了将罪证给毁了。
颇为满意地站在原地,我看了一眼那放包袱的地方,正想转身,却明显感觉到了一种窥视。
竖起全身警觉,我飞快往那窥视的方向——窗外望去。
树影在细微的灯光中斑驳,夜风拂过,发出一阵“沙沙”声。
心中越来越不对劲,我赶紧将一切恢复原样,从窗户跳进院子里离开。
刚走至院子门口,就看见三个身影朝我过来。
我暗叫不好——此时我出现在这里,动机不明,最易被怀疑。
躲闪不及,就听见一个黄莺般甜美的声音响起:“姐姐你好兴致!半夜到这种地方来闲游。”【历史小知识:】
宰相吕大人乃是当时的吕夷简,但是他的儿媳妇是谁,多大,不可考。这里纯属瞎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