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做什么?”任凭盛好饭端起碗看着满脸通红的她,随即颇是自然地别过头夹起菜。
林果儿低着头走过去,端起饭碗不敢看他,急于想打破这种旖旎令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气氛,于是问道:“饭菜是魏妈送过来的么?”
“陈管家送来的。”
林果儿自顾自地点点头,只觉气氛稍稍缓和了一点,夹起了一块糖醋的白菜,放到嘴边时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陈管家到底叫什么?我上次问他他都不肯说。”他越是不说,她便越是好奇。
她话音刚落,任凭筷子中的糖醋排骨“嘭——”地滑落,砸在了番薯泥里面。他低咳了一声,故作无事地重新夹起放回自己碗里,想了想,回答:“你…还是叫他‘陈管家’好了。”
听任凭如此一说,林果儿不觉更加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名字,会到如此神神秘秘不可告知的地步?
“小气。”林果儿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夹起白菜放进嘴里,然后…“啊!”她一脸扭曲地像是吞了极烫的食物,吐着舌头边扇边叫道:“水、水!”
任凭不明所以将茶水递给她,只见林果儿咕噜咕噜喝下一整杯后,“铿!”地放下杯子,苦脸抱怨:“甜死了!任凭你居然受得了,好甜好腻!”
任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夹起白菜吃了一口,“不甜啊。”口感除了稍稍酸了一些,其余都好。
林果儿一愣——难道是自己夹到了没有糖搅匀净的那块?
见任凭吃得如此地自如,林果儿颇是怀疑地又夹了一块,小心舔了一下,立时又吐了吐舌头:“好甜!”
任凭是真没觉着甜,“你舌头出问题了吧?要不换糖醋排骨吃吃?”醋溜白菜和糖醋排骨都是他在林家时看她爱吃,才特意吩咐了厨房的魏妈去做的。
林果儿不信邪,夹起糖醋排骨,吃前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沾着醋酱的排骨,果然在上面发现了大粒大粒的糖粒。
“…”看了一眼吃排骨吃得正欢的任凭,她挫败地放下排骨,扶额,“能请魏妈过来一下么?”
魏妈不一会儿便过来了。
林果儿喝着茶水想洗去嘴里的腻味,一抬眼恰好见到魏妈推门而进,瞬间便明白了当日任凭为何会评价自己“辨识度不够高”!
推门而进的妇人约莫四十来岁,一身朴素,与其他大街上的大妈无异,但,她左脸上那块奇大的红斑却让人不敢直视,果然是看过一眼之后,便再难忘记。
“少爷,可是出了什么事?”魏妈急急忙忙问道。
任凭用下巴指了指林果儿,“问她。”
魏妈头一偏,这才注意到被任凭挡住的桌对面的女子,心头溜了一溜,想来必是新夫人无疑。只是…这被称为“京城第二美女”的新夫人也不过如此,那只右眼就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红肿肥大,实在不知世人是何眼光,竟然将这样一名难以让人再想看第二眼的女子划作美女,还排上了第二?
还是说,这第二的名头,仅仅因为林侯爷富可敌国,引世人巴结?
无论如何,林家二小姐这“第二美女”实在名不副实。
初初一照面,主仆二人颇是默契,纷纷给了对方“不想再看第二眼”的评论。
虽如此,魏妈还是行了一记礼,谦恭道:“夫人有何吩咐?”
“菜…好甜。”林果儿咬唇抱怨。
“今天这排骨和白菜有点酸。”任凭皱眉评价道。
“醋溜白菜和糖醋排骨当然要酸酸的才好吃啊!”林果儿不敢置信看着他,“你难道平时吃的都是糖泡白菜和甜酱排骨么?”
两位主子一人喊甜,一人抱怨酸,魏妈左右为难,朝林果儿歉意一笑:“少爷喜甜,任何菜色都喜欢多加几勺子糖,委屈夫人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林果儿悲愤地拍桌,“甜成这样,会吃胖的。”
“那是你的问题,”任凭自顾自又夹起一块排骨,“我吃了十年也没胖过。”
林果儿一脸羡慕嫉妒恨看着他。
任凭无视她的眼神,吩咐道:“魏妈,此人难伺候,你去把醋提过来,她要吃酸的就让她自己倒碗里沾。”
魏妈一脸难色:“少爷,这…”不太好吧?
“去吧去吧。”林果儿竟也附和。
“…”魏妈嘴角抽了抽,小跑着回厨房。边跑边想,两位主子一人喜甜一人喜酸,这可如何是好?
等、等等!一般的女子会如此喜欢吃酸的么?
难道说…夫人她…
不对,夫人才嫁进来四天,除非是少爷在之前就…不过少爷之前就认识夫人,倒的确可能…
所以夫人会喜欢吃酸的,很可能是因为…有喜了?而且还是跟少爷婚前就…
这头,林果儿背脊窜起一股子寒凉,放下筷子擦了擦胳膊顿起的鸡皮疙瘩,然后托着腮看着任凭等醋。
任凭平日里都是一人吃饭,此时被除陈管家之外的人瞧着,浑身不自在,别过头看向林果儿,“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看你有没有多生出什么东西。”林果儿答得很是流畅,“在糖堆里泡了十年…任凭,你就像没长大的孩子,喜欢吃糖。”
任凭脸一沉,很是不喜她这样的评价,“什么叫做没长大的孩子?有这么评价自己的相公么?”语罢像是想起什么,又道:“说起来,林二果,成亲之后,你成天就‘任凭’‘任凭’的喊,从不曾唤我一声‘相公’。”
“…”林果儿顿时有种被自己坑了一把的错觉,反驳道:“你也一直叫我‘林二果’啊,可曾唤我一声…”说到末尾,自己消了声。
“娘子?”任凭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林果儿脸一红。
却听任凭接着又道:“还是说,‘林果二’?嗯…我以为,还是‘林二果’比‘林果二’要好听。”见林果儿翘起嘴想还口,他打断:“要不折个中,叫你‘二果果’?”
“我爹娘都叫我‘果儿’,你也可以。”林果儿没好气道。
“‘二果果’比‘果二’顺口,且想来也没有其他人这般叫你。”作为特别的人,有个特别的称呼,甚好。
任凭满意地点点头,放下筷子,木头脸上透出一抹饶有兴趣的模样,“二果果,叫一句‘相公’来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有种天然呆任二在调戏2果的错觉…
一定是错觉吧,要不然任毒舌这翻身仗也太快了些。。。
(十九)极品二只
此人是在调戏她么?
是么?!
有人会一脸正色地调戏人么?
会如此这般调戏完了不给一抹笑容么?
还有!——“你对‘相公’这个称呼的执念究竟是有多深啊?”林果儿抓狂,“成亲的意义就为了被人唤‘相公’么?”
“你转换话题的方式一如既往地拙劣。”任凭面不改色一针见血道,“无法改变我是你相公这个事实。二果果。”
“我就爱叫你‘任凭’,嫁给你给改变不了我,就如同你改变不了我喜爱吃酸的东西一般!”在原则问题上,林果儿一如既往地执着,就像她坚持渲纸只用玄宝斋,毛笔必须是银尖出品那样。
“我的确无法改变你喜爱吃酸,”任凭垂眸像是妥协,却又随即抬头定定望向林果儿:“但我可以决定晚饭是否吃甜。”
“…”林果儿顿感挫败,这个家,到底还是任凭在做主!
“所以,”任凭一个转折,眼底滑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你若唤我一句‘相公’,我便吩咐魏妈以后一半放糖,一半放醋。”
他话音刚落,林果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拍桌:“相公说话算话!”原则是什么?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任凭满意地点点头,恰好魏妈端着食醋进来,林果儿乐颠颠地接过,将那几个排骨全部倒进醋盘子里,滚了滚,直到吃到嘴里,才露出一丝幸福的欣慰感。
那头,魏妈与任凭见她这副模样,眉头不由得都抽了抽。尤其是魏妈,那神情苦笑不得。居然惊得往后面缩了缩。
虽说每个人酸甜苦辣喜好各一,但像她家两位主子这般喜甜或是喜酸,已算是走了极端。
这俩极品诶,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可叫她这做饭的老妈子为难!
回想起自己方才的猜想,魏妈朝任凭边上凑了凑,躬身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试探道:“少爷,夫人这么想吃酸的,你说会不会是…有喜了?”
任凭未及反应,那头林果儿一口南瓜绿豆汤“噗——”地喷了出来,呛得震天动地。
“咳咳,”任凭淡定地抵唇咳了咳,“魏妈,你…想多了。”未曾圆房,哪里来的孩子?
“嘿嘿,老婆子就爱关心这些,少爷莫怪。”魏妈尴尬地笑了笑,又苦口婆心道:“不过还是带夫人去瞧瞧大夫吧,兴许…是呢?”
“魏妈,你…还是下去吧。”任凭不愿多解释,挥了挥手。
魏妈走后,气氛被她搅得微暧昧,林果儿顺完气,低头乖乖喝汤,不时抬起眼瞥两下任凭,只见任凭一脸淡然地吃着自己的东西,似乎并未将刚刚的话题当回事。
兴许,在任凭心中,娶她回家只就是为了有个人唤他“相公”呢?
林果儿不由得放开,心绪恢复了平静,端起汤碗,仰头准备灌下最后一口。
“其实…生个孩子也不错。”那头,任凭悠闲得像是讨论“今天吃个萝卜也不错”的声音响起。
“噗——咳咳!”又被呛到!林果儿边咳边怨念地看着任凭。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这已经不是她林果儿第一次被他一鸣惊人呛到了!
“等房子修好了差不多就准备着生孩子吧。”任凭继续以“明天买南瓜吃吧”的语气悠闲道。
“你以为这么容易?说生就生?”不知是被呛到喘不过气亦或是羞怒,林果儿胀得满脸通红,“痛的人不是你!”
“我只是提前知会你一声,而且…”任凭悠悠转目,一脸自然看向林果儿道:“提出加快工期,承诺二个月之内修好婚房有额外奖励的人,是二果果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比我心急。”
“…”终于体会了一把何为“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林果儿一头磕向桌子。
任凭喝了一口汤,斜了一眼桌对面死活跟自己额头过不去的自家女人,出声试图打断她的动作:“吃得差不多了?我叫陈管家收桌子了。”自从卧室与连着的饭厅被烧了后,书房便成了他用饭的地儿。平日里他吃喝清淡,倒也无碍。可如今这书房里面一股子醋味,也不知要多久才散得出去。
“收吧…”林果儿埋着头闷闷道。
“那你什么时候走?”夜幕降临,外头一片漆黑,烛光摇曳的书房里面多了个人,软榻那边还余有她睡过的一缕芳香。任凭承认,自己有些不自在了。
“立刻走!马上走!”林果儿倏地站起来,决然道。
“不送。”任凭颇是顺理成章站起来,径直走向脸盆净手,丝毫不做挽留。
“等等!”林果儿走到了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任凭道:“你跟我一起去。”
回想到方才自己不自在的缘由,再结合林果儿这句话…任凭讶然回头,神情中有几分想多了的不自然,连同语气也不那么确定了:“咳、去…去做什么?”
林果儿耸耸肩:“昨日回去的时候,娘亲特意准备了礼品,让我带给你。昨日回来的时候放我那里,忘记给你了。”她不会说,昨天从被任凭吻了眼皮后,她就一直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特别是跟他身处同一个马车里时,当真是话不敢多说,礼品一事也就被抛得远远的了。
“我懂了,”任凭用毛巾擦了擦滴水的手,走向林果儿,“我跟你去拿。”
虽说是自己家里,但自从林果儿搬进来后,任凭倒未曾踏进她的房间一步。推开原本客房的房门,一股子夹杂了墨味的女儿家香粉味道扑鼻而来,令他有片刻地无从适应。
林果儿扫了一眼房内,欣慰地点点头。听雨那丫头,早将她满地的画卷收理整齐,这会儿房内才不至于连落脚的地儿也没有。
“自己家,随便坐。”林果儿将任凭领进房,径直蹲去角落翻整。
任凭这才有机会打量起整间屋子。
床单素雅,床帐雪白,不若他想象中的小女儿,反倒让人见了心生宁静。
他目光继续游移,不经然间,某个与整间屋子格格不入的物事闯进视线。
“二果果,”任凭的声音有几分不确定,“那个…是什么?”
林果儿探出头,顺着他指的方向——床边墙角望去。“你指的是关刀?”
关刀!果然是关刀!任凭顿觉手麻了一下,无力垂下,定定看向林果儿:“用来做什么的?”
“防身啊。”林果儿说得一脸自然,回过头继续翻。也不知听雨将她娘亲钟离氏给的礼品收去哪里了,又不好意思当着任凭的面去问她,只好自己闷着头继续找。
任凭眉头抽了抽,“防…谁?”
“不知道啊。从小就有这么个东西镇在床边。
任凭捉住关键词,“你的意思是…只镇住?”就像驱邪一般的摆设,而不是真的需要用上它?
“当然要镇住啊,要不然我磨这么锋利做什么?”林果儿回头给了他一记极其鄙视的白眼。
经她这般提醒,任凭果然捕捉到刀刃滑过的一丝精光,心头忽然一虚,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做…什么?”
“磨锋利了,睡梦中有坏人靠近的话,顺手捞起就可以退敌啊。”
退…退敌?
敌人…在哪里?
难道林家的治安已经低下到,需要自家小姐有身手随时操起关刀防身的地步了么?
任凭背脊窜起一丝寒凉,不由得庆幸起自己不曾生出在夜晚闯进她闺房的念头。
随即又想起,林家夫人,林果儿的亲娘钟离氏,似乎…出身武林世家?
顿时,角落里蹲着的林果儿那娇小的背影,在任凭眼里无限高大壮实起来…
以后与她说话时,是否该三思而后言了?
只不过,林果儿从来只握拳怒狠狠地看着他,想来…应是不会动手的吧?
任凭勉强镇定下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踱着步子走近书桌,不意外看见了那围砌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画卷。他伸长脖子,只见那画卷堆中,留出了一块书桌的空地,铺着一张刚刚山水背景已经画好,山中小亭却只有一个轮廓的画纸。
任凭细细瞧了瞧那幅画,嘴里问道:“新作?”
“啊?”那头林果儿翻东西翻得热火朝天。
“桌子上这幅。”任凭用指尖滑过那山峦溪涧,微微皱眉,一心扑到画作里,全然忘记了方才的事。
“嗯…”算是吧?背景的山水出自守和,她画上的亭子只有轮廓而已。
“不太像你的笔触。”任凭评价,“难不成你输给我之后,改了画风?”这山峦间的浩瀚,流水间的潇洒,与他先前所见的林果儿画上的飘渺风格不太相似。
“…”林果儿一愣,埋着头咬唇。
行家遇行家,她胡诌也是枉然。
只是,“果核”乃是她与守和共同奋斗的心血,他俩多年来靠这个名字署名的画卷赚钱不少,但毕竟姐弟俩出身侯门,卖字画一事传出去不甚光彩。因此,这个名字,也成他们一同守护的秘密。
而今,这个将是她今后生命中最亲密最重要的人却问起了,她到底该不该向他坦白?
这个秘密事关守和,她若坦白,守和会不会怪她自作主张?
正踌躇拿捏不定主意,娘亲钟离氏的礼品却闯进她的视线,“啊!找到了!”她兴致勃勃抱出一大包东西,往任凭怀里一推。
“是什么?”任凭被怀里那包东西的味道吸引过去,不再探究画作风格的改变,当着林果儿拆起了礼品。
“不知道呢。”林果儿耸耸肩,“娘亲说你会明白的。”说着她也好奇地眨眨眼,目不转睛瞪着那包东西被拆开。
直到里面的几包东西露出本体,任凭才停住,手直直地僵在了空中。
“是什么…?”林果儿探过脑袋,却被任凭一手摁了回去。
“补品而已。”任凭淡淡道,故作镇定地将外层的纸包好,手不觉微微颤抖。
补品…没错,的确是补品。
鹿茸、狗肾、阳起石…这些无一不是壮/阳的补品!
任凭无语地抱着钟离氏的一片心意走出房门,吹着夜里的凉风远目。
岳母大人您真的…多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任二啊,结婚之后主动安排分房睡神马的,岳母大人难免不捉鸡啊…
(二十)女二出现
任凭抱着钟离氏的“心意”闷着头走到自己的书房前,刚想推门,鬼魅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少爷…”
任凭吓得一个激灵回头,怀里的礼品一个不稳,滚了小坨鹿茸出来。
他定了定神,只见魏妈躬着身等在门口,左脸上那块红斑在笑容下显得畸形,夜色中透着可怖。
任凭微微缓过神来,平心气和问道:“魏妈,有事?”魏妈通常做完晚饭就告辞了,侯在此处,必定有事相告。
魏妈瞥了一眼地上的鹿茸,笑容僵了一瞬,抢着替他捡起来双手奉上:“吓着少爷了,实在是老身心头有件事压了很久了…”
“你先跟我进去,坐下说。”任凭裹好鹿茸,径直走进房内坐下。
魏妈局促地跟在他身后,苦口婆心道:“少爷,这样的补品吃多了也亏身体…老身家的闺女,少爷也见过很多次了,她乃是阳年阳月出生,听道士说,特别适合…”说到后面,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词,魏妈顿了许久,才吐出来:“…适合替人补阳气。”
任凭听后不怒不笑,接下她的话头:“想不到你女儿还有采阴补阳的妖精本事。”
“不是不是,老身不是这个意思,”魏妈连忙摆手,躬身站在任凭面前苦心道:“只是老身瞧着夫人像是有身子了,即便没有,迟早也会有的。少爷需要个人服侍。”
任凭抬眼,木然道:“我活了十几年,除了陈管家也没人服侍我,我不也一样过来了?魏妈你五年前就到这里,最清楚的不是吗?”
魏妈连连点头:“是是,少爷这些年一直不容易。老身指的是…咳咳,少爷还是需要个能够替你打理生活琐事的女子,陈管家毕竟只能帮少爷做点杂活,这贴心的事啊…还是女子最好了。”
任凭就着她的话想了一会儿,又道:“我有妻子了。她是女子。”
“是是,”魏妈谄媚笑道,“可是夫人迟早会有身子,届时也需要另外的人来照顾少爷啊…况且夫人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有些服侍活儿恐怕从来没做过。我家闺女啊,从小就帮着家里面做事,贤惠持家,懂得三从四德的规矩,又跟着她爹读了几本书,想来也不会跟少爷说不话…”
“魏妈,”任凭无波无澜打断她的话,“你想让我纳你闺女为妾?”声线虽平直,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压迫。
魏妈笑容一僵,眨巴眨巴眼睛瞥向别处:“老身不求闺女有个什么名分,她能跟着少爷就是她修来的福分了。”
“你闺女差到如此地步了?”任凭皱眉不解。
“绝不会!”魏妈斩钉截铁否定,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些,又软下来继续游说:“只是老身一直以来服侍少爷,少爷的品性好过世间太多的男子,老身自知身份低微,闺女自然无法嫁与少爷做正室,老身只求她能有个好的归宿而已…”
“女皇陛下上位之后,便提倡‘一夫一妻’制,纳妾的官员近年来鲜少得到升职机会。”任凭定定看向魏妈,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是,”魏妈连忙埋头躬身,表情略微低沉,“是老身唐突了…”晚饭间,她家少爷的新夫人,那传说中的“京城第二美人”竟然是只独眼龙,她回过头将新夫人与自家闺女比了又比,自认自家闺女在容貌上实在是胜了太多,心觉不平,才生了这样的念头。
只是,依少爷任凭的语气,不纳妾仅仅因为女皇陛下不喜,而不是因为对新夫人满意的原因…这么说,她家闺女还是有希望的。
“你知道就好。”任凭别过头,随手拿过书,不再看她。
魏妈心头百转千回,将算盘打好,这才堆着笑容福身:“老身告退。”
而另一头,丝毫没有感觉到危机感的林果儿坐在铜镜前,凑近了瞧自己肿起来的眼睛,越瞧越是狰狞。
听雨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背后,清晰地印在了铜镜里。
“啊!”林果儿被吓得跳起来,回头见到正主,才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的心口,薄嗔:“吓死我了,你去哪里了?”
听雨笑眯眯道:“夫人云,小姐跟姑爷在一起的时候,无关人士一律消失。我方才去找陈管家吃晚饭啦。”
她说起晚饭,林果儿便无可避免地想起了那甜得发腻的食物,不禁拉过听雨的手语重心长地问道:“饭菜…还能下咽吧?”
“很好吃啊。”听雨自然地点点头。
林果儿一怔,“不甜么?”
“小姐难道觉得甜么?”听雨反问,疑惑摇摇头,“不甜啊。”
林果儿大惊:“你跟陈管家都觉得不甜?”难道说,味觉出问题的,是她?!
“对了,”听雨想起什么,眼睛一亮,“陈管家倒是提起过,姑爷吃食一律很甜,所以魏妈一般提前盛出来一些,剩余的再加糖进去。”
林果儿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我下次来跟你们一起吃饭好不?”原来这个家除了任凭的,其余人的饭菜都是正常的!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叫他一句“相公”的啊…
听雨为难一笑:“小姐,这…不太好吧。而且,姑爷好不容易想起跟你一起吃饭了,才一天你便跑来跟我们同食,姑爷会很伤心的。”她昨天可是奉钟离氏的命,她家小姐一旦有犯傻呆愣的行为,一律制止。
“…”林果儿眼神悲催地坐了下来,托腮远目。
“还有就是…”听雨抱起自己的棉被,缩着脑袋怯生生道:“小姐,方才陈管家将他与柴房夹间的杂物库劈了出来,我想搬过去住。”小姐既然已经嫁人,她一个丫鬟霸着闺房一角不肯挪窝,无疑是阻碍了小姐与姑爷进一步地发展。
这种拆散鸳鸯的罪人,当不得啊…
林果儿抬眼巴巴看着她抱着棉被请示,俨然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到嗓子眼的挽留又咽了下去。
***
日子安宁和谐地流淌着。
那些看似没有痕迹的事也在一天天间,悄悄进行着…
比如,林果儿的右眼渐渐消肿,恢复了从前的容貌。
比如,新房已经将废墟清理完毕,开始粉饰。
比如,每日的菜色不再甜腻,林果儿有了自己单独一份饭菜,还算可口。
比如,那将要送给钟离氏的画卷正在一步步接近完工。
再比如,魏妈心里头的小九九,在一天天地萌芽壮大…然后,终于破土,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