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帝王巡幸在功能上与皇上视朝没有太大的分别,不过是形式而已。
沈肃觉得,皇上不能一直深居皇宫,总要知道天下九府、民间百姓是怎么样的,皇宫中就尚有“望君出”和“望君归”。帝王巡幸的深意,不在游乐,而是观风问俗、体察民情。
沈肃手指轻啄着桌面,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皇上巡幸江南,未尝不可。身为人主,总不能不知道人间疾库。朝官言巡幸即是索贿,是有谬的。如今所要为两点:一是皇上巡幸江南的安排,二是皇上巡幸期间对京兆的安排。这两点乃重中之重。”
沈度听着沈肃的话语,脸色渐渐凝重。父亲说得没有错,帝王巡幸是应有之义,这事会招致朝臣反对,是因为巡幸与劳民伤财只有一线之隔。
巡幸的人员、规模,所经的地方、所受的接驾、所见到的民情,都是要推敲再三的事情,只有这几点做好了,巡幸的本意才能体现出来。
“总之,不能糜费!巡幸之所以劳民伤财,就是因为糜费太甚!这本是一件好事,别到最后百姓怨声载道,那么巡幸就只有失没有得了。”沈肃又继续说道,想尽量推动巡幸往好的方向而去。
巡幸本身没有好坏,端看的是如何实行这事。
“父亲,皇上若是巡幸江南,京兆这里…谁来监国?”沈度这样说道,眉头有皱。
帝王巡幸,必要有人监国,这个人,会是谁呢?能监国事的人,必定是皇上最信重的人,不然怎么敢将军国政事托付?皇上已经有几个成年皇子,应是从中择一。
听到沈度这样说,沈肃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微微一哂:“论权势,论爱重,必是三皇子无疑。”
如果真像沈肃猜测的那样,三皇子以皇子之身监国,等于皇上已经默认了其太子身份。这样一来,朝局想必就微妙了。
“监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福兮祸所倚,谁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沈肃的笑容有些阴狠,让沈度有些了然,便轻轻点了点头。
父子两个便是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这巡幸一事,仿佛此事就如在眼前,他们所感受到的压迫,一点都不轻。
越是就巡幸一事深说,沈度就越觉得时间先机的重要,就越对长隐公子感激。能得这样一个风华人物信任,这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沈度却想叹息一声。
“父亲,长隐公子是个好人,可惜安国公府…我倒想不明白他心思了,他既然认定我是谁,为何仍会对我那么好?”沈度这样说着,语气有些黯然。
对这一点,沈肃倒有都少体会:“或许,长隐公子和那些京兆勋贵不同。你要知道,有些人即使在深污泥潭里,心里仍能开出高洁莲花,朗朗磊磊,他或许就是这样。”
这个描述,沈度极为认同,想到茶室那里的情景,想到了长隐公子的请求,沈度暗想长隐公子若是有何请求,他定然全力以赴。
接下来,沈度便暗中准备着巡幸有关的事宜,又和沈肃、陆清等人有过多次相商,最后才制成一份拿得出的表书,打算合适的时机再用。
最近朝中无大事,唯一可堪道的就是三皇子亲事,宗正寺、少府监的官员都在紧张筹备着,务求将一切尽善尽美。这对沈度来说,并不是多值得关注的事情。
他还以为近日朝中的大事,就是皇上巡幸一事了。不想,年后第一件引起朝臣震动的事情,竟然和云山书院有关,与孟圭堂、顾重安有关。
这是继创立之后,云山书院再一次在京兆引起震动。这是年后朝堂的大事,完全压过了三皇子的亲事的风头。
☆、第133章 书院争端
作为大定第一间民间书院,云山书院从创建之日起,就备受官员和士子的关注,所有人都想看看,挂着“不偏不党不识不知”对联的云山书院,会给大定带来什么影响。
云山书院以怎样的步子走下去,可以走到哪一步,能否成为后来书院的典范,这都是天下读书人、乃至天下百姓所关心的事。
因为,云山书院的生徒,只有很小一部分是权贵子弟,其余都是普通百姓子弟。
崇德十年春,云山书院之所以才朝中引起轰动,是因为云山书院山长孟圭堂提出了分斋治学、知体实用的书院规范。
这个规范一经传扬,就令得国子监官员面色有变,就连方集馨和裴公辅这样的朝堂重臣,都对云山书院关注三分。
所谓分斋治学,是指云山书院分设“经义”和“治事”两斋。经义斋择心性通、有器局、能大事者来学习,主要教授儒家经典,令其明学培德,这就是孟圭堂先前在御前奏对的那样,书院培养“足备朝堂任使”的人才;
治事斋则要求一人各治一事,又兼摄一事,如治民以安其生,将武以御其寇,堰水以利田,算历以明数等等,这就是书院要培养专门的人才,在某一事上有独特之才。就算他们因为各种各样原因不能出仕,同样能利用书院所学。为大定尽心尽力。
至于知体实用,顾名思义,就是仁义礼乐、历世不可变者,为体;以能造福百姓的一切有利本事为用,如讲武、堰水、算历等,提出“不出仕也能造福百姓”之言。
实际上,经义斋的分设和“体”。和大定官学、国子监相差无几。差别在于书院只是入门之学,让学生们知道何为儒家经典,何为道德修养。为生徒们进入国子学、官场奠定基础而已。
因此,真正让朝官在意的,是治事斋和实用这两点,尤其是“不出仕也能造福百姓”之言!
须知道。大定如今承平,是讲求文治的时候。所谓乱世从武治世为官,因为读书人出仕成为了每家每户一生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多少家户孜孜以求、倾尽所有,可是云山书院如今提出“不出仕也能造福百信”。实则上就是对仕途、文官的一种冲击。
若是云山书院的规范得以长久执行,那么以后出仕、为官的人必定会大大减少,仕途和官职并不是大定子民的唯一出路。这才是令京兆官员士子色变的原因!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不至于谷已经不易得,可是云山书院直接就提出了“不出仕也能造福百姓”,根本就弃了谷,这是多么超前的想法,又是多么大胆的尝试!
“孟圭堂真是…实在没有想到,实在没有想到!”国子祭酒叶端这样的说道,语气相当复杂,因这感叹有佩服有自愧不如。
国子司业徐桢点点头,这样说道:“是的,下官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民间书院,可以提出这样的规范。孟圭堂不愧是当世大儒,下官佩服!”
像叶端和徐桢这样的国子监人员,既是官员又是教者,比一般官员更清楚云山书院这个规范的意。治事实用,这的确不是普通人能够想出来,就算能想到这些,也没有勇气将这些宣之于世。不然,光是应付文官的攻击和压制,已经够艰难的了。
“听说,最先提出这些规范的,是秘书郎顾重安,后来孟圭堂加以提炼,变成了如今的分斋治学、知体实用。这个人,真是不错!”徐桢继续这样说道。
他想起了秘书郎顾重安是谁,正是最先上疏奏请开设书院的那个人,也是吏部尚书顾霑的嫡长子。这个人,在朝中的评价一向平平,就书院这件事看来,倒不是如此。
顾重安在上疏之前,想必知道皇上对书院的反感,随时会引起皇上的震怒,甚至会因此获罪,可是他还是上疏了,后来还为云山书院的筹建忙前忙后,如今还提出这样的规范。这事,霎时就让徐桢对顾重安的评价拔高了很多。
不为己祸而苟且,是谓有节;知死而不辟,是谓有勇。某种意义上来说,顾重安算得上是有节有勇了,一个秘书郎,能够这样有节勇,殊不简单!
叶端点点头,认同徐桢的看法,随即又叹了一句:“孟圭堂和顾重安这两个人,如今算是站在浪尖上了,受到的攻击不会少。”
一时间,两个人的脸色便有些凝重。作为国子监的官员,他们可以推算到这些规范是有很大意义的,或许暂时没见什么成效,但对大永来说,人人皆可以为才,皆能为大定谋福,这是一件好事。
但这对很多文官来说,就不是这样了,他们只看到这些规范影响了出仕做官的地位,动摇了出仕为官的权威,必定会奋起功绩阻挠!
叶端和徐桢的忧虑,果然就出现了。接连几日,朝会上都有官员提到云山书院的规范,攻击云山书院的规范为邪说歪道,是为了迷惑人心,是根本就不将皇上放在眼内,奏请皇上令书院停止云山书院的规范,还奏请皇上慎重考虑书院山长云云。
“皇上,诸位大臣既有弹劾,想必这书院规范定必有问题,此事臣以为轻忽不得。”宗正卿朱有洛这样说道,也来就此事掺合一脚。
他其实不太明白众多文官为何对此事耿耿于怀,但想着书院分斋,那又得建造很多学舍,还要专人教授讲武、堰水、算历等,这又要花费很多的银子了。
沈度立于宣政殿中。静静听着朝臣对孟圭堂和顾重安的攻击,心中却感到极为可笑。他都怀疑这些官员是不是脑抽了,这样明显对大定有好处的事情,怎么一个个都跳出来反对?
可以为百姓造福、为大定谋祉的途径,并不是只有出仕为官这一途!如此一来,大定的子弟就不会个个都盯着出仕为官,甚至有些根本就不适合为官的。仍是在仕途上苦苦挣扎。这对大定来说,一点帮助都没有!
为众生提供另一个可能,为众生提多一条道路。云山书院的规范,有什么不好?为何要攻击?
沈度毕竟年轻,一时没有想到读书人对做官的渴求到何种程度。古言有有云“士之仕也,犹农之耕也。士之失位也。犹诸侯之失国也。”,如今。云山书院提出“不出仕为官也能造福”之言,若形成风气,不就等于让这些文官失位失国吗?
说到底,出仕做官。在这个时代来说太重要了!沈度因为过往的经历和开阔的眼界,并不在意这些,可是。有很多朝官是在意的!
朝堂永远不是一个水流一处的地方,有官员攻击弹劾。便有官员维护赞颂,出列为孟圭堂和顾重安褒美的,正正就是国子祭酒叶端。
“皇上,诗书史传子集,垂法后世者,其文也;举而措之天下,能润泽斯民,其用也。国朝累代取士,不就是为了造福百姓、造福国朝?臣以为,分斋治事、知体实用,乃上佐皇上,下济百姓之举,当重而申之!”
这一番话语,是叶端所说。他说罢,便低下了头。这一番话如巨石投地,谁都可以听得出那种轰隆巨响,瞬间让朝官静默不语。
叶端掌着国子监,在官学和书院这些事上面,最有发言权,出言也最权威。他认为是造福的,书院这规范便恶不到哪里,这令朝中文官愕然。
他们还以为,孟圭堂和顾重安风头如此之盛,还有云山书院如此独树一帜,会令得叶端心生不喜。毕竟,国子学是官学,叶端不是站在官学这一面的吗?
要是叶端知道他们的想法,肯定会嗤笑一声,然后摆着谱说道:“官学、私学不以一统,皆为明教化、传斯文、担道义而已!”
众官之中,唯有门下侍中王璋阴阴嘴笑,这些文官会愕然不解,是因为他们没有真正了解叶端的为人,他持正而闷骚,会站在孟圭堂这一边、会说这一番话语,实在是太正常了!
崇德帝听着朝官的争论,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也猜不出他对云山书院有何看法。
朝堂为了云山书院的规范有争论,但是风浪中的孟圭堂和顾重安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只在不断完善和细化着书院的规范,为云山书院的第一批生徒而劳心劳力。
尤其是顾重安,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些规范会在朝中引起如此大的震动。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考虑到顾道征的情况,想着他不能出仕为官,又能走一条怎样的道路,便有了一番思考。
几经考虑,他才斟酌着与孟圭堂提起,能不能分而交之,让所有生徒都学有所用、学有造福。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小私心,会成为云山书院的规范,会让朝中震动如此!
他更没有想到,崇德帝的一纸诏书,将他推向风浪更高处。
(章外:关于分斋教学,其实是胡瑗提出,胡瑗与孙复、石介并称宋初三先生,我觉得这些理念是十分超前的,借而用之!)L
☆、第134章 逼高
朝会之后,崇德帝下了一道旨意,称孟圭堂和顾重安乃上佐下济之才,特意赏赐两人文绮、貂皮,还赐了一幅“当世师表”的匾额送到云山书院,以表彰两人和云山书院。
旨意称:“书院分斋,读书其中,治事其中,使之朝夕讲诵,整躬砺行,令天下才学皆有所用,亦兴贤育才一道,亦造福国朝一道…朕嘉而兴之,此谕。”
这个旨意,还有孟圭堂和顾重安赐赏、给云山书院赐额,都表明了崇德帝和朝廷对书院的态度,表明了崇德帝对“不出仕为官也能造福百姓”等规范的认同。
上意如此,加之叶端和徐桢等人站在书院一边,朝中因书院规范引起的争端,面上就平息了下去,至于暗地里,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些反对规范的官员们,其实门儿很清。既然皇上表了态,作为臣子的他们,当然不敢与崇德帝直争,私下里却将孟圭堂和顾重安骂个狗血淋头,心想着有什么办法让孟圭堂和顾重安栽一次。
孟圭堂安于云山,那就算了,但顾重安是秘书省的官员,这总让朝官们有一种非我族类的感觉,不然他为什么要提出那样的规范呢?
人心是很微妙的,他们这样的想的时候,无形中就对顾重安有所疏远,就连秘书省的官员也不例外。
秘书丞葛洪即将致仕,对顾重安倒一如既往地和蔼,甚至心底有一些佩服。这个为官平平的秘书郎,最近几次行事都让他震动。顾重安这样的官员。实是朝廷少有。
“重安,我不日即致仕,你…好好为官吧。”葛洪看着顾重安,想提醒他些什么,最后只能说这么一句。
顾重安听了,心中感到一暖,便笑着说道:“多谢大人提点。下官心中知晓了。”
葛洪说的是什么。顾重安很清楚。自顾霑让他多留心秘书省的事,顾重安对秘书省就上心了,这几日秘书省官员看他的眼神。还有他们的疏远排拒,他都看在了眼里。
除了葛洪和齐泌之外,其他官员非必要,都没和他有什么接触。对此。顾重安感到黯然和无奈。
秘书省的官员与书籍经义打交道,应该比别的官员更懂明学培德之理。他们明明知道,云山书院的规范是对百姓、后世有益,为何还如此不待见他呢?
“过些时日变好了,他们只是一时入谷而已。你这样做法。很好很好。”葛洪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说道。
他对顾重安的做法是很叹服的,有些事情。虽身不能至,心却向往之。顾重安行事不曾考虑帝心朝官。不曾在意朝中势力拼角,这是葛洪心中所愿却不能做到的。
身在朝堂,陷于千丝百缕的势力关系当中,真想从意愿去行事,那是一种奢想。无疑,顾重安是幸运的,他心中所守,都坚持了下来,并且得到了实现。
“下官多谢大人了。下官已在春晖楼备下酒席,还请大人拨冗前来。”顾重安朝葛洪拱了拱手,这样说道。
就算没有葛洪此时的提醒,顾重安对葛洪都是感激的,诚如顾霑所说,葛洪要离开秘书省了,顾重安总要礼谢欢送他一番。
葛洪点点头,欣然赴这席,席中作陪的,除了顾重安外,还有被称为“秘书五善”之一的齐泌,在秘书省官员对顾重安疏远的时候,他和顾重安反而走得很近。
齐泌对顾重安的态度,其实和葛洪所想的一样。他们所想而不敢做的事情,顾重安做到了,他们便心往之。
酒席结束之后,在目送葛洪离开之后,齐泌带着醉意与顾重安说道:“顾兄,你这样的性子,适合为官,呃…你可有想过离开这乱局?”
齐泌说罢,就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剩下顾重安在春晖楼。他一身酒气头脑迷糊,但齐泌说的那句话,却奇异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你可以想过离开这乱局?
第二天顾重安酒醒之后,这句话仍在他心头翻跃,冲击着他的内心,让他神色凝重。
顾重安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会出仕为官,这是他唯一能走的路。因为他生于顾家,因为他是顾霑的儿子,是其时兵部尚书顾蕴宁的嫡长孙,除了出仕为官,他没有别的选择。
在整个少年、青年时期,顾重安都在为出仕为官作准备,最后得了进士出身,后来被授予官职,一路在外地官场浮沉,最后才回了京兆任秘书郎。
这些年在外地任官,顾重安考课所得大都是中中,偶有中上。如果顾霑不是吏部尚书,或许他都不能出任京官。他一直以为自己才能平平,只能勉强守成,直到出现了云山书院这些事。
他第一次觉得,或许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只是以往心力都用得不对而已。他想,他在为官一途没有什么政绩,可能是内心根本不想为官之故。
齐泌的说话,仿佛为他打开了另一扇们,提供了另一个人生可能。离开这乱局,不再理会朝中势力倾轧,那么,又能去到哪里呢?
一连几天,顾重安都在想着这些问题,因为顾霑尚未痊愈,他不想让其忧心,便没有将这些想法与顾霑说道说道。
是以,他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什么结果来。
没两日,葛洪便离开了秘书省,归家养老去了。他一离开,秘书丞这个官位就空了下来,这是个从五品上的官职。只有跻身五品京官以内,才算真正仕途通达,因此,有不少官员都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即使秘书省是如此清闲的官衙。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秘书丞会落在顾重安手上,而且,这还不是吏部铨选安排的,而是崇德帝直接下令指派的!
事情其实很简单,正好有人与崇德帝说了秘书丞空缺的事情,崇德帝便想起了顾重安是殿中省的官员,便这样说道:“朕看顾重安不错,以其在云山书院一事,有本事胜任秘书丞一职。”
天子一言,就是谕旨。皇上要抬举顾重安,吏部的官员不可能会反对,加上这个是主官的儿子,他们就更没理由反对了。他们火速地拟好了任命书,送至崇德帝面前盖上宝印,这任命书就生效了。
此时,顾霑尚在松龄院养病,这事自然没有经过他的手,只是经了尚书左丞蒋钦的同意,这任命书就送到顾重安手中。
顾重安接到这个任命的时候,简直不可置信。秘书丞这个职位,怎么会是他担任呢?他任职秘书省尚不满一年!秘书省中资历、才学比他高得多的官员,一抓就是一把,怎么会轮到他?!
他还在想着离开这乱局呢,却有了这升官一事。此刻,顾霑只觉得这个任命书是烫手山芋,他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当顾霑知道这个事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这个任命,他觉得有些不妥,因为以顾重安目前的资历本事,并不能胜任秘书丞一职。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顾霑担心这里有什么门道。
“皇上的意思是,我因为云山书院有功,这秘书丞当得,秘书省官员便没有什么话。父亲,这个官职我能否推辞?”顾重安这样说道,神色并不喜悦。
顾重安总觉得这个官职来得怪异,他不想要这个官职。
“皇上下了口谕,吏部发了任命书,这个官职一时半会不好推辞。”顾霑摇了摇头道。
除非重安不做官了,不然这个官职还不好推迟。推了秘书丞这个官职,继续任秘书郎,这就轻忽了皇上的心意,往重里说,还会被认为抗旨不遵。
父子两一时沉默,拿这个五品官职颇感为难。
良久,顾霑才说道:“先接着吧,过两日我便可回吏部,到时候再看。只是有一点奇怪,秘书丞致仕这样的小事,到底是谁向皇上提及的呢?”
如果没有人向皇上提及,皇上就不会下这个口谕,这里面,肯定有关联!
顾霑和顾重安想不到,这个人,就是顾重庭。他在殿中省任职,有太多机会可以见到见到崇德帝,说几句这样的话,实在太正常了。
顾重安得到了文绮、貂皮等赏赐,还升任秘书丞,对此,顾重庭没有一点嫉恨,反而希望他势越盛越好。一门出了三京官,而且都是五品官员,这样的势力荣耀,其实离险境只有一步之遥。
顾重庭决定利用自己,将顾家推进险境一步,这是他之前求秦绩所做的事情。如今,顾重安的秘书丞之位落实了,他的加等任命也落实了,事情就办妥了。
剩下的,就等着正月十五的大朝会了。
当顾霑回到吏部官衙之后,才知道,不仅仅是顾重安被升任为秘书丞,就连顾重庭都加了等第,从从五品上升为正五品下,而且已经通过吏部备注,一旦正五品下等第有职位空出来,顾重庭就可以出任了。
顾重安和顾重庭都有所升迁,特别是顾重庭加等第一事,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令顾霑瞬间寒毛直竖,似乎觉得将有什么发生一样。
果然,在大朝会之上,就有人对顾霑出手了。L
☆、第135章 弹劾之危
朝会之上,侍御史吕阳谷出列弹劾顾霑,指顾霑以权谋私,卖官自家,顾重庭加等第就是事实之一。另外,吕阳谷还弹劾顾霑才疏能庸,不足以胜任吏部尚书一职,并列举了不少实例,其中就有皇库吏胥一事。
吕阳谷是六个侍御史之一,与房莘一样,掌纠举百僚、奏弹等事,位卑职重,是以胆敢弹劾三品重臣顾霑。
吕阳谷这弹劾一出,宣政殿就有片刻沉静。廷上弹劾这样的事情,朝官见得太多了,这本没有什么好惊奇的。只是他们想不到,吕阳谷这次弹劾的竟然是顾霑,这多少让他们有些想法。
顾霑自出任吏部尚书以来,就很少被弹劾了,且他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善人,为官能力不差,在朝中一向风评甚好,怎么就引起了吕阳谷的弹劾了?
吕阳谷这些弹劾一下,朝官们才想起,顾家一门出了三京官,而且都官至五品。这在朝堂来说,的确是少有的荣耀了,可见皇上对顾家的看重。
大定任官是实行避地原则,但京兆的情况又例外,毕竟大定百官都汇于京兆,有不少世居京兆的人家,很难真的做到避地任官。但不管怎么说,顾家这样的情况,都算极不寻常了。
顾家是子嗣单薄,但这嫡枝仅有的两名子弟,都在朝中任五品官,这一点都不比子嗣丰茂的家族差,这才是顾家厉害的地方。
顾重安近日风头太盛,还有皇上亲自口谕令他升任秘书丞。这事,朝官敢疑不敢言。但他们没有想到,除了顾重安之外,还有顾重庭也加了等第。
这就有些猫腻了。
虽然朝官们认为顾霑身为三品重臣,行事不会这么蠢,但这些事实摆着,顾霑总要给个说法才是。
顾霑听了吕阳谷的弹劾。就知道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妥是什么了。这个不妥。从顾重安被升为秘书丞时就有了,他一直想不到是什么,却原来是这个!
势高益危。原来是有人想借顾重安和顾重庭来攻击自己。以权谋私,这事可不是说笑的,真究查起来,是会免职丢官的祸事。看来。背后设局人就是这个目的了。
这个弹劾,顾霑自然不承认。当即就出列自辩,也没有如何申诉,只是说道:“臣心如何,皇上知晓。臣之长子。有幸得皇上看重,以其在书院上的贡献得以升任秘书丞;臣之次子,加等第时。臣养病在家,并不知晓此事。吕大人的弹劾。属子虚乌有!”
听罢了顾霑的自辩,吕阳谷没有举出所谓的事实证据,而是凝重地说了一句:“顾大人尤工相人测心,一切推而顺治,自无须忧虑的。”
吕阳谷这句话一落,宣政殿中站立的沈度便神色微变,这下糟了。吕阳谷这句简单的话,实在诛心!他指责顾霑尤工相人测心,实则是说顾霑擅策帝心,甚至还进一步暗指顾霑能驱使帝心,用帝心去行事,自己反而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