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过去了很久,也不知道秦绩最终想到了什么,他将酒瓶放开,然后理了理自己的乱发,才沙哑着声音喊道:“李楚进来…”
李楚和冯宇正想着秦绩的大笑,心中想着秦绩和三皇子的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不料就听到了这声叫唤,李楚的神色不由得僵硬了。
世子,不会又想揍人了吧?
李楚惴惴地推门进去,闻到这些浓烈的酒精气息,李楚心中更加忧惧,生怕下一刻秦绩就会踹过来。
然而。让他惊异的是,秦绩只是淡淡地吩咐道:“让人煮来醒酒汤来,让人将这里收拾一下,本世子不要再在这里闻到半点酒气。”
秦绩的声音很平静,态度很沉稳,除了眸子通红之外,除了样子憔悴些之外。似乎和往日那个世子没太大的不同。好像他之前的醉酒不曾存在一样。
当李楚让人送来醒酒汤,又让人将这些收拾妥当之后,他就听到了秦绩的吩咐。这些吩咐,令他忍不住一愣。
“谢登才来三皇子府不久,本世子怕他不熟悉府中的事务。李楚,你去协助他。打点三皇子府的亲事,务必将三皇子的亲事办得妥妥当当。不容有半点损失!”
此时的秦绩,已经完全清醒了,仍是一副翩翩君子而有清俊冷严的样子,仍是像以往对三皇子府无比用心那样。吩咐着李楚去三皇子府办事。
“属下领命…”李楚躬身说道,强忍着心中的不解。难道他和冯宇想错了,世子并不是因为三殿下才借酒浇愁的?不然。殿下为什么还能如此平静对待三皇子的亲事呢?
不解归不解,他可没有勇气去询问秦绩这些事。也不敢深思秦绩和三皇子的关系,他又不是活腻了!
李楚离开后,秦绩眼中的沉痛就显了出来,他喃喃自语道:“我答应过你的,就算你成亲,我也会站在你身边,助你登上那个位置…”
此时冬日高挂,和煦的阳光照进书房内,可是秦绩却没有感到半分暖意,他觉得很冷,这些冷意是从心底泛出来的,就算太阳多盛、毛氅有多少件,他都是觉得冷。
像秦绩一样,觉得怎么都挣脱不了这些寒冷的,还有户部尚书张龟龄家的张妙。
被京兆姑娘羡慕不已的张妙,此刻正坐在妆台前,除了眼中间或逸出两行泪,就没有什么反应,像木偶一样。
年后将嫁到三皇子府的准新娘,即将拥有无尽荣华富贵的张妙,此刻却没有半点娇羞喜色,反而像受了巨大悲痛,神色蜡黄面容黯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遭逢巨丧!
张妙的眼睛看向了妆台上华贵的珠钗,这是少府监特地送过来的,她的祖母邱氏说这些都是宫中贵人最喜欢的式样,又说京兆姑娘们想要一件都难得,可是她一个人就得了这一妆匣子!
最后,邱氏还欢喜地抚摸着她的头说道:“祖母早就知道,你是有福气的,以后啊,说不定还能入主坤宁宫。我们张家,就靠妙姐儿了。你是个有大造化的!”
那是,张妙低下了头,邱氏等人还以为她娇羞,还不住地“呵呵”笑着,且不断劝慰着她,房间里是一片欢声笑语。
可是,除了她的贴身婢女,谁会知道她低下头不是因为娇羞,而是怕自己压抑不住会将这些珠钗都毁掉?
此刻就是如此,张妙须得拼命将双手紧紧握住,双手掐进掌心肉,才能克制住自己将珠钗扫落地的动作。
婢女云可一进房间,就见到张妙冷着脸双手握拳,她叹息了一声,快步上前劝说道:“姑娘,您这是何必呢?”
张妙一见到云可,双眼突然就迸发出去亮彩,她紧张又希冀地问道:“怎么样?信能送进去吗?”
婢女云可见到张妙这副样子,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异常心酸。她摇了摇头,从背后拿出了那封信,声音哽咽地说道:“送不进去,安国公府守卫森严,长隐公子又不出府,奴婢送不进去…”
“信送不进去,他不知道啊…”张妙喃喃自语道,眼里的光彩瞬间就黯淡下来,整个人又木木独独地坐着。
婢女云可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所有人都说姑娘是有大造化的,可是谁知道,姑娘一点都不稀罕这些大造化?姑娘她只是想见那个谪仙般的人一面而已。L
☆、第125章 棠棣
这一日,顾琰如往常一样去叠章院给傅氏请安,主要是为了看看弟弟顾道行,这是顾琰每日必做的事情。
见到顾道行,顾琰就会无比开心。不仅仅是因为顾道行是她的嫡亲的弟弟,还因为顾道行是她希冀得以实现的明证。前一世,顾道行从来没在她生命中出现,如今他真切存在,让顾琰清晰知道今生和前世早已不同,命运渐渐发生了改变。
还有什么比见到悲惨命运发生改变更让人欢喜的?傅氏和顾重安仍在世、陆筠没出事、沈度对她的情意,凡此种种都让顾琰知道这一世不同了,但都没有顾道行的存在让她深刻。
她对这个幼弟的关爱,也异乎寻常,对他比对自己还要亲厚。比如,她请求风嬷嬷来到叠章院,守护着顾道行。——风嬷嬷的本事,顾琰太清楚了,有风嬷嬷在,幼弟必定能平安成长。
顾琰去到叠章院的时候,却发现这里要比平时热闹,这是因为金姨娘带着顾珺和顾道征在其中。
一见到顾琰,顾珺立刻就站了起来,微微低着头唤道:“长姐,您来了。”
她的动作和语气都很恭敬,自上一次她冲去尺璧院找顾琰理论之后,每次见到顾琰,她就这副样子了。嫡庶的确有别,但顾珺还分得出人心善恶。
她很清楚,对一母同胞的弟弟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顾琰为她弟弟铺了一条坦途,她如今满心只有感激。
顾珺说罢,金姨娘和顾道征也站了起来,金姨娘爽利地和顾琰打招呼,顾道征则朝顾琰点点头。羞赧笑了笑,就低下了头。
金姨娘见到这一幕,眼神便暗了暗,明媚的脸似乎也带了一丝郁色。她的三少爷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每每想到这一点,金姨娘就心痛不已。
顾琰看了看金姨娘。又看了看异常乖巧的顾道征。没有说什么,而是在一旁静静听着傅氏的说话。
傅氏将出月子了,所以最近苏姨娘、金姨娘等人都来看望她。就连腿脚尚未完全好的连氏,都来了叠章院两趟。
如今的尺璧院,是顾家最受瞩目的地方,这些人前来。打着什么样的心思,顾琰心中都很清楚。也很放心。如今叠章院有风嬷嬷在,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正这样想着,顾琰就听到了一阵“哇哇”的哭叫声,这哭声从耳房里传出来。想必奶娘正在给他换尿布,他正闹腾着呢。想到这,顾琰眉眼就弯了起来。
俗话说三岁看老。其实哪用三岁,如今顾琰就知道顾道行是什么样性子。定是闹腾不肯安分的人,也是个极难讨好的主。每次给他喂奶、换尿布的时候,他就哭闹得特别厉害。
伺候他的奶娘,是西疆傅氏送来的,必定忠心可靠,他不会有什么事,哭闹只是他的性子罢了。
金姨娘听到孩子哭声,眼神更暗了,脸上的郁色也更加明显。她记得顾道征刚出生的时候,也会“哇哇”地哭,后来就发现他只会那样哭了,大夫便诊断他患了哑疾。
顾道行的哭声,刺激着金姨娘,让她极为难受,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太太生下了嫡子,而且这个嫡子十分康健,不像三少爷那样口哑…
金姨娘胡乱这样想着,就感觉到衣衫被人扯了扯,原来是顾珺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还眼神示意着顾琰的方向。另一边,顾琰正一瞬不动地盯着金姨娘。
无端地,金姨娘心底就起了阵阵惧意,只得干巴巴地笑了笑。
恰在这时,奶娘就抱着襁褓进房间了,身后跟着的,自然是风嬷嬷。顾道行的哭声已经歇了,似乎已经安静下来。
随后,奶娘来到顾琰跟前弯下腰,让她看着襁褓里的顾道行。他清醒着,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看顾琰。这个时候,他和刚出生的皱巴巴不同,整个粉嫩粉嫩的,看着甚是喜人。
顾琰看着这样的顾道行,眼神一转,忽然转过头,笑着对顾道征说道:“三弟,你来抱一抱四弟吧。”
她这句话一落,房间内就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愣看着她,似乎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就连顾道征,都惊诧地瞪大眼,似不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
顾琰仍看着顾道征,笑眯眯地重复说道:“三弟,你来抱一抱四弟吧。”
这一重复,房间内的人就回过神来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金姨娘,她下意识地出言阻止:“大姑娘,三少爷尚小怕抱不住…”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顾颜在谋算什么。刚出生不久的四少爷那么金贵,金姨娘带着儿女来叠章院的时候,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就怕他有什么损伤,最后会连累她们。
可如今,她竟要三少爷抱四少爷,若是三少爷抱不住或是怎么样,那怎么办?三少爷会不会出事?金姨娘想着这些,神色颇为仓皇。
就连傅氏都不赞同地皱了皱眉:“阿璧…”
只有顾珺和顾道征看着顾琰,然后沉默。顾珺知道顾琰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不解地看着她;顾道征则在内心挣扎,也不能出声。
“娘亲,没事的,有奶娘在旁边看着呢。三弟已经六岁了,肯定能抱得住,三弟是哥哥了,抱抱弟弟不是天经地义吗?”顾琰将目光从顾道征身上移开,这样说道。
哥哥抱抱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这句话,再度让房间内的人一默。这样听起来,这句话太有道理,她们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金姨娘仍是仓皇着神色,手紧紧拽住顾道征。
随即,顾珺就紧紧看着顾琰,目光里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敬佩敬慕。而顾道征在听到这句话后,似是思虑了片刻,然后挣脱了金姨娘的手,往奶娘所在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他走到奶娘身边停了下来,像是鼓足勇气那样,伸出手去。他不会说话,然而此刻所有人都似乎听到他说:“让我抱一抱吧。”
奶娘在顾琰和风嬷嬷眼神的示意下,轻轻将襁褓放在顾道征手中,边细细提点道:“三少爷,就这样,手要曲起来…”
顾道征紧紧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抱住这个襁褓,整副心神都提了起来,仿佛抱着什么贵重宝贝一样,不敢轻易动一下。
顾琰见到他的拘谨,也没有让奶娘去接一把,而是轻声地说道:“三弟,四弟和你不同,他还很小很小,你是哥哥,他是弟弟,你要爱护他。以后我们都嫁出去了,大房就只有你们兄弟两个了…”
她的声音极轻极轻,对顾道征来说,不啻于振聋发聩,他呆愣愣地看着怀中的襁褓。襁褓中小人儿粉嫩粉嫩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看别处。
下一瞬,小人儿就困了,他打了个呵欠,眼皮将将垂下,随即又倏地睁开眼,似向顾道征看了一样,最后蹭了蹭襁褓,闭眼睡着了,样子粉嫩香甜,且极为满足。
顾道征愣愣看着小人儿睡过去,浑然不觉自己眼中有湿润了。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小人儿的一眼,极致的纯净和信任,小人儿仿佛见到他,才能安心地闭上眼睡觉。
这一刻,顾道征怀抱着这小人儿,他终于可以体会到,孟先生经常说的棠棣之华是什么意思。
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他是哥哥了,而这个小人儿,是他的四弟。
此刻的顾道行,深深地印在了顾道征脑中。而他怀抱着顾道行的那一幕,同样让很多人不能忘,比如顾珺,比如金姨娘。
尤其是金姨娘,回想起这一幕,总觉得极为违和,她想来想去都不明白为何顾琰要那么做,最后终于忍不住来尺璧院找了顾琰。
“为什么?姨娘,就如我对三弟说的那样,哥哥抱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便是原因。金姨娘有什么疑问的吗?”顾琰看着拘谨的金姨娘,这样说道。
“可是…可是…”金姨娘犹豫的说道,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心中那股怪异是什么。旁的人家,庶出少爷和嫡出少爷,会如此吗?
“金姨娘,想必你也知道,三弟和四弟的情况不一样。我是想告诉你,不管旁人怎么说,不管他们以后际遇如何,他们都是骨血相连的兄弟!大房子嗣本就不多,他们兄弟相亲,难道姨娘不希望见到这一点吗?”
顾琰轻轻地看了金姨娘一眼,眼神幽深,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不是,不是…”金姨娘下意识地反驳道。三少爷是庶出,如果他和四少爷感情好,她怎么会不愿意?
“我只是想告诉你,千万不要糊涂,我会不忍心。并不是不忍心对付你,也不是对付不了你。而是不忍心三弟没了生母!没了生母,三弟得有多可怜…你清楚吗?”顾琰的声音冷了下来,话语有悲悯,更多的重重的威胁。
金姨娘的郁色,顾琰看得很清楚,她不忌惮对付金姨娘,却更希望的是,金姨娘不要犯什么糊涂,才有了这一番敲打。
金姨娘最后感激又懊恼地,想必她可以体会到顾琰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了,一再向顾琰保证道绝对不会犯糊涂,才离开尺璧院。
可是没有想到,顾家还是出事了,而且这事还和金姨娘有关!
☆、第126章 顾家出事
崇德九年的除夕,似乎来得特别慢,这是顾琰重生以来第一个除夕,意义十分不一样。因为这是隔了那么多年,一家齐齐整整在一起,而且还多添了弟弟顾道行。
顾琰怀着感恩的心来协助傅氏、风嬷嬷筹备过年事宜,时不时就会露出欢喜的笑容。现在一切向好,以后想必会更好,一想到命运或已经偏离了前世的苦难,顾琰心头的喜悦就难以抑制。
不管是谁,只要抓住了命运,让它往好的方向行去,都会开心的。
顾琰以为这样的欢喜会一直持续到年后,不想顾家就出了事,而且还是颇为不祥的事情。
这一日,水绿匆匆来报,神色甚是忧虑:“姑娘,出事了!锦缎院的的孙姨娘滑胎了,滑下一个成形的男胎!如今二房乱套了!”
水绿有些气喘,她一听到消息就赶回来了,实因孙姨娘和尺璧院多少有关系。孙姨娘,就是顾重庭的爱妾,顾琰送到顾重庭身边的爱妾。
本来,一个姨娘落胎在权贵人家来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这个姨娘在顾家,这个姨娘是顾重庭的最宠爱的,事情就不一样了!
顾家子嗣单薄,为了繁茂子嗣顾家已经作了太多努力,每一个子嗣对顾家来说都很珍贵,不管是姨娘所出还是通房所生,顾家都会全力保下来,是以顾家基本不会陷害落胎这样的阴私事。
而且孙姨娘是顾重庭最为疼爱的,为了孙姨娘和她腹中的孩子。顾重庭甚至还借自己在殿中省任职之便,将尚药局奉御郑杏林请来为孙姨娘好过脉。郑杏林说孙姨胎弱,但仔细滋养着还能保得住。
这些时日,顾重庭将孙姨娘如珠如宝一样疼着的,眼见着她身子渐渐好了,肚子渐渐大了,郑杏林又号出这是男胎。顾重庭满怀欢喜地等待这个男丁降落。可是现在。已经平安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竟然就落胎了!
毫无征兆地,像玩笑一般。孙姨娘落胎了!这血淋淋的事实,顾重庭根本就接受不了,道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
如今,顾重庭的怒吼几乎震翻天。二房所有下人都是战战兢兢的,甘棠院和玉堂院则是无比安静。这就是水绿所回报的情况。
“周大夫不是说还可以保住的吗?怎么就落胎了?”顾琰听了水绿的汇报,诧异地说道。比起郑杏林,顾琰更信任周大夫,在周大夫为傅氏临盆看诊的时候。水绿就秘密带他去锦缎院看过了,说还是能保得住的。
顾重庭并不知道,孙姨娘所用的安胎药。不是郑杏林所出的,而是周大夫所开的。私底下。尺璧院为保住孙姨娘的胎,做了很多事情。
顾琰没有想到,就算做了这么多事情,孙姨娘的胎仍是保不住!
“应该是被人做了手脚。月白正去查探细末。听说孙姨娘情况不太好。姑娘,不如先请周大夫来吧?”水绿说话。
“去请周大夫,让风嬷嬷带人去锦缎院,若是连氏阻挠,就说顾家子嗣重要,一定要将孙绮罗保住!”顾琰点点头,当水绿立刻去请周大夫。
孙绮罗这一胎出事,是谁做的手脚,顾琰根本不用深思,都知道必定是连氏无疑。
从孙绮罗进顾家的那一刻开始,想必连氏就打算杀了这胎,没想到她能隐忍这么久,直到胎儿已经五个来月、成形了,再动手,且让她一击得手了!
若是落胎,胎儿越大,对母体的损害就越大,连氏选择在这个时候下手,定是要让孙绮罗也去掉半条命!想到连氏的隐忍和狠毒,顾琰都有些心惊。
她更心惊的是,锦缎院的防备十分周全,冬棋事事都亲力亲为,而且顾琰让风嬷嬷对锦缎院都看顾几分。在这样的情况下,孙绮罗还是出了事,这当中,必定有顾琰不知道的线,有暗处的人隐匿其中。
水绿所汇报的资料太少,顾琰一时半会想不到连氏是如何下手。就在这个时候,月白就冲进来了,脸色比水绿刚才还要紧张几分。
她气喘吁吁地说道:“姑娘,孙姨娘身边的婢女指认…指认金姨娘是让孙姨娘落胎的凶手!”
什么?孙姨娘落胎和金姨娘有关?落胎是二房的事,怎么就牵扯到大房的金姨娘了?这是半竿子都打不着的事!
金姨娘…若是顾重庭认定是金姨娘谋害了孙姨娘,这事就不好办了,大房定要给二房一个说法。
“走,我们去找娘亲和风嬷嬷,先去高澄院看看金姨娘是怎么回事。”顾琰站了起来,大步迈出了尺璧院,脚步匆匆地往叠章院走去。
一路上,她都在想,连氏恨孙绮罗得了顾重庭宠爱,下手让孙氏落胎,这很容易明白;但连氏将金姨娘圈进去,是为了什么?
待顾琰去到高澄院的时候,才发现事情比她所想的还要复杂,还要不利,金姨娘下手毒害孙绮罗,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因为,金姨娘的贴身丫鬟青荷,当着顾重庭的面,承认了她在锦缎院下的毒手,供认正是金姨娘下令指使她的!
青荷跟了金姨娘八年多了,谁都知道她只听金姨娘的吩咐,谁都知道金姨娘最信的,就是她!当年顾道征出生的时候,金姨娘是让青荷去守护的,就像如今风嬷嬷守护顾道行一样。
所以青荷说是金姨娘指使,顾重庭和连氏这些二房的人,立刻就相信她说的话,相信了锦缎院出事和金姨娘有关!
“青荷,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去害孙姨娘?我与孙姨娘无冤无仇,不管她是不是生下孩子,对我都没半点影响!我怎么会吩咐你去害她?”
金姨娘在瞬间的惊愕之后,立刻就脸色铁青的反驳道。她看着一脸悔恨的青荷。简直不能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这是青荷吗?青荷怎么会害她?!这是怎么回事?
青荷一脸愧疚,哭喊着说道:“姨娘,您不能再错下去了,害了一条人命,奴婢悔了!姨娘说,太太的嫡子害不了,就只好去害孙姨娘了!姨娘。嫉妒乃罪孽之一。姨娘可不能错下去了!”
说罢,青荷就不断地叩头,一副恳请金姨娘回头是岸的样子。
金姨娘呆愣地看着青荷。完全不能明白青荷在说什么。她的脸色渐渐从青转白,青荷这些话语,像冰刀一样刺向她。
青荷这是要陷她于绝境!这是为什么?
金姨娘看着一如往昔恭谨低顺的青荷,觉得眼前这人就像被换了魂一样。不然,说不清青荷为何要陷害她!
“说来也好笑。孙姨娘是二房的人,若是嫉妒的话,我都尚且没有,怎么大房的人就忍不住了?难不成。大房就这么看不惯二房繁茂不成?”连氏在一旁,轻飘飘地这么说。
大房…二房…
不知道顾重庭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陡然变得阴狠起来。立刻上前一步想往金氏那里踹去,想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风嬷嬷见状。立刻迈出一步,单手就阻住了顾重庭的动作。她神色平静地提醒道:“二老爷,金姨娘是大老爷的妾室,就算二老爷要做什么,都要先只会大老爷一声。”
风嬷嬷面相阴狠,这么平静地说话,让顾重庭感到一丝压迫,他悻悻地收回脚,冷哼了一声,随即恶狠狠地盯着金姨娘道:“金氏!你是大哥的妾室!我一定会同父亲和大哥说,此事,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转瞬看向了跪着的青荷,语气狠戾地说道:“还有你这贱婢!来人唤西堂的张妈妈来,将这个贱婢关押起来,等父亲和大哥回来再说!”说罢,狠狠地一脚踹了过去——对着这个婢女,他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顾琰站在傅氏身侧,冷眼看着高澄院的一切,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这名青荷的婢女身上。
这个叫做青荷的婢女,是落胎这件事的关键。据她供认,她与锦缎院的婢女雅心私底下来往不少,便与孙氏身边的冬棋也能说上几句户,她趁着冬棋没有注意的时候,她将致人落胎的药落在了安胎药中。
这个完全没有技术含量的毒手,竟然也能让她得逞了!而且这个落胎药太凶猛,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时间,这个男胎就打下来了,太骇人听闻!
巧的是,顾重庭其时正在锦缎院中,他是亲眼见到那个死胎的样子的,可想而知,顾重庭此刻是何等震怒,他对金姨娘有何等痛恨!
这几个环节组合起来,只让顾琰有一种深深的荒谬感,这么简单的手段,就将孙姨娘落胎了,就将金姨娘圈进来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一时还找不到破绽,看来连氏为了这一局,的确做了很多功夫!
更让顾琰皱眉的是,她不明白这个青荷为何会这么做。谋划主子血脉,这事她承认了,就是死路一条!她为何要这么做呢?她与连氏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个时候,锦缎院的下人几乎哭着来报:“二老爷,孙姨娘她大出血了!”
这话语一落,就见到顾重庭神色惊变地跑了出去,剩下连氏笑眯眯地跟在身后,似乎对这一切都不太在意。
这名叫青荷的丫鬟,当然就由西堂的张妈妈看管起来了。当晚,青荷就暴亡了,事情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第127 杀人者
青荷的暴亡,更坐实了金姨娘的毒行。如果不是为了心虚要掩饰,怎么会杀人灭口?就算西堂张妈妈说不出青荷为何暴亡,顾重庭等人都认为是金氏下的手。
这样的事情,有动机就好了,还需要什么证据?
此刻在松龄院内,顾霑父子三人正在说着此事,三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顾重安皱着眉头说道:“金氏的为人,我是知道的,说话或许是冲了些,但绝对不去害人落胎,更不会谋害丫鬟。她自己都有两个孩子了,绝对不会嫉妒孙姨娘。”
金氏是他的妾室,为人秉性如何,他十分清楚。这些时日他将顾道征带在身边,发觉这儿子虽然不会说话,但为人聪慧性情纯良,他和生母金氏往来甚多,若金姨娘心狠歹毒,这儿子的性格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这青荷的死太凑巧了,就像赶着时机死去一样,就像故意坐实金氏的毒手一样,这就更让顾重安存疑。
这么想着,顾重安又继续说道:“父亲,二弟,你们不觉得太巧了吗?这个青荷名义上是金氏的忠仆,但她指认金氏是落胎凶手,这当中明显有诈。她是被人灭口的,但这个人不可能是金氏,可能就是背后做了这一切的人,目的就是乱了顾家和睦!”
他这话一落,顾霑的脸色就沉了几分,顾重庭的眼神也闪了闪。
“如此拙劣的手段,想要一石二鸟,既要落了孙姨娘的胎,又让我们兄弟失和!二弟,你还相信是金氏下的手吗?我不是在为金氏辩解。而是我们不能被蒙蔽!”顾重安沉沉地说道,眸中有怒气。
他是太在意内宅的事,但这样的阴私事,这样的栽桩嫁祸,让顾重安不能忍!
空翠山的事,迩言院的事,还有如今的落胎事。总让顾重安觉得背后有一只手。在推着这一切,就是为了让顾家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