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明不明白没关系,关键是那个络腮胡子明白就行了。——她等待着。
又过了一旬,当郑衡再一次出现在礼元大街的时候,有人挡在了她面前。
这人,便是那个络腮胡子。
他衣衫整洁了些,头发仍是乱糟糟的,面无表情地问道:“郑姑娘,您到底想做什么?”
很好,这人知道她是永宁侯府的郑姑娘了,那一千两,花得很值得!
068章 得人
郑衡给这千金的意思,固有仿效千金买马骨之意,最主要的,是想试一试这个人的能力。
盈足没有透露身份,她那日特意坐了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那些银票全是小额的,并没有盖永宁侯府的印戳,但这个人还是查到她是谁;
这千金,她还想看看他会怎么用。在这十日内,盈足不时在暗处观察着这个人,是以郑衡知道他如何处置这些钱。
他不仅花了这些钱,还将这些钱花了精光。
他在最偏最穷的五尺巷租了不少房子,用以安置流民中的妇孺——其实,能留在城中的流民没有什么病弱老迈的,因为这些人早熬不住死在了途中。
他明明用了拒绝这些钱,最后还是用了这些钱。无他,只是因为他心底还有一丝良善恻隐。
在他拿到这些钱的第四天,他身边有不少流民病倒了,多是妇人和小孩。
这点,郑衡其实早有预料,因为春夏交加之时,许多人都会染病,尤其是这些流民。
这些人躺在闻州街头,因为疾病哀哀呻吟,因为穷苦而默默流泪。
他们是流民,官府不理、无处可去,一旦染了病,除了硬撑过去就只有等死。
这些场景,他应是已经见惯了的,在以往应是无动于衷的,因为他和这些流民一样,同样没有任何钱财,同样露宿街头。
即使有护佑之心。也没有帮助之力。
但是,当他怀着千金钱财时,心境便不一样了。
这些妇孺病重的时候,他可以拿着钱财去请大夫;这些妇孺躺在街头的时候,他可以为他们提供一瓦之所…
据盈足所禀,他那两天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当他说开口之时,他就已经去请大夫、租房屋了。
郑衡想。他心里必定经历了反复而又痛苦的争斗。才最终定下决心用这些钱。
哪怕他十分清楚,用了这些钱后,他必须付出十分沉重的代价。他还是这样做了。
这样的人,为何会成为闻州城的流民呢?
有这样的心志、有这样的决断,他到底有怎样的经历,才会甘愿做一个卑贱的流民?
这些。郑衡不甚关心,她只知道。这个人用了那些钱,还站在了她面前。
于是,她微微笑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袁长寿,你到底想做什么呢?做一个…流民?”
袁长寿默而不答。
是啊。他想做些什么呢?
自从大将军过世后,随着大小将领的更替、各卫士兵的轮换,军中竟然出现了砍杀百姓虚报军功的事情!
当他知道这种事情的时候。只觉得身体僵冷,几欲两目瞠裂。
士兵本是保家卫国的人。可是,这些人在做什么?这比那些入侵的北宁士兵更加可恨,当杀,当杀!
他绝对无法忍受,于是他立刻禀告了副将,请求严惩这些人…然后他就莫名其妙有了暗通北宁的罪名。
他本就是孤身一人,拼死逃离军中之后,就流落到河东道,成为了闻州流民。
一晃,已经快三年了。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用这姑娘的千金之财,就打算还这千金之财,仅次而已。
所以,他将脑中所有的想法屏除,再次问道:“郑姑娘,你到底想我做什么?”
郑衡略略叹了一口气。袁长寿,还没开窍啊。
她突然问道:“你是从关州流落到河东的?是关外卫的士兵?关外卫的斥候?”
听了这些话,袁长寿的神色猛然变了。
他半眯着眼盯着郑衡,流露出一丝杀气——袁长寿,一定和北宁士兵交战过,还杀过不少人!
盈足立刻上前,同样神情森冷地看着袁长寿,牢牢地将郑衡护在身后;盈真则懵懵的,随即也挡在了郑衡左侧。
这个人,想做什么?
郑衡示意盈足盈真两人退下,淡然笑了笑,仿佛根本就没有感受到袁长寿的杀意。
“你既然知道我是永宁侯府的郑姑娘。那你怎么会不知我的母亲是谁?”郑衡这样问道。
袁长寿还真不在意她的母亲是谁!他知道郑衡的父亲乃永宁侯世子,而世子夫人是贺氏,那又怎么样?
郑衡神情肃凝,慢慢地说道:“我的母亲宁氏,出自北州宁家。宁琚是我的外祖父,宁昭是我的大舅舅,宁冲是我的三表兄。你既然待过关外卫,岂能不知道这三人是谁?”
郑衡想起了已经陨落的宁家,眼神沉痛不已。
宁琚曾追随她诛杀四王,后又抗击南景入侵;宁昭是宁琚长子,也是他的副将,同样追随他;还有长着一副娃娃脸的宁冲…
这些宁家人,这些卓越将才,都死了,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死在…
郑衡双手握拳,极力压抑自己的心绪,可是漏出来的怒火和杀意,仍是让袁长寿后退了一大步。
从她提及北州宁家起,袁长寿的脸色就变得愕然,待听到宁琚的名字后,他的神色已成了痛苦。
大将军…原来郑姑娘是大将军的外孙女!
郑衡将袁长寿不断变换的神色尽收眼底,然后道:“外祖父一生的信念便是保家卫国。如今宁家陨落了,我却还记得。外祖父若是在闻州,若是见到这么多流民,必定会做些什么…”
是了,若宁琚还活着,他肯定会收容这些流民。若宁琚还活着…北州不会有那么多流民。
然而宁琚死了,她成为郑衡继续活着。
不管是为了老师等人的志向,还是为了宁琚等人的信念,她必要收纳这些闻州流民!
“我欲收纳闻州流民,会极尽所能让他们力有所用、居有所安,你可愿意帮我?”最后,郑衡这样说道。
良久良久,如她所愿地,袁长寿点了点头。
她花了那么多的心思,诱之以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种种用尽。
但是!!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败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以情相交,情断则伤;唯以心相交,方能成其久远。
她与袁长寿相同之心,就是宁琚所坚持的那些信念。——虽则他们一个是侯府弱女,一个是闻州流民。
然如何?
069章 穿了 (月票120+)
看到袁长寿点头,郑衡也不多说什么,只道接下来会让人联系他,便离开礼元大街了。
收纳流民,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异常艰难。不然府衙和世家也不会拖到现在。
幸好得了袁长寿这个人,对郑衡来说最难的事已完成了,剩下的便是尽量提供资财和处所,要让这些流民有所用、有所得…
还要小心翼翼,不能引起官府的猜忌和压制。毕竟,官府都不允许世家收这些流民,显然也知道这些人一旦不是流民了,就会带来巨大的麻烦。
如此一来,收纳流民之事就不得不慢慢来,绝非一月半月之功。
幸好,郑衡有时间。况且,这事太重要太庞大,她本来就预计要花上几年时间。
几年时间,都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在河东。
无妨,只要袁长寿能秉着宁琚的信念去做,这事就不怕做不好。或许到时候不止一个袁长寿,还会有更多的人。
人啊,还是缺人。
只有袁长寿一个人,太少了。
这时,盈真说道:“姑娘,章妈妈已经在问奴婢,姑娘为何要用这么多钱了。”
章妈妈问,就是章氏想知道。
这事,本就是郑衡吩咐盈真等人透露出去的,是为了让章氏有所准备。
宁氏的嫁妆很多,但大部分都在章氏手中。这些嫁妆虽然是宁氏留给她的,但是她要用的话,就必须得章氏首肯。
嫁人什么的,对郑衡来说太遥远。遥远到不必思量。
动用这些嫁妆,郑衡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用宁家为女儿所准备的嫁妆,用于闻州流民,想必宁琚若活着,定会笑而应承。
“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和祖母说。”郑衡这样回道。
章氏会不会答应,其实不难猜。能狠下心将五岁孙子送到禹东学宫。并且入佛堂三年不出的人。毕竟不是普通人。
郑衡所虑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
她看了看盈足,然后说道:“盈足,袁长寿之事。我暂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其他人,自是指裴家。
虽则在河东,没有多少事情可以瞒住裴家,尤其是收纳流民这样的大事。但是。这事她还是不想裴家插手。
原因之一,当然是因为她想有属于自己的势力。若是裴家插手。以裴家人的本事,她怕只得到渣渣了。
最重要的是,裴家不动,其余世家便不会动。官府就会睁只眼闭只眼。若出了什么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闻州流民已经出现了这么久,裴家之所以一直不动。就有不动的原因,也不会轻易插手。——郑衡此说。意在着重提醒盈足。
她打算让盈足与袁长寿联系。盈足虽然面瘫,但为人机变,比盈知盈真等人更适合做这个事情。
当年云端可以暗中为她管理暗卫军粮,那么她相信盈足就可以做这些事。
郑衡对四云的感情和追想,或多或少投射到身边这几个丫鬟身上。
没办法,裴定送来的这两个丫鬟,在某些方面和云端等人太相似了。
所幸,盈足的剔透灵敏也不疏于云端等人。
半响之后,盈足重重点了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听到盈足的回答,郑衡神色有些怪异。怎么说呢,她对裴家颇有些羡慕嫉妒恨。
送出手的两个丫鬟都如此优秀,那么裴家另外的下属怎样,就可想而知了。
人才难得。郑衡曾是郑太后,比许多人都清楚,要培养出一个优秀而得用的属下,究竟有多艰难。
可是裴家有这么多!
难道裴家培养人才就好像种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
不得不说,郑姑娘,你想太多了!裴定送给你的那两个人,在裴家也是少有的啊!
因怀着这种心思,她在见到裴光的时候,脸色就有些异样。
可是,裴光的表现更加异常!
他不时幽怨看着郑衡,仿佛内心在做着什么艰苦卓绝斗争,脸容是大写的纠结。
尽管如此,他仍旧是一个美丽的老人家。
郑衡总算知道她老师的郁闷了,难怪那些成了亲的夫人提到羞玉郎君,都会微微红脸。
这么美丽的老人家,长眉紧蹙什么的,真的是让人心生不忍。
于是,她关切地问道:“赢先生,您怎么了?”
闻言,裴光幽怨地看了郑衡一眼。最后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了?”
早前他给儿子裴定送了书信,道隐瞒身份去了禹东学宫当游学先生,郑小姑娘并不知道他是谁,还恭敬地称呼他为“赢先生”,哈哈。
措词洋洋自得,语气不无炫耀傲娇。
可是,他昨日收到了裴定的回信。裴定是这么写的:“她肯定知道您是谁了,在逗您玩儿呢,呵呵。”
裴光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暴击。是啊,郑小姑娘是韦君相的弟子,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呢?
他和韦君相虽差了几岁,却是同一代的人。
郑小姑娘面上懵然不知、实则静静看他装模作样,一想到这点,他就想吐血。
她怎么那么坏呢?一点都不懂得尊老!
郑衡看着裴光脸上满满的内心戏,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没想到,裴光是这样一个人呀!
在她过去所接到的暗卫消息中,提到裴光的时候,形容多半是“一族之长,处事果断,为人深沉,性好养鸟”这样的。
她想象中的裴光,就是一个不苟言笑满是威严、手里提着一个鸟笼的老人家,就像昔日郑氏大族的族长一样。
可是,现在…
裴光一副受了严重伤害的样子,他肩上的那只小红拍打着翅膀,郑衡竟然从它黑亮眼珠里看出了控诉指责的意思!
这样的一人一鸟,让她忍俊不禁,也不好意思再装下去,便点点头道:“是我无礼了,请裴族长原谅。”
裴族长神色黯然,有气无力地道:“说什么无礼,是我自己隐瞒身份在先,怪不得你。戏人者恒被人戏之,我总算深切明白这句话了。”
郑衡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便静立一旁。
随即,裴光像想清楚了什么,精神抖擞地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了,那么我就不遮遮掩掩了。听说韦君相写成鸿渚体的时候,号啕大哭,是不是真的?厉平太后宾天,他怎么不出现呢…”
啪啦啪啦一大堆,全是询问韦君相的。
看来老师的名声真是太响了,老师的情况,连裴光这样的人都兴趣浓厚。但是有关老师的许多事情,她也不知道。
至佑十年她死了,老师在哪里呢?
可是裴光缠功一流,不管是在明伦堂还是在学宫书库,他逮住郑衡喋喋不休,那只小红还不断地“唧啾”增加气氛。
物似主人形,怎么都那么聒噪呢?
最后郑衡实在无法抵挡了,只得道:“有关老师的情况,我可以说一些,但裴族长得答应我一个请求。”
“没问题,只要裴家能做到的,我就答应你!”裴光立刻应承道。
他想听听,郑小姑娘会提出什么请求?
070章 见季庸(月票130+)
“我想去见季庸和孟瑗,请裴族长应承。”郑衡这样说道。
她本想等裴定回来再见这两个人,但是裴光来了禹东学宫,此事便不是非裴定不可。
裴光沉吟片刻,回道:“此事可。我安排好之后,便带你去。”
说到底,裴家之所以能找到季庸和孟瑗,是因郑衡之功。
原先,裴光还不解郑衡为何会救季庸,后来知道她是韦君相弟子,便隐约明白了。
孟瑞图死于谏臣忠义,韦君相一系的人,看在孟瑞图的份上,对季庸想必有几分香火情。
何况当中还有一个孟四娘!
孟四娘从冀州出逃,千里迢迢来河东找季庸,当中深意,不言自明。
想到孟瑗见到季庸后泣不成声的样子,裴光就略有些感叹。如今这两个人,一个落魄逃亡,一个家族已灭,难为他们了。
不由得,裴光叹道:“孟瑞图死谏的时候,怕是没有想到孟家会变成如今这样吧。”
郑衡目光微敛,想起了云端所描绘的紫宸殿鲜血,心情便有些起伏。
孟瑞图之死,实则让人叹息,然而…
正如她当初所说,孟瑞图求仁得仁,他的死,现在不正在启发着裴定等人吗?
总会出现有识之士,知道他为何要死;或也会像他一样,选择一死。
于是,她只回道:“总有些人或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裴光捻须点头,说道:“是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孟瑞图不负国朝,但对子弟还是略微亏欠。”
如今孟家几乎死绝,实在可惜!若是按照裴光的性格,必定会选择另外一条路。
一条既不负国朝又不负子弟的路。
然而,世上会有这样的路吗?美丽的老人家裴光表示他也不清楚。反正目前他还没有想到死。
这一老一小,想着已经死去的孟瑞图,各有所思,气氛怎么都有一丝沉郁。
而有一点。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孟瑞图才会死谏呢?
君无道,臣死谏,唯此而已。
半响之后,裴光咳了咳。成功地吸引了郑衡的目光。
随即,裴光一脸八卦地问道:“季庸和孟四娘,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依我看,季庸年纪略大啊…”
“…”郑衡默默不语。说实在话,她实在不清楚季庸和孟四娘之间的事情。
以往安氏来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并没有跟哀家说过这些呀!
不过,经由裴光这么一问,郑衡心底那一丝闷意,便完全消散了。
…
没多久,郑衡便见到了季庸和孟瑗两个人。在千辉楼厢房内。
不知出于何考虑,裴家将这两人安置在不同的房间。——郑衡最先见的,是季庸。
她怕先见孟瑗的话,会听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会没有多少心思再见季庸了。
说起来,郑衡活了两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季庸。
孟瑞图评价季庸为“胸有直节,圆润周通,可堪大用。”,可惜她得势之时。季庸声名未显。
待到季庸誉满河东,她已缠绵病榻堪堪将死。
没想到,她变成了郑衡,季庸隐匿躲藏。他们才终于见上面。
季庸的相貌,看起来比他的年纪老许多。
不过是三十六七的岁数,须发已斑白了,而且他额头有几道深深的皱纹,颧骨高而脸瘦削。
至此,郑衡方明白季庸何以不出仕。
国朝选官有“书言身判”的标准。季庸这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就算考了科举第一,必也官位不高。
在郑衡打量季庸的时候,季庸也在观察着郑衡。
这个姑娘,好漂亮!
像他这种经历了许多风浪的人,见到这姑娘的第一眼,都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叹。
细一看,这个漂亮的姑娘,不仅仅只有漂亮而已。她明明神色平静,季庸心底却感到一股威慑,令他不敢轻易出言。
从裴家人的口中,他知道了不少事情。
这个是永宁侯府的郑姑娘,更是鸿渚韦君相的弟子!
她得知他在集善街,所以裴家人能及时找到他;她救下了孟瑗,还将她送到了他身边…
当裴光说郑衡想见他的时候,他不假思索便答应了。——他要亲自向郑衡道谢,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孟瑗。
“郑姑娘,救命之恩,季某感激不已,多谢了!”他朝郑衡深深弯腰,诚恳地说道。
郑衡回道:“应当之事,季先生不必多礼。我当感谢先生护佑幼弟,谢谢了。”
是了,郑衡的胞弟郑适,在禹东学宫时曾得季庸看顾。一报一还,总会有所体现的。
郑衡想见季庸,并不是为了这谢意的。
她想知道的是,暗卫与季庸之间到底有怎样的交集,曾救下季庸的暗卫如今又在哪里。
于是,她正色问了出来。
季庸回想起那些过往,便尽可能详尽地说了出来:“当初有人来学宫杀我,我也不知这人是谁。当我以为必死无疑时,有一个人出现救了我,带着我在城中躲藏…”
“那个人,是不是沉默寡言,用的兵器是一把细长的剑,很薄很薄?”郑衡急急问道。
这样的性格和兵器,是暗卫的标配。
季庸一阵愕然,然后回道:“是的。他带着我在城中躲藏,很少说话。我们一直被人追杀,他好像在急着联系什么人。后来他受了重伤,将我安置在集善街韩夫子家,就走了。”
韩夫子家,裴定早已经仔细查过了。此人只是向慕季庸的名声,才将他救下来,别的,便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说来,季庸并不知道暗卫为何会救他,也不会知道暗卫的下落了。
那么…
“当初那个人为何要杀你?”郑衡继续问道。
约半年前,安顿在冀州的孟家被盗匪所杀,在禹东学宫的季庸也出事,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季庸比郑衡更想知道答案!
他如常在禹东学宫教学,间或外出游学,除了是孟瑞图的弟子,他便和朝堂没有别的联系,官府的人为何要追杀他?
这一点,他曾问过裴定。
裴定很直接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郑衡眉头略皱,连季庸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为何被追杀,那么旁人就更不知道了。不,暗卫一定知道!
她想了想,问道:“季先生,在那段时间前后,你身边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有些事情,或许季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季庸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与孟瑗见面之后,他们两个人已经不止一次回想相商过了,还是全无所得。
两人又继续说了一会话,最后郑衡已不抱什么希望,随意问道:“可曾有人给过你什么东西?”
这一下,季庸眼睛亮了亮。
071章 争之先 (和氏璧+)
听到郑衡这么问,季庸便想起了一件事。
不过这件事他和孟瑗已说过,两个人都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那么,现在不妨再说一次。
“在那之前不久,我在禹东山下见过一位老妇人,见她可怜,便给了她一些银子,她给过我一块石头。”
郑衡疑惑:“石头?”
季庸点点头,回道:“是啊,普通的石头。我把它放在袖子里,在上山的途中掉了,我回到学宫之后才发现。这样的石头禹东山多的是,我便没有在意。”
“…”郑衡什么都想过了,就是没有想到会这样!
按她估计,这块看似普通的石头其实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季庸说,在禹东山上掉了!
掉了…掉了…
她经常上禹东山,十分清楚季庸所说的那些普通石头是什么。在千千万万石头中,去哪里找这么一块石头?
或许早被人捡走了,或许早被泥土掩埋了,或许…都有可能,就是找不到了。
她若想知道季庸为何被追杀,还是得找到暗卫才是。
两个人一阵沉默。郑衡想从季庸这里得知的事情,都已经知道了。
她本应离开这里去另外一个房间见孟瑗,可是见到季庸消沉的神态,她忍不住问道:“季先生,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裴家是可以收留季庸,或许可以收留一辈子,但以季庸的性格,必不愿意这样。
季庸目光沉了沉,露出一丝茫然。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呢?他已经想了好几个月,却觉前路茫茫,他不知如何起行、亦不知往何处去。
季庸是有抱负的。
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年轻的时候,与许多年轻世子一样,希望能用自己的才学谋得一官半职。
所以他向当时的礼部侍郎孟瑞图投了行卷。
然后。孟瑞图很委婉地告诉他:出仕为官这条路不太适合他。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相貌,还因为他的性格和当时心态。
季庸有才学有想法,但性格固执,且有一种目下无人的心态。
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当时看到权重势大官员都斥为奸臣贪官。
将所有人都视为贪官污吏。就你自己一个独清,这官还要怎么做?
于是孟瑞图指点他去了禹东学宫。
季庸的性格不适合波谲云诡的官场,却很适合教育学生。——当先生的人,还是简单热诚点的好。
可是孟瑞图没有想到,季庸去了禹东学宫之后却开了窍,胸有直节的同时,行事却通透了。
季庸自己很满意待在禹东学宫。他还以为自己会像周典窦融这些人一样,一直待在禹东学宫的…
如果没有追杀逃亡这些事情。
现在,季庸就算想回禹东学宫,也回不得了。况且经过这几个月的逃亡。季庸的心态再一次变化了。
之前是直节圆润周通,现在,心肠不知曲绕了几节,至于行事…他还没想好做什么事。
郑衡想了想,道:“先生有弘道之心,便不拘在禹东学宫一地。天下那么大,何处不可以弘道?先生顺心而为,便可以发现要走的路。”
她这些话说得直白,道理也很清楚,关键是季庸不知道自己的心向在哪里啊!
弘道之心。育人之所…季庸似有所得,却总觉得眼前蒙了一层轻纱,始终看不真切。
想到季庸是孟瑞图最看重的学生,郑衡到底不忍心。便说道:“我与裴族长有些话要说,季先生在旁边听听,可好?”
季庸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点点头。
此时裴光优哉游哉地在千辉楼喝茶,当听到胖掌柜来禀,到郑姑娘有话想对老太爷说时。他愣了愣。
郑小姑娘怎么知道他在千辉楼?她现在不是在见季庸吗?有何话语要现在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