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一点点痕迹都没留下,在这火光闪耀的集善街,那些人就这样消失了,无处可寻。
集善街仍是响起一阵阵喧闹,但他们知道,这一各狭长的人字形街道,他们想要的人已经离开了。
季庸,的确是藏在集善街,但人已经被带走了
到底是谁,劫走了季庸?
叶雍看着那几个倒地、却没有性命之碍的闻州守卫,脸色都变了…
天已经亮了,集善街这一场搜查,也暴露在日光之下。
两府的命令、众多的守卫、半夜喧闹…这些迅速在闻州城中传开去,尽管闻州百姓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许多人都知道昨夜集善街有了一场骚乱。
幸好,这场骚乱时间不长。据说,在天空出现火光之后,闻州守卫就陆续离开了集善街。
一大道,闻州府衙的大门就打开了。刺史袁瓒、别驾郑晁等刺史府官员早就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这里的,还有观察使府长史黄承林,脸色相当难看。
当然,在刺史府议事厅里面的,还有叶雍。
这些官员齐聚,自然是为了昨晚集善街的搜查事情
那一场骚乱,在百姓中议论纷纷,虽然名义上抓到了几个悍匪,但谁都知道,这都是装出来的。实情是怎样,大家心知肚明。
尤其让某些人窝火的是,明明已经发现了季庸的踪迹,最后却让他逃掉了!
袁瓒此来,是为了听取昨夜的报告。他昨晚在府中安歇了一夜,领闻州守卫出任务的是郑晁,名义上,他总要出现一下。
至于叶大人口中的王令,谁知道呢?
比起袁瓒的淡定,黄承林的脸色就可以用暗沉来形容了。他固是因为谢澧时的命令而来,但同时,也为了他的外侄。——昨晚意图阻拦闻州刺史府的纨绔子。
那招调虎离山,有人怀疑他外侄参与其中,目的是为了拖住闻州守卫的脚步。听到这个说法后,黄承林想撕了他外侄的心头都有了。
夜里玩便玩,喝酒便喝酒,怎么会卷进季庸这一事呢?
清了清嗓子,黄承林首先开口道:“昨晚一事,具体到底如何?我奉谢大人之令来问个清楚…”
叶雍也在刺史府的议事厅,脸上没有带笑,平时那个令人倍感亲近的左颊笑涡,令他看起来更加肃冷。
他并不在意郑晁和黄承林的说辞,萦绕在他心头的,仍然只有一个疑问。
到底是谁劫走了季庸?能清楚季庸下落、又没取守卫性命的人,是谁?
027章 往来
集善街为何会出现喧闹,郑衡当然很清楚,自是为了季庸。
只是,动静为何会那么大?裴定要去救季庸,必是悄无声息。那么,昨晚在集善街行动的,除了裴定之外,还有谁?
在听盈真等人说起夜空有火光之后,她便猜到了集善街还有谁。敢在半夜发起信号的,就只有官府的人。
这么说,官府的人也发现季庸的下落了。那么大的动静,必是两府共同下的手笔。至于捉拿悍匪这样的说法,只有普通百姓才会相信,郑衡一点儿都不信。
那么,裴定的动作是否够迅速?是不是救走季庸了?
这些,郑衡并没有答案。对于集善街,她只知道是善长人翁居住的地方,但那里有多少人家、具体情况如何,因此将季庸带走会遇到什么事情,她却不清楚。
幸好孟瑗还在永宁侯府,她只须等待,便能够知道答案。
季庸与孟家背后到底关联着什么,这应该就是季庸被迫离开禹东学宫的原因,也是朝廷要找到他的原因。这个原因,就连今上都感兴趣,底下还有谁不感兴趣?
裴家,自然不例外。裴定身边那个名唤“既醉”的属下,总会联系她吧?
想到这,郑衡眸光亮了亮。《诗》云:“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想必,裴定身边还有一个名唤“既饱”的属下吧。
醉且饱,其实是德是福。这样的名字,倒有些意思…
正这样漫无边际想着,一阵“笃笃”的敲门声便响起来了,随即她便听到了盈真在门外禀道:“姑娘,二夫人请姑娘去前堂,道是天工坊的给姑娘送首饰来了。”
听到盈真这么说,郑衡微微笑了笑。天工坊的首饰…这是昨日在千辉楼约好的事情,这是裴定的人送消息来了。
能这么及时送来消息,不管季庸是否被救出,裴定的动作都很迅速,她所托,找对人了。
整了整衣裳,郑衡离开了长见院,脚步依然不疾不徐。
前堂里,谢氏端着茶水,细细打量着那自称是天公坊的娘子,脸色十分和悦,看起来甚是亲切。
天工坊,是一间专门制作首饰的店铺,在闻州相当出名。闻州刺史府送往京兆的贡品,有不少出自天工坊,朝廷还给它颁发过“巧夺天工”的匾额。
闻州的官员夫人,出席重要场合所佩戴的首饰,必是出自天工坊。现在,这天工坊的娘子,说给衡姐儿送来首饰?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氏现在管着永宁侯府,外人来访一事必须先禀告她。按理说,送首饰来的人并不能轻易进入永宁侯府,但因为是天工坊,谢氏在踌躇片刻后便令人将这娘子放了进来。
她倒想看看,这首饰是怎么回事。衡姐儿刚出孝,昨日才出府,就算去天工坊定制首饰,也只有一天时间。天工坊怎么这么快就给她送来首饰了?
郑衡来到前堂的时候,就见到谢氏这么温婉地笑着。而在她的下首,则站着一个面相朴实的娘子,其手上还捧着一个盒子。
这娘子虽然是站着,然而腰身并没有弯下,不卑不亢的样子。
匠人在大宣的地位相当低下,但天工坊经常为达官显贵制作首饰,技艺精到一定程度,便没有什么好怕的。因此,在面对永宁侯这样的人家,这娘子便落落大方,倒比宫中的司珍强上百倍。
像谢氏这样的官员夫人,无论出席什么场合,都要有与之相应的首饰,仰仗天工坊是理所当然,自然不会对天工坊的娘子傲慢。
这世上的人,哪一个其实都通透。
见到郑衡来了,谢氏扬起了笑容,说道:“衡姐儿来了,这是天工坊的娘子,说是你在那里定了首饰。婶娘倒不知道,衡姐儿快快来看看,是什么首饰。”
谢氏这样的话语,令盈真等丫鬟都一愣。前些天,二夫人眼中根本就没有姑娘的存在,这会儿怎会这么热切了?她们觉得太奇怪了。
郑衡走近那名娘子,边回道:“昨儿是去了天工坊一逛,原本只是去看看的,看现在时兴什么的。不想,那里的掌柜说娘亲生前在那里定了首饰,我便差他们今日送来了。”
天工坊的首饰定制需要时日,她昨日去天工坊,时间根本来不及。但说辞合理,这就太容易了。
听了这些话,谢氏眼神不变,只是说道:“原来是大嫂定制的首饰啊,难怪…不过,我也不曾听说大嫂在天宫刚定了什么首饰。”
“如此,我也不知道了。那里的掌柜就是这么告诉我的。”郑衡的语气依旧依旧淡淡。
婶娘这个称呼,她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索性便没用什么称呼了。
哀家的婶娘,该是哪一个老王妃,估计也没有多少还活着的了。
这时,天工坊的娘子说道:“夫人,是这样的。因为三年多前我们也换了掌柜,这首饰前不久才翻出来的。我们还想着什么时候给府上送来,恰好郑姑娘就去了天工坊。延迟了这么长时间,为表歉意,这一次首饰便不收任何费用。”
天工坊既然巧夺天工,里面的首饰造价当然很高,听到不收任何费,谢氏甚是惊讶。
天工坊不收钱,这可是相当少有的。
到底是什么首饰?
这会儿,那个娘子见郑衡来了,自然把首饰盒子打开了,里面的首饰便现于所有人眼下。
这是一支玉钗,中间有金线缠绕,是很典型的一支金镶玉款玉钗。那材质,看起来也不像是名贵的和田、昆仑等于玉石。
这么简单,又不名贵,的确是出身军中的宁氏所喜欢的风格。
那个娘子点了点金色的地方,说道:“姑娘,这首饰并订单在此了,这事是天工坊延误之故,还请姑娘原谅。”
那娘子拿出了一章泛黄的的单据,看样子是有些年头了。三四年前的东西,的确是如此。
郑衡露出了笑容,目光看着那娘子的手指,回道:“我知道了,有劳。”
她正想吩咐盈真接过首饰盒子,便听到谢氏说道:“这个玉钗看着倒是让人欢喜得紧,且让我看看。大嫂的眼光,一向很好。”
这么一说,她便是要看这玉钗了。或许,是想发现这支玉钗有什么不妥。天工坊无端端送来的玉钗,已经引起她的疑心了。
郑衡朝那娘子点了点头。这本也没什么不可以给谢氏看的,就算是给谢氏看,她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果然,谢氏拿出了那支玉钗,放在手中细细观赏,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无论怎么看、怎么掂量,这都是一直很普通的玉钗,和她以往见过的没有太大差别。
很快,谢氏便将玉钗放回了首饰盒。虽然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她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昧下这个玉钗。昧下侄女首饰这样的事,她还做不出来。
如此,郑衡便带着天工坊送来的首饰,慢悠悠地回到了长见院。
令盈真等人守在房间外,郑衡拿出了这个玉钗,然后…直接将玉钗一折。
“啪”的一声响,玉钗自然成了两截。但是仔细一看,那玉钗是中空的,里面藏着一张纸条。
这种传递消息的方法,若是在宫中,肯定瞒不过内侍宫女的耳目。但永宁侯府中的,都是普通人。还有人敢折断这支玉钗不成?
不普通的,就只有郑衡这个活了两世的人。她正好知道这样的传递方式。
这个方式,是昨日裴定对她说的,说会让天工坊的人上门。
不知是天工坊与裴家有关,还是裴定另外找了人来冒充天工坊的娘子。
总之,郑衡收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季庸,是被裴家救走了。这纸条还说待郑衡去学宫之时,会有人来接走孟姑娘。迟些会有人来接走孟姑娘。
细细看着这纸条上的字迹,郑衡露出了笑容。
既然季庸已经安全了,那么便不急了。
过几天,她便要去禹东学宫了。
028章 上山
先前,周典有意将郑衡留在禹东学宫。在裴定的建议下,他将郑衡留在了游学。并且,允许郑衡一旬去一次学宫,还能不唤禹东学宫的先生为老师。
这是特例,禹东学宫数年不见的特例。
但幸好,除了当时在明伦堂的几个人,并没有别的人知道这特列。
就连章氏和谢氏等人,也只是知道郑衡入了禹东学宫,还想当然的以为她进的是禹东女学。
现在,十天很快就过去了。在天工坊送来首饰后不久,周典将郑衡的入学书送来了永宁侯府。
其实,禹东学宫录取的学生,以往都是在禹东学宫大门前公布,类似于贡院张榜这种形式。入学书这个东西,还没怎么听说过。
如今周典特地差人送来这入学书,一是为了提醒郑衡记得及时去禹东学宫;二也是为郑衡提供一个出永宁侯府的明证。
郑衡接到这个入学书的时候,不禁有些讶异。据她所知,周典并不是这么妥帖细心的人,怎么会有这封入学书?
但看到这封入学书中夹杂着孟瑗的消息,她便知道这入学书是出于谁手了。
难怪,裴家得称宰相世家。这裴家人行事,非一般的周到细心。
对裴定这个人,她又多了一分了解。
对于去禹东学宫这件事,她原本无可无不可。但有这样一个光明正大出府的理由,她感到很省心,自也高兴。
禹东学宫是河东道文地,既然入游学已经成为定局,她便想趁此机会更深入地了解禹东学宫。哦,应该说,是了解禹东学子们。
这些学子,乃是朝廷将来的栋梁,当中有多少可造之才?
审人相人,已经成为深深刻到郑衡骨子的习惯。在禹东学宫这种人才荟萃的地方,这种习惯更加无可隐藏。
因此,在看到这封入学书之后,郑衡便对禹东学宫起了兴致。
更何况,她还要趁此机会,将留在永宁侯府的孟瑗送出去。
集善街的喧闹已经结束,但官府既无所得,那么就会更加在意孟瑗的下落,观察使府和刺史府的动作,想必陆续有来。
郑晁身为闻州别驾,迟早会知道孟瑗的事情。至于他会不会将府中的陌生丫鬟和孟瑗联想起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无论如何,孟瑗是不能留在永宁侯府了。
昨天,她陪章氏用膳的时候,已经提了将孟瑗带出府中的要求,并且说,这是祭酒大人夹杂在入学书中的要求,或许是因为季庸有了消息。
听到是周典的要求,还是因为季庸的消息,章氏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道:“衡姐儿,既是祭酒大人的要求,那只会是一件好事。孟姑娘留在府中,或许并不当。”
尚未等郑衡说什么,她又继续问道:“衡姐儿,那个学兄是否可信?”
那个学兄,自是指裴定。--千辉楼的事情,郑衡半真半假地向章氏描述了,包括裴定的身份。
裴家在闻州、河东道的影响,章氏太清楚了。季庸和孟姑娘这一事有裴家参与,的确比永宁侯府好多了。
或许这个老妇人心中也存疑,但她心底很清楚孟瑗留在府中非长久之计,尤其是有了周典和裴家的缘故,她表现出一副“就是如此”的样子。
“祖母,可以信的。再说,学兄一家也不会图我们什么。”郑衡如此说道。
是啊,裴家为何要与永宁侯府过不去呢?真正让章氏感到危险的,也只有永宁侯府的人了。
听郑衡这么一说,章氏便略略提点了几句,吩咐章妈妈和盈真跟随伺候,旁的,便没有多说了。
永宁侯府的马车,像十余天前一样,载着郑衡朝禹东山驶去。只是,速度比上一次快了很多。这样的情况,才是正常的,毕竟禹东山平时较少人迹。
这一次送郑衡去禹东学宫的车夫,依然是谢氏所派,当然是存了监视郑衡的意思。
可惜的是,尽管这个车夫相当精明警觉,在马车行进在禹东山的时候,他只感到脖颈突然一冷,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与此同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马车内的人自是知道马车停了下来,章妈妈和盈真两人在一刹那都露出了惊慌的神色。随即,章妈妈便开口说道:“姑娘,奴婢下马车看看…”
“不用了,这是有人来接孟姑娘了。孟姑娘,下车吧。”郑衡如此说道,阻止了章妈妈的动作。
孟瑗立刻便动了,边说道:“姑娘,多谢了。”
更多的话语,早就在出府之前已经说了,此刻离开之际,没有什么可说的。孟瑗这一句简单的话语,其实蕴涵了无尽的感激。
郑衡神色平静,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等待着马车再次启动。
章妈妈和盈真已经呆愣了,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只知道马车停下来,姑娘是提前知道的,就连那个孟姑娘,也知道了。
太奇怪了,就像在千辉楼一样,太奇怪了!
可是,她们身为仆从,知道这些事情必是老夫人和姑娘的安排。不然,姑娘就不会如此平静。
早几天,当章妈妈将千辉楼的事情禀告给章氏时,章氏只是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事情,衡姐儿都已经告诉过我了。这是禹东学宫的学兄,是为了帮忙而来。”
既然老夫人都知道姑娘的事情,章妈妈便没有多说了。
果然,下一刻,郑衡便说道:“这些事情,祖母是知道的。你们放心。”
听了这些话语,章妈妈和盈真便渐渐回过神来,更是没有什么话了。
而且,不久之后,马车便动了。车夫也并没有上前问发生了合适,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事实上,车夫的确觉得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甚至不知道已经已经昏迷过去了。这马车停留之事,郑衡等人根本不会对他说。
马车一路平安地驶进了禹东学宫。在郑衡出具了禹东学宫的入学书之后,禹东学宫的正门便打开了,仅容郑衡一个人过去。
禹东学宫,没有一个学子是带着丫鬟小厮的。不然,郑适就不会受人欺负而无能为力。
学宫里面,有专门为学子们配备的管事。为了让学子们专心求学,饮食换洗等事宜,其实有人打点,并没有太过不便。
当然,这些管事不如自己家中的下人来得方便可信,但学子们既入了禹东学宫,便是为了求学,旁的,便只能将就了。
吩咐章妈妈和盈真在禹东学宫外,郑衡便入了禹东学宫,径直朝明伦堂走去。
不想,明伦堂里面除了周典和郑适,还有不少人。
029章 裘先生
明伦堂中,除了周典和郑适外,还有不少人。
有两个学子,俱是年长,和郑适一样立在周典身后,一副谨从师尊的样子,这些应该是周典的亲授弟子。
但郑衡第一眼注意的,是周典左下坐着的那位妇人。
这妇人年约五十,穿着一身淡紫衣裳,额头眼角可见清晰皱纹,但头发乌黑,一丝不苟地梳了起来,发髻上只有一个缠枝半月金梳背。此外,便没有任何饰物。
此刻,这妇人嘴唇紧抿,半眯着眼看向郑衡,眼神是不加掩饰的评判打量,甚至还有一丝丝不满。
这就耐人寻味了,郑衡这是第二次来禹东学宫,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老妇人,这不满从何而来呢?
在这个时候、在明伦堂这里,能够严肃地坐在周典下方的人,想必是禹东学宫的先生了。禹东学宫既设有女学,有女先生是在太正常了。
只是郑衡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也没有发在记忆中的七十禹东先生有这样一个老妇人。
很明显,这个老妇人知道她,甚至可能特意在明伦堂里等她。先前她已经请明伦堂的学童通报过了,那么,是周典默许这次见面,为何?
这时,周典说话了,仍是一副别人欠了我十万贯的严肃表情:“这是女学首座裘先生,听闻你在先前的比试中甚是出色,故想见一见你。”
裘先生,还是没有多少印象。哀家没有印象的人,还能成为禹东女的首座,这就有些奇怪了。
郑衡略思片刻,便朝那位老妇人欠了欠身,唤道:“见过裘先生。”
听到郑衡这么说,那位老妇人的脸色非但没有和缓,反而更严肃了,不豫地说道:“你就是郑衡?”
你就是郑衡?这话听着简单,仔细一想颇具深意,就好像曾经得罪过她一样,话语里有一种探究的恶意。
对于这种隐藏的恶意,郑衡早就收到了。她前一世不知收到了多少明里暗里的诽谤,像老妇人这种的,真是太小意思了,她一向不理会。
于是,她点了点头,平静地回答道:“是,我就是郑衡。”
殊不知,她这种平静无波的姿态,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就是一副恃才傲慢的姿态,是明晃晃的挑衅。
至起码,在裘先生眼中就是如此,以致她微曲的背僵了僵,一时并没有说话。
几乎是在见到郑衡的第一眼,裘先生就确定:自己不喜欢这个年轻的姑娘。如果说之前她不喜欢郑衡这个人,只是因为爱徒贺德在其手上吃了亏,那么现在更多是因为自己的感觉了。
这姑娘明明是在弯腰向她问好,但她却感到有一种深深的压迫感,就好像这姑娘在冷冷俯视她一样,令她感到到自己异常渺小。这种感觉,太像她以往面对的那些贵人,那些高高在上、她永远无法企及的贵人。
或许是为了挥去这种感觉,她下意识就将不悦表现了出来,问了刚才那句话,可是这姑娘的回答更加傲慢,这姑娘当真目中无人!
不过,窦先生尽管异常恼怒,却并没有昏了头。她猛然想起,这姑娘是得到周典和窦融肯定,并且特学进游学的人,料想就不是简单的人。
她敛了敛心绪,开始尽可能客观地细细打量郑衡。越是细看,她心中越是警觉。郑衡,太漂亮了!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最娇嫩的时候,这种美丽饱含着蓬勃生机,没有人能够忽视。
然而,比郑衡美丽的姑娘,她见过不少。真正让她警觉的,却不是这美丽,而是掩藏在这美丽下的气度。那双漂亮凤目的平静,就好像已经经历过沧海桑田了,能够感知万事万物。
在那么一瞬间,裘先生感觉在这一双凤目下,一切都无所遁形。而郑衡,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
真是…见鬼了!
不得不说,裘先生某种意义上真相了。同时不得不说的是,裘先生毕竟是女学首座,这么深的警觉,足够让她冷静克制。
在打量完郑衡之后,裘先生露出了笑容,道:“你就是郑衡…很不错!难怪比试能赢了。说起来,你应该入禹东女学的,却入了游学。我正就此事与祭酒大人商量呢。”
郑衡也露出了笑容,心想道:你也很不错,这么快就敛住了心神,成为女学首座也不是毫无根据的。
这裘先生的话,倒为她解了某些疑惑。周典和裘先生都提到了那场比试,想到其先前的不满不悦,这裘先生应该是为女学、为贺德而来了。
周典默许裘先生这么说话,虽然并没有什么恶意,多少存着试探的心思。——这就让郑衡有些腻味了。
她既露了那一手鸿渚体,就料到周典会有所试探。但这是她第一天入禹东学宫,周典何必这么心急?难道说,这十日来禹东学宫又出了什么事,以致周典这么心急?
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觉得有些不悦。哀家都不急呢,你们急什么?
郑衡眼底那一抹暗意,周典看到了,半解释地开口道:“裘先生正与我说,想你入女学。你意如何?”
他这话一落,他身后两名弟子便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在他们看来,能入禹东学宫就是幸事了,况且老师身为学宫祭酒,只有严肃冷淡的份,但现在竟一副商量的语气,让这个姑娘挑选哪一学?
什么时候,禹东学宫也像街头白菜一样,可以挑来拣去了?这两个学子表示世界变化太大,他们有些适应不了。
就连裘先生,都奇怪地看着周典,心想莫不是周典真这么维护这个姑娘?
唯有郑适一点都不感到诧异。祭酒大人的妥协,他先前已经在明伦堂见过了,他此刻只为郑衡感到高兴。
郑衡微笑地看向周典,回道:“若是能和先前说好的一样,我在女学或者游学都可以的。”
说好的一样,自是指不称老师、一旬入学一次。如果裘先生允许这样的条件,她真心觉得在哪一学都没有太大差别。
郑衡的话语,在周典意料当中。他朝裘先生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她还是只能留在游学了…”
裘先生迟疑半刻,谨慎地答道:“莫不是她入禹东学宫,还因为什么条件?大人且说说看,女学说不定可以应承。”
周典皱了皱眉,深深地看了郑衡一眼,才说道:“不,她只能留在游学,留在明伦堂这里。”
他差点忘了,要将郑衡极力留在禹东学宫的,是他自己,而不是旁的人。估计郑衡本身,并不愿意来学宫,不然怎么会提那样的条件?
周典有些郁闷了,他引以为傲的禹东学宫,却被人这样嫌弃,颇伤人心啊。
然而,裘先生却说道:“其实,郑姑娘入哪一学都没有关系。我只有个要求,迟些日子的甘棠雅集,请郑姑娘一定要参加。今年,宫中会来人的…”
听到裘先生这些话语,郑衡平静的眼神终于动了动。
030章 甘棠雅集
郑衡真正在意的,并不是甘棠雅集,而是宫中来人。
在眼神有动的那一刻,郑衡心想的是:宫中为何派人千里迢迢来河东、会派何人前来?
说到底,甘棠雅集是什么东西?她不曾记得,禹东学宫有什么雅集!究竟是什么雅集,竟令得宫中特意派人来?
郑衡看向裘先生,说道:“甘棠雅集,是什么?”
闻言,裘先生诧异地看了郑衡一眼。她还真没想到,像郑衡这个年纪的姑娘,会不知道甘棠雅集是什么。随即,她想到弟子贺德说过郑衡不久前才出孝,心下便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