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他对沈宁说:“先这样吧,今晚你随你父亲再到书房来。”这话语让沈宁惊喜莫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沈华善,书房议事的规矩她是知道的,这表示沈华善认可了她吗?祖父也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蚍蜉的事情这么简单就揭过去了?那她之前在苦恼和纠结什么啊?!
沈华善看着沈宁不可置信的目光,笑了,这个孙女还是稚嫩的啊,也没任何解释,便说道:“去吧,晚上再来。”
第九十章 入书房
到了年二十九的晚上,沈华善的书房有种诡异的安静。除了沈华善和沈则敬,其余的人都面面相觑,而后再看一看突兀地出现在书房中的沈宁,目光疑惑不解,她在这里做什么?!
面对众人的眼光,沈宁倒是很镇定,上前去给二叔沈则远、六堂叔沈则儒,哥哥们沈余宏、沈余乐一一敬了礼,也没有说什么,反而让其他人感觉更怪异。
沈余宏对此感到尤为奇怪,他不明白小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一个姑娘家,又那么小,在祖父的书房里也实在太奇怪了。
见到大家疑惑的目光,沈华善和沈则敬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却并没有为众人解惑。
“好了,各人都说一说吧,今年的事情和明年的打算。”沈华善开口了,忽略他们的疑问。这还是按照惯例,让诸人汇报一下今年的事情和明年的打算,他初二就要出发去台前了,让他们有什么赶紧说出来,不然到时候只凭书信说事,诸多不便。
“考课一事…”当然是沈则敬最先说话,他主要汇报了考课的事情,说已经报送门下省,就等皇上的旨意了,现在也没出现问题。除此之外,他大概猜测了一下明年考课之后的朝堂格局等,但这些都是会变幻的事情,也没有仔细说,吏部的事情无非就是那样,选人任人,真正和沈家相关的,现在也拿不上来说。
沈则远汇报了京兆庶务,主要说了两次去西宁道的事情,总结了沈、胡两家在互市之上的收获,估计明年也会继续这样的事情,因为很多事情沈华善都知道了,他也就不详说了。
沈则儒当然就主要说了出使西燕的事情,明年国子监的事情也比较多,他也会比较忙了。他把朝廷有意开通西宁商道的事情和沈华善说了,沈华善道这事须得斟酌再三,会先让沈则远和颜商等人先去西宁一带铺路,会做好相应的准备,沈则远于是知道,明年他有得忙了。
沈余乐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似神棍,也简短地说了一下去年杭州祭祖的事情,明年他不打算参加春闱了,想去司天台谋个职位,算是发挥所长。
“这事,容后我替你安排吧,你且专心研学,我得好好想一想。”在沈余乐汇报完之后,沈华善沉吟了半刻,这样说道。对于沈余乐的安排,沈华善是早有打考虑了的,这考虑,也正和沈余乐自己的想法契合,那就是安排沈余乐到司天台任职去。只是不过司天监那个老鬼,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消息了。
沈余宏没有说如流处的事情,虽然沈则远和沈则儒都知道如流处,但这些事情是不必要让他们知道的,所以就不说了。他跟沈余乐一样,略略说了去江南的事情,至于他明年的大事嘛,自然就是春闱和娶妻了。他的这两件事,也是沈家的大事,就算他不说,大家都知道的。
“明年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春闱了,这个是要慎重对待的事情。宏儿是必定要去参加的,至于宣儿和平儿,明年也让他们去练练手吧…”听了所有人的汇报之后,沈华善开始总结了。
沈家明年参加春闱的人是沈余宏,不过沈华善决定也让沈余宣和沈余平两个人去练练手,反正参加春闱的资格他们是有了的。沈则儒的两个儿子虽然也在国子监就读,但是年纪还小,就不考虑春闱的事情了。
“至于西宁商道一事暂时也不急,等明年我从台前治水回来之后再详细斟酌。但是也可以事先做好准备,互市那里的经营是绝对不能忽略的。”关于之前他们商量不定的西宁道商路的事情,沈华善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认为此事牵涉甚大,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倒不如先放一方。虽然是如此考虑,但他还是让沈则远带着沈余守、沈余璋等人多熟悉熟悉庶务和商事,为将来好作准备。人才,都是要事先培养的啊。
沈宁在沈华善的书房里,静静地不说话,就这样听着众人的汇报和总结,心思泛动:原来这就是书房议事啊,似乎说的都是方向性的事情,没有说到具体什么事情,沈家的书房议事,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前一世沈华善虽然教了她不少东西,可是书房议事她还没有参加过,所谓书房议事,就是总结和计划啊!致辞,沈宁这才有了一个直接的了解。
直到沈则远沈则儒等人退了下去,沈华善也没有对他们说为什么会让沈宁来书房旁听,当书房只剩下沈华善、沈则敬、沈余宏和沈宁的时候,沈华善才为沈余宏解了惑。
“宁儿见解不凡,以后书房议事都会让她旁听,你以后都要习惯才是。可别总是这样一副疑惑的目光了!”沈华善笑着说道。
“呃?宁儿这么小,她一个姑娘家在这里做什么?”听了祖父的话语,沈余宏反而更加摸不清头脑,妹妹以后都会在祖父书房?那也就是说,妹妹以后都会知道沈家所有重要的事情,这…有什么必要?!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年初的时候,是谁提醒如流处的人员,罗家缺三十万元的吗?当时我就说了,这个人肯定是在沈家的。但是将近一年过去了,你都还没找到那个人是谁。现在,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吗?”见到孙子还是没反应过来,沈华善笑吟吟地说道。
“那个人…难道祖父知道那个人是谁了?…那个人,不会吧?!”听了沈华善的话语,沈余宏的目光沈华善和沈宁之间游移,再看一看也是笑吟吟的沈则敬,他猛地反应过来了,事情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这怎么可能?!
“你想得没有错。提醒你的那个人,正是宁儿!现在你知道祖父为什么要让她以后都在书房了吧?在这一点上啊,你还得好好向宁儿学习学习才是。如流处,还要进步才是啊…”沈华善笑呵呵地说道,肯定了沈余宏的猜测。这话,也像一个重锤,敲在了沈余宏的头上。
第九十一章 合二为一
沈余宏被沈华善的话语震得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妹妹,是那个人?妹妹竟然有办法知道京兆尹府中的事情,还能那么及时地提醒自己所经营的如流处?她怎么会有那等本事?!沈余宏这才知道他一直在追查的那股沈家势力原来是这个小妹的手笔啊,沈余宏看着沈宁笑得无辜讨好的样子,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这怎么可能啊?
沈则敬将沈宁呈送的那个本子递给了沈余宏,并示意他仔细地看看,他也认为沈余宏在这一点上是应该向沈宁学习的,所谓取长补短。
当沈余宏看清楚蚍蜉的具体情况,才知道祖父让妹妹入书房这样的决定是多么地英明,同时,他也不由得深深佩服起这个小妹来!
相比之下,如流处的人虽然多很多,但是贵精而不贵多啊,他看着沈宁的眼光有惊奇和探究,看着沈宁对他眨眨眼的样子,不禁笑了,原来这个小妹这么厉害的啊,扮猪吃老虎,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沈华善决定将蚍蜉并入如流处,单独作为一组,名字还是叫做蚍蜉,还是由秋梧主理,蚍蜉的人员也不会打散调动,还是和秋梧保持单线联系。
至于蚍蜉和如流处的联系,还是通过沈宁和秋梧。秋梧和如流处其他各组保持联系,蚍蜉探听的所有消息,都要告知沈余宏,由沈余宏作大局把握,因为沈余益去了西燕,沈余宏明年还要参加春闱,所以沈华善决定让沈宁协助沈余宏,共同打理如流处的事情。
让一个十三岁的姑娘打理如流处?这也太扯淡了吧?但是这一点,是沈华善经过深思熟虑的,沈宁的见解和布局能力,绝对会在沈余宏之上,对于沈家来说,这是大有裨益的,但是姑娘家毕竟是姑娘家,家族的繁荣和发展始终是男人们的事情,但是沈华善不忍心埋没了沈宁的才华,当家族的利益和沈宁的才华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协助如流处处理事情了。
以才量人,使族人各尽其才,聚沙成塔,家族才能繁茂下去,这是沈华善作为一个族长的职责。自从他知道沈宁创建了蚍蜉一事开始,他就在思考,为什么她会有这等做法?为什么她会隐瞒着他们?为什么她能做到这一步?
最后沈华善得出沈宁的才能,就是谋算人心的本事,尽可能地把握了每个人的心思,知道每个人的优缺点,把他们放在适当的位置上,就算没有父母和家族的帮忙,她也做了许多事。因此,沈宁再一次用行动印证了沈华善心中的想法:人,才是最重要的,或是说有能力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不拘男女。
此后,作为一族之长的沈华善做了一个重要决定,不仅仅是沈宁,只要是家族中有本事的姑娘,他也会一同对待。
开明——这或许就是沈华善与别族族长的最大区别,正是因了这一点,沈家子孙各显其能,沈家,也因此远远走在别家之前。
蚍蜉并入如流处,这并没有让沈宁清闲多少,因为她还要协助沈余宏处理如流处的事情,不过她并没有出现在如流处众人面前,只有当如流处有消息时,她才会和沈余宏讨论甄别一番,这让本来就关系亲近的两兄妹,感情更好了。
从沈华善书房出来之后,沈宁拉着沈余宏的衣袖在撒娇,辩解说道自己不是有心瞒他的,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怕他会责怪她,就迟迟不说了。最后她还说道:“哥哥果然是生气了,我就知道我想的没有错!”语气泫然欲泣。
被沈宁这么连消带打地讨好,沈余宏自然也就无可奈何了。其实他也知道,以这个小妹的聪慧必定对如流处是有好处的,也就揉揉她的头,说以后有事再不可瞒他了,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面对等等。
沈余宏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却感觉到她有一种危机感和恐慌,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许将会发生什么事,让她不能如寻常姑娘家一样安心在闺阁中嬉笑打闹,在这一点上,他无比心疼这个小妹。
蚍蜉和如流处合二为一,高兴的还有秋梧,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沈余宏的人互通消息了!老实说,为沈宁办事他是愿意的,这一年多下来,他的能力也经受了多方面的锻炼——实在因为沈宁的要求太高了,每个命令下来,那难度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就拿千里疾驰救应南图的事情来说,还得会武艺,还得懂舆图,实在不容易啊!更不容易的是,很多事情都要瞒着沈则敬,他心里也很不安,好在现在这事过了明路,沈则敬也没有责怪他,反而赞许了他的表现和能力,勉励他不要有负担,以后好好办事等。
就这样,秋梧开始了在如流处蚍蜉组负责人的工作,陆续将蚍蜉的消息告诉给沈余宏和沈宁,也跟着沈处善和沈其等人学到了不少东西。
秋风看到儿子秋梧自从调到沈则敬身边做小厮之后,办事就开始靠谱了,感到无比欣慰,就开始为秋梧物色起妻子人选来。儿子是时候要成家啦,考来究去,他相中的沈宁身边的大丫头春诗,春诗办事沉稳,为人公道,年纪和儿子也是合适的。秋风就思量着怎样把这事给办成了,所以在沈宁还为四大丫鬟婚事忧心的时候,月老已经悄悄拿出了他的红绳…
蚍蜉和如流处的事情自然是没有告诉沈俞氏等人的,她们正兴致勃勃地准备过年的事情呢。沈庆德越发调皮好动,沈余宸也会发出声音了,和鸣轩是喧闹不已。临近过年的时候,沈俞氏免了姨娘们的请安了,事情多得很,也没有时间和她们磕牙了。
过了年,沈华善就去始伏大街和叶正纯见了面,两人是老朋友了,叙了感情之后,也就朝堂格局天下大势讨论了一番,两个人都觉得局势越来越不明朗了。三个皇子都各有依仗,就连原先最蠢钝的三皇子,似乎都变了,就从他近来深得长泰帝喜欢就可以知道。这京兆,看不清啊。
第九十二章 考课的隐患
年初二,沈华善再一次叮嘱沈则敬等人将京兆事务审慎处理之后,就出发前往台前了,继续他的治水之路。过年期间,沈家迎来送往了一番,也设了几个宴会,邀请姻亲故旧到沈宅热闹了一番。
此是常事不论。
开春不久,沈则敬的考课工作就完全结束了,这令沈家上下都送了一口气,当然考功司官员觉得无比轻松也是可以想象的了。
在过年之后的一个早朝上,长泰帝宣布通过了吏部考功定等的决议,经门下省备案之后,这定等决议就发还吏部考功司,准备颁发考碟的最后工作了。
考碟作为考核的凭证,作为官员升迁或退职的凭证,是要当面向官员宣读的,但是因为地理位置原因,京外官就不一一宣读考碟了;而京兆官员则齐聚吏部官衙,当众听取自己的考碟,这个过程,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的。听到定等在“中上”以上的官员都面有喜色,加禄是肯定了,加官也很有可能,再不济,也能累加进阶;听到自己是“中中”的,也松了一口气,起码本禄能守住了,以后施政还是落心落力就是;听到自己是在“中下”以下的,则是面色灰败,减禄还是小事,最主要还是怕被停职啊。
这些官员变幻的神色没有影响到吏部和考功司的官员,他们神情愉悦,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考碟宣布完毕了,这就意味着,考课平平安安结束了,考功司乃至吏部最重要的工作就算顺利完成了,他们都放下了心头大石。不用说考功司诸官员了,岑笑白和沈静华自然是放心了,连徐友元和萧厚仁都觉得轻松了不少。一时间,尚书省低矮的房子里不时传出一阵轻松的笑声。
在颁发考碟之后,为了表示犒劳和肯定,由尚书左仆射萧厚仁和吏部尚书徐友元做主,宴请了考功司诸人,吏部侍郎楚炎等也参考了,虽然还是在京华楼,但比上次沈则敬设宴的场面大多了,热闹多了。
徐友元肯定了考功司的工作,道是大家都辛苦了,过不久吏部就会根据定等来安排升迁退职等工作,考功司诸官员在考课工作上有上佳的表现,奖赏肯定是少不了的等等。有辛苦必有收获,考功司诸官自然都很高兴,顾梓程和唐谷南都喝醉了,其他人虽没醉,却也喝得七七八八了,这一场热闹,就当是为考课划上一个句号。
考课平安无事,沈则敬受到了赞赏,沈宁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青竹居近日充满了欢笑声。这日,春诗面带娇羞,脸色通红地躲到沈宁身后,对于一众丫鬟的打趣毫无抵挡之力,尤其是秋歌大笑着说:“嫂嫂躲在姑娘身后也没有用,往后我就叫你嫂嫂了。”惹得柳妈和其他丫鬟是哈哈大笑。
原来是过完年没有多久,秋风就向沈俞氏求了恩德,请她做主将春诗许配给秋梧,成全了这对小儿女云云。秋风是沈华善身边的管事,秋梧又是沈则敬身边的小厮,春诗又是自小被卖来沈府的,父母都俱无音讯了,沈俞氏自然一力应承了,做主将春诗许配给了秋梧,由柳妈代表春诗娘家接下了秋家的定礼,就等春诗满了十八岁,就可以拉上天窗成其好事了。这事已经在青竹居传开了,才有了秋歌打趣一事。
沈宁笑得甚是开怀,父亲的考课安全度过,现在春诗的终生大事也有着落了,秋梧又是知根知底的,沈宁觉得一切都顺利无比。
在考功司诸官员认为考课一切顺利平安的时候,底下其实还发生了一件小事,这件小事是因考课而起,最后却与吏部无关,这本来是件极小的事情,却为以后的一件大事埋下了隐患,影响极其深远!
根据大永对考课的规定,亲王、中书门下、三品京官、七大道观察使的施政记录是直接报送门下省,经门下省给事中、侍中审核后,由皇帝亲自主考的,正是在给事中审核的时候,出了一点波折,发生了一件小事。
先时,长泰帝的弟弟幼王上官胤任并州刺史一职,也是要参加考课的。幼王是长泰帝最小的弟弟,自小骄奢淫逸放浪形骸,向无大志只爱玩乐,作为长泰帝仅存的兄弟,自然也一向受到长泰帝的疼爱。特别是长泰帝年老之后,更感念天家亲情,对幼王多有隆遇,还给了他一个并州刺史的实职。
可是幼王不知是不是一向懒散惯了,任了并州刺史之后也并没有变多少,少问政事,饮酒作乐,大部分事情都是交给刺史府长史来做的,他这个并州刺史仿佛只剩下签字盖章的作用。因此,门下省给事中吕务厚在给他定等考核的时候,因他“颇纵骄逸,动作无度,政事不清,忝居其位”,将他定为下下等,准备将这个等第如实报送长泰帝,还准备建议长泰帝夺了幼王并州刺史一职,以清吏治。
吕务厚其人,三十来岁,性情耿直执真,原是河内道十堰州属下钖县的县令,因检举十堰州刺史贪腐,以有功在长泰三十五年升任五品门下省给事中一职。这次是他第一次接触考课事宜,虽然并州刺史上官胤是长泰帝仅存的兄弟,可是这样的政绩,这样的任官,不管他是不是皇家子弟,不管他是不是深受皇恩,吕务厚毫不犹豫地给他定了一个下下等,也相信门下省主官们也会是如此认定的。
门下侍中申科复核定等记录时,看到了吕务厚给幼王的定等,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里觉得巴凉巴凉的:吕务厚也太究真了,年起人有热血有激情有信念是件好事,但那要分清楚情况啊!那是幼王啊,那是皇上仅剩的弟弟,在剿灭了盛王之后,皇上对幼王的恩宠那是噌噌上升啊!皇上这为的就是昭显兄弟情深,昭示皇上是仁君是友爱兄弟的,你拿幼王来开刀,这不是明摆着剃皇上眉毛吗?这等事也能做,是究真还是脑子进水了?申科摇摇头,想苦笑,觉得自己搞不清楚这些年轻人。
不过搞不清楚也要抹平了此事的,可不能让门下省因为吕务厚而惹来事端,尤其是为这么小的事情。申科的脑筋清楚得很,能够做到三省主官的,哪个是省油的灯?于是他找来吕务厚,首先肯定了他对考第工作的严肃认真,然后说这种行为是值得众官员学习的,最后,他话风一转,语气隐晦地道:“现在是多事之秋,皇上烦心的事情不少,南方有水患,北疆有侵略,三殿下又遇刺。我们做臣子的,要为皇上纾忧解难,虽力有微弱,但胜在一片心意啊。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要给皇上增添麻烦了,这幼王的等第还是改一改吧,就定为中中好了。”
吕务厚没有想到申科找他来是说这的事,他将幼王定为下下等,是根据他的实际为官为政表现,问心无悔,所以涨红了脸说:“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我将幼王定为下下等,是为了向皇上尽忠,怎么会是增添麻烦呢?天家骨肉尤要知礼尽职。幼王这样的政绩表现,只能是评下下等!”吕务厚坚持自己的想法,对申科的话语表示了反对,但态度是极恭敬的,不过这是对主官的态度,却不是对改等第的态度。
申科也不着急,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吕务厚改变对幼王的定等。其实申科的官等职位要比吕务厚高很多,本来他可以直接将幼王的等第给改了,但是这里面有一个关键,那就是涉及给事中职权问题。给事中位卑权重,在先帝惠和帝早年,给事中甚至能驳正百司奏章,虽然这些年给事中的权责有所减少,但依旧保留了重要的两点:对皇上行事有纠察之权,对皇上的诏令有封驳之权。
申科担心以吕务厚的性格,到时候一个拎不清,直接给长泰帝的诏令来一个封驳,那就将事情闹大了,还不如苦口婆心劝他改变定等为好!将事情控制在最小范围内,这是他作为门下侍中的职责所在。
在申科多次劝说之后,吕务厚不便过于违背主官的意思,最后听取了申科的意见,将幼王的定等改为中中,再报送给长泰帝。
这事本来到此就结束的了,连长泰帝也不知道中间发生过事情的。可是吕务厚最后虽然改了等第,却始终觉得十分勉强,他是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的,觉得这样做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意,在上报了考第之后,不由得深感苦闷。苦闷之下他就约友人多喝了几杯,喝多了几杯之后就将自己对幼王政绩的不满、对皇上偏宠幼王的不满说了出来,言辞间还多有长泰帝年迈昏庸的意思,好巧不巧的,那友人也不是嘴严的人,一来二去,这些话就传到了长泰帝耳中。
长泰帝听了之后面色不显,心里却对吕务厚略有不满,他原本还不知道这事呢,怎么到最后他一个做臣子的竟然对上意不满起来?给事中一职虽有纠察封驳之权,却没有定夺之权,最后事情怎样,还是长泰帝说了算的,所以归结到底,长泰帝认为吕务厚管得太多了!还有一点,长泰帝不满的是:说到底是给事中管得太多了!
不过是为了幼王定等的小事,吕务厚就敢对他有不满,长泰帝开始感觉到给事中的存在,是一个掣肘,开始感觉即使贵为天子也不自由,这种感觉令他不舒服!好在吕务厚最后还算识时务,改了有王等第,长泰帝也就当没有听见他那些话了。
吕务厚的酒后言论传到了皇上的耳中,这一点,申科也知道了。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下门下省给你累惨了,怎么就不听教训了?!改了等第就好了,还发什么牢骚啊!牢骚太盛则肠断啊!现在的年轻人啊,他真是搞不懂!
幸好长泰帝最后也没什么表示,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暗想以后一定要盯紧吕务厚了——他容易闯祸啊。
第九十三章 官场大调整
不久,吏部根据各官的考碟来安排官员的升迁或退职等事宜,当然会有不少人升职或者退官。这是五年一次的大调整,其中不少重要位置都换了人,许多地方也开始适应新的主官,因此,考课之后,大永官场格局又是一变。
西宁道观察使何可道因为邹经亘一事,以年老乞骸骨,他年纪也不小了,本来就打算致仕的了,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退得并不光彩,到底,也算是官声有污;河内道观察使卫良查也是一样的情况,虽然台前河道治理的事情尚未结束,不过和他这个河内道观察使关联也不大,他也上折子以年老请退,同样退得不光彩。
对这两个人的请退,长泰帝并没有多作挽留,很快就准凑了,请退准奏这个过程,进行得极为迅速。这样的情况,不由得让人心生嗟叹。
说起来,天下七大道观察使和尚书左右仆射同样都是官位二品,可是何、卫两个人致仕后的待遇跟去年尚书右仆射甘明泉的根本无法相比!不说荫赏子孙和赏赐御用衣物了,就连那赍银,也只是定例的三千两,比甘明泉的五千两少了将近一半,当然也没有享全俸的特权。
长泰帝虽然并没有明说,但众官心知,这是长泰帝暗自责怪他们为官不力了。闻弦歌而知雅意,因此没有官员上折子为这两人请求加赐尊荣,就连御史大夫龚如熙也不敢为卫良查请求,他们两家还是亲家呢!何、卫两人心中都有悔恨,没想到临致仕之前还声名有损,几十年的辛苦等于白费了,可以想见,这两个人致仕后的凄凉。
相比这两个人的凄凉,吏部尚书徐友元就算得上是荣退了。虽然吏部尚书的官等比观察使要低,可是徐友元深得帝心,去年也没有贪恋尚书右仆射的职位,所以他致仕后的待遇要比何、卫两人还要高一截。
考课的事情一了,徐友元果然像之前对长泰帝说的那样,以病乞骸骨了。他是长泰一朝的老臣了,长泰帝自然对他再三挽留,虽然致仕后没享有全俸的特权,长泰帝却荫封了他两个孙子为从七品官员,一个调入门下省弘文馆任校书郎一职,一个外放西宁道滇州宜良县任县令,这可比赍银、全俸实在多了!徐友元对长泰帝感激万分,伏在大殿之上连声称皇恩浩荡皇恩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