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拒绝之后呢?叶衙内会善罢甘休吗?
想不出办法,李栀栀开始胡思乱想,她突然想起了她娘留下的金钏、金镯子和那对鸡心形状的金帔坠,默默寻思着。
大周朝定亲的规矩素来是送女方三金下聘,所谓的“三金”便是金钏、金镯子和金帔坠。那么她娘留给她的金钏、金镯子和那对鸡心形状的金帔坠,到底是她爹当年给她娘的聘礼,还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娘就给她定下了亲事呢?
躺到床上之后,李栀栀犹在翻来覆去地发愁:究竟谁是叶衙内的克星呢?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一脸正气的尚大人!
忆起那日尚大人教训叶衙内的英姿,李栀栀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开始计划起来。
她预备明日先选几样珍奇花卉送到守备府,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不信尚大人能把她给踢出去——当然了,踢出去也行,若能帮她挡住叶衙内的话。
李栀栀知道自己无赖,可是她实在是无路可走,除非真的离开宛州去寻找她口中那个“在沧州的二叔”。
此时的尚佳正在守备府的外书房里练功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李栀栀在臆想中给叼住了。
守备府外书房原本是很风雅的,自从年青的尚大人入驻,红木家具和奇花异草全被请了出去,糊着雪白轻纱的顶棚也被拆了,露出了横梁,用来悬挂尚佳练拳和练腿功用的大沙袋。
大冷的天尚佳光着上身,只穿着雪白的绸裤和皂靴立在那里。
他身高腿长,全身没有一丝赘肉,白绸裤子的裤腰挂在细瘦的腰上,布满细碎汗粒的肌肉匀称而颇具爆发力。
尚佳眼睛微眯盯着悬在前方的沙袋,突然后退了一步,然后飞身而起抬腿踢向沙袋。
硕大无比的沙袋被他踢得飞了起来。
立在一边侍候的景秀默默地想:大人踢的若是人的脑袋,怕是早碎成了烂西瓜…
沙袋飞到了半空,又荡了回来。
尚佳转身一个回旋踢,一脚便将沙袋又踢了回去。
第 9 章 肮脏之计
尚佳接过景秀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汗,问道:“李家有消息没有?”
景秀轻轻道:“禀大人,属下正在打探。”大人给的信息中李家是一家三口,从东京而来,家主是李庆,以花卉为业,可是他在宛州城找了有些日子了,找到了好几个叫李庆的,却未曾有一个是大人要找的。
尚佳垂下眼帘思索片刻,抬腿去隔壁的浴间冲澡去了。
对于母亲儿戏般随口给自己订下的这门亲事,尚佳虽然觉得荒谬,却并没有悔婚的打算。君子一诺千金,既然答应,就一定要做到。
只是自从七年前为了躲避郑太尉的报复,李家连夜逃出东京,就再也没了音讯。
尚佳年纪轻轻,倒是不急;急的是远在东京的尚夫人,她早就盼着尚佳成亲,给她生一个大胖孙子,好让她也享受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
想到母亲的催促,尚佳不由失笑:即使找到了他的未婚妻,对方今年才十二三岁,还是个小姑娘呢,也没法成亲啊!
因为心里有事,李栀栀很早就醒了。
她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思索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报申时的梆子声,便再也躺不下了,冷呵呵起身,穿了棉袄棉裤,举着灯台下楼去了后院暖房。
暖房里其实还有几样她爹留下的名贵花卉,李栀栀实在是太喜欢了,所以从来没动过卖掉的心思,如今为了自保,也只得舍弃了。
她在暖房里挑挑拣拣了半日,终于选定了一盆梅瓣兰花和一盆昙花。
外面天寒地冻,暖房里因为保暖得当,温暖而潮湿,李栀栀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那里,就着油灯的光晕,把两盆花收拾得干净整洁。
自忖这盆梅瓣兰花和这盆昙花颇能见人了,李栀栀叹了口气,低头把脸藏在了双手中,泪水涌了出来。
活着,真的很难。
流了一会儿眼泪之后,李栀栀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了暖房。
哭只能暂时的发泄,却解决不了问题,该面对的,她还是得去面对。
外面依旧黑黢黢的,倒是没有风,可寒气似乎凝结成实体了,乍从暖房里出来,李栀栀不由自在打了个寒噤。
她举着油灯回到了前面,洗罢手就开始做早饭。
昨日是冬至,文武官员休沐拜冬,李栀栀觉得经过昨日的休息,尚大人今日一定会一大早就起身去训练营兵,以免军风懈怠,因此她预备早早用罢早饭出门,也好让何婆子扑了个空。
半个时辰后,天色微明,李栀栀挎着她那个硕大无比的筐子出了门——筐子上面盖着厚厚的棉垫,棉垫下面便是她预备献给尚大人的梅瓣兰花和昙花。
晨曦微露时分,士兵牵着马候在大门外面,尚佳带着景秀和几位亲兵出了守备府。
李栀栀正在大门外西边的柱子后面藏着,一见尚佳出来,当即走了出来。
尚佳停住脚步看了过去,见晨曦中一个小女孩正看着自己,正是前些日子在丁府外面遇到的那个小姑娘。
见尚佳注意到自己了,李栀栀忙上前一步,脆生生道:“给大人请安。”
她屈膝给尚佳行了个礼,起身后嫣然一笑,道:“上次叶衙内追杀我,多谢大人相救!”
尚佳这才想起,原来这便是被叶衙内疯狂追赶的那个善于奔跑的小女孩。
想到这个女孩子风驰电掣的奔跑速度,尚佳不由笑了,露出了小虎牙,看起来竟有些稚气。他一向沉稳,也只有在偶尔笑的时候才像个十八岁的青年人,因此跟随他的人都有些看呆了。
李栀栀没想到尚佳一笑这么可爱,当即也笑了,声音娇憨:“真是我呢,哎,叶衙内如今还在纠缠我,我也是没奈何…”
尚佳闻言浓秀的眉微微一蹙。
李栀栀一直在察言观色,见状便大大方方道:“上次多谢大人了,我家以花卉为业,家里颇有几样珍奇花卉,这盆梅瓣兰花和这株昙花,是我谢大人的救命之恩的!”她把重音放在了“救命”二字上。
尚佳听说她家“以花卉为业”,当下顿了顿,打量了李栀栀一下,见她生着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小鹅蛋脸白皙如玉,身形袅娜柔弱,似乎与记忆中那个小女孩重合…
他看着李栀栀,缓缓问道:“姑娘贵姓?”
李栀栀微微一笑,两颊的梨涡时隐时现,不卑不亢道:“禀大人,我家姓李。”看来有戏了。
尚佳看到她的梨涡,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却不动声色道:“好,我知道了。”
说罢,他抬腿走了。
李栀栀心中其实是满意的,因为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让尚大人知道叶衙内还在纠缠自己了。
见尚佳认镫上马带着一队亲兵绝尘而去,李栀栀嫣然一笑,把她那个大筐子提到了守备府门口,把那盆梅瓣兰花和那盆昙花搬了出来,交给了守门的士兵:“这是尚大人让留下的,这花娇气,受不得冻,请放到暖和的屋子里!”
那士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见这小姑娘如此美丽,又如此笃定,而且方才守备大人确实也没说拒绝,只得收了下来,让人送到了后面守备大人的卧室——整个守备府内院都未曾生火,冷得跟冰窖似的,倒是守备大人的卧室还暖和点。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尚佳放慢了速度。
景秀赶了上去,倾听尚佳的吩咐。
尚佳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轻轻抚了抚马颈,低声吩咐景秀:“你今日不必跟我,去查查那个送花的小姑娘。”
景秀声如蚊蚋答了声“是”。
尚佳想了想,仰首看着东方初升的红日,又道:“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景秀又答了声是,策马退到一边,目送尚佳一行人远去,这才拨转马头回了守备府。
李栀栀拎着空筐子疾步如飞跑回了家。
她刚倒了一杯温茶在堂屋坐下,便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李大姐儿在家么?”
是何婆子。
李栀栀起身开了门,见何婆子立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两个纸包,便闪身请何婆子进来。
何婆子见李栀栀这里空荡荡冷呵呵的,便亲热地笑道:“李大姐儿这里可够冷的啊!”
李栀栀正襟危坐:“我习惯了。”
何婆子探头看了看李栀栀面前的杯子,见里面只有几片大叶青茶叶,便啧啧道:“这大叶青,多难喝啊,我昨日在知府大人府上叶衙内那里,饮的可是上好的毛尖!”
李栀栀默然。
何婆子见她油盐不进,便打算开门见山:“大姐儿有福气,我这里有个好消息要和大姐儿说呢!”
李栀栀抬眼看她。
何婆子见她似笑非笑的,丹凤眼中清波荡漾,别有一种冷艳的风情,心道:这丫头如今才十三岁,都这个样子了,等将来再大一些,那还得了?
她含笑斟酌着道:“我老婆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奉知府叶衙内分付,想买你进府侍候。你应该见过叶衙内了,知府大人只有这么一位公子,自是宠爱得很,在府中可是说一不二的。衙内今年才十五岁,年少有为,如今正在万花洲书院读书,不久就是举人、进士。他老人家虽然说话有些不方便,可是腹中自有文章,诸子百家无不通晓。大姐儿你进府后先在衙内房内侍候,待得两三年,少夫人进了府,就扶了大姐儿你做姨娘。少夫人虽然是大头,可是大姐儿你有衙内宠爱,也不比少夫人差些什么。衙内说了,愿意出一百两雪花银,若是姑娘点头,衙内还要给姑娘打全套的赤金宝石头面,做无数绫罗衣裙,还要给姑娘买两个侍女答应…”
李栀栀见何婆子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没了,便单手托腮专心听着,待何婆子的话告一段落了,她这才似笑非笑道:“可是,王干娘,我是有未婚夫的人啊!”
何婆子:“…”
“这怎么可能?”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我和你家做了多年邻居,怎么从来没见过?”
李栀栀笑了:“是真的。当年在东京时订下的。”
何婆子眼珠子转了转,轻轻一拍手:“大姑娘说订过亲了,订的是哪家的儿郎?婚书呢?三金呢?”
“婚书由我二叔收着,我二叔如今在沧州呢!至于三金,”李栀栀笑吟吟看向何婆子,“如果我能拿出来,何干娘能不能不要再提叶衙内之事?”
何婆子不肯答应,只说要看男方行聘的三金。
李栀栀早有准备,便上楼取了个锦袋下来,掏出一整套的三金递给了何婆子:“干娘看看吧!”
何婆子接过来看了看,见是一对金钏,一对金镯子和一对鸡心形状的金帔坠,大概是年岁久了,色泽有些黯淡,可是做工精致,不是凡品。
她依依不舍地把三金还给了李栀栀,却依旧不肯放弃:“李大姐儿,敢问你在东京时许的是哪家?”
李栀栀脸上带笑,心思急转。她缓缓低下头,一脸的害羞:“我一个女孩子,家里大人怎么会告诉我… 不过我二叔一定知道。”
何婆子无奈,只得先离开再说。
李栀栀见她要走,那两包礼物却留了下来,便笑眯眯提了交给何婆子:“干娘,无功不受禄。”
何婆子也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倒是便宜了李栀栀,便接了礼物转身去了。
把那两包礼物放在家里之后,何婆子脚不沾地就去寻叶衙内去了。
听了何婆子一番话,叶衙内顿时大怒,用力往黄花梨方桌上拍了一下,谁知使力太大,疼得他暗自龇牙咧嘴。
他吸了一口冷气,道:“真…真是敬…敬酒不吃…吃…吃罚酒!”他是怜惜李栀栀这丫头,这才如此做小伏低,没想到这丫头如此不上台面。
何婆子见叶衙内暴怒,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中有了一个主意,她颠颠凑上前,谄媚一笑:“衙内,老身倒是有一个主意…”
听了何婆子的主意,叶衙内有些傻眼:“她…她才…才十…十二…我…”我自己也才十五岁啊,年纪都太小了!
他是想把李栀栀这一朵娇花移到自家园囿呵护成长,可是没想去辣手摧花啊!
何婆子笑嘻嘻一拍手:“我的衙内,李家大姑娘已经十三岁了!”
又凑上前语带诱惑:“衙内,要知道‘好花堪折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叶衙内垂下眼帘,思索起来。
第 10 章 走投无路
见叶衙内犹在犹豫,何婆子想到事成之后叶衙内的丰厚赏赐,心里热腾腾的。她觑着叶衙内脸上的细微变化,又加了一句:“衙内,烈女怕缠郎啊!”
叶衙内因为说话结巴,所以不大愿意说话,总是在心里想事。他浮想联翩半晌,最后终于被何婆子那句“烈女怕缠郎”打动,竭力调动舌头,道:“我不…不一…一定…非…非得…那个,坏…坏了她…她的…名节,不…不就…就行了!”
他说得结结巴巴颇为辛苦,何婆子听得也很是痛苦,却也听懂了叶衙内话中之意,她心里虽然鄙视叶衙内胆小如鼠,不像个男人,脸上却眉开眼笑:“还是衙内高明!”
叶衙内和何婆子又费力地沟通商量了半晌,这才商议好细节。
他始终有些厌恶何婆子,因此计议已定,便吩咐小喜拿了五两银子赏了何婆子,打发了何婆子去了。
送走何婆子之后,李栀栀正要去后院暖房忙碌,却有人在外面敲门,听声音原来是丁先生府上的平安小哥。
李栀栀纵然是满怀心事,也只得强颜欢笑开门迎接,眼前纵是难熬,可是生意还是要做的,要不然坐在屋里白等着活活饿死么?
平安小哥是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妈妈一起来的。
原来丁夫人在丁先生书房见了李栀栀送去的梅花,很是喜欢,便让平安带了自己身边得用的胡妈妈,再来李家寻几样。
胡妈妈见李栀栀生得美貌,身子却单薄的很,不由一愣,心想:花儿匠家居然养出了一棵病西施?
她心中不由添了些怜惜,含笑道:“姑娘,除了水仙之外,我们夫人想再要几样盆景,你这里如今有什么盆景?”
李栀栀亲热地给胡妈妈和平安奉上胡桃松子茶,然后细细说道:“我家里现有榴树盆景、蜡梅盆景、君子竹盆景、桧柏盆景和丁香盆景,另外松、竹、梅岁寒三友也有的。妈妈和平安小哥吃杯茶暖暖身子,再随我去后面暖房挑选。”
胡妈妈听她说话声音好听,带着清泠泠的余音,令人身心熨贴,而且娓娓道来,极有条理,心里怪喜欢的,便与平安一起吃了茶,这才随着栀栀往后院去了。
说也奇异,外面地都冻硬了,可是李家暖房里却温暖潮湿,弥漫着花香和各种植物的气味。
平安觉得奇怪,便开口询问李栀栀。
李栀栀一边引着胡妈妈和平安去看盆景,一边含笑道:“砌暖房的墙的时候,费了些工夫。”她不愿把自己家的育花秘诀和盘托出,因此说得有些含糊。
胡妈妈见暖房中气味也好,收拾得洁净清爽有条有理,不禁很有好感: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姑娘,自己撑起了一个家,还打理得井井有条,真是够坚强的…
她心中一动,想起了自己的娘家侄子,便装作随意地问李栀栀:“李姑娘许人家没有?”
平安一听,耳朵也竖了起来。
李栀栀装出一副羞涩的模样,微微低头道:“我家先前在东京居住,小时候家里大人就…”
她虽然欲言又止,可是胡妈妈和平安都听懂了,都有些遗憾,却也没说什么。
李栀栀弯腰把一个颇为巨大的松树盆景从角落里搬了出来,脸不红气不喘地指给胡妈妈看:“胡妈妈,您看,就连这山石底下的青苔都是新培养出来的呢!”
胡妈妈见松树下面立着一个小小的石头,上面写着字,便问李栀栀:“这写的是什么字?”她不认识字。
李栀栀含笑道:“写的是大夫松的来历,‘始皇上泰山,立树下,风雨骤至,休于树下,因封其树为五大夫’。”
为了提高盆景的价格,李栀栀便附庸风雅,都添些诗句出处什么的,譬如绿竹盆景,她写的是苏轼的一句话“王献之谓竹君,天下从而君之”;譬如白梅盆景,则题着苏轼的诗“梦绕吴山却月廊,白梅卢橘觉犹香”;譬如紫薇盆景,她便写了白居易“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
见胡妈妈询问,李栀栀便把这些盆景上的题句都介绍了一遍。
胡妈妈一听,眉开眼笑道:“这样子好,我们夫人和大姑娘都喜欢!”
最后胡妈妈选了不少水仙,又挑选了白梅、绿竹、青松和紫薇四样盆景,吩咐平安装运进停在外面的车子里。
李栀栀微微一笑,弯腰搬起紫薇盆景便往外走。
胡妈妈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上去似乎一阵风都禁不起的小姑娘,居然力大无穷,搬起这么大的盆景便走,当下骇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心道:这姑娘看上去柔弱,谁知居然是棒劳力呢!
她原本还想把李栀栀说给她娘家侄子的,如今即使李栀栀没有许人家,她也不敢了——她侄子瘦瘦小小的,万一成了亲,被李栀栀给揍了,那可去哪儿说理?谁会信啊!
临走胡妈妈留下了五两银子。
李栀栀笑嘻嘻地拿了两粒碎银子,估摸都是五钱的分量,一粒给了胡妈妈,一粒给了平安:“胡妈妈和平安小哥辛苦了,拿去买盏茶喝!”
刚送走胡妈妈和平安,李栀栀正要关门,小樱小跑跑了过来,钻到门里面,这才低声急急道:“大姑娘,我有话要和你说,见你这边有客,没敢过来!”
李栀栀忙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小樱压低声音,道:“何婆子从你这里出去,把那两包松子糖扔在了炕上,气哼哼出去了,说是要去见叶衙内。”
李栀栀略一思索,道:“我知道了。”何婆子和叶衙内怕是要出手了。
她把微颤的双手藏在衣袖中,不肯让小樱发现,强笑道:“小樱,你先回去,免得被何婆子发现。若有什么不对,一定要想法子告诉我!”
小樱见她吓得脸都白了,心里也难受,便握了握李栀栀柔软而冰冷的手,道:“你放心,我会的。你要小心呀!”
李栀栀心中有事,便点了点头道:“我晓得。”
送走小樱后,李栀栀独自一人坐在堂屋里。
前门大开着,后门也开着,带着冬日寒意的穿堂风倏忽而过,吹透了李栀栀身上单薄的小袄和裙子,把她冻成了一个冰人。
外面偶尔传来行人的脚步声,他们有说有笑走过李栀栀家门前,没有人知道,这黑漆斑驳的破旧大门后面,坐着一个走投无路的女孩子。
第 11 章 多事之夜
时间水一般流逝着。
不知过了多久,李栀栀用力抹了一把脸,胡乱擦去了脸颊上已经变得冰冷的泪水,心道:与其坐在这里不停流眼泪,不如赶紧想个法子救自己。
她知道自己性情急躁,愈急愈要稳住自己,便不紧不慢地烧了热水洗了把脸。
洗脸的时候,李栀栀苦中作乐地想:最坏的情形不过是做叶衙内的通房丫头。到时候索性闹他个家宅不安!敢打姑娘我的主意,我也不让你好过!
洗过脸,李栀栀拿出擦脸的香脂抠了一些出来,均匀地涂抹在了脸上,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如今天子圣明,大天白日的,叶衙内不可能明火执仗来把她抢走,那么,他们很可能要在夜里做什么了。
要不,今晚她出去躲躲?
可是,去哪里躲呢?她是外乡人,在这宛州城无亲无故的…
顾大郎在街上摆肉摊做买卖,顾二郎到学堂读书去了,顾家此时只剩下顾大嫂和女儿顾小玉。
趁太阳还没有彻底落山,顾大嫂带了顾小玉坐在朝南的窗外做针线。她正在教顾小玉双面绣,便听得大门“笃笃”响了两声,接着便是娇嫩的小姑娘声音:“顾大嫂在家么?”
顾大嫂还没说话,顾小玉已经听出是李栀栀的声音,顿时看着母亲眉开眼笑:“娘,是栀栀!”
她轻捷地走了过去,打开大门迎了栀栀进来。
李栀栀把手里拿的一块鹦哥绿缎子交给顾大嫂,笑盈盈道:“我出去送花,回来时路过王府大街的昌记绸缎铺子,见这鹦哥绿缎子绿莹莹的怪好看,便买了些,原本想着做一件鹦哥绿小袄的,可是刚到家便想起我还…这颜色太艳了…”
她说得欲言又止,可是顾大嫂还是听明白了——李栀栀还在守她爹李大郎的孝呢,这鹦哥绿太鲜亮了,不合适。
顾大嫂看了女儿一眼,见她已经颠颠地跑进了屋子,给李栀栀搬出了椅子,便笑着请李栀栀坐下。
李栀栀在顾小玉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任凭顾大嫂握住自己的手,含笑道:“我最后想了想,这么好的料子,白放在那里落灰,不如送给小玉妹妹,倒也便宜!”
顾大嫂见那缎子鲜艳明媚,摸着也厚实,心中欢喜,却因为无功不受禄,有些不好意思,便推让道:“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栀栀丹凤眼笑成了弯月亮:“大嫂,您就别和我客气了!”
顾大嫂却之不恭,只得收下了那块缎子。
李栀栀见顾小玉在绣花,便拿过绣花绷子欣赏起来。
顾小玉见她细看,忙道:“栀栀,你不是想学双面绣么?我来教你!”
李栀栀欢喜地答应了。她娘去得早,基本的针线她会做,可是绣花之类的活计,她做得就不够精细了。
冬天太阳落山的早,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顾大嫂便开口挽留李栀栀:“栀栀今晚在我家用饭吧,粗茶淡饭的,可不要嫌弃啊!”
此话正中李栀栀下怀,她在顾家磨蹭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句话,便笑眯眯道:“那我就麻烦大嫂您了!”
顾小玉在一边听了,忙拉住李栀栀的手:“栀栀,你今晚干脆和我一起睡吧,你家没生火,太冷了,我屋里是新絮的被子,可暖和了!”她一向和李栀栀好,初春曾经在李栀栀的小屋子里住过一夜,谁知被子又沉又不暖和,差点没把她给冷死,早上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死死抱着李栀栀在取暖,可险没把栀栀给缠死。
李栀栀闻言,心中欢喜,一把抱住顾小玉,然后笑盈盈道:“小玉,我若是臭脚熏着你,那可怎么办?”顾家的恩情,她都记在了心里。
顾小玉佯装生气:“那我就把你赶出被窝去,晾着你!”
顾大嫂见两个小姑娘搂着说笑,不由也笑了,心道:小玉和人家栀栀年龄差不多,心眼子可是差得太远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李栀栀亲娘死得早,小时候常被爹和后娘打骂虐待,如今更是成了孤女,她又不羡慕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整个梧桐巷灯火渐起,各家各户关门闭户煎炒烹炸,整个巷子弥漫着油烟味和饭菜的香气。
顾家因为今日有了女客,所以顾大郎和顾二郎兄弟俩在堂屋用饭,顾大嫂、顾小玉和李栀栀在厢房里用饭。
顾二郎发现今晚菜的味道特别好,忍不住高声问隔壁的顾大嫂:“嫂嫂,今日这葱花羊肉小锅贴怎么做得这么好吃?”
这些小锅贴个个小巧玲珑精致可爱,底面煎得脆脆的,吃起来有一点焦香,可是该嫩的地方又很嫩,馅料鲜美,一咬一口浓郁醇厚的汤汁。
他觉得自家大嫂没有这个手艺。
顾大嫂当即笑了,高声回道:“臭小子,好吃就多吃点,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她的公婆去得早,小叔子顾二郎其实是她长嫂如母带大的,一向亲昵得很。
顾二郎是个鬼灵精,当即就明白了——这是今日来家里做客的邻居李大姑娘做的!
他做了鬼脸,又夹了一个小锅贴放到了口中。
何婆子从叶府出来,见日头还好,便又去了姜府宋彩莲房里,在那里逢迎了半日,呆到天黑又混了一顿晚饭,这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