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栀栀俯身去看尚佳,见他烧得嘴唇发白干裂,便预备给他要点水喝。
她起身往四周一看,发现房间简陋,桌子上空荡荡的,连喝的茶具都没有,更不用说盛水的暖壶了。
李栀栀心里酸酸的,她这才明白男人在生活上能够凑合到什么地步了。
略一思索,李栀栀做出了决定,她看向黄妈妈:“妈妈,阿佳哥哥已经烧昏迷了,这屋子实在过于简陋,不适合发烧的病人,我如今在姨母那里住,让天和他们把阿佳哥哥抬到绿竹轩吧,这样也方便照顾!”
见公子烧到昏迷都没人发现,黄妈妈心内慌乱极了,跟长草一般,没了主意,听了栀栀的话,觉得甚是妥当,便道:“一切听从姑娘吩咐!”
李栀栀既然做出了决定,预备担当此事,便雷厉风行地指挥着人把病得陷入昏迷的尚佳用两层锦被严严实实裹了,用担架抬到了绿竹轩,安置在了她卧室内的沉香木雕花大床中。
别的不敢说,李栀栀可以保证的是她的这张床绝对是整个尚府最舒服的床——床褥厚实柔和,枕头松软芳香,锦被全是用净水好绵制成的,轻软暖和。
把尚佳安置好后,李栀栀命小樱送来温开水,她坐在床边,用一个小小的银汤匙把水从尚佳嘴角喂进去。
尚佳都烧昏迷了,只能像喂小孩子一样喂水了。
李栀栀用了两刻钟时间,才把半盏茶全喂了进去。
她把空茶盏递给小樱,自己拿了帕子轻轻拭去尚佳嘴角的水迹。
见尚佳因为发烧,嘴唇都起皮了,昔日润泽清俊的脸如变得苍白枯干,喂了半日水,他还昏迷不醒,李栀栀心里难受,一滴眼泪滴了下来,滴到了尚佳的唇上。
李栀栀见状,忙用帕子拭去那滴眼泪。
正在这时,小樱进来回报,说太医来了。
赵然一直到凌晨才从宫里回来。
他没去打扰父母,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卧室内少夫人裹着绣被睡得正熟,朦胧间觉得帐幕似乎被拉开了,一股凉气袭了进来。
她刚要睁开眼睛,嘴唇却已经被人堵住了,触觉十分柔软温润,含着清淡的茶香——是赵然!
少夫人心中又是欢喜,又是伤心,又是悸动,张口迎合赵然,嘴唇却被赵然咬了一下,她“唔”了一声,正要反抗,却被赵然从绣被里捞了出来。
在剧烈的撞击中,少夫人仰首咬着丰唇忍耐着,眼泪流了出来——人前的赵然从来都是笑容满面满面春风,可是每当她和他单独相处时,他总是会露出他的真面目,那么无情,那么粗暴…
春风几度之后,赵然八爪鱼一般抱着妻子睡得正香,窗外传来小厮小五有些惶急的声音:“公子,奴才去尚府传您的命令,可是尚大人他…他昏迷过去了!”
闻言赵然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抱着妻子丰满柔软的身子,闭上眼睛略一思索,这才睁开了眼睛。
见妻子阖目睡得正香,赵然便轻轻放开她坐了起来。
见妻子雪白粉嫩玲珑有致的身子都露在了外面,他不由有些口干舌燥,忙拿起锦被帮她盖严实,这才起身穿衣。
等赵然出去了,少夫人这才睁开了眼睛,一粒泪水从眼内滑出,顺着挺秀的鼻梁淌了下去。


第 67 章

听说赵然出去了,少夫人的奶妈王妈妈忙走了进去。
见两个贴身大丫鬟正在服侍少夫人穿衣服,王妈妈忙也过去帮忙。
帮少夫人拢衣襟的时候,王妈妈眼尖,一眼看到了少夫人锁骨下有一抹红痕,而鼓鼓的抹胸上凸出的那两点似乎也有些肿胀…
她老脸微红,笑道:“姑娘,你老说姑爷待你冷淡,可是你看——”
王妈妈思索着如何措辞:“…姑爷多疼你啊!”
少夫人因为刚流过眼泪,雪白的眼皮微微泛红,一双水汪汪杏眼浮着一层泪光,丰盈的唇瞧着嫣红微肿…
她让丫鬟们都先退下,这才低声道:“奶娘,你不知…”
想到赵然夜间的粗暴,她眼泪又流了出来:“赵然他…他还是嫌…嫌我是陛下逼他娶的…我不是他心上的人,对我粗…粗暴得很…”
少夫人天生声音低哑软糯,格外的撩人心弦,一段眼泪汪汪控诉丈夫的话,却被她说得令王妈妈心里都痒痒的。
王妈妈越听越想笑,心道:姑娘老这样说话,若是姑爷听到了,又要对她粗暴了…
她强忍着笑安慰少夫人:“姑娘,人家江大姑娘早嫁人了,和夫婿和和美美的,上次还带着一对龙凤胎来见夫人。我悄悄看了,江大姑娘和夫婿朱大人连走路都手拉手呢,怎么会还在意咱们姑爷?”
“再说了,京城中那些天潢贵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眠花宿柳?可是咱们姑爷呢,从成亲到现在五六年了,除了您,哪里有过别的女人?陛下多少次要塞女人给他,他不都没要?”
说到了最后,王妈妈做了总结陈词:“姑娘您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少夫人咬着被赵然咬的火辣辣的丰唇发呆——奶娘虽亲,可是她总不能把她和赵然的闺房秘事也抖搂给奶娘吧?因此只能自己心里暗自生气!
她决定从今天起,三天内绝对不和赵然说话,任凭他再撩拨再咬,就是不出声!
虽然没睡多久,可是赵然一身清爽心情颇好。
他起身后先吩咐小厮小五:“你去父亲书房院子,请韩先生陪着我去杏花胡同,为阿佳诊病。”
韩先生是他父亲赵青的清客,是大周仅次于青山道长的名医,平时轻易不肯出山,赵然预备亲自带着韩先生去看尚佳。
待小五去了,他这才进了浴间沐浴洗漱。
洗漱罢,赵然也不去看看妻子,欣欣然抬腿去了东厢房三个儿子的房间。
东厢房卧室内室摆着一个巨大的四面挡板黄花梨木拔步床,上面横七竖八躺着三个头发乌黑肌肤白嫩十分俊秀的男孩子,正是赵然的三个儿子。
一见这三个儿子,赵然被国家大事、政务琐事和勾心斗角填满的心顿时变得软绵绵的,他摆了摆手,示意照看小公子们的妈妈和丫鬟退下,自己俯身在三个儿子脸上各亲了五六下,又把儿子们柔软乌黑的长发都揉得乱七八糟,最后把他们的脸蛋都揉了又揉,眼见着儿子们都被他扰得胖胳膊肥腿乱踢腾彼此攻击,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去见正院见爹娘去了。
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见完爹娘得带着韩先生去给阿佳诊病,然后回府继续见人——听说他回京,如今太师府的候见房内已经挤满了人——见完必须要见的人,他还得去见贺沥,然后带贺沥去找侄女。
至于其它安排,等忙完这些再说吧!
对了,晚上还要进行家宴,昨夜陛下也说要来!
陛下如今已经移情别恋,不疼他了,改疼他那三个胖儿子了!
听到太医过来了,李栀栀便带着如珠如玉去了屏风后,留下黄妈妈和小樱候着。
没过多久,谷雨便陪着从太医院请来的席太医进来了。
席太医是太医院的名医,常年在尚家行走,彼此都算熟悉。
李栀栀隔着屏风和席太医见了礼。
席太医听得屏风后声音娇嫩好听,又见此卧室淡雅舒适,似是女儿闺房,便猜测屏风后乃传说中尚佳的小童养媳。
望闻问切之后,席太医提笔写了药方,隔着屏风交代道:“尚将军乃是旅途劳累积劳成疾,更兼心火积郁,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李栀栀心中忧虑,忙问道:“可他一直不醒…”
席太医叹息了一声,道:“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能慢慢来了。”
李栀栀心急如焚问了半日,可惜席太医是个慢脾气,问到最后她也没问出什么来,只得吩咐黄妈妈封了银子,送了太医出去。
席太医离开之后,李栀栀吩咐小樱去外面廊下熬药,又让谷雨通知了景秀,让佳音去城外益阳侯府的别业通知尚夫人。
刚忙完这些,东院中尚佳另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厮春分赶了过来:“禀姑娘,赵大人派人来见公子,天和哥哥让我来禀报姑娘!”
李栀栀一愣:“赵大人?”
春分忙道:“便是枢密使赵大人!”
李栀栀闻言,当即整肃精神,认真想了想,这才道:“请交代天和,就说公子病倒,至今昏迷不醒,待他醒来,一定转达此事。”
春分答了声“是”,便要退下去。
李栀栀见他年纪小小的,看上去比谷雨还小,分明稚气犹存,便道:“你叫春分吧?你传过话后若是得空,就到绿竹轩来侍候吧!”
尚佳若是醒来,身边还是得有小厮照料,天和、佳音、景秀和玉明都过了十五岁,他们进来都不太方便,像谷雨和春分这样年纪小的,才不用避讳女眷。
春分清脆地答了声“是”,飞快地朝东跑了——绿竹轩原本有两个门,一个是通往尚佳东院的东南门,一个是与尚夫人正房内院相连的西门,自从李栀栀搬进绿竹轩,东南门都是锁着的,如今为了照顾尚佳方便,东南门也打开了,由黄妈妈派了两个婆子守着。
把这些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李栀栀带着如珠和黄妈妈留在房里看着尚佳。
眼睁睁看着尚佳继续昏睡不醒,嘴唇依旧烧得发白,李栀栀不愿坐着等待,便起身倒了一盏温开水,继续用小银匙一点点地从嘴角喂给尚佳喝。
尚佳一直在昏睡,李栀栀怕喂得太急他呛住了,只能缓缓地喂。
喂了半盏水之后,李栀栀放下茶盏,坐在床边探身凝视着尚佳。
尚佳闭目昏睡,眉目浓秀,睫毛纤长,鼻梁挺直,依旧是往日清俊模样,只是润泽的嘴唇变得干裂起皮,肌肤也变得苍白。
李栀栀越看心里越难受,一滴眼泪“啪”地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尚佳薄薄的眼皮上。
尚佳一直在做梦。
一个梦连着一个梦,快若闪电,令他目不暇接。
在这些梦的间隙,他觉得冷,冷得发抖,知道李栀栀在喂他喝水,知道李栀栀在安排一切,可是他的喉咙肿痛根本发不出声音,他用尽力气也睁不开眼睛。
李栀栀的那滴泪水落到了他的眼皮上,凉凉的…
尚佳知道李栀栀是在哭,他用尽全力,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滴泪水滑进了尚佳眼中,他眨了眨眼睛,眼神迷茫地看着李栀栀,心道:栀栀即使在流泪,也是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子…
又道:就是还太小了…
太柔弱了…
李栀栀拿了丝帕,正要去拭尚佳眼皮上那滴眼泪,却发现不知何时尚佳睁开了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右眼睫毛湿漉漉的…
愣了片刻之后,李栀栀才明白那是自己的眼泪,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害羞,却又明白了过来——尚佳醒了!
她眼中含着泪笑了:“阿佳哥哥醒了!”
黄妈妈闻言,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忙上前来看。
尚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李栀栀鼻子发酸,眼睛也很是难受,抹去眼泪,吩咐黄妈妈:“妈妈,您去看看药熬好没有吧!”
待黄妈妈出去了,李栀栀的手悄悄伸到锦被中,轻轻握了握尚佳依旧滚烫的手,低声道:“阿佳哥哥,你可得快点好起来,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就告诉你昨晚我为何跑出来!”
因为怕那件事对自己闺誉有碍,她本来预备把那件事永远隐藏起来,谁都不说的。
尚佳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听到了李栀栀的话,他竭力调动手指头,轻轻动了动,做出了回应。
李栀栀察觉到他的回应,心中欢喜,回头窥伺了一番,见如珠正在背对着她倒水,便探身飞快地在尚佳唇上轻吻了一下,然后往后看了看,发现如珠还没转身呢!
尚佳闭着眼睛,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触觉,软软的、凉凉的、香香的…这是什么呢?
他没猜出是什么东西,便又昏睡了过去。
郑夫人出身皇族性格强硬,若是男的,怕也能成为一名政治家,可惜生不逢时,只能用来和同样强悍的丈夫斗智斗勇。
为了儿子,她运用她那女政治家的缜密头脑,放出了无数触角,在益阳侯府的别业安排了一张细密大网,等待着李栀栀自投罗网,然后让李栀栀从别业消失,从此没了李栀栀这个人,而她的阿晓则有了平生第一个女人。
谁知她那张大网已经张开,却始终没有等到猎物李栀栀。
郑夫人临乱不惊,拉了益阳侯府少夫人的母亲、自己的亲姐姐定国公夫人陪着亲家益阳侯夫人一起去迎尚夫人。
姐妹俩难得如此有礼,和煦地引着尚夫人去了起居室。
陛下的两位亲姐姐亲自迎接自己,而且如此亲切,饶是尚夫人,也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彼此坐定之后,众贵妇开始闲聊。
郑夫人终于把话题绕到了李栀栀身上,微笑着状似随意地问尚夫人:“咦?你们家那小媳妇儿怎么没来?”
听她提到栀栀,尚夫人眼中溢满笑意:“我既出门了,家中离不得人,便让她在家看家了!”
郑夫人:“…”
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脸上的笑也快僵硬了。
到了下午,别业内花团锦簇衣香鬓影,到处都是名品菊花,遍地都是高门仕女,一条华丽锦障隔开了别业南北,分了男女客人活动的场所。
尚夫人与郑夫人等贵妇应酬一会儿之后,便去见益阳侯府的老夫人了。
她正与益阳侯府老夫人聊天,听了佳音的传话,差点没晕过去,当下也不聊了,直接和老夫人告辞带着景秀等人离开了。
一路上尚夫人让车夫把马车赶得风驰电掣,恨不能插翅飞回府中。
马车还没停稳,尚夫人便跳下了车,一路疾走往绿竹轩而去。
尚夫人刚走进绿竹轩见到儿子,还没来及和栀栀说话,佳音便来回报,说枢密使赵大人亲自带了名医过来了。
李栀栀忙回避了,留下尚夫人招呼客人。
赵然亲自陪着韩先生去给尚佳诊病。
韩先生果真是一代名医,几针下去,尚佳很快就醒了过来。韩先生又拿了一把精致银刀,抹了些药物慢慢探入尚佳喉咙割了几刀,放了些血,这下尚佳也能发出声音了。
一个时辰后,赵然陪着韩先生出了绿竹轩。
出了绿竹轩,到了僻静之处,忍了半天的赵然便捶胸顿足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阿佳是睡得太少外加硬憋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赵然惊天动地的“哈哈哈哈”中,韩先生低头微笑,道:“尚将军只要按时喝我开的药清热开解,我再每日过来为他扎针,相信几日内便能彻底康复!”
赵然笑得脸都酸了:“哎哟,我的天啊,阿佳真是个大傻瓜啊!”
他捂住脸:“这下子,尚夫人的脸当场绿了!阿佳今年绝对要成亲了!哈哈哈哈…”
旁边赵然的众亲随和尚府陪客的天和等人:“…”
枢密使大人,您身份高贵,就算是再幸灾乐祸难以自抑,如今还没离了尚府呢,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啊!
您像不像个大哥哥该有的样子啊!
天和等人刚陪着笑得脸疼的赵然到了尚府大门外,迎面便碰上了带着几个亲随前来探望同侪的贺沥。
赵然一见贺沥,嘴角一翘,心里马上想到了尚佳的小童养媳李氏,促狭之心大起,决心捉弄贺沥一番。
他笑嘻嘻迎了上去,拉了贺沥便走:“阿佳正在喝药,一时半会儿不能见人,你留下拜帖,他心领就是了,何必非要见面?走吧,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谈…”
赵然一阵风般摄走了贺沥,可怜贺沥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呢!


第 68 章
李栀栀回了内院正房,先吩咐小樱去廊下阁子给尚佳煮上白粥,预备等尚佳醒来后吃,然后进了堂屋,在堂屋的锦榻上坐了下来。
平静了半天思绪之后,李栀栀心里依旧乱纷纷的。
她呆呆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心中有一层朦朦胧胧的怀疑——会不会真的像以前邻居女人们所说的,我命太硬,专克亲人,所以克了阿佳哥哥?
她以前是从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总觉得无论命运怎样,都要努力改变命运,可是如今尚佳的这一病,令她忽然有些怀疑自己。
正房的堂屋轩朗阔大,摆设简洁,原先一直是李栀栀喜欢的,可是如今她却觉得屋子太大了,令她越发的孤独…
李栀栀脱了脚上的浅碧玄罗高底鞋绣鞋,抱膝坐在锦榻上发呆。
如珠等人见她这样,以为她在担心尚佳,便都不敢吭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李栀栀忙擦去脸上已经凉透的泪水,穿上放在脚踏上的绣鞋起身去迎。
果真是尚夫人带着黄妈妈等人走了过来。
见到李栀栀出来迎接,尚夫人眼中一亮,不由漾起一丝笑意,脚步加快迎了上去,握住了李栀栀的手:“栀栀,好孩子,今日多亏你了!”栀栀年纪虽小,可是临事真的是妥妥当当啊!
栀栀满心的愁苦在尚夫人暖阳般的笑容下瞬间瓦解,她的眼睛再次湿润了:“姨母,阿佳哥哥没事吧?”
尚夫人闻言,脸上笑意加深,大眼睛亮晶晶的,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栀栀只是笑。
李栀栀被她笑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摇着尚夫人的胳膊直撒娇:“姨母,阿佳哥哥到底怎样了?”不过看姨母如此开心,阿佳哥哥一定没事了!
尚夫人柔声道:“栀栀,阿佳已经没事了。赵大人与韩先生刚走,阿佳吃过药睡下了。”栀栀应该是偷偷哭过,眼睛都有些浮肿…这孩子真是好孩子,就是瞧着太小了,才十四岁…
李栀栀听了,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彻底落了下去,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阿佳哥哥没事就好!”
又道:“我让小樱煮了白粥,等阿佳哥哥睡醒再给他送去!”
尚夫人挽着李栀栀进了堂屋,闻言便道:“还是栀栀你考虑得周全!”
见尚夫人有些疲倦地倚着靠枕歪在了锦榻上,李栀栀也不说话,也上了锦榻,跪在尚夫人身侧,认真地为她按摩肩膀。
她知道尚夫人和阿佳哥哥待她好,便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来回报。
尚夫人见栀栀如此乖巧地对自己好,心里暖暖的,柔声问她:“栀栀,你用午饭没有?”阿佳这次病很急,栀栀势必没有用饭,得让小厨房做几样栀栀爱吃的。
李栀栀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呢,“啊”了一声蹙眉道:“我忘了…”
她那不愿被忽视的肚子,不甘寂寞恰如其分地“咕”了一声。
李栀栀:“…”
尚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先问栀栀:“栀栀,想吃什么?”
想起栀栀爱吃面,她又问:“面怎么样?”
栀栀想了想,道:“好想吃一碗青菜蛤蜊面啊!”
她笑着看向尚夫人:“姨母,您要不要也吃一些啊?”
尚夫人见她眼睛肿肿的,小脸有些苍白,可是说起吃的就两眼亮晶晶,不由莞尔,道:“我在益阳侯府别业吃过了!”
她叫了黄妈妈进来,吩咐道:“去让小厨房给姑娘做一碗青菜蛤蜊面送过来!”
因尚佳病情好转,黄妈妈心情也轻松了不少,答应了一声,便亲自去小厨房交代去了。
用过迟到的午饭,李栀栀又重新洗脸梳妆,然后便撺掇着尚夫人去看尚佳:“姨母,阿佳哥哥不知道睡醒没有,我们去看看阿佳哥哥吧!”
尚夫人心中也担心尚佳,便带着李栀栀去了绿竹轩。
留守绿竹轩的正是尹妈妈。
尹妈妈陪着尚夫人和李栀栀往卧室走去,边走边说:“公子刚醒,正在喝药呢!”韩先生开的药是让一天喝六次,因此尚佳一醒就开始喝药。
尚佳喝过药,倚着靠枕躺在床上。
他喝过药后出了些汗,头脑彻底清醒了过来,只是身体无力。
栀栀的房间令他有些不适应,因为床铺太软了,而且周身充溢流荡着栀栀身上的味道,总是让他的身心蠢蠢欲动…
想起韩先生对他的诊断,尚佳的脸有些红,眼睛也变得水汪汪的…
正在这时,李栀栀陪着尚夫人走了进来。
尚佳没想到李栀栀居然来了,他轻咳了一声,垂下眼帘。
尚夫人走了过来,摸了摸尚佳的额头,发现余热犹在,便问尚佳:“出汗没有?觉得冷不冷?”
尚佳声音黯哑:“刚喝过药时出了些汗,不过还有些冷。”其实他觉得很冷很冷,冷得骨头都是疼的,可是又怕母亲和栀栀担心,这才没有实话实说。
尚夫人总觉得不过一夜而已,儿子似乎瘦了一大圈,她轻轻摸了摸尚佳的脸,叹息道:“唉,本来就瘦,现在更瘦了!”
李栀栀立在一旁,见尚夫人伸手抚摸尚佳的脸,心中大为羡慕,恨不得自己也伸手去摸一摸试试手感——她上午用额头贴过尚佳额头试体温,只记得尚佳的额头滚烫火热,至于脸上是软还是硬,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李栀栀把自己偷吻过尚佳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尚佳视线不由自主看向李栀栀,见她正在凝视着自己,心里不禁一颤,又想起了韩先生交代母亲的话——“让令公子早日成亲吧,成亲了就好了”——他的脸又红了。
尚夫人发现儿子的脸发红发热,还以为他病情反复,忙又摸了摸,道:“阿佳,不舒服么?”
李栀栀也凑了过去,清澈的丹凤眼凝视着尚佳:“阿佳哥哥,我让人备了白粥,要不要吃一些?”
尚佳一点食欲都没有,可是见李栀栀眼巴巴看着自己,只得“嗯”了一声。
李栀栀闻言,欢喜极了,当即转身跑了出去。
尚佳很快便听到她在外面叫小樱:“小樱,快把我让你带来的食盒送进来!”白粥在里面放着呢!
李栀栀笑眯眯把盛了半碗白粥的素瓷碗奉给了尚夫人。
尚夫人刚要去喂儿子,忽然灵机一动,把碗又还给了栀栀:“栀栀,我不耐烦喂饭,你来喂吧!”
李栀栀心中欢喜,轻轻“嗯”一声,在床边坐了下来,用汤匙舀了些白粥。
其实白粥温度适宜,可是李栀栀有些紧张,为了缓解紧张,她轻轻吹了吹,这才去喂尚佳。
尚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试图扶着床起来,谁知力不能支,摇摇晃晃的最后又躺了回去。
李栀栀柔声道:“阿佳哥哥,我最喜欢照顾别人了,你别动,我来喂你!”
她这人感情丰富,有许许多多的善心与爱意,可是既不敢四处奉送,也无人可以奉送,以前都倾注在了她那些花花草草和小樱身上,如今有了尚佳和尚夫人,便小心翼翼地往他们母子身上放送——不敢太急了,怕尚佳和尚夫人被她的热情给烫伤了…
尚佳看着李栀栀又去吹汤匙里那点白粥,眼神不由自主变得柔和起来,觉得李栀栀真像他小时候养过的一条小狗,不过是对她好了点,她便竭尽全力笨拙地进行回报,既可爱,又可疼,让人老想摸摸她的脑袋…
那勺白粥终于喂到了尚佳口中。
李栀栀满心期待里看着尚佳:“阿佳哥哥,味道怎么样?”
尚佳严肃地“嗯”了一声,心中却道:不过是白粥嘛,能有什么味道?真是缠人的小丫头!
不知不觉已是夜幕降临时分,尚夫人正在廊下指挥着婆子们把灯笼都挂起来,小厮春分过来禀报:“夫人,贺安抚使求见!”


第 69 章
贺沥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上司赵然一阵风般摄到了太师府。
在赵然的书房内,贺沥又被迫正襟危坐倾听赵然扯淡。
贺沥素来是个深沉人,虽然赵然东拉西扯的不肯说正题,他依旧微微含笑做出倾听的姿势,专注地筛选着赵然的话,以求沙里淘金,发现赵然的真实企图。
赵然扯了半天淡,这才笑嘻嘻开始进入正题:“贺沥,你确定要留在京城?”
贺沥垂下眼帘,略一思索,道:“是,大帅。”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不会轻易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