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栀栀“啊”了一声,顿时全想起来了,当下满脸通红就要往屋内跑,可是跑了几步,又想起了卧室窗外的郑晓,忙转身央求道:“阿佳哥哥,你陪我一起进去吧!”
尚佳:“…”
他满面通红,艰难道:“栀栀,男女授受不亲…”
李栀栀轻轻一跺脚:“阿佳哥哥,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一脸焦急:“我都快要吓死了!我总觉得方才好像有人在窗外窥伺!”
尚佳正要说话,李栀栀便道:“总之,我去换衣服,你到卧室后窗外看看吧!”
李栀栀飞快地冲进了卧室,拿起慌乱中被她扔在地板上的衣裙,躲到了那张沉香木雕花大床中,把鲛绡宝罗帐放了下来,这才飞快地脱去了身上已经污了的裙子,又做了一番清洁,这才换上了洁净的衣物。
她又走到镜台前照了照,觉得自己一切妥当,这才走到卧室后窗探出头去:“阿佳哥哥?”
尚佳在后窗外排查了好几遍,虽然没有发现人,却寻到了人出现过的痕迹,心中便有了计较。
他正看着被人踩倒的一根细竹思索,听到后窗传来李栀栀的声音,便抬腿大步走了过去:“栀栀!”
李栀栀见他神情沉静,便知什么都没发现,就有些怀疑自己是活见鬼了,便闭口不提此事。
尚佳双手在窗台上一撑,轻轻一跃,便从窗外跃了进来,轻捷地落在了李栀栀身前的地面上。
李栀栀凤眼亮晶晶满是崇拜:“阿佳哥哥,你好厉害!”
尚佳摆出一副没什么的神情,可是心中却暗爽——栀栀好像很崇拜他呀!
他看向李栀栀,这才发现李栀栀身上的衣裙都换了深色的,乌黑长发顺滑地披散了下来,愈发显得肌肤晶莹眉目浓秀嘴唇艳红,美丽娇艳夺人心魄…
尚佳的视线不由自主又往下移,看向李栀栀已经明显耸起的胸前。
他不敢再看,深吸一口气移开了视线。
两人此时距离很近,近到李栀栀能闻见尚佳身上用薄荷香胰子洗过澡后那种特有的清冷香气,能闻到尚佳特有的清爽味道,她的心脏不由自主加快了跳动,浑身轻飘飘的,酥酥麻麻的…
自从月信正常之后,李栀栀发现自己有了不少变化,比如月信期间,她若是距离尚佳近一些,闻到尚佳的味道,她的身体就有些轻飘飘麻酥酥的,心跳也很快,而且总觉得骨头发软,手脚没处放…
真是讨厌,每每都是月信期间才会这样,平时都不会!
尚佳似乎也意识到彼此距离过近,几乎是逃跑一般大步走了出去,口中道:“丫鬟们呢?都去哪里了?”
李栀栀有点怕自己一个人呆在卧室中,忙跟了过去,口中道:“如珠她们是我让去歇息的,小樱是去小厨房给我做饭了!”
尚佳走到堂屋门口,觉得距离足够远了,这才道:“栀栀,你随我去母亲那里吧!”
李栀栀忙答了声“是”。
尚佳抬脚就走,李栀栀忙也跟了过去。
月色如霜,清冷地照在黑魆魆的竹林上,竹林间的小径被月光和竹林的影子分割得支离破碎影影绰绰。
尚佳怕李栀栀跟不上,便缓步而行,等候着后方的李栀栀。
李栀栀终于赶了上来,不由松了一口气,急走两步,把自己的左手放到了尚佳的手中。
尚佳愣了愣,握住了李栀栀的手。
他的手握惯了长枪和大刀,那么大那么粗糙,手指那么长,而李栀栀的手又软又嫩有又小,他可以完完全全把李栀栀的手紧紧握住。
尚佳默不作声,牵着李栀栀往竹林小径的尽头走去。
这是他的小妻子,是他要牵手走一生的栀栀妹妹,他想要保护她,让她永远都藏在他的怀中,不受外面风雨的侵蚀…
小樱在厨房做好了素面,用青瓷大盖碗装了,放到了食盒中,这才提着食盒出了小厨房。
谁知她刚走到绿竹轩外面,便见到一个小丫鬟正立在园门外。
小樱认出了这小丫鬟是跟着尹妈妈做一些杂事的小榄,便笑着走了过去:“小榄,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榄笑嘻嘻拉住了她,低声道:“小樱姐姐,公子刚进了绿竹轩,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吧!”尹妈妈交代了,公子七八个月没见姑娘了,怕是有话要说,让她在这里拦人呢!
小樱心中先道:哎,素面泡软就不好吃了!
接着就想到:姑娘已经满十四岁了,而且再过两个月就出孝了,而公子今年也满十九岁了…好像是该成亲了啊!
她索性提着食盒,与小榄一起候在园门外。
送走青山道长后,尚夫人满面春风问尹妈妈:“我隐约听见阿佳回来了,阿佳呢?真的回来了吗?”
青山道长说了,栀栀只是瞧着弱,身体倒是很健康的,只是年纪小,若是要生育,恐怕还得再等两年。
栀栀身体健康,这难道不是个好消息吗?
当然对于一位母亲来说,最大的好消息当然是她的阿佳回来了!
从战场活着回来了!
尹妈妈笑着道:“禀夫人,公子见您有客,又听说姑娘病了,便去绿竹轩探病去了!”
尚夫人闻言笑了:“啊?这样啊!”
她又喜滋滋道:“这样也好,让阿佳和栀栀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吧!”
虽然那样说了,可是尚夫人还是难掩兴奋之情,顾不得其它,拉着尹妈妈和黄妈妈一直问:“阿佳瞧着不像是有伤的模样吧?”
尹妈妈忙道:“夫人,您放心吧,我已经问过了,公子康健得很呢!”
尚夫人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吩咐如诗:“拿了对牌,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让谷雨明日给青山道长送去!”
尹妈妈张口结舌:“夫人,五百两银子?看个脉而已,需要这么多银子么?”
尚夫人笑了:“请青山道长诊病,一向是民三百,官五百,咱们是官宦人家,自然得出五百两银子了!”
尹妈妈和黄妈妈依旧惊讶不已。
正在这时,小樱和一个小丫鬟打着琉璃绣球灯,尚佳与李栀栀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第 65 章
因为尚佳的提前归来,原本沉寂的学士府立刻沸腾了起来。
尚夫人和李栀栀原本都无意欢度中秋佳节的,此时全都改了口。
尚夫人喜气洋洋端坐在锦榻上,一叠声地吩咐着管家尚敬及其娘子:“速速去大厨房,让大厨房备下中秋夜宴,阖府上下齐齐庆祝中秋佳节!”
见尚敬夫妻出去了,尚夫人又吩咐尹妈妈:“去和小厨房说一声,整治几样精致菜肴,送到堂屋廊下来,我们娘仨赏月吃酒欢度佳节!”
李栀栀见尚夫人如此开心,便故意凑趣道:“姨母,既然要吃酒,我去取我做的桂花蜜酒吧!”
坐在靠东墙圈椅上的尚佳闻言,淡淡看了过去——他就知道李栀栀爱饮酒,总是寻找机会喝一杯!
栀栀和他四目相对,心跳不由有些加速,却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笑嘻嘻看向尚夫人。
尚夫人看着这一对小儿女,心中欢喜,笑盈盈道:“去吧去吧!”
李栀栀起身给如画等侍候的人使了个眼色,众丫鬟会意,都跟着她退了出去,给尚夫人和尚佳母子留一点独处时间。
待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母亲了,尚佳起身,走到母亲身前,扶着母亲的膝盖,端端正正在母亲膝前跪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把脸贴到了母亲膝前。
尚夫人也没有说话,她伸手抚摸着尚佳的头发,又俯身去摸尚佳的背,笑中带着泪:“阿佳,好端端回来就好!”
察觉到儿子温热的泪水浸透了她的裙裾,尚夫人声音也有些哽咽了:“阿佳,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母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别的女人儿子没了,还有丈夫可以依仗,而她的丈夫也是别人的丈夫,她只有儿子…
尚佳抱住母亲的双膝,低头半日不语。
他能体会母亲的辛酸,可是他不只是儿子,也是大周的将军,若是国家处于危难之中,他也只能舍小家奔赴国难。
即使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李栀栀立在廊下,见如珠如玉也赶了过来,便安排如珠如玉去取她制作的桂花蜜酒,又让如画带了两个小丫鬟去拿提前备好的月饼、鲜果和点心之类。
忙完这些,她又看着黄妈妈带着人在廊下摆黄花梨木的方桌和三个圈椅,预备等一会儿赏月饮宴。
待一切齐备,李栀栀又悄悄叫了如诗过来,令如诗带着小丫鬟送了金盆、热水、手巾和香胰子进去,以备尚夫人和尚佳母子洗脸盥手。
又过了片刻,宴席也摆上了,李栀栀便隔着青纱门帘笑盈盈道:“姨母,阿佳哥哥,宴席齐备了,快快出来陪我饮酒!”
尚夫人笑着应了一声,由尚佳搀扶着走了出来。
廊下的黄花梨木方桌上铺了茜红毡条,上面摆着八碟用素瓷碟子盛放的精致小菜果品,另有玉壶与三个玉杯,果真已经齐备。
三人在廊下坐着,在月色中开始饮酒谈天。
三杯酒饮罢,李栀栀便引着尚佳谈沧州风光。
尚佳饮下杯中之酒,直觉一阵暖意充溢全身,这些日子风雨兼程赶路的疲惫还在,可是那颗心却似被浸入了温暖的热水中,舒适得很。
他抬眼看向李栀栀,清俊脸上满是疲惫,声音也有些黯哑:“沧州北边的草原和长青山很漂亮,一直到二月底雪还没化,那里的夏天是最美的,到处都是花,只是…”
李栀栀起身,拿起玉壶给尚佳又斟了一杯,双手奉给了尚佳,然后道:“阿佳哥哥,只是什么?”
尚佳接过酒盏一饮而尽,接着道:“只是蚊子太多,牛虻太厉害!”蚊子甚至能钻到铠甲中咬人,牛虻则伤害了他的骑兵最好的朋友军马…
李栀栀眼睛看着尚佳,心中涌起一阵心疼,默不作声又给尚佳倒了一盏酒。
尚夫人见状,当下便道:“栀栀,阿佳不善饮酒!”
可是已经晚了,尚佳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尚夫人和李栀栀都有些担心,齐齐看向尚佳。
尚佳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推,自己也趴在了桌子上。
他这差不多一直骑在马上赶路,几乎没怎么睡过,实在是支撑到了极致。
尚夫人淡定道:“阿佳睡着了。”
李栀栀:“…”
她单手托腮笑眯眯看着月光下尚佳俊俏的侧脸,心道:阿佳哥哥睡着了也这么好看啊!
尚夫人忍着笑,叫了景秀天和他们进来,扶了尚佳回东院去了。
她和李栀栀又饮了几杯,聊了会儿天。
李栀栀饮罢酒头也有些蒙蒙的,又有些担心绿竹轩不安全,索性也歇在了尚夫人这里。
薛姨娘正在西楼上对着夜空那轮圆月迎风流泪,思念远在西夏的尚天恩,听到内院大门那边人们进进出出,热闹得很,便叫了祥芝来问。
祥芝早打探过了,便道:“姨娘,是公子回来了,夫人和李姑娘正在吩咐人准备中秋夜宴呢!”
薛姨娘听了,心中又妒又恨,银牙紧咬恨恨道:“得意吧,得意吧,我看她李栀栀还能得意几日!”
祥芝应声道:“只要她成了不能下蛋的母鸡,我不信夫人和公子还会宠着她,到时候她李栀栀的苦日子就来了!”
薛姨娘与祥芝其实与李栀栀并没有直接仇怨,只是尚夫人和尚佳太强大了,她们根本撼动不了,因此只能柿子捡软的捏,把尚夫人和尚佳最疼爱的李栀栀当成了假想敌,以消心中因为被尚夫人多年压制而积郁的怨毒。
此时郑太尉府内却有喜有忧。
郑夫人心中很是欢喜,因为郑晓居然愿意回到太尉府陪她过中秋;她又难过得很,因为郑晓是晕了过去,被怀英和怀真给背回来的,现在虽然醒了,却还不愿说话。
无论她怎么追问,怀英都不肯说,最后还是郑夫人悄悄逼问了怀真,这才知道儿子原来是打扮成小道士,跟着青山道长混进了学士府,去窥探尚佳的那个漂亮的小童养媳,结果却被那小童养媳给活活吓晕过去了!
得知这个秘密,郑夫人反倒冷静了下来,问怀真:“青山道长呢?”
怀真道:“已经让人去尚府门前候着了,青山道长怕是正在赶过来!”
郑夫人点了点头,一边进去看儿子,一边默默思忖着明日益阳侯府的菊花花会。
既然儿子如此喜欢,就帮他把那漂亮得跟小仙子似的李氏弄到手好了!


第 66 章

清晨的时候郑晓醒了过来。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睡着。
身体的病痛令他很难入睡,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即使睡着了,也都是浅眠,稍有动静便会清醒。
郑晓身体羸弱,房里离不得人,今夜在他房里轮值的是怀英。
怀英起身喂着郑晓喝了些温开水,又命小厮端了药进来,见温度正好,便把药递给了郑晓:“公子,这是青山道长连夜给您配的药,快喝了吧!”
郑晓闻见药的味道便要作呕,抬手便把药碗摔到了地上。
药汁泼翻在地,素瓷药碗发出“刺啦”一声脆响,碎成了一片片。
怀英早就习惯了,一边吩咐小厮收拾,一边宽慰郑晓道:“公子今日不是要去益阳侯府的别业么,咱们做了那么多准备,不就是为了…您喝了药才有精神啊!”
郑晓冷笑一声,有气无力道:“不去了。”尚佳回来了,李栀栀怎么可能还会去赴那什么劳什子菊花花会?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心道:不是说北辽人的骑兵很厉害么?尚佳怎么会活着回来了?他为何不死在沧州战场啊!
若是尚佳再上战场,而作战中背后射出一支毒箭…
郑晓一想到这个可能,不由有些意动,默默筹划起来。
北辽那边虽然暂时安定了,可是还有西夏呢,如今他父亲郑太尉正在与西夏谈判,解决大周与西夏的边界纠纷…
怀英不知自己公子柔肠千转正在构思着阴谋诡计,犹自道:“公子,您不是做好了各种布置,要去吓那李栀栀么?什么女鬼啊,昨夜那种情况,还是公子您见识得少,若是我见了,我一定知道那是——”
听到怀英啰啰嗦嗦要说馈酢踬栀的隐私,郑晓忍无可忍,低声喝道:“滚出去!”
怀英:“…”
他害怕自家公子,只好乖乖滚了出去。
郑晓艰难地翻了个身,变成侧躺状态,然后用双手捂住了脸,脸早红透了,热辣辣的——他昨夜已经从怀英的啰啰嗦嗦中知道馈酢踬栀为何身上有血了。
现在想来,必是李栀栀身上不适,正要去换衣服,却被自己看见了…
郑晓捂住脸,心里无限的后悔:昨夜若是自己能再稳一些,待李栀栀解下裙子再出现,那效果就必然不同了,李栀栀一定会吓得放声尖叫…
可是世上已经没有后悔药卖了。
郑夫人正在卧室妆扮,大小丫鬟围了一屋子,却一丝不乱。
郑太尉庶长子郑明的妻子姜氏带着四位庶出的郑姑娘正在堂屋候着,五人均敛声屏气,大气不敢出,生怕招惹了嫡母生气,没了这难得的出门透气外加交际的好机会。
四位郑姑娘的父亲郑太尉性格强悍,也不是管生不管养,只是他一个大男人,如何管得了内宅?所以这些庶出子女都是久经郑夫人的磋磨。
好在郑夫人也有好处,她是精神折磨为主,肉体折磨什么的,倒也不屑于做,因此大家也还能瞧着光光鲜鲜活下去,能乐一天是一天,反正郑晓活不了太久,郑晓一死,郑夫人爱子心切必也活不久了,等到把郑夫人和郑晓给熬死了,太尉府产业早晚会落在大哥郑明手中。
郑明心软,姜氏心善,总不会不管她们这些做妹子的吧?
郑夫人的亲信梁妈妈急匆匆走了进来,径自进了卧室。
姜氏等人竖着耳朵侧耳细听,却什么都没听到。
大丫鬟映照正在为郑夫人戴上宝石耳坠,见梁妈妈进来,忙闪到了一边。
梁妈妈凑近郑夫人,刻意压低声音,嘁嘁喳喳道:“夫人,刚才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传回了消息,说尚府出来了四辆车,前面的一辆车是尚夫人的红罗七香车,后面那辆车便是李姑娘的青锦檀香车,最后面那两辆车是跟去的丫鬟的车和盛放衣包的车。”
郑夫人点了点头,又问:“阿晓怎么样了?”
梁妈妈笑容一滞:“我去问了,公子已经醒了,正在喝药。”
想到儿子这些年受的苦,郑夫人心如刀绞,半晌没有说话。
早上起来,尚夫人与李栀栀皆严妆打扮了,准备乘了车轿去城外益阳侯府的运河别业参加菊花花会。
原本说好的尚佳送她们过去,可是尚夫人与李栀栀等了又等,还是不见尚佳的影踪。
见尚夫人有些着急,李栀栀便笑着劝慰:“姨母,阿佳哥哥一定是有事绊住了,再等一等吧!”
她想了想,道:“我觉得最大的可能便是…阿佳哥哥根本没睡醒!”昨晚看尚佳那个状态,已经是强撑着陪她们的模样,怕是累到了极点,一夜的睡眠根本补不回来。
尚夫人觉得栀栀的话有些道理,心中很是担心,正要亲自去东院看看,丫鬟便来回报,说东院的小厮谷雨过来了。
谷雨这大半年也长高了些,不过还是一脸孩子气。
他行罢礼起身道:“禀夫人,公子自从昨夜睡下,到现在还没醒,一直睡得很熟。”
尚夫人眼睛紧紧盯着他:“确定睡得很熟么?”
谷雨点了点头。
尚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在堂屋内走来走去。
李栀栀见她发髻上的凤钗也随着她的脚步晃晃悠悠的,便知她的急躁与担心——出门时间已经到了,可是阿佳还在睡,也不知道究竟怎样了。
想了想,李栀栀笑盈盈道:“姨母,我有一个法子,您看怎么样?”
尚夫人停住脚步看向她。
李栀栀眼睛明亮笑容甜美:“姨母您按照约定,去益阳侯府的别业赴会;我留在府里,等阿佳哥哥醒了,就让阿佳哥哥送我去别业寻您,您看怎么样?”
见尚夫人欲言又止,李栀栀猜到了她的顾虑,走了过去,拉着尚夫人的手撒娇:“姨母,我身体不太舒服,其实不太想去,等我再大一点儿,您再带我出去交际…”
尚夫人想起栀栀的身体状况,也笑了,爽快道:“这样也好!栀栀你留在家里,让小丫鬟多去东院打探阿佳的消息。若是他起来了,你们再去赴会也不迟!”
李栀栀乖巧地答应了一声,送尚夫人出了内院。
管家尚敬早带着人把尚夫人的红罗七香车和李栀栀的青锦檀香车,以及跟着去的丫鬟们乘坐的车都送到内院门口了。
李栀栀陪着尚夫人出了内院,见内院大门前排了一串车,而车夫正要把自己那辆青锦檀香车赶回车棚,便笑着对尚夫人道:“姨母,让尹妈妈带着如诗如画坐我的车吧!”既然车都备好了,何必再拉回去?不如让尹妈妈她们这一趟舒服一些!
尚夫人一听,便知李栀栀根本不打算去益阳侯府的别业,心里忖度着等下一回去小赵太师府,再带李栀栀过去,就点了点头,答应了。
尹妈妈带着如诗如画过来谢了李栀栀:“多谢姑娘!”
李栀栀含笑道:“我等着妈妈回来,给我讲讲花会的盛况!”
尹妈妈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那是自然!”
一时李栀栀扶着尚夫人上了车,目送她们一行人去了,这才带着如珠如玉和小樱回了内院。
想起昨夜,她心里总有些毛毛的,便直接回了内院正房,拿了本书一边看一边等尚佳那边的消息。
一直等到了中午,尚佳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李栀栀有些着急,放下书本想了想,叫了小樱过来:“你去东院问问吧!”
小樱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小樱小跑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公子还在睡!”
李栀栀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在她的印象中,尚佳从来都是一个极端自律的人,如何会一直睡到现在?
她立在堂屋里陷入思索。
小樱、如珠、如玉和如贝等都眼巴巴看着她。
片刻后,李栀栀做出了决定,她吩咐如玉:“你去请黄妈妈过来,我有话要和黄妈妈说!”
尚夫人的陪房中,如今还在内院管事的是尹妈妈和黄妈妈。尹妈妈随着尚夫人出门,留在家里的便是黄妈妈了。
黄妈妈很快便过来了。
李栀栀先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才诚恳道:“妈妈,阿佳哥哥到现在还没有起身,他一向不是这个样子的,我有些担心,想去看看,您能不能陪着我过去?”
黄妈妈是尚夫人身边积年的老人儿,自然明白李栀栀在夫人和公子心中的分量,轻易不肯违逆李栀栀,便笑着道:“姑娘,我先走一步去东院瞧一瞧,您落后再去,您看可好?”公子居住的东院可是有不少外男,得先去一趟,让这些人回避了,才能让姑娘过去。
李栀栀明白黄妈妈话中之意,当下含笑道了谢,让黄妈妈带着小丫鬟先去了。
想到要见到尚佳了,李栀栀未免有些羞涩,心怦怦直跳,手脚仿佛都没处放了。
她在靠西墙的贵妃榻上坐了下来,端起一盏清茶一饮而尽,可是心里还有些慌乱。
李栀栀索性起身去了卧室,揭开镜袱,细细照了照,发现镜中的自己肌肤嫩白双眸清澈,依旧是美丽得很,心里稍微得了些安慰。
小樱见姑娘已经那么美丽了,还要去照镜子,不由莞尔:“姑娘,您今日已经够漂亮了!”
如珠和如玉也都笑了。
姑娘今日今日梳着朝云近香髻,上面只插戴着一支繁花累累镶绿宝石银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脸畔一对银镶珍珠耳坠晃晃悠悠,身上穿着珍珠白窄袖夹衫,系着一条宝蓝镶珍珠闪珠缎裙,既美丽又高贵。
这时候跟着黄妈妈去的小丫鬟小梅跑了过来,小脸跑得通红:“禀姑娘,黄妈妈请姑娘过去!”
李栀栀闻言也不揽镜自照了,当下便出了卧室,一边跟着小梅往外走,一边问道:“阿佳哥哥还在睡么?”
小梅疾步而行,忙里偷闲道:“姑娘,公子还在睡,景秀哥哥他们也都在那里等着公子起床好回话,如今都避开了!”
李栀栀心中有些莫名的慌乱,不再多说,匆匆出了内院,往东院方向而去。
小樱和如珠紧紧跟在后面。
黄妈妈正与谷雨留在东院大门外翘首期盼,眼见着小梅引着李栀栀过来了,忙迎了上去:“姑娘!”
李栀栀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慌乱,看向谷雨:“你们公子确定是在睡觉?试着叫过没有?”
谷雨脸上也有些慌乱,嗫嚅着:“姑娘,我…公子休息…我们不敢打扰…”
李栀栀听明白了——尚佳积威太重,他手下这些人,没人敢去叫醒他!
她不再说话,示意谷雨带路,径直往东院正房而去。
尚佳的卧室静悄悄的,李栀栀立在卧室门帘外,能够听到里面传出的粗重呼吸声——不对,尚佳即使睡着了,呼吸声也不是这样的,他的呼吸声很平稳!
李栀栀掀开门帘进了尚佳的卧室。
看到尚佳卧室的情形,李栀栀的心突然像被人捶了一下似的,疼不可抑——卧室窗子大开着,里面空荡荡的,简陋得很,尚佳孤零零躺在床上,身上只搭着一个单薄的夏被。
李栀栀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走了过去,立在床前看着尚佳。
尚佳仰面朝天正在昏睡,乌发散乱,嘴唇烧得发白干裂了。
李栀栀顾不得男女大防了,俯身拨开尚佳的长发,摸了摸尚佳的额头,发现触手滚烫。
她不敢确定,便把自己的额头贴到了尚佳的额头上。
这下子确定了:尚佳烧得火炭一般!
李栀栀强自压抑内心的慌乱,转身道:“他发了高烧!”
屋内众人都愣住了。
李栀栀看向谷雨:“快去寻景秀,就说公子发高烧了,让他去请太医!”
谷雨吓得脸都白了,答应了一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