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起身走到窗前,凤眼微眯看着外面,脸上春风般的笑意已经消失无踪——他的书房外面警卫森严,一排甲胄鲜明的亲兵静静伫立,隔开了外界的一切窥视与窃听——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冷酷:“贺沥,你真的确定?郑晓如今可是常居京城,这些年你变化很大,别人也许认不出你,难道郑晓也认不出么?”
贺沥心头一凛,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夜晚。
也是在这里,在这个房间,还是少年的他接下了那个使命——毁了郑晓!
不过,机会真是太好找了!
陛下的亲外甥,郑太尉的嫡子,鲜衣怒马意气风发骄横残暴,郑晓浑身都是毛病。
若是当时郑晓能够出手阻止他的恶奴行凶杀人,贺沥也不会下狠手。
可是郑晓没有。
郑晓只是皱着眉头看他被菜农挑的藕污了的貂裘,而他的奴才正一脚踹向菜农心窝。
到了现在,贺沥还是从不后悔。既然当时就做出了决定,他便不后悔。
只是连累了大哥大嫂和侄女栀栀,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抬眼看着赵然高挑清瘦的背影,心中有些苦涩:赵然永远都是高高在上,永远都能够直击人心,他太聪明,也太幸运了,生来就拥有了一切,根本不知道对于自己这样的人来说,高官厚禄虽然重要,可是亲情也很重要。
贺沥低声道:“大帅,末将已经做出了决定。”
赵然嘴角微挑,笑了笑,道:“如今有两个职位,你和阿佳一人挑一个。你先挑选么?”
贺沥细长的眼睛亮了亮,毫不客气地道:“谢大帅!那末将就不客气了!”
尚佳是大帅亲密的小兄弟,他从来都不敢想象自己能越过尚佳,当然要抓住这个就机会了!
赵然大步走到书案前,从玉石镇纸下拿出两张纸,摊到了书案上,抬眼看向贺沥,凤眼微眯笑容狡黠,脸颊上可爱的小酒窝时隐时现:“这是两张枢密院的委任状,已经盖上了我的印章,你选好后自己填上名字即可!”
贺沥上前细细一看,发现一张是殿前副都指挥使的任命,一张是沧州经略安抚使的任命。
殿前副都指挥使自然是留在京城任职的,而沧州经略安抚使却要远赴沧州上任。
贺沥原本便是沧州经略安抚副使,如今升任沧州经略安抚使原本是情理之中之事,可是如今他想留在京城…
他抬眼看向赵然,总觉得赵然的笑不是好笑,自己隐隐然又要被赵然给坑了。
赵然瞧着笑眯眯的似乎很好说话,却也不是好相与的。
他只能做出选择。
贺沥拿起一根羊毫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在殿前副都指挥使的委任状上填下了自己的名字——“贺沥”。
见状赵然笑了,道:“咦?你不是要去探尚佳的病么?怎么还不去?”
贺沥:“…”还不是大帅您把我给拉了过来!
离开太师府之后,贺沥骑在马上边走边思忖,总觉得赵然最后那句话似有深意,却又猜不出他是何意。
思忖到了最后,贺沥干脆打马向杏花胡同而去。
他手下那些亲随见状,忙一夹马腹,都追了过去。
听说贺安抚使来探病,尚夫人想了想,还是不认识这位大人,便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春分声音清脆:“禀夫人,贺安抚使便是沧州经略安抚副使贺沥大人,是公子在沧州战场的同僚!”
尚夫人这才明白了过来,想了想,问道:“春分,现在谁在东院陪着贺大人?”
春分脆生生答道:“禀夫人,是佳音哥哥和天和哥哥!”
尚夫人含笑道:“传我的话,就说你们公子刚服过药,已经睡下了,替我谢过贺大人!”阿佳如今这个样子,第一要务是把身体养好,怎能见客呢?
春分答了声“是”,一溜烟跑了。
眼看着丫鬟们已经把雪白的琉璃绣球灯挂上去了,尚夫人便转身进了房内。
尚佳正躺在床上,阖着眼睛似睡非睡,李栀栀拿着那本从宛州带来的《玉楼梦》读给他听。
《玉楼梦》是一出青年男女的爱情悲剧,很是悲恻缠绵,惹人流泪,李栀栀觉得辞藻华美情感动人,非常的喜欢,因此读了给正养病的尚佳听。
谁知道尚佳审美和她截然不同,最不耐烦听这些哭哭啼啼哼哼唧唧的故事,尤其讨厌里面的男主人公一天到晚情情爱爱卿卿我我风花雪月,一点正事不干,好像生下来就是为了偷香窃玉谈恋爱。
李栀栀读得声音都哽咽了,险些落下泪来,再去看尚佳,却发现尚佳早静悄悄睡着了。
李栀栀:“…”
尚夫人进来的时候,李栀栀正探身过去偷瞧尚佳的睡颜。
见尚夫人进来了,李栀栀悄悄招手,让尚夫人过来一同欣赏:“姨母,您看阿佳哥哥的眼睫毛,真的好长啊!”
尚夫人见状,忍俊不禁走了过去,陪着李栀栀一起欣赏。
床头边小几上放着一个四季花卉纱灯,柔和的灯光映在尚佳脸上,他那浓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丝丝缕缕的阴影,鼻梁挺秀,嘴唇微微抿着,因为消瘦,下巴也尖俏得很…
尚夫人和李栀栀一起欣赏了片刻,觉得自己的儿子真是太好看了,心中满足得很。
她伸手在尚佳额头试了试,发现他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显见正在退烧,心情更加不错,便留下尹妈妈和谷雨守着尚佳,自己带着李栀栀用晚饭去了。
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如今正是八月十六的夜晚,天空一轮明月,撒下满地的清辉。
尚夫人带着李栀栀缓步走在竹林间的小径上,倾听着竹声,欣赏着皎洁的月华,心情很是放松。
因为尚佳病情好转,尚夫人也有闲心考虑别的事情了。
她一边走,一边告诉栀栀:“我今日在益阳侯府的别业,听人说朝廷的大臣正在与北辽使团谈判,若是谈成了,朝廷征北大军便要正式班师回朝了,到时候阿佳怕是有新的任命。”
闻言李栀栀心跳加快了一瞬,忙道:“姨母,那阿佳哥哥会留在京城,还是会调去外地?”
尚夫人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怕是都有可能…”
李栀栀原本轻松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等贺沥离开尚府,已是月上中天时分。
他心情平静,在月下的京城杏花胡同中缓轡而行,心中思索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新的任命一时半会儿还下不来,他得先买一个小宅子,然后追着大帅询问侄女栀栀的下落…
贺沥的亲信秦羽纵马赶了上来,指着前方低声道:“大人,您不是想看延庆坊附近的宅子么?那个徐经纪上次带属下看的宅子就在前面那条小巷里!”
闻言贺沥愣了愣,心道:距离尚佳府邸这么近?


第 70 章

用罢晚饭,尚夫人又要去探望尚佳了。
李栀栀特别想跟着尚夫人去看尚佳,可是理智上却知道自己不该去,去的话便是不矜持了,只得眼巴巴看着尚夫人去了。
晚上沐浴罢,李栀栀披散着微湿的长发,拿了一个锡制喷壶,把把正房内外的花花草草全给浇了一遍。
把花花草草都浇完了,她还有些意犹未尽,便拿了把剪刀,把那些花花草草给修剪了一遍。
小樱知道李栀栀最享受莳花弄草的过程,便不去打扰,让如珠如玉自去洗澡,她自己坐在一边歇息——今天事情太多了,似乎过得特别漫长,她们也都累坏了。
李栀栀立在窗前修剪窗台上摆着的一丛吊兰的枯叶,心里却在默默想着心事。
等沧州战事尘埃落定,阿佳哥哥不知又要调往何处?到时候她又会在哪里?是跟随尚佳哥哥去任上,还是陪着姨母在京城?
李栀栀有一种想法,无论她到了哪里,似乎都是有趣的冒险,只是她还是不愿意和姨母及阿佳哥哥分开。
“咔嚓”一下剪去吊兰的一条黄叶之后,李栀栀开始在心里思索起不和姨母及阿佳哥哥分开的法子。
对她来说,出现问题的话,与其消极逃避等着别人去解决问题,不如自己勇敢地站出来,积极地面对。
尚佳一直在昏睡,尚夫人过去才把他叫醒。
尚夫人走到沉香木雕花大床边,俯身把尚佳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开始从尹妈妈手中接过药碗,把碗递到尚佳嘴边,开始喂尚佳吃药。
不管尚佳多大了,在她面前,他永远都还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照顾的孩子。
尚佳今年都十九岁了,还被母亲抱在怀里吃药,未免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推开母亲,却力不能支,最后只得乖乖地就着母亲的手,把那碗药给喝了下去。
尚夫人见他把药喝完了,便从自己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粒薄荷香茶塞到了尚佳口中,然后轻轻地把尚佳放回了靠枕上。
尚佳含着这粒薄荷香茶,一动不动躺在那里,默默想着心事。
尚夫人命如画搬了张琴光漆春凳过来,在床前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儿子——对于尚佳,她好像永远都看不够,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
尚夫人一直觉得奇怪:她一点都不觉得尚天恩好看,可是为何她的阿佳会这么好看呢?
她不知道的是,尚天恩也常常在内心感叹:我的阿佳这么好看,都是因为生得像我啊哈哈哈!
尚佳被母亲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又不能让母亲不看自己,只能放空思绪,考虑着沧州战场的善后之事。
在抗击北辽的后期战役中,经过一场场的拉锯战,他们在主帅赵然的率领下,不但把北辽军队赶出了大周国土,而且破天荒地占领了两国间的大片争议地带。
这大片的争议地带,五十多年前属于大周,后来被北辽抢占而去,就再也没有夺回,如今住的大都是北辽牧民,想要真正把这一大片变成大周的牢固疆土,还得不少年苦心孤诣的经营。
因此,沧州先前的经略安抚使的权限就有些不够了。
赵然大哥私下里提到过,他已经上奏永泰帝,请求新设沧州路节度使一职,以统率管理沧州及长青山以北的大片土地。
派往沧州的新任节度使肩负着重任,堪称任重而道远。
赵然大哥一定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如今赵然大哥麾下的众位将领,经过细细比较权衡,最适合这个职位的人便是他和贺沥两人。
但是尚佳觉得自己比贺沥更合适,因为他更年轻,更有精力,并且愿意在沧州多年经营,而贺沥则需要忙着安家娶妻生子,得几年工夫才能定下来。
见儿子心事重重,尚夫人便自得其乐地打量着房内环境。
因为当时布置时就考虑着要阿佳和栀栀在这房里成亲,所以卧室内的家居摆设都极为精致华贵。
比如尚佳如今躺的这架沉香木雕花大床,是她当年的陪嫁,阿佳和栀栀怕是都不知道,这架床是当今永泰帝的手笔——永泰帝登基前,不过是一个闲散宗室,最爱赌博,输给她父亲定安伯五千两银子,一时没有银子,便把自己亲自打造的这架沉香木雕花大床赔给了她父亲。
后来这架床跟着她进了尚府,在仓库放了二十年,如今又抬进了阿佳和栀栀的新房内…
想起往事,真是时光荏苒啊!
尚佳计议已定,预备待自己身体恢复一些便去见大哥赵然。
他看向母亲,声音黯哑:“母亲,夜深了,您也睡去吧?”
尚夫人微微一笑,道:“阿佳,这个房间我本来打算让你和栀栀成亲用的。”
尚佳:“…”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连耳朵都热辣辣的。
尚夫人见儿子俊脸红透,眼睛也似蒙了一层水雾,不由笑了,装作没看到尚佳的窘状,垂下眼帘,道:“十月初栀栀便出孝了,你们的婚事就定在十月好了,我明日就让人去看日子。”
尚佳有些紧张,锦被下的身体绷得笔直,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下唇,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尚夫人明明知道尚佳害羞,还故意逗儿子:“不过我请青山道长给栀栀看过脉了,成亲倒是可以的,只是想要孩子的话,还得再等两年。”
尚佳:“…”他有些不明白母亲说的话的意思,心中疑惑,却实在不好意思问母亲。
尚夫人并不知道自己儿子纯洁到了如许地步,连成亲后如何避孕都不知道,笑嘻嘻起身道:“到时候你若是放了外任,就带着栀栀去好了!”
她见尚佳的脸红得都要滴血了,不敢再逗儿子,留下尹妈妈带着人守夜,自己带着如诗如画离开了。
母亲一离开屋子,尚佳便拉高锦被盖住自己的脸,心中纷乱如麻,又是欢喜,又是迷茫,更大的问题是——母亲说的那句话“成亲倒是可以的,只是想要孩子的话,还得再等两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只要夫妻成亲同房,自然就会有孩子么?还能同房却不要孩子?
他不能去问自己那不靠谱的父亲,更不能去问老师赵青,只有去问大哥赵然了!
不过得小心一些,听大哥说话,一定要学会分析辨别去芜存菁,不要被大哥给带到坑里去。
等尚夫人回到内院正房,已经是深夜了。
李栀栀身上只穿着一套月白绵绸中衣坐在被窝里看书,听到外面传来尚夫人的声音,忙放下书下了床,让小樱去端给尚夫人煮的清肺热的百合莲子粥。
尚夫人和丫鬟们说着话进了卧室,一进来就见李栀栀穿着一身月白中衣,俏生生立在床边和小樱说话,乌发如云垂下,虽然身子纤弱细条,可是胸是胸腰是腰的,身段玲珑,分明已是少女模样。
她原本一直在犹豫的,如今见了李栀栀这个模样,心中不由一动——栀栀其实已经长大了呀!
第二天早上,李栀栀一起来便吩咐小樱用粳米煮鸡汤蔬菜粥,然后才开始梳洗妆扮。
尚夫人已经梳洗罢了,正坐在堂屋内处理家务,听到李栀栀在卧室内交代小樱,不禁心中暖洋洋的,和内管家尚敬娘子说话时也温和了许多。
正在这时,尹妈妈进来禀报道:“夫人,薛姨娘来给您请安,并问候公子的病。”
尚夫人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道:“她的心意我们母子领了,替我谢谢她。请她不必客气了。”
她不耐烦见丈夫那些妾室通房,因此并不让她们来伺候,都是让她们每月最后一天来请一次安,走走过场算了,彼此都省心。
尹妈妈答了声“是”,自出去打发薛姨娘。
薛姨娘憋着一肚子气恨恨地带着祥芝走了。
她原不想来的,只是怕不来的话尚夫人计较;谁知道来了,尚夫人依旧不客气。
用罢早饭,尚夫人便笑眯眯看着李栀栀:“栀栀,你上午有事么?”既然打算让两个孩子早些成亲,还是得让他俩多处处。
“两位先生都说好八月二十才回来,”李栀栀嫣然一笑,“我没什么事呀!”
尚夫人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道:“估计阿佳这会儿已经喝完药了,你带着小樱给他送早饭去吧!”
李栀栀心中欢喜,起身答了声“是”,招呼着小樱去盛已经煮好的鸡汤蔬菜粳米粥。
太师府的晚宴进行到了尾声。
赵家亲情浓郁,人口又少,因此并没有宴分男女,而是男女同席,一家人聚在一起。
少夫人黄氏起身,从丫鬟手中接过玉壶,先给永泰帝斟了一盏酒,又给公公小赵太师赵青斟了一盏酒,然后给婆婆赵夫人和丈夫赵然分别斟了一盏酒。
赵夫人孙慧雅含笑看着自己这个儿媳妇,心中很是满意。
黄氏和时下一般美人不同,她的美很有层次感,瞧着高挑冷艳,却有一种性感中带着股孩子气的美。
黄氏身材高挑双腿修长,偏偏又生得高胸细腰翘臀。
如此性感的身材,陪着英气的眉眼和花瓣似的唇,偏偏又孩子气得很。
永泰帝之所以从那么多高门贵女中选择黄氏作为赵然的妻子,除了因为黄氏祖父黄太尉是北方官宦势力的代表,更因为黄氏与众不同的美丽。
当年他私下劝说孙慧雅让赵然娶黄氏,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真美人在骨不在皮,黄氏天生冷艳中带着股孩子气,美而不自知,冷清的底下却是骨子里的魅惑。赵然眼光虽然高,却一定会喜欢她的。”
孙慧雅当年还不信,如今却深信不疑。
黄氏见婆婆看自己,便对着婆婆微微一笑,笑时嘴角微微翘起,花瓣一般,如孩子般稚嫩可爱。
孙慧雅眼神柔和,也笑了,看了看儿子赵然,开口道:“然然这些日子实在是累坏了,今晚让奶娘们带着三个臭小子歇在我这里,你们小两口赶紧回去吧!”
赵然闻言,笑嘻嘻起身,对着永泰帝、父亲和母亲团团一揖,转身便走,根本没想过要叫上黄氏一起走。
黄氏已经暗自发誓要三天不搭理赵然了,便端端正正给三位长辈屈膝行了礼,又去前方小院的卧室内陪三个儿子玩了一阵子。
她和赵然这三个儿子,大郎今年四岁了,二郎今年两岁半,三郎刚满一岁,都生得俊秀活泼,可爱极了。
黄氏陪着儿子玩了半天,把儿子都哄睡了,估摸着赵然已经睡下了,这才交代了奶娘、妈妈和丫鬟几句,带着丫鬟婆子回她和赵然居住的东院去了。
赵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看到妻子黄氏那冷艳清冷的模样,或者是黄氏孩子气似的和他怄气的时候,亦或是闻到黄氏身上的味道之时,他就有些蠢蠢欲动,颇想把黄氏捞到手里,好好蹂躏揉搓一番。
如今三个儿子也留在了爹娘那里,他的心里便痒痒的,预备回房后好好揉搓黄氏一顿。
谁知赵然洗了澡赶走了侍候的人,躺到卧室床上等了半日,一直等到他都快睡着了,黄氏还没有回来!
赵然从来不着急,他索性先睡觉以养精蓄锐,反正黄氏再躲,还是要回来睡觉的。
不知过了多久,赵然朦胧间听到了黄氏的脚步声,当即睁开了眼睛——他身处行伍多年,一向警醒。
黄氏怕把赵然给惊醒了,自己还得遭殃,便悄声让侍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内院里不要留人。
她自己蹑手蹑脚进了屋子,走到了床边的衣架前去脱去外面的罗衣。
如水的月光从窗子内泻了进来,赵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妻子丰满莹润的身子,他猛地起身,一把捏住黄氏的细腰,把黄氏扔到了床上。
黄氏猝不及防,尖叫了一声,却很快便被赵然堵住了嘴…
早上赵然神清气爽地醒来,又把妻子撂到一边,自顾自梳洗罢,便去给爹娘请安外加看望儿子了。
等待黄氏清醒,不由懊恼死了,眼泪汪汪直捶床:她的确一天一夜没搭理赵然,没和赵然说一句话,可是赵然太会自得其乐,根本不在乎她的态度…


第 71 章

到了绿竹轩园门外,李栀栀先询问了守门的婆子,得知里面没有外男,这才带着小樱和如珠提着食盒进去了。
尚佳今日身体恢复了许多,李栀栀过去的时候,他刚沐浴罢从浴间出来,正立在廊下想心事。
抬头看到李栀栀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丫鬟,其中的小樱还提着食盒,尚佳心道:又是白粥么?
想起白粥,他实在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可是这是李栀栀送来的,那就勉为其难吃一些吧!
李栀栀一抬眼看到了尚佳双手负后长身玉立站在廊下,一头乌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用深蓝丝带束起;清俊脸上清清爽爽,微带着些水气,一看就是刚洗过脸的模样;身上穿着深蓝纱袍,腰围玉带,绫裤洁白如雪,皂靴洁净平展,实在是好看极了!
一见这样的尚佳,李栀栀心情顿时有些雀跃,笑盈盈走过去,仰首道:“阿佳哥哥,今日怎么样了?”
见她的笑容如此明媚,尚佳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哑声道:“好多了。”烧已经退了,喉咙虽然还疼,却不像先前疼得连说话都困难。
李栀栀见尚佳的视线落在了小樱手中的食盒上,便眯着眼笑:“阿佳哥哥,吃早饭啦!”
她的笑容实在是太可爱,尚佳原本是没食欲的,此时也觉出有些饿了,便随着李栀栀进了明间。
明间靠东墙摆了两张黄花梨木圈椅,中间夹着一张小几。李栀栀指挥着人把尚佳的早饭摆在了这张小几上,回头见尚佳已经洗罢手,正在用手巾擦手,便道:“阿佳哥哥,过来吧!”
尚佳走了过来,这才发现小几上摆着四样小菜——拌苦菊、薄荷叶拌鲜核桃仁、蒸糟干炸排骨和红糟鲥鱼,皆用小小的青花白底小碟子盛了,另有竹编的小簸箩,里面放了八个一寸长的萝卜牛肉馅煎包。
另有一碗色泽鲜亮的鸡汤蔬菜粳米粥。
尚佳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饿了,也不多说,坐下开始吃早饭。
李栀栀不打算围观尚佳用早饭,便起身道:“阿佳哥哥,你先用早饭,我去看着人把后园那些花草浇一浇水!”
等李栀栀浇罢水过来,她发现尚佳已经收拾齐整,看样子似乎要出门去了,不由有些发愣:阿佳哥哥身体才好一些,这就要出门了么?
尚佳见栀栀过来,沉声道:“走吧,先去母亲那里!”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分清轻重缓急,一样一样来吧!
李栀栀柔顺地跟了过去。
今日天气好得很,天空湛蓝,凉爽秋风拂过竹林,风中带着竹叶的清香。
想到栀栀就在身边跟着,尚佳心情放松极了,脚步轻捷地走了一段路之后,他悄悄看向右边,却发现右边空荡荡的。
尚佳这才发现原来他腿长走得太快,小短腿李栀栀根本跟不上,早落在后面了。
尚佳停下脚步,等着栀栀。
栀栀发现尚佳在前方等她,忙拎着裙裾一溜小跑跑了过来。
见她跑得小脸绯红,眼睛亮晶晶的,尚佳心里一动,往后看了看,发现丫鬟们都不见影踪,便悄悄伸出手,握住了李栀栀的手。
李栀栀又惊又喜,抬眼看向尚佳,却发现他垂下眼帘不看自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饶是如此,李栀栀的心里依旧甜甜的,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她偷偷比了比尚佳和她的身高差,发现自己虽然今年长高了不少,可是才刚到尚佳的肩膀…
一路上,尚佳特意放慢脚步,牵着栀栀慢慢走着。
他其实想问李栀栀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觉得此时气氛轻松,那样复杂的事还是押后再谈吧!
眼看着快要到绿竹轩园门口了,尚佳忽然开口道:“栀栀,我今日要去城外办事,你…要不要跟去玩?”栀栀在宛州时自由自在,如今因为自己,被禁锢在这深宅大院中,怕是寂寞得很,带她出去逛一逛吧!
李栀栀闻言又惊又喜,仰首看向尚佳:“阿佳哥哥,真的可以么?”
尚佳微微一笑露出了一点小虎牙,瞧着俏皮又可爱,声音依旧沙哑:“嗯。”
李栀栀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快,都有些移不开眼睛了,她的脸有些红,低头道:“那你一会儿去和姨母说哦!”
尚佳见她这样娇憨,又是一笑,哑声道:“好!”
尚夫人知道尚佳此时出去,一定是为了公事,当然同意了,只是她怕尚佳一忙起来便忘记服药,因此故意不同意,非要尚佳答应她的条件才能出门。
她端坐在锦榻上,掰着指头一一说给尚佳听:“阿佳,一,你不能骑马,得乘车过去;二,要带上装着药汤的翠磁胆瓶,按时喝药;三,要带上栀栀,让栀栀监督你喝药!若是能做到,我便让你出门!”
尚佳被母亲这样一说,有些窘,正要反驳,可是见栀栀正眼巴巴看着自己,清澈的丹凤眼中满是祈求,便乖乖道:“好吧!”
一刻钟后,又被母亲逼着喝了一次药的尚佳坐上了栀栀的那辆青锦檀香车,小樱和如珠坐在后面跟的马车之中。
今日天和留守在家,玉明骑马在前,景秀和佳音骑马殿后,一行人骑着马扈卫着两辆马车,出了杏花胡同往东去了。
到了城外运河边的骑兵军营外面,尚佳提前下了马车,交代李栀栀在车里等他片刻,又命景秀带着人守在车外,他带着玉明和佳音去了军营。
李栀栀和小樱如珠在车里等了半日,见尚佳还没回来,便知他一定是有事绊住了,就和小樱如珠下了车,在运河河边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