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婆子打量了一番,见李栀栀左右两个丫髻上各簪着小小的一朵白绢梅花,身上穿着半旧的青布小袄,系着一条白裙子,便吞吞吐吐道:“栀栀呀,这戴着孝出去做生意…怕是…怕是要被人嫌晦气的…”
李栀栀见她说着话,那对小眼珠子却滴溜溜转个不停,便知她又在使坏了,就笑着道:“何干娘,我且去试试吧!”
待李栀栀走远了,跟着何干娘的小丫头小樱笑着道:“干娘,这就是斜对面的李大姑娘?生得真好看!”
何婆子笑了一笑,一边走,一边慢悠悠道:“小樱,你五两银子都没人肯买,可是人家李大姑娘,起码能卖二十两银子了,钱财动人心啊…”
她说着话,脑子还在飞快地转动着:今天宋彩莲嫌小樱不好看,还问起了李栀栀,怕是不怀好意,难道是想…不行,老娘得先下手为强!
小樱低下头,雪白的牙齿咬了咬嘴唇,又回头看了一眼,见李栀栀纤弱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越走越远,她的心里不由有些难过,没有娘的孩子,毕竟可怜;她自己也是没了亲娘,被继母卖给何婆子的…
第 4 章 一直奔跑
昨日刮了一天的风,飞沙走石冰冷刺骨;今日的天气却好得很,虽然天上的太阳始终有些隔膜不够温暖,可是对李栀栀来说,却已经是很好的日头了。
她从小力气大,虽然双臂各环着一个不算小的花盆,却依旧走得飞快,而且还能够一边走一边畅想未来。
对于未来,李栀栀如今有两个理想。
远的理想是她得攒钱买个丫头作伴,因为她一个人生活,虽然自由,却毕竟有些不方便。
近的理想是等卖花攒够五钱银子,她就去买三斤棉花,絮一床暖和的厚被子好舒舒服服过冬。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她可不想再受罪了。以前宋彩莲让李栀栀去买棉花絮被子,李栀栀知道上好棉花的价格是每斤一钱六分,倒也不是太贵。
在理想的激励下,李栀栀很快就走到了万花洲书院的南门外。
此时夕阳西下,正是万花洲书院下学时分,高大巍峨的书院大门外有一个广场,如今广场上满满当当都是人,有卖笔墨纸砚的生意人,也有卖吃食的小贩,更多的还是赶着马车或者牵着骏马来接自家公子的管家小厮们,人喊马嘶,热闹非凡。
李栀栀也不多说,直接在东南边的路旁停下了脚步,先是屈膝放下了那两盆花,然后把自己提前插在花盆泥土中的草标捋了捋,以示贱卖之意,而她自己则态度自然地立在那里,等着顾客自动上门。
广场上人虽多,却都有自己的一份事忙,刚开始很少有人注意到李栀栀这边。
李栀栀也不着急,静静立在那里盘算自己的心事:等有了钱,买个什么样的丫头来陪伴自己呢?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得买一个年纪比她小的,人老实一些的,家世清白的…
李栀栀正浮想联翩之际,已经有人看到路边立着一个生得跟病西施似的卖花小姑娘,那两盆花看着楚楚可怜,小姑娘看着更是楚楚可怜,小脸雪白,凤眼莹莹,身段更是纤弱,似乎要被风给刮走了,真是令人心生同情啊!
因此很快便有那怜香惜玉的士子上前问价:“姑娘,你这两盆花怎么卖?”
李栀栀见对方态度和气,心中欢喜,却不肯漫天要价:“梅花要五分银子,兰草要一钱银子。”
那士子被她那双盈盈含水的双眼一看,哪里还有讲价的心思?何况李栀栀要的价钱很公平,当即让小厮付了银子,他又欣赏了李栀栀两眼,这才拿着两盆花离开了。
李栀栀心中欢喜无限,珍而重之地把卖得的碎银子收进荷包里,却听得前方有人结结巴巴道:“小…小美…美人…”
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衣着华贵的少年立在自己前方,生得挺清秀,却是个结巴,听他说话,李栀栀都快要给活活急死了。
那少年还没结巴完,旁边就有围观的他同班的同学急了,高声道:“叶衙内,人家小姑娘的花已经卖完了,您老下回请早吧!”
叶衙内顿时更急了,舌头简直要打结了,他想反驳对方:我看上的不是这花,而是这位小美人!
方才卖掉的那两盆花,一盆只有细长的绿叶子,连朵花都欠奉;另一盆虽然稀稀疏疏开了两三朵白花,可是枝条形状扭曲,好似生得黑的人胳膊腿上却长了无数疙瘩,也未见其美在哪里,所以他叶衙内还真没看上这两盆丑花——他看上的是这卖花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看上去年纪尚小身量不足,又生得过于纤弱,似乎一阵风都禁不起,不过叶衙内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就喜欢这个调调。
他觉得这个卖花小姑娘太可怜了,生得这么美却沦落街头卖花为生。如果落到他的手中,肥鸡肥鸭好吃好喝养个两三年,一定会成长为美丽雅致堪堪能配得上他的绝代佳人。
这样一想,叶衙内自己内心里先感动了起来,觉得自己就是那慧眼识珠救风尘的巨眼英豪,便笑着上前,大喇喇道:“姑…姑娘…我…我不买你…你的花,你的花太…太…太丑了,我买…买你…我——”
李栀栀闻言一愣,乌溜溜的眼睛扫了一圈四周围观的人,心里有些明白了。
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门卖花,便被一个结巴调戏,当下心中有了计较。
李栀栀抿嘴一笑,不等这个结结巴巴的贵公子说完,便脆生生道:“公子您看不上我的花么?”
叶衙内一边在心里组织语言,一边竭力调动着舌头,预备把方才被李栀栀打断的表白继续表白完。
李栀栀摆出了畅谈一番的架势,然后眯着眼又是一笑,雪白脸颊上那一对小小梨涡时隐时现,在金色夕阳的映照下,可爱极了,叶衙内不由一愣,刚要说话,便见到李栀栀脆生生道:“那可太遗憾了!”
说罢,李栀栀一溜烟钻进人群,飞快地跑了。
叶衙内没想到李栀栀说走就走,而且溜得这么快,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忙伸出指头指着两个跟他的小厮,想说却又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急得舌头几乎要和牙齿打架了,吭哧了半日,方道:“…还…还不…不去追?!”
那两个小厮这才反应过来,朝着卖花小姑娘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叶衙内怕他们唐突了佳人,忙推开围观的人群,箭一般地也追了出去。
李栀栀虽然善于奔跑,可是在草原长大的叶衙内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叶衙内的那两个小厮大庆和小喜便先后被抛在了后面,只有李栀栀和叶衙内还在坚持奔跑。
李栀栀奔跑的实力和十五岁少年叶衙内相比,其实是稍逊一筹的,不过她在这宛州城东关附近住了六七年,天生有熟悉地形的便利,因此小鹿一般轻捷地奔跑着,虽然不能够立时甩了叶衙内,倒也不曾被叶衙内追上。
叶衙内在甘州边城长大,草原上野惯了的,腿又长,实力虽然更胜一筹,只是苦于地形不熟,只能追着李栀栀那迅疾之极的影子跑,生怕此时错过小佳人,今生再难遇到。
冬天白天短,没过多久,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
叶衙内怕追丢了小美人,深吸一口气,正要集聚力量发力狂奔,忽然身子一紧,他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叶衙内当下便剧烈挣扎起来,奈何身后那人胳膊像铁铸一般,居然难以撼动。他在心里酝酿一番,刚要大声呵斥,后面那人却突然松了手,叶衙内整个人收势不住,往前跌了出去。
在叶衙内的鼻尖将要和地面做亲密接触的那一瞬间,后面那人抬起长腿不知怎么的一勾,又把叶衙内给勾了回去。
经过这一番惊吓,叶衙内因为追小美人而出的热汗全部吓成了冷汗,不由打了个冷战,转身便要大发雷霆:“你…你这——”剩下的那个“厮”字被他硬生生给咽了下去,调动了半日舌头,方道:“尚…尚大人…”
原来苍茫暮色中立着两个人,当先一人身姿高挑挺拔,宽肩细腰长腿的,堪称标准的衣架子,而且容貌清俊,渐深的暮色深深浅浅地渲染出了他的俊美轮廓,只是他浓秀的眉头紧皱着,显出了一脸的不高兴——正是宛州新任守备尚佳。
后面那人细细瘦瘦,标枪一般戳在那里,正是尚佳的亲随景秀。
叶衙内想了想,觉得尚佳年纪虽轻,却与自己的父亲是一辈人,自己该请安问好的,便默然片刻,开始费事地调动起舌头来。
李栀栀早就快跑不动了,见那个结巴被人拦住了,便控制着呼吸躲在前方的柴垛后面,悄悄倾听着那边的动静。
尚佳这人外表和内在很是一致,一向正气凛然,很是看不上调戏小姑娘的叶衙内,他皱着浓秀的眉头打量着全身上下乱糟糟的叶衙内,摆出长辈的架势沉声教训叶衙内:“叶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
叶衙内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尚守备年纪不大,派头挺大,对他这知府公子如此不客气,想要反驳吧,可是单从武力值上来说,自己已经被尚佳虐成渣渣了,更不用说自己的亲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而尚佳身旁还站着一看就是一条好枪的景秀。
他这人别看结巴,但是并不傻,当下便讪笑着拱手行礼:“守…守备…大人,小侄…狂…狂悖了…真是——”
尚佳懒得听他结巴,便看了景秀一眼,示意景秀立即把这个结结巴巴的小花花公子给弄走。
景秀立即上前,含笑轻轻道:“衙内跑了这么久,累了吧?”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话声音很低很轻,比一般害羞的女孩子声音还要轻还要低。
叶衙内闻言,这才发现自己累极了,两腿跟灌了铅似的,因他自己说话一向艰难,所以便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景秀又对着他微微一笑,声音轻如耳边絮语: “那在下就僭越了!”
他人生得俊秀,在暮色中这么一笑,居然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叶衙内顿时看呆了,谁知很快他便身子一轻,被景秀给举了起来。
等叶衙内发现自己被景秀扛在了肩上,不由挣扎了起来,可是那景秀看着细条条的,谁知力气居然大得很,手臂如铁铸一般,叶衙内居然挣扎不得,只得头重脚轻难受之极地被扛着离开了。
见那个生得特别俊美的少年指挥着随从扛走了叶衙内,李栀栀知道自己这算是脱险了,提了半天的那一口气这才松了下来,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的碎麦秸上。
一直到了夜幕彻底降临,整个东关都笼罩在了黑暗之中,李栀栀这才扶着柴垛起身,踉踉跄跄往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自己家的大门前,李栀栀从袖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蛇一般挤进了大门里,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大门。
她跑了太久,又跑得太快,此时浑身上下如汗洗过一般,腿脚都是软的,肺也有些疼了,整个人却兴奋地很,轻飘飘地飘上了楼。
到了床边,李栀栀飞快地脱了外衣,掀开被子便钻了下去,她已经累得灵魂都要飞起来了,至于换衣洗澡之事,明日醒了再说吧!
几乎是在闭上眼睛的同时,李栀栀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之后,李栀栀哀叹了片刻之后便重新鼓足了勇气,先做了一顿简单却营养丰富味道很好的早饭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活嘛!
收拾罢灶屋,她又烧了两锅水,一边打着冷战,一边在她原先住的小屋子里彻彻底底洗了个澡,把自己弄得洁净清香。
换上干净衣裙之后,李栀栀开始拆洗被子洗衣服——她昨天全身都被汗浸透了,衣服不用说,被子自然也得拆洗。
等她把洗好的衣物被里被面床单在后院搭好,已经是中午时分了。李栀栀原本想去灶屋做午饭,可是看了看自己冻得通红的手,她决定先上楼歇一会儿去。
李栀栀躺在床上沉思着。
她记得追她的那个叶衙内称救她的高个子为“尚大人”“守备大人”,难道那人是新来的宛州守备?可是年纪不对啊,那人太年轻了,不会超过十八岁…
不管怎么说,李栀栀确定了两件事,一是叶衙内也有克星,而这个克星便是那个年轻的尚大人;二是她的花还真能卖出去,一床新絮的厚被子近在眼前,而一个陪伴她的小丫头也并不是空中楼阁。
想到这里,李栀栀又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她决定不躺着浪费时间了,赶紧下楼去看看前几日发的松子如今长得怎么样了,她预备试着做一个松石盆景呢!
第 5 章 衙内寻人
到了暖房里,李栀栀掀开育苗箱上面铺盖的棉褥子,凑过去细看,见温暖潮湿的培植土上生长着一层嫩绿的松针形小芽,看上去玲珑可爱。
她轻手轻脚地盖上了棉褥子,预备再养几日,等松苗再大一点就开始分盆。
因为松树苗培育得顺利,李栀栀心底的阴霾彻底散开了,一边在暖房里拾掇,一边思索做午饭的事情——昨日还剩些羊肉,不如包成馄饨吧!
虽然没有鸡汤,可是家里还有些先前姜府送给宋彩莲的虾米蛤蜊之类干海鲜,倒是可以试着调一碗好汤水;后院菜地里种的有芫荽,墙边埋的有姜,倒也便利…
到了灶屋,李栀栀洗了手便忙碌了起来。
她先和好面醒上,然后把羊肉加了大葱和姜剁成馅。
包好了两簰子馄饨之后,李栀栀这才开始烧水调汤。
煮好馄饨盛到碗里之后,李栀栀又放入了芫荽,滴入了几滴香油。
虽然还没吃到馄饨,可是看着那颗颗晶莹的小馄饨、在汤中沉浮的小蛤蜊、虾米和碧绿的嫩芫荽,闻着那鲜香的气味,李栀栀觉得自己真是幸福啊!
不过李栀栀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太性急了,刚在桌边坐下,便拿调羹舀了一个馄饨就往嘴里送,结果馄饨太烫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吞下了一个小太阳一般,烫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半杯凉茶下肚,李栀栀这才好受了一点,她觉得自己的口腔绝对被烫红了,因为感觉木木的。
虽然被狠狠烫了一顿,可是李栀栀还是很坚强的,她耐着性子,边吹边吃,慢慢地享受着这碗馄饨。
馄饨皮薄而透明,馄饨馅又弹又鲜,汤味鲜美重而不厚,后味在口中氤氲良久,李栀栀足足吃了两大碗,出了一身汗,这才放下了调羹。
下午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李栀栀又去后面暖房里忙碌去了,她有点怕那个叶衙内还不死心,还在外面守株待兔,所以决定先不出去,在家里躲几日再说。
李栀栀在暖房里又做了两盆红梅和两盆蜡梅,心中满足得很。
她喜欢莳花弄草,所以做这些从来不觉得累,反而很有成就感,只是想起昨日那个结结巴巴的叶衙内,李栀栀心中很是烦恼。
李栀栀知道自己生得美,可是她才十二岁啊,根本还没开始发育,以前姜大户每次来与宋彩莲私会,看见她就像没看到一样,因为她是小丫头,那个叶衙内到底看中了她什么?她改了还不成么?
难不成叶衙内真是个变态,专门喜欢小姑娘?
李栀栀浮想联翩之际,被她定性为专门喜欢小姑娘的叶衙内此时人在书院中读书,心却穿越了岁月,见到了三年后成长为绝代佳人的卖花小姑娘。
想到美丽可爱的卖花小姑娘,叶衙内不由自主想到了正气凛然的尚守备尚世叔。
昨晚他被颠簸得差点吐出来,被景秀扛到了自家家门外。谁知饶是他受尽苦楚,尚佳还不肯放过他,又一脸正气地训了他一顿,还说下次要再看到他追逐调戏小姑娘,就“打断他的狗腿”。
对于尚佳这种行为,悻悻的叶衙内表面恭而敬之,心中却只有三个字奉上——假正经!
叶衙内的讲师正是当代大儒丁先生。
丁先生正在讲《诗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真是《诗经》中最美的诗句啊…”
叶衙内面带微笑:卖花小姑娘真是我见过最美丽最堪造就的女孩子啊,得好好培养,免得她将来堕入凡俗,成了乡野村妇…
傍晚的时候,李栀栀上了二楼,身子隐藏在布帘后面悄悄打量外面的动静。
因为天冷,下面街道上行人不多,而且都是缩着脑袋匆匆而过;除了一个货郎经过,倒也不曾有什么陌生人。
李栀栀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下来,正要拉上布帘,忽然听到一阵答答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不由一愣,悄悄探头往下看去。
只见一个小厮牵着马停在了何婆子门前,昨日那个叶衙内从马上下来,用手示意另一个小厮去敲何婆子的门。
李栀栀的心顿时悬在了半空,屏住呼吸紧张地隐藏着布帘中窥视着下面的动静。
叶衙内小时候正学话的时候着了家中姨娘的道,那个姨娘常常偷着教他结结巴巴说话,结果叶衙内果然不负姨娘之望,变成了一个小结巴。
他说话不方便,家里的小厮也都习惯了,因此很擅长按照他的手势做事。
叶衙内不死心,一下学就来到昨日卖花小姑娘失踪的地方寻找,见这家门前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牙婆何”三个字,便知这家姓何,是专门介绍买卖人口的牙婆,因此勒住马停了下来。
小厮大庆刚敲了几下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您找谁呀?”
与此同时,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瘦巴巴的小姑娘出现在门缝内,警惕地看着大庆。
大庆趾高气扬道:“我来打听一个人。这附近有没有一个生得很漂亮的小姑娘,雪白的鹅蛋脸,黑黑的眼睛,眼睛水汪汪的,个子大约这么高,对了,是丹凤眼,睫毛很长!”
来应门的正是何婆子正在发卖的小丫头小樱。
她一听大庆的形容,便知他找的正是斜对面李家的大姑娘李栀栀,便往后看了叶衙内一眼,见是一个清秀的富贵公子,便大着胆子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们有什么事啊?”
大庆正要说是亲戚之类,谁知叶衙内不甘寂寞,挤过来开口道:“我…我看…看上她…她了,怎…怎么了?你认…认识她么?”
第 6 章 再次相遇
小樱一听,心里全明白了——这是一个登徒子。
她生得虽然粗笨,其实心思细密,当下便开口道:“我们这附近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是丹凤眼啊!”
叶衙内很是失望,听大庆又盘问了一番,最后见小樱语气肯定,只得上马怏怏离去了。
等这一行人走远了,小樱这才关上了门,心道:幸亏何婆子不在家,要不然她老人家才不肯放过这样的发财机会!
随着叶衙内一行三人离去,李家二楼躲在布帘后的李栀栀也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在了地板上。
她抚了抚心脏所在的部位,心道:没想到这个小樱人这么好…得好好谢谢她…
到了晚间,李栀栀用果盒盛了半盒瓜子和核桃,又拿了一瓶黄酒,叫上邻居顾大郎的女儿顾小玉,一起去何婆子家玩。
何婆子还是没在家,家里只有小樱和另一个叫白茜姐的女孩儿。
是小樱去开的门。
小樱是提着灯来开门的,见李栀栀那双水汪汪的丹凤眼扫了四周一眼,不由笑了:“干娘去了西郊乡下看人,不在家!”
李栀栀顿时夸张地松了一口气,虚虚抚了抚胸前:“何干娘不在家就好,我最怕何干娘了!”
小樱她们都笑了起来。
四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又没有大人管束,自然开心得很。
白茜姐拿出一副叶子牌,预备四人一起玩;小樱则接了李栀栀送来的黄酒,自去灶屋热酒去了。
李栀栀和白茜姐顾小玉聊了几句,便寻了个理由去灶屋看小樱去了。
灶膛里火已经引起来了,小樱正在往锅里添水。
李栀栀便在灶前坐了下来,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笑道:“干娘这里有蜜没有?黄酒里加些蜜,热热的更好吃!”
小樱笑了:“自然是有,不过不敢多用,怕干娘发现。”
李栀栀想起自己的继母宋彩莲,便也笑了。
宋彩莲吝啬得很,每每得了姜大户给的好吃好喝的,生怕李栀栀偷用,都是有数的,就连家里有几个苹果,她都要数了记下来。
李栀栀很看不惯她继母这样,觉得太小家子气了。
一时两人都不说话了,灶屋里偶尔响起柴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过了片刻,李栀栀这才郑重道:“谢谢你,小樱。”
小樱轻轻笑了,却不多问,只是道:“你以后小心一点儿。”
李栀栀“嗯”了一声,道:“我心里有数。”她打算这段时间都不去万花洲书院那边了。
黄酒热好之后,四个女孩子一边嗑瓜子喝黄酒,一边谈笑着斗叶子牌。
叶子牌又叫马吊,四个人玩就叫打马吊。
李栀栀是一个爱好格物致知的人,她觉得这个叶子牌和后世的麻将很像,就连牌的名字“万子”“索子”“饼子”都像,四人打起来倒是颇有趣味。
这一晚上她们四个人以加了蜜的热黄酒为赌注,开开心心斗了一晚上的叶子牌。
李栀栀打着马吊谈笑着,却也在悄悄观察小樱,发现小樱虽然生得普通了些,可是话不多,嘴很严实,而且和白茜姐比起来,她真是又勤快又善良。
她心里顿时便有了一个主意,却不肯露出一丝口风。
李栀栀从来只能靠自己,因此习惯了遇到事情不和人说,自己一个人在心里琢磨,待到翻来覆去条理清晰了,她这才着手去做。
夜深了,顾大郎夫妻过来接顾小玉和李栀栀。
临别前,李栀栀状似随意地悄悄问了小樱一句:“小樱,何婆子想把你卖多少银子?”如果价格合适的话,她倒是可以把小樱给买下来,省得小樱不知被哪家买去,挨打受骂地零碎受罪。
小樱心里一动,抬眼看向李栀栀。门外顾大郎和妻子顾大娘子在外面等着,顾大娘子牵着顾小玉的手,顾大郎打着灯笼,单等着李栀栀了。
白纸灯笼朦胧的光晕照在李栀栀的脸上,令她如神仙中人,美丽得令人炫目。
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内心的悸动之后,小樱轻轻道:“她想卖五两银子,可惜我生得粗苯,没人愿买。她是三两银子买进我的,我觉得四两银子她就愿意出手了。”
李栀栀点了点头,含笑看向顾家三口:“顾大叔,顾大婶,谢谢你们等我!”
顾大婶也笑了:“远亲不如近邻,不算什么!”心中却想:李栀栀生得好,性格也好,与家中二郎年纪也相当,倒是天生一对,如果二郎将来进不了学,倒是可以寻媒人把李栀栀说给他做媳妇,他必不反对的…
看着李栀栀进了家门,顾家三口这才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天气越来越冷。
这一日大清早便刮起了风。
李栀栀窝在温暖的新絮棉被里面,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幸福得简直要叹息了。
等她起来下了楼,这才发现外面早下起了雪,地面上已经铺上了一层白毡似的薄雪了。
李栀栀打开大门看了一眼,见街道上铺了一层白雪,两旁人家的院墙里探出的枝枝丫丫的枯树枝上,也都落了不少白雪,看上去别有一番美丽。
待李栀栀用过早饭,风已经停了,整个巷子里静悄悄的,那簌簌的下雪声清晰入耳。
她刚喝过热汤,全身心都是温暖的,因此便思索着要出去卖前几日做好的那些盆蜡梅和红梅。
李栀栀想起她爹在世的时候,让她往知府衙门所在的状元胡同丁先生家送过几次蜡梅,便动起了心思。
丁先生是当代大儒,素有清名,平生最爱梅花,曾写过无数和梅花有关的诗篇,找他兜售梅花,一般是一次一个准。
一刻钟之后,李家大门再次打开了,穿着棉袄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李栀栀夹着一盆蜡梅和一盆红梅出了门——她得趁雪还不算大,出去挣点过冬的银子。
虽然寒冷,可是李栀栀健步如飞走得很快,一点也不在乎那两个花盆的重量,很快便走到了状元胡同丁先生家的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