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这一路晓行夜宿,辛苦赶路,尚佳和他麾下军队都久经训练,自然不惧;就连女眷李栀栀和小樱,也都是颇能吃苦的人,因此队伍行进速度很快,不过六日已经出了宛州,进入了京畿地界。
明日便是除夕,眼见就要过年,虽然一路未曾赶上风雪,却也滴水成冰寒冷得很。
尚佳命人给李栀栀准备的马车是一辆珍贵的青锦檀香车,从外面看不过是一辆用青色锦缎装饰的马车而已,可是车内使用了不少檀木材料,并用青锦裹了清水好绵铺垫了,坐在上面柔软舒适,而且周身浮动着淡淡的檀香味道,很是好闻。
李栀栀倚着锦缎软枕坐在车中的锦榻上,脚下踩着玉明命人给她备下的装着银丝细炭的铜丝雕花脚踏,手里拿着一本翻得很旧的诗集,很是轻松适意地和小樱说着话。
刚出发时,她还常常趁人不注意掀开车窗上挂的锦帘看外面的景致,待看得多了,发现全是些荒郊野路,枯木寒鸦,疏林淡日,荒村晚渡,满眼皆是萧瑟,令人心生悲凉,渐渐的她便很少往外看了,只是坐在车里绣花读书,或者与小樱闲谈。
天黑之后,尚佳一行人在京郊朱仙镇的驿站外停了下来,士兵自在校尉的带领下绕着驿站安营扎寨埋锅造饭,而尚佳则带着景秀、佳音和天和护送着李栀栀乘坐的青锦檀香车进了驿站的大门,沿着青砖铺就的甬道一直进了最里面的院子。
被派去做先导的校尉柳辛已经提前过来把驿站包了下来,此时便引着李栀栀的青锦檀香车进了驿站最里面的院子。
待马车停稳,柳辛带着人退了出去,只留下景秀、佳音和天和在院子里侍候。
柳辛心思细腻,预备的这个院子是外院套内院的套院,正好方便尚佳带着师爷、亲随、小厮和亲兵住在外院,而李栀栀带着小樱住在内院。
马车停稳之后,小樱先跳了下去。
李栀栀却没有动,一直等到熟悉的皂靴声传了过来,她这才预备起身——这些日子在驿站住宿,尚佳总是过来接她下车!
尚佳一拉开车门,便看到了见李栀栀笑意盈盈的脸。
天已经黑透了,内院的院子里挂着无数的白纱灯笼,散发寒冷的白光。
尚佳借着院中灯笼散发的光晕打量着李栀栀,发现灯笼光晕深深浅浅地渲染出了她美丽的五官轮廓,他似乎第一次发现李栀栀实在是个很美丽的小姑娘,心道:我的栀栀生得很美丽啊,不亚于恩师的女儿赵熙!
赵熙是小赵太师的女儿,赵然的幼妹,公认的京城最美丽最高贵的小姑娘。
尚佳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他的心中,栀栀是可以与赵熙媲美的小妹妹…
对于栀栀的美丽,尚佳颇有些骄傲——我的妹妹可不比赵然大哥的妹子差到哪里啊!
正因为如此,他说话时的语气不免就带着些疼爱了:“栀栀,累不累?”
栀栀眯着眼睛甜美地笑了:“阿佳哥哥,是有些累,不过我不怕累!”
尚佳微微一笑,小虎牙在灯笼光晕中闪了一闪,可爱俏皮极了!
李栀栀笑眯眯看着尚佳的脸,心道:尚佳笑得这么好看,以后得常常逗他笑才是呀!
尚佳搀扶着李栀栀下了车,待她停稳了,这才轻轻道:“明日一早母亲身边尹妈妈会带两个丫鬟来迎你,以后她们就在你身边侍候。”
“尹妈妈?”李栀栀心思急转,灯笼光晕下丹凤眼宝光璀璨,“阿佳哥哥,是你的乳母尹妈妈么?”她还记得尚佳的乳母姓尹,是一个胖乎乎的脾气最好不过的妈妈。
尚佳点了点头,声音不由自主放得柔和了些,“正是尹妈妈。母亲让尹妈妈照顾你。”看来母亲是真的很疼爱栀栀,把最信任的尹妈妈都派给了栀栀。
李栀栀也体会到了尚佳母亲待自己的苦心,心中感动极了,鼻子酸酸的,眼睛又有些湿润了。
她正随着尚佳往内院的正房走去,尚佳腿长步子大走得很快,李栀栀都有些赶不上了。
李栀栀一边急急追着尚佳,一边深吸了一口腊月夜晚寒冷的空气,逼退了那突如其来的泪意,低声道:“姨母待我真好…”
尚佳听到身后李栀栀的声音有些低哑,知道她定是悲喜交集,却不揭穿,只是把脚步放慢了一些,等李栀栀赶了上来,这才抬腿进了堂屋。
驿站的晚饭自然简陋得很,不过尚佳是在军营成长起来的武将,而李栀栀则过惯了苦日子,因此都很习惯,很快就用罢了晚饭。
尚佳知道小姑娘爱干净,怕是得洗洗涮涮什么的,用罢晚饭便起身离开了。他得先带着众校尉去士兵的军营巡视,然后才能回外面的院子沐浴换衣。
待尚佳离开了,小樱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问李栀栀:“姑娘,我去要热水侍候您洗澡吧?”
李栀栀笑着点了点头:“我洗完你也好好洗洗,只是天气太冷,咱们动作得快一些!”
小樱答应了一声,自去准备。
因景秀提前交代过,所以热水很快便送了过来,小樱也备齐了香胰子等物,李栀栀便洗了个战斗澡。
李栀栀洗澡的时候,小樱隔着一道屏风在卧室里给她准备换洗衣物。
她一边整理衣物,一边道:“姑娘,还是尚家姑爷有远见,给您制了这么多好衣服,要不然明日见了学士府的妈妈和丫鬟,咱们到底有些怯场!”
李栀栀脖子以下都浸在热腾腾的水中,想到尚佳的好意,她的心中暖融融的,道:“元氏姨母和阿佳哥哥待我实在是太好了,我也要待他们母子很好!”
小樱听到她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扑哧”一声笑了:“正是正是,我的姑娘!”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家姑娘的话虽然幼稚,却是实实在在的,便悄悄点了点头。
待李栀栀和小樱主仆都洗过澡,夜已经深了。
她俩坐在卧室的锦榻上,挨着熏笼晾头发。
夜渐渐深了,窗外渐渐起了风,风声吹动着院子里白杨树上一两片残叶,发出阵阵“哗哗”声,在这静夜内特别的清晰。
小樱美滋滋道:“外面一定很冷,屋子里又香又暖,真舒服啊!”
她舒舒服服靠在熏笼上,道:“还不知道学士府的人都怎样呢!”
李栀栀倾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心中很是安逸,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小樱细细一想,觉得大有道理,也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栀栀刚梳洗罢,小樱便大步走了进来,急急道:“姑娘,尚夫人来了!”


第 44 章

闻言李栀栀愣了片刻,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当即便要过去迎接。
正在此时,门上挂的棉帘再次被掀开,穿着白色暗银云纹锦袍的尚佳扶着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贵妇走了进来。
这贵妇简直是女版的尚佳,发若乌云,满头珠翠,容长脸面,眉如墨画,目若秋波,鼻梁挺秀,长挑身材,整个人清爽朗利。
她进门之后,先把玄缎披风解了下来,递给了跟着进来的丫鬟,然后抬眼向李栀栀看了过去。
李栀栀刚洗罢脸,肌肤上还沾着些水,湿漉漉的,刘海也有些湿,愈发显得肌肤似雪眉目浓秀樱唇嫣红。
因屋内暖和,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素白缎小袄,系着一条宝石蓝裙子,娉娉婷婷立在那里,身形格外的娇弱纤细。
在看到李栀栀的那一瞬间,尚夫人如遭雷击,呆呆看着李栀栀,美丽的桃花眼瞬时被一层泪雾笼罩:“阿雾…”
听到元氏姨母叫她“阿雾”,李栀栀似乎回到了七年前,母亲送她去尚府,元氏姨母笑着迎出,笑盈盈叫她母亲“阿雾”…
她的泪水涌了出来,屈膝行下礼去:“姨母,是我啊!”
李栀栀仰首看着尚夫人:“姨母,我是栀栀呀!”
尚夫人这才清醒了过来,一把把李栀栀揽入怀中:“栀栀!”
栀栀长大了,如同她母亲当年一样,如此的纤弱,尚夫人都不敢用力去抱她。
听到尚佳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尚夫人这才放开了栀栀,拉着她的手道:“栀栀,我们坐下说话吧!”
尚夫人拉着李栀栀在榻上坐了下来,问起了七年前别后情形。
听到季娘子去世的情形,尚夫人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用帕子捂住眼睛,用力拭去了泪水,低头道:“栀栀,你母亲虽然去了,以后有姨母和你阿佳哥哥照顾你。”
李栀栀见她眼皮、鼻尖都哭红了,眼中还噙着泪,心下也是难过,却久别重逢,不能让尚夫人如此难过,便含着泪笑着试图转移话题:“姨母,阿佳哥哥在宛州待我很好!”
尚夫人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洁净帕子,一手扶着李栀栀的下巴,一手轻轻拭去了李栀栀的泪水,这才笑着道:“这臭小子,知道对妹妹好就行!”
听到尚夫人叫尚佳“臭小子”,李栀栀心中好笑,眼波流转看了过去,发现尚佳默然立在一旁,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大概是因为未曾穿官服,而是穿着那件白色暗银云纹锦袍的缘故,他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清俊高挑玉树临风。
想到这样的尚佳,被元氏姨母称为“臭小子”,李栀栀不由自主笑了。
尚夫人见她眼中含着泪,可是笑得特别甜美,丹凤眼弯弯的,嘴角笑出了两粒小梨涡,整张小鹅蛋脸洁白晶莹,似乎发着光。
见李栀栀如此,尚夫人心中更是妥帖,喜欢得很,把娇小玲珑的李栀栀揽入怀中,柔声道:“栀栀,我给你备下了几个侍候的人!”
说罢,她看向一旁立着的大丫鬟:“如画,让尹妈妈她们进来见姑娘吧!”
如画听夫人称呼李家大姑娘,用的不是“李姑娘”,而是“姑娘”,便知夫人极喜欢公子的这位未婚妻,心下有了计较,清脆地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尚佳趁机道:“母亲,我去看人准备车马,咱们该出发进城了!”
尚夫人笑了,道:“去吧去吧!”
她挥手让尚佳出去了。
如画很快便带着一个中年妈妈和两个丫鬟进来了。
这三人行礼之时,尚夫人道:“栀栀,这便是阿佳的奶娘尹妈妈,你还记得吗?”
李栀栀点了点头。
尚夫人又指着那两个丫鬟道:“这两个,一个叫如珠,一个叫如玉,都是我身边的丫鬟,她们三个人以后就给你了!”
李栀栀看尹妈妈,发现尹妈妈与以前相比,没什么大变,依旧是又白又胖,笑嘻嘻的;而那两个丫鬟一个十四五岁的模样,一个十二三岁的模样,生得都是中人之姿,瘦伶伶的,瞧着很机灵,可是外表并不出众,便领会了尚夫人的好意,嫣然一笑:“谢谢姨母!”看来姨母并没有给自己俏丫鬟,好为尚佳提前备下通房的想法啊!
尚夫人已经发现栀栀的性格和其母季娘子截然不同,季娘子是迎风洒泪对月吟诗的病美人,而栀栀性格爽朗光风霁月,母女俩性子很是不一样。
她喜欢敏感柔弱的季娘子,却也很喜欢活泼爽朗的李栀栀。
一时谈笑了一会儿,外面尚佳早命人备好了车马,派小厮谷雨来催了。
尚夫人含笑道:“栀栀,阿佳来催促咱们了,你快去梳妆吧!”
李栀栀答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小樱战战兢兢在一边站了半日,见状忙也走了过去。
尚夫人抬眼看了如珠如玉一眼。
如珠如玉忙也屈膝行了个礼,跟着李栀栀进了里屋。
没过多久,李栀栀便走了出来。
尚夫人抬头一看,见李栀栀穿着件浅绿底栀子花刺绣饰边通袖袄,下面系了一条月白熟绢裙子,家常随云髻上簪着白玉栀子花步摇,脸畔一对银镶白玉栀子花型耳坠晃晃悠悠,令她整个人瞧着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雪白栀子花,别有一番稚嫩而清丽的风情。
见到这样的李栀栀,尚夫人不由笑了,心道:有这么美丽的小未婚妻,阿佳一定不会埋怨我这当娘的!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年龄相差了五岁,尚佳根本就没有把李栀栀当未婚妻看,而是当成了自己的小妹妹,一点男女绮思都没有…
待小樱拿了一件绣满了鸢尾花的玉色罗斗篷帮李栀栀系上,尚夫人这才牵着李栀栀的手出了门。
尚佳已经候在内院门外了,与他在一起候着的是李栀栀的那辆小巧玲珑的青锦檀香车和尚夫人宽大的红罗七香车。
看到李栀栀的那辆青锦檀香车,尚夫人点了点头,表示赞许:“阿佳办事还算妥当!”
尚佳:“…”
尚夫人微微一笑,对李栀栀说道:“栀栀,跟姨母去坐姨母的车吧!”
李栀栀点了点头,笑着看了尚佳一眼,见他在尚夫人面前也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随着尚夫人上了车。
马车辘辘,往京城西南城门方向而去。
尚佳带着一队亲兵护着母亲和李栀栀的马车从西南城门进了城。
李栀栀陪着尚夫人坐在车中,一路谈笑,倒也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马车到了位于延庆坊的尚学士府,直接从东角门进去,沿着东侧的林荫道往北走,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片刻后,车门被打开,如珠如玉与尚夫人的大丫鬟如诗如画立在外面,先后搀扶着尚夫人和李栀栀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李栀栀一下马车,尚夫人便挽住了李栀栀的手。
尚夫人总觉得栀栀纤细娇弱,如果自己不好好保护她的话,就会被一阵风给吹走了。
李栀栀一下车便看到了一群丫鬟仆妇立在月亮门前迎接,其中人群的最前面立着两个华衣丽服的少妇,一个细长眼睛瓜子面庞,穿着桃红织金通袖袄,系了一条玫瑰红缎裙;一个杏核眼小圆脸,穿着窄袖墨绿扣身袄,下面系着白银条纱挑线裙一条,俱都体态妖娆十分美貌。
这两个美丽少妇早迎了上来,齐齐屈膝给尚夫人行礼请安。
尚夫人淡淡一笑:“栀栀,这是在你姨父房里侍候的董姨娘和薛姨娘。”
李栀栀发现尚夫人的笑和尚佳的笑极为相似,一边悄悄在心里感叹遗传的奇妙性,一边和董姨娘薛姨娘见了礼。
董姨娘和薛姨娘在尚夫人面前一向乖得很,见尚夫人似是很疼爱尚佳的这个小未婚妻,便不敢受礼,侧身避过。
一时厮见完毕,尚夫人挽着李栀栀的手进了从外院进入内院的月亮门,沿着庭院东边的抄手游廊向正北走去。
李栀栀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尚府并不算大,处处白墙黑瓦,屋舍修洁花木扶疏,清静风雅。
李栀栀随着尚夫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去,心中不胜感慨,颇有物是人非之感——七年前她和母亲季娘子来到尚府求援,当时就是沿着这条游廊进了内院,,转眼间七年时间就过去了,母亲早已去世,而她也经历了世间无数的凄风苦雨,好在如今有了尚府可以暂且寄身…
进了正房堂屋,尚夫人拉着李栀栀在锦榻上坐了下来。
董姨娘和薛姨娘显见是侍候惯了,指挥着丫鬟上热手巾上茶上点心,把尚夫人和李栀栀伺候得密不透风。
李栀栀觑了尚夫人一眼,见她安之若素,便也坦然受了。
见李栀栀用了些热茶,尚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含笑揽着李栀栀看了又看,突然想起自己给李栀栀备下的见面礼,便吩咐大丫鬟如画:“去把我给姑娘预备的头面拿过来!”
如画答了声“是”,掀开珠帘径直进了东边卧室。
尚夫人见李栀栀雪白手腕上空空的,当即从自己腕上捋下一个镶绿宝石赤金镯子,握着李栀栀的手,戴到了李栀栀腕上。
李栀栀骨架小纤细,尚夫人戴着正好的镯子,她戴上便有些空空荡荡的。
见状尚夫人和李栀栀都笑了。
李栀栀仰首看向尚夫人,眯着眼睛笑得很可爱:“姨母,镯子太大了!”
尚夫人是个行动派,当即叫来一个管事媳妇:“拿了这镯子,去兰雅衣舍让人按照咱们姑娘的手腕收一收!”
那管事媳妇利利索索接过这个镶绿宝石赤金镯子,又拿丝带丈量了李栀栀的手腕,这才退了下去。
李栀栀心中感动,看着尚夫人道:“姨母,谢谢您!”
尚夫人拍拍她的手,柔声道:“傻姑娘,以后不要再和我客气,我又没有女儿,你便是我的女儿!”
李栀栀轻轻“嗯”了一声,身子依旧舒舒服服倚着尚夫人。
她坚强惯了,极少这样撒过娇,可面对着对她如此慈爱的尚夫人,李栀栀仿佛又变成了七年前那个娇憨的小女孩,不由自主地把尚夫人当做了母亲的化身,不由自主想要撒娇,渴望尚夫人的疼爱…
如画捧着一个精致的雪白素锦缎盒走了出来,把缎盒奉给了尚夫人。
尚夫人摁开消息,打开了缎盒让李栀栀看:“栀栀,这是姨母送给你的礼物!”
李栀栀凑过去看了看,发现黑丝绒衬底上嵌着一整套翡翠头面,色泽绿得像晶莹透亮的湖水一般,钗子、步摇、耳坠、项链、手镯等样样俱全,都用白银镶就,美得令人心悸。
这套头面实在是太美了,李栀栀轻轻摸了摸,触手油润,简直是令人呼吸一滞。
她仰首看向尚夫人,丹凤眼浮起了一层泪雾:“姨母…”
尚夫人见她喜欢,心中也很快乐,揽着李栀栀笑着道:“栀栀,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新住处吧!”
李栀栀闻言甜蜜一笑:“谢谢姨母!”
董姨娘和薛姨娘在一旁冷眼旁观,见夫人待李栀栀如此溺爱,心中都道:不过是个父母俱亡花匠家出身的丫头,夫人还真当罕世宝珠捧着了!
见夫人携了李栀栀的手往东边卧室而去,董姨娘和薛姨娘不由一愣,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跟过去,便静立在外面候着。
尚夫人引着李栀栀进了卧室,指着里面那座挂着簇新的彩绣浅粉连珠缣丝帐的黄花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道:“栀栀,以后你跟着我一起睡!”她瞧着李栀栀,怎么瞧怎么觉得娇弱可怜,这么小这么柔弱的孩子,放在哪里她都不放心,不如跟着自己好了!
李栀栀看了看这张看着就极舒适的大拔步床,不由有些踌躇,抬眼看向尚夫人。
尚夫人生就一副玲珑心肝,当即读懂了李栀栀的心思,笑着道:“你姨父常年住在外面书房院子里,由董姨娘和薛姨娘侍候的!”
李栀栀一听,全明白了,感情尚夫人和尚学士早就分居了!
李栀栀正要说话,外面有人禀报:“夫人,公子来向您辞行!”
接着便是尹妈妈带着惊讶的声音:“夫人,府尹大人也来了!”
尚夫人和李栀栀俱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到底出了什么事?尚佳怎么走得这么急?府尹大人来做什么?


第 45 章

听到外面的禀报,尚夫人清丽的脸上却闪过一抹喜色。
她急急带着李栀栀出了卧室,回到了堂屋。
一到堂屋,尚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傲然扫过董姨娘和薛姨娘。
董姨娘和薛姨娘是被夫人调教怕了的人,被夫人扫了这一眼,顿时如披冰雪,浑身一凛,也不敢留下看那府尹大人了,当即一起怯怯地退了下去。
李栀栀在旁看了,简直是目瞪口呆,在臆想中朝着尚夫人举起了大拇指晃啊晃——这才是御姐的强大气场啊!
尚夫人待两位姨娘那么严厉,待李栀栀却既温柔又慈爱。
她挽着李栀栀又坐回了锦榻上,含笑道:“栀栀,不用担心,军队出征乃国之大事,朝廷一定不会草率行事的。阿佳一定不是来辞行的,许是下人传错了!”
李栀栀点了点头,躁动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刚才真是吓了她一跳,她还在想是不是边关出现什么险情了,所以才急急派尚佳过去呢!
她的心思很快便转移到了别处:那位府尹大人就要进来了,不知我该不该避开呢?
李栀栀思索片刻,因为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见外客,便看向尚夫人。
尚夫人见李栀栀一双清澈的眼睛只是看着自己,说不出的怯弱依恋,她那一向坚硬的心脏不由软成了蜜糖,伸手抚了抚李栀栀身后披散的乌黑柔顺的长发,柔声解释道:“栀栀,府尹大人大名叫赵然,是阿佳恩师小赵太师之子,阿佳一向以大哥相称的,和咱们家算得上是通家之好,你可以见的。”
尚佳这孩子心里有数,无论做什么事都很靠谱,他既然带着赵然过来,那便自有他的打算。
作为母亲,尚夫人一向信任自己的儿子,而此时的她也基本能确定尚佳的心意了。
听了尚夫人的话,李栀栀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从小城宛州来到京城,虽然胆子奇大无比,也能在小樱面前做出一副镇定无比的模样,心中毕竟有些忐忑,早就打算步步谨慎,争取不出差错,以免丢人。
现如今既然尚夫人这样说了,她也就先松了一口气。
李栀栀心思也有细腻的时候,刚松了一口气,她马上就想到了一个新问题——那位府尹大人既与尚佳兄弟相称,算得上是通家之好,那便是尚夫人的晚辈了,等一会儿他进来,一定会给尚夫人行礼,那自己挨着尚夫人坐在这里受礼,这样真的合适么?
这样一想,李栀栀当即微笑看向尚夫人,低声道:“姨母,我去坐靠西墙的圈椅上吧?”
堂屋靠西墙摆着四张黄花梨雕花圈椅,中间用同样材质的小几隔开,很是大方雅致。
尚夫人笑着打量了李栀栀一下,点了点头,道:“栀栀,还是你想得周全,去吧!”
栀栀生得实在是纤弱,她老是把栀栀看成小姑娘,想着自己揽在怀里见客也没事的,还是栀栀考虑得周全——赵然虽然敬自己为长辈,愿意纡尊降贵来给自己行礼,可他的身份在那里摆着,自家这边还是得守礼的好!
李栀栀刚起身就被尚夫人叫住了。
尚夫人垂下眼帘略一思索,低声道:“府尹大人身份极为贵重…”
她没有说完,可是李栀栀已经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姨母,我晓得了。”
姨母这是提点她呢,看来这位赵大人很重要啊!
李栀栀刚在靠西墙的圈椅上坐下,如画便掀开了堂屋门上挂的锦缎帘子,尚佳陪着一个身材细高挑穿着宝蓝锦袍的俊美青年走了进来。
尚夫人忙起身迎接,李栀栀也跟着站了起来,悄悄打量着这位青年,发现他大约二十三四年纪,肌肤细致,眉眼精致如画,鼻梁挺秀,嘴唇棱角分明,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李栀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世间竟有好看到这种地步的男子?这么好看,气质犹如精灵,却一点都不娘气…
俊美青年对准尚夫人微微一笑,潇洒地行了个礼:“赵然见过伯母!”
他生得俊美之极,这一笑尤为灿烂炫目,似乎瞬间照亮了整间宽阔空旷的堂屋,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天然带着威压之势,令人不由自主有些紧张。
尚夫人虽然有尚佳这个清俊之极的儿子,可是看到这样的赵然,还是有些目瞪口呆。
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故意吁出了一口气:“我的父母官大人,每次见大人您,老身我都要受些惊吓!”
赵然听尚夫人这样说,笑意加深,声音清朗好听:“那以后我常常来吓伯母好了!”
尚夫人也笑了。
尚佳见自己母亲和大哥赵然说笑,心里颇不以为然,因为觉得赵然虽然生得好,初次见面常常令人瞪大眼睛,可是见惯了也就那样,也没见得比别人多长了一双眼睛,偏偏母亲每次见了赵然,总要夸赞一番!
他悻悻地看向李栀栀,却发现李栀栀正在看向自己,四目相对之时,尚佳心中大为欣慰——栀栀居然没有被赵然的皮相迷惑,当真是很有定力嘛!
尚佳不知道的是,李栀栀真心觉得赵然是她见过的最俊美的男人,只是她觉得尚佳也很好,虽然尚佳没有赵然那种精灵般的气质,能够令人呼吸一滞。
李栀栀看了看赵然,再看了看尚佳,觉得她的尚佳哥哥也很好嘛,不但清俊,而且宽肩细腰大长腿,要比赵然更阳刚一些!
尚夫人和赵然谈笑了几句,很快把话题引到了李栀栀身上,指着李栀栀含笑道:“这便是阿佳的未婚妻子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