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芝抬头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有的穿就不错了!”
阿宝轻笑一声,抱着大包袱往西跑了。
这时候天色越来越暗。
玉芝一想到分家成功,心里就满是欢喜,也不急着进去,立在门口想着心事。
她如今攒了十两银子了,须得再攒一些,才能够去尉氏县城租赁一个带门面带院子带菜地的房子…
正在这时,东边有两个黑影扶将着跌跌撞撞走了过来。
玉芝定睛一看,认出是高氏和陈娇娘,眼珠子一转,忙探头往院子里大声道:“爷爷,爹爹,我奶和小姑姑回来了!”
她的声音清亮之极,在正房堂屋说话的陈富贵和陈耀祖父子俩听得清清楚楚,忙起身出来迎接。
玉芝趁机回了东厢房——等一会儿高氏和陈娇娘回过神来,怕是要一场大闹,她和王氏娘俩须得做好迎战准备!
王氏正在着急,见玉芝进来,忙道:“玉芝,她们都回来了,咱们怎么办?”
玉芝眼睛亮晶晶的:“把门闩上,以逸待劳!”
她从来不主动找事,却也不怕事!
见陈耀祖陪着高氏和陈娇娘去了正房,一直不肯出来,王氏和玉芝母女俩便不再等待,她们把明间门从里面闩上,然后安安生生回到南暗间,闩上窗子,开始各自忙着自己的事——王氏做针线,玉芝用石臼磨大料。
果真没过多久,陈耀祖就来拍门:“王氏,起来给咱娘做饭!”
王氏没应声,玉芝道:“我娘和我都睡下了,明日再说吧!”
陈耀祖还没开始,高氏高亢的叫骂声就响了起来:“死不了的贱蹄子!挨千刀的臭婊子…”
接着便是用脚踹门的声音。
玉芝拣了最锋利的两把刀在手,给了王氏一把,自己拿了一把,云淡风轻道:“娘,若是真进来,等一会儿就好好吓吓她们!”
王氏脸色苍白接过刀,半晌方道:“明日卖完卤肉,咱们早些寻房子先搬出去吧!”
玉芝“嗯”了一声,依偎进王氏怀里,低声安抚王氏。
陈富贵如果够聪明的话,不会放任高氏和陈娇娘疯太久的,她就等着好了。
果真没过多久,陈富贵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大半夜的发什么疯?还不嫌丢人么?难道还想再被关几日?”
高氏和陈娇娘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待陈富贵、高氏和陈娇娘都离开了,玉芝这才打开了明间门放陈耀祖进来,低声道:“爹,明日咱们寻房子搬出去吧!”
陈耀祖半日没说话,最后“嗯”了一声。
方才他娘和他妹子的这一番大闹,把他最后一点愧疚也给弄没了,必须得走了,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商量完家事,玉芝铺设好床铺,舒舒服服睡下了。
外面雨声淅沥,屋内温暖馨香,她很快就睡熟了。
此时许灵、周长青一行人还在雨中迎候信任甘州节度使林玉润。
许灵和周长青早命人预备下了大桌面酒席,带着尉氏县的大小官员出郊五十里到运河码头迎接。
尉氏县的运河码头甚是简陋,连个遮蔽风雨的草棚都没有,许灵和周长青各自带着军卫官员和吏典生员打着伞在码头上迎候。
一直到了深夜子时,节度使的船队才在军船的护卫下行驶了过来。
众人行罢礼,便有锦衣小厮从船内出来,引了许灵和周长青上船。
许灵原本在码头上冻透了,此时一进大船,便觉氤氲着清淡异香的融融暖意扑面而来,很是舒适。
他和周长青踩着柔软锦毡,随着锦衣小厮沿着长廊走了一段,转过长廊,进入一个厅子。
厅子内很是雅致,全套的黄花梨木家具,多宝阁上摆着名贵兰草和正盛开的琼花昙花,四壁嵌着无数夜明珠,令厅子里光线柔和。
进了厅子,许灵这才看到堂上黄花梨木交椅上坐一个穿着大红蟒衣的少年,想必便是当今陛下的亲侄子、甘州节度使林玉润了。
他定睛一看,发现这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生得极好,气度高华,只是看上去隐约有些熟悉,不禁心里一动: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位林大人,瞧着莫名地熟悉…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许灵面上依旧恭谨,与周长青齐齐行礼:“见过大帅!”
林大帅虽然身份贵重,却甚是和蔼,道:“请坐下吧!”
小厮引着许灵和周长青在一旁的黄花梨木宝椅上坐了下来。
许灵坐下之后,才想起来为何觉得这位林节度使看着熟悉了——这位林节度使生得与西河镇陈家那个会做桶子鸡的小姑娘很像,只是林节度使生得更好,气度更高华。
他不禁暗暗感叹: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无常,生得这么像的两个人,身份却有云泥之别…
第46章
锦衣小厮捧上茶来,奉给了许灵和周长青。
许灵见这茶叶澄碧,香气幽微,茶叶全是嫩尖,却比毛尖要大一些,不禁思忖:这是什么茶?以前并未见过…
他尝了一口,茶液初入口有些微苦,后味却甚是甘甜,着实是好茶。
那林节度使含笑道:“这是宛州桐柏山产的玉叶茶,许大人周大人可喝得惯?”
他的声音是少年声音,如泠泠琴音,语调缓慢,很是好听。
许灵和周长青忙一起站了起来:“此茶甚是甘甜,谢大帅赏!”
林节度使似甚是寡言,寒暄几句后就直奔主题,开始询问尉氏县军卫的各项情况。
许灵忙整理精神,认真地回禀了起来。
林节度使认真听了,又看向周长青,问起了尉氏县政务。
周长青回话的时候,许灵看向林节度使,心里思忖着如何巴结。
他发现林节度使虽然脸上犹带稚气,可是听周长青回禀时眼神清澈,神情专注,分明是认真做事之人,此类长官决不可小觑。
待周长青答完,林节度使便道:“两位大人且用些宵夜,用罢陪我一起去西河沿岸看看吧!”
许灵和周长青知道林节度使这是要不带仪仗连夜亲自巡视,不由面面相觑——西河镇过了西河就是西夏国,林节度使身份贵重,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还没等他们俩想好委婉劝阻的话,屏风后便有一个锦衣男子奔了出来,连连道:“大帅,使不得啊!您忘了陛下的交代了!”
许灵发现锦衣人声音略微沙哑,雌雄难辨,明珠光晕下一张脸雪白晶莹,眉目清秀,身穿青衣卫统领官服,腰围玉带,分明是一位高阶大太监,不禁又是一惊——陛下竟然这么宠爱林节度使,居然让身份贵重的大太监贴身侍候!
他当即想起了当今陛下至今无子,怕是要从诸侄中挑选皇嗣…
想到这里,许灵的心脏怦怦跳得很快——能够接近未来的皇位继承人,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啊!
他微不可见地深吸了一口气:不如再观察一番,若是这林节度使真的颇受圣宠,倒是可以直接投靠…
十年官场蹉跎,许灵早已没了当年名将之子少年将军的锋芒和棱角,若是能让他步步高升,能够助他实现胸中的抱负,即使让他跪下认林节度使做干爹也是可以的!
许灵性子深沉,心中明白却不动声色,恭谨地立在那里,寻找着表现的机会。
那林节度使似乎习惯了此种场面,静静等那高阶太监说完,淡淡吩咐道:“南云,北风,把张管家拖进去。”
当下有两个锦衣小厮出来,拖了这高阶太监往屏风后去了。
周长青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偷偷看向许灵,见他敛眉垂目,似没有看到一般,忙也低下头去,心道:还是阿灵够镇定啊!
林节度使云淡风轻,身子往后面黄花梨木交椅上一靠,含笑道:“家人放肆,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许灵和周长青忙起身恭谨地作了个揖,谦逊了一番。
凌晨时分,许灵和周长青骑着马引着微服的林节度使往西河镇方向而去。
林节度使穿着玄色斗篷,在六个侍卫的簇拥下骑马疾行,骑术竟然颇为高明。
许灵见了,忙打马追上。
许灵一行人赶到西河,沿着河岸缓辔而行。
林节度使话依旧不多,可是眼神极毒,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每次询问,都问得恰到好处。
许灵在尉氏县蹉跎十年,尉氏县的边境防务是他一手组建起来的,因此毫不怯场,一一回禀,并趁机说起了自己的计划:“…启禀大帅,下官以为做好边境防务,应充分利用运河和陆路,在甘州西河岸各县修缮运河码头和驿站,在西河岸建成一系列军事堡垒,屯兵屯粮,保持足够的军事存在,众多军事堡垒互为依托,借助烽火等守望相助,坚壁清野。另外在甘州西河岸诸县重新登记户籍,农闲时期,组织十四岁至四十五岁男丁进行军事训练,以备西夏军队南下时作为预备军人应敌…”
林节度使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可是许灵看得清清楚楚,在自己谈到“坚壁清野”时,林节度使的眼睛亮了起来。
天还没亮玉芝一家三口就起来了。
因担心王氏和玉芝,陈耀祖今日又没有出去杀猪,而是一直陪着王氏和玉芝娘俩。
王氏做好早饭,让陈耀祖送到了正房堂屋,自己和玉芝在东厢房用了早饭。
收拾罢灶屋,陈耀祖拉着车,王氏和玉芝在后面推着,一起出了门往街上去了。
今日依旧下着蒙蒙细雨,整个西河镇笼罩在雨雾之中,黛瓦粉墙艳丽桃花在雨中愈发清晰起来,似一幅精美的青绿山水。
玉芝立在摊子后,仰首深深吸了一口湿漉漉的清晨空气,在心里悄悄告诉自己:玉芝,加油干活,继续赚钱,早些离开西河镇!
再次下定决心之后,玉芝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便系上围裙,开始忙碌起来。
她正蹲在那里给炭炉生火,却听到前面有人怯生生叫了声“玉芝姐姐”,正是阿宝的声音,便抬头看了过去,发现摊子前站着一个眉清目秀肌肤白皙的小少年,乌黑的头发软软地扎了起来,身上穿着一身青布袄裤,腰间系着黑布腰带,脚上穿着一双洁净的青布旧鞋子,瞧着瘦伶伶的,正怯生生看着自己。
玉芝定睛一看,接着便眯着眼睛笑了:“是阿宝啊!”
阿宝眼睛满含期待看着玉芝:“玉芝姐姐,我能不能今日就开始给姐姐做帮工?”
玉芝当即站了起来,一拍手笑嘻嘻道:“太好了!”
今日事情太多了,她真的需要一个帮工!
王氏见了,也笑了,道:“阿宝,你若是愿意,现在就过来吧,我们这里正需要人呢!”
阿宝心中欢喜,眼睛亮晶晶的,脸也有些红,当即走了过去,伸手让玉芝看了看:“玉芝姐姐,我昨晚去河边用捡来的胰子洗了个澡,身上干干净净得,不信你看看!”
玉芝笑了,伸手捏了捏阿宝软软的头发,道:“你早上还没吃饭吧?”
不待阿宝回答,她便拿出了二十个铜钱给了阿宝:“去买四个鲜肉包子去!”
阿宝很快就捧着用油纸裹着的四个鲜肉包子回来了。
他刚要把包子给玉芝,玉芝却端了一盏茶给了他,笑盈盈道:“阿宝,你吃了包子,再把茶喝了,歇一会儿还得你跑腿呢!”
阿宝不敢想象,嗫嚅道:“姐姐,你不吃么?”
玉芝见他可爱,伸手拍了拍他,道:“我们都吃过了,你吃吧!”
阿宝鼻子有些酸涩,捧着鲜肉包子端着茶碗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慢慢品尝着美味鲜香的鲜肉包子。
这是他一生再难忘掉的味道。
玉芝把四个炭炉都生着了,便指挥着陈耀祖把四个大砂锅放上去——四个大砂锅里卤着肉,重得很!
忙完这些,她又去检查早上做好的桶子鸡,又用油纸包裹了一遍。
玉芝正在忙碌,见阿宝吃完包子也过来要帮忙,便道:“阿宝,你知道张娘子家的杂货铺吧?”
阿宝认真地点了点头。
玉芝笑了:“你去张家杂货铺一趟,买二百张油纸,再买三个竹箩筐!”
她正要取出碎银子,却在看到阿宝眼睛的时候顿了顿——前些日子她只是觉得阿宝眼珠子又大又黑,很好看;如今凑近了看,她才发现阿宝的眼珠子黑里隐隐透着蓝。
阿宝被玉芝看得心里一阵发慌,怯怯道:“姐姐,怎么了?”
玉芝抿嘴笑了,取出碎银子递给阿宝:“刚吃过东西,别走太快!”
阿宝接过碎银子,向西去了。
玉芝目送阿宝走远,又开始忙自己的。
西河镇地处大周与西夏的边境,先前两国和平时期,民间两国百姓相互通婚,虽然后来关系恶化,两国百姓很少再通婚,可是西河镇这边哪一家哪个孩子出现西夏人的蓝眼睛白皮肤特征也算正常,譬如孙里正和方氏小女儿香桃,眼睛也有些发蓝,肌肤比一般人要白些。
和香桃相比,阿宝的眼睛是近乎黑色的蓝,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因此玉芝也不在意。
阿宝很快就提着三个竹箩筐回来了。
他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把剩下的碎银子给了玉芝:“姐姐,还剩一钱三分银子!”
玉芝收下银子,放回了钱匣子里,和阿宝一起把油纸铺在了三个竹箩筐里,然后把寒星预定的一百斤卤肉分别装进了两个竹箩筐里,又把守备府女眷定下的十只桶子鸡装进了另外那个竹箩筐里,又用油纸密密裹住了,然后盖上了盖子。
忙完这些,玉芝又用油纸包了一包卤肉和卤排骨,用纸绳细细捆好。
她和阿宝刚忙完这些,寒星就驾着一辆马车过来了。
玉芝先谢了寒星:“寒星小哥,昨日多亏你了,居然请到了守备大人!!”
寒星笑了:“这不算什么,你别忘了答应我们大人的桶子鸡、烧鸡、酱鸡和辣子鸡就行!”
玉芝笑眯眯道:“放心吧,明日我孝敬大人一只辣子鸡,寒星小哥你明日中午前过来拿吧!”
许大人和寒星帮了她大忙,她自然要感谢了,另外她还要借此攀上许大人,好去求许大人查看邸报,以查探阿沁的情形。
寒星答应了一声,吩咐跟来的亲兵把箩筐抬上马车。
待一切齐备,他这才过来结账,把该付的银子给了玉芝。
玉芝接过银子,忙又把那包卤肉卤排骨给了寒星:“寒星小哥,给你下酒的!”
寒星挑了挑眉:“多谢你!”
他跳上马车:“不过我今日也没时间吃酒了!”
说罢,他急急催赶着马车离开了。
眼看着到中午了,王氏和玉芝正在商议吃什么午饭,便见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接着便看到两队穿着青色甲胄的骑兵沿着道路飞奔而来——原来是清跸传道的骑兵!
玉芝不禁皱起了眉头:西河镇到底要来什么大人物,居然要用青衣卫来护卫了?
第47章
西河镇刚下过雨,街道湿漉漉的,因此骑兵一队队过去,马蹄并未扬尘。
穿着青色甲胄的青衣卫骑着马把街道两旁遮挡得严严实实,王氏怕玉芝害怕,走过来握住了玉芝的手。
玉芝正在猜测,手一暖,扭头一看,发现是王氏,不由抿嘴笑了。
王氏拉着玉芝,母女俩一起站在那里,从骏马和骑兵的缝隙中向街上看去。
街上的人纷纷往路边跑,一时有些忙乱。
阿宝到底流浪多年,见识多一些,在玉芝左手边站着,好奇地看着瞬间空下来的大街。
陈耀祖原本正在拿刀割肉,被前面站的士兵瞪了一眼,忙乖乖地把刀放下,双手垂下,身子僵直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一群文官武将和护卫簇拥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疾驰而过。
这一行人速度太快,闪电般飞驰而过,玉芝只恍惚看到了队伍里面的许守备,定睛正要再看,看到的就是远去的背影了。
待骑兵集结而去,西河镇街上的人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秩序,买卖也都进行了起来。
玉芝这才和陈耀祖王氏商议起来:“爹,娘,我让阿宝去请甜水巷的赵经纪吧?”
得赶紧进行赁房子的事了,不然依高氏和陈娇娘的战斗力,接下来这些日子她们全家就别想安生了。
陈耀祖愣了一瞬,这才想起娘和妹子昨晚回来了,今日自家得找房搬出去了。
他有些想搬,又有些舍不得,一时有些沉默。
王氏瞟了陈耀祖一眼,笑了起来:“去吧去吧!快去吧!”
玉芝交代阿宝道:“你去甜水巷请赵经纪过来,就说我家找他有事!”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就说我家要赁一个至少三间卧室的宅子!”
阿宝用心记了,点了点头,径直跑进了路北的一个小巷子。
王氏看着阿宝的背影,笑盈盈道:“有了阿宝,倒是方便多了,有什么跑腿的事都可以交给他!”
玉芝微微一笑:“我已经雇了阿宝做了伙计,这次寻房子,得给阿宝安排个屋子!”
王氏自然是同意的,只是有些担心陈耀祖,忙看了过去。
陈耀祖其实挺喜欢阿宝的,只是不大好意思表现出来——他没儿子,只有女儿,因此对儿子有执念,看到精灵勤快的阿宝就很喜欢。
见玉芝和王氏都看自己,等待自己的允许,陈耀祖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咱家也确实需要个跑腿的伙计!”
玉芝和王氏母女相视笑了,此事于是定了下来。
这时候有人来割肉,陈耀祖忙招呼顾客去了。
玉芝去看砂锅里剩下的卤肉和卤排骨,她担心火候过了,肉过于酥烂,口感不好。
她正在忙碌,却听到身后传来王氏的声音:“方娘子,张娘子,你们来了,想要些什么?”
玉芝知道是孙里正的娘子方氏和杂货铺的张娘子,都是她的老主顾,便转身笑盈盈打了个招呼。
方氏一见玉芝就喜欢,和王氏说道:“王大嫂,你家的玉芝出落得越发好了,眼睛黑黑的,小脸跟会发光似的,个子也长高了些,你看看腿多长!”
王氏笑得合不拢嘴:“哪里哪里!还是你家香梅香桃出落得更好!”
玉芝淡定地听着这些妇人间的客气话,待她们互相吹捧罢炫耀完,这才含笑问道:“两位今日要买什么?”
方氏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忙笑着问道:“上次我买的那种童子鸡,家里人都很喜欢,想再买四只,不知明日能不能有?”
玉芝笑了:“这个自然是有的,不过需要预订,您明日来拿就是!”
张娘子见状,忙也预定了一只。
她家开杂货铺,垄断了西河镇的杂货买卖,日子很是宽裕。
王氏在一边有些好奇,笑着问方娘子:“你家就五口人,一个桶子鸡就够了,怎么订了四只?”
方氏矜持一笑,拿出荷包倒出了些碎银子,预备递给玉芝用戥子称。
张娘子笑嘻嘻道:“她家大女儿香梅要订亲了,明日是好日子!”
王氏和玉芝忙笑着恭喜方氏。
方氏笑容加深,眉眼都舒展着,显见很是开心。
她先前想把大女儿香梅嫁到守备府,嫁给许守备庶出的弟弟。
她丈夫孙里正试着在吃酒时和许守备提了此事,却被许守备含蓄地拒绝了。
方氏有些羞愤,因此匆匆把香梅许给了同镇的孙秀才,原本还有些不足之意,后来被张娘子解劝,她顿时觉得这桩亲事其实也不错,因此也开心了起来。
王氏随口问道:“不知你家香梅要和哪家结亲?”
张娘子笑容更深,道:“就是咱们镇上的孙家,孙家的孙秀才,年貌和香梅相当,真真郎才女貌!他们两家虽然都姓孙,却是不相干的!”
她是个聪明人,说着话一双眼睛打量着王氏和玉芝。
玉芝反应很快,忍不住笑了:“哦,原来是孙二郎啊!确实天生一对,很是般配!”
原来陈娇娘的梦中情郎孙二郎要和孙里正的女儿香梅定亲了!
两家虽然都姓孙,不过大周朝不禁止同姓通婚,只要出了五服,两家都姓孙也是无碍的。
王氏也满脸笑真心祝福:“恭喜恭喜!孙二郎如今是秀才了,将来再考上举人考上进士,你家香梅的凤冠霞帔是必定的了!”
方氏听了这样的吉祥话,也欢喜起来,便又道:“我家明日请客,这索性再定十斤卤肉十斤排骨!”
玉芝一听生意上门,自然喜欢,笑盈盈道:“我记住了,您明日上午派人来取就是!”
方氏忙有问道:“需要多少订银?”
玉芝大脑飞速转动——一斤五花肉二十文铜钱,十斤的话本钱是二百文;一斤排骨是二十五文钱,十斤的话是二百五十文钱;一只小笋鸡七分五银子,四只本钱是三钱银子,三项加起来本钱一共是七钱五分银子——几乎是瞬间,玉芝就笑着道:“您留下一两银子做定金就行了!”
方娘子没想到玉芝算这么快,当即笑了:“王大嫂,你这姑娘可真聪明,算得真快,将来谁家娶到你家玉芝,可是有福了!”
她和王氏说着话,眼睛却瞄了张娘子一眼,张娘子微笑着打量玉芝,还是觉得玉芝未免生得太美了些,自家是开杂货铺的,这样的儿媳妇去站柜台卖货,未免有些打眼…
王氏听了,笑得眼睛眯着。
方氏见张娘子不接腔,便不再多说,掏出一把碎银子,让玉芝称够一两,这才和张娘子一起离开了。
玉芝刚把碎银子装进荷包收起来,阿宝就带着甜水巷赵经纪过来了。
赵经纪是西河镇上唯一的房经纪,专为镇上人租赁典卖房屋做经纪。
他是一个精干的中年人,接过玉芝奉上的茶喝了一口之后,便道:“要想赁有三间屋子还带院子的宅子,如今整个西河镇也只有一处。”
王氏当即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我家隔壁方万章家的宅子,他家的宅子不是说要卖么?怎么肯租了?”
赵经纪端着茶碗道:“空了好久,一直未曾卖出,担心没人居住房子毁坏,因此让我先赁出去,得几个钱修缮房屋。”
王氏一时有些踌躇,忙看向玉芝。
玉芝眉头微蹙——方万章家的房子就在陈家隔壁,未免离得太近了!
她舒展眉头看向赵经纪:“有没有别的屋子?我们只赁几个月!”
赵经纪摇头:“现如今镇上搬走的人家也就方家了,哪里有别的空宅子?”
陈耀祖在一边听了半日,此时便开口道:“方万章家的宅子,一个月需要多少银钱?”
方家的宅子就在他家隔壁,也方便他回去看望爹娘,因此陈耀祖觉得甚是合适。
赵经纪当下便道:“房租是一个月一钱银子,押金多一些,须得一两银子!”
王氏闻言,正要开口反对,却被玉芝拉住了手指。
玉芝伸手拉住了王氏的手,轻轻掐了一下。
她预备就租两三个月房子,镇上又没有别的合适房子,方家的房子倒也可以凑合。
王氏看向玉芝,见玉芝对着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便不再吭声了。
陈耀祖生怕王氏和玉芝反对,忙道:“既如此,我们就先赁三个月吧!”
他掏出银子来,和赵经纪签订了赁房文书。
赵经纪收了银子,待陈耀祖在赁房文书上摁了手印,便带着陈耀祖和王氏交接房子去了。
玉芝和阿宝留下看着摊子。
这会儿快到中午了,顾客越来也多,玉芝忙得密不透风,好在阿宝上手很快,很快就成为玉芝的得力助手。
两人忙碌了一个中午,终于忙过了这阵子。
玉芝笑眯眯问阿宝:“阿宝,中午想吃什么?”
阿宝认真地想了想:“我不知道…我都听姐姐的!”
玉芝便让阿宝去要了两碗肉丝炝锅面,她和阿宝一人一碗吃了。
吃罢午饭,阿宝帮着玉芝把明日要卖的猪肉和排骨洗了卤上,这才往大王庄买小笋鸡去了,
玉芝一下子闲了下来,便烧了一壶开水,拿了小茶壶泡了一壶大叶青茶,坐在那里用她自己的小茶杯慢慢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