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脊挺直坐在那里,怔怔看着秦兰芝,发现她肤光胜雪,双目盈盈,神情坚定,一脸决绝,分明冷酷之极。
赵郁移开视线,不肯再看秦兰芝。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就太丢人了!
男子汉大丈夫,被自己的女人明明白白厌弃了,难道还要哭哭啼啼挽留么?
赵郁用力抹了一把脸,哑声道:“好!”
他起身就走。
秦兰芝见他忘了带小炕桌上的那个玄缎包袱,忙拿起来追了过去:“郡王,您的包袱!”
赵郁脚步不停:“是给你的礼物......你若是厌恶,扔了就是!”
说罢,他掀开青竹门帘,急急走了出去。
秦兰芝抱着沉甸甸的包袱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青竹门帘扬起又落下。
赵郁下楼的脚步声又急又响,越来越远,很快就听不到了。
秦兰芝知道自己该开心的——赵郁那样的高傲,以后他再也不会回头了,她终于自由了啊!
她翘起嘴角想笑,可是脸颊痒痒的。
秦兰芝抬手一摸,发现湿漉漉的,原来是泪啊!
泪水流到嘴角,她尝了尝——又苦又咸!
秦兰芝知道自己该笑的,可是笑了一半,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她抱着包袱蹲下身子,无声地哭了起来。
对赵郁来说,她不过是个陪睡了一年多的侍妾,也许会一时不舍,可是那一丝情意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可对她来说,赵郁是她同甘共苦耳鬓厮磨朝夕相伴了八年的良人,她和赵郁一起经历过那么多苦难,可是不管前生还是今世,她和他却都无法一起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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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翡翠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二楼栏杆内,透过刷了一遍桐油的白杨木栏杆,呆看着庭院里梧桐树绿意盎然的树冠。
屋子里隐隐传来秦兰芝压抑的哭声。
翡翠低下头,拭去顺着眼尾流下来的眼泪。
兰芝难过,她也难过,可是翡翠知道,兰芝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对的。
翡翠跟着兰芝多年,知道她的性子。
兰芝从小爱说爱笑性子活泼,与其在福王府内夹着尾巴战战兢兢享福,不如回到自己家里自由自在度日。
反正兰芝总有法子把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开开心心。
过了一会儿,听到里面哭声渐渐听不见了,翡翠便下去打了一盆井水送上来,推开门送到了屋子里,服侍着兰芝洗了脸,又安排她在床上睡下了。
一直到了天擦黑时候,秦二嫂才从外面回来了。
秦二嫂一边洗手,一边问道:“姑娘呢?”
万儿正要说话,翡翠却抢先道:“娘子,姑娘累了,先睡下了!”
又道:“姑娘说晚上吃饭不要叫她!”
秦二嫂原本要上前看看女儿的,闻言只得作罢。
一直到了深夜秦仲安才回来。
秦二嫂知道他是去秦老大家看婆婆秦老太去了,便只是问了一句:“婆婆身子还好吧?”
秦仲安欲言又止。
秦二嫂见状,便道:“怎么?难道婆婆那边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秦仲安叹了口气:“母亲不太高兴,说兰芝都回来这么久了,为何还不去看她老人家......”
“让兰芝去看她老人家?”秦二嫂冷笑一声,“让她再坑陷兰芝一次?去年元宵节晚上走百病,那晚上她是怎么坑陷咱们兰芝的?若不是兰芝反应快跑了回来,说不定早被她老人家卖进梁皇亲府里做六十多岁老头子的小老婆了!”
秦仲安也想起了往事,顿时哑口无言。
他这个母亲,别的都好,就是自私又偏心,把老大一家看得如珠似宝,把他一家踩在脚底下,尤其是不喜欢陈氏和兰芝母女俩,却忘了他那点俸禄只是够孝顺她老人家,这么多年来,他家一直是陈氏在赚钱养家。
秦二嫂瞅了丈夫一眼,见他不出声反驳,便也不说话了。
秦仲安什么都好,就是太孝顺了。
说来也奇怪,他是家里的老二,秦老太疼爱长子秦伯健,疼爱三女秦香儿,对秦仲安这个老二从来都不好,偏偏三个儿女中最孝顺的就是老二秦仲安!
临睡前,秦仲安还是嘟囔了一句:“中秋节那日咱们两口带着兰芝去老大家一趟吧,也算是堵了老太太的嘴!”
秦二嫂没理他,翻身计算着明日要做的丸药数量,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兰芝就起来了。
她挽了一窝丝杭州缵,插戴了一支翡翠簪,穿了件白藕丝对衿裳,系了条翠纹裙,脂粉不施,却眉目浓秀嘴唇嫣红,分外清新明媚。
翡翠帮秦兰芝戴上泪珠型翡翠耳坠,然后去收拾屋子。
见窗前长榻上放着一个玄缎包袱,她认出是昨日郡王带来的,想了想,这才问道:“姑娘,这个玄缎包袱......”
秦兰芝双目盈盈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过了一会儿方道:“拿来我看看吧!”
翡翠拿了包袱放在妆台上,解开让秦兰芝看。
玄缎包袱上面是一个精致的紫檀雕花匣子,匣子下面是一个大大的红缎包袱。
兰芝左手扶着匣子,右手摁开了匣子的消息。
匣子的盖弹开了。
兰芝只觉一片金灿流光,原来黑丝绒衬里上嵌着一套赤金镶嵌红宝石头面,金子黄澄澄的,红宝石有些小,成色却好,钗子、簪子、步摇、耳坠、项链、手镯等样样俱全,怕是要值几百两银子。
她呆看着这套头面,没有说话。
兰芝是知道如今的赵郁手里有多少银子的,很担心接下来的四个月赵郁手头紧张日子难熬。
赵郁的收入只有两项,一项是郡王的岁支禄米两千石,另一项是王府每月发放的月银。
郡王的这两千石岁支禄米一向由韩侧妃代领,韩侧妃悭吝成性,拿到手里就绝对不会再拿出来,因此这一项算是没了。
王府每月给赵郁发放的月银是一百两银子,一年就是一千二百两,每年的年初发放。
这项银子先前也被韩侧妃拿走了,后来因为世子赵翎出面干涉,账房才开始直接发给赵郁。
秦兰芝算过账,赵郁一年能从正常渠道拿到的银子也就这一千二百两银子月银了,只是他似乎总有法子弄到银子,虽然不算多,却也能对付着过下去,反正赵郁从来没缺过她的花销。
真正的苦日子是在赵郁被流放到西北凉州后,他们没了收入,还要养活跟着他们去西北的人。
初到西北那段时间可真苦啊......
也就是在西北,秦兰芝学会了种棉花、给棉花打顶、摘棉花,以及纺花织布......
一直到如今,秦兰芝还记得西北的冬夜,北风呼啸,飞沙走石,糊着窗纸的窗户被沙石打得“啪啪”直响。
屋子里一灯如豆,赵郁在灯前读书,而她和翡翠在一边摇着纺花机纺花。
偶尔翡翠出去一趟,赵郁就悄悄伸手握住她的手,在昏黄灯光中看着她笑,雪白的小虎牙闪闪发光,真是可爱......
秦兰芝收回思绪,低头眨了眨眼睛,合上匣子,哑声道:“收到上锁的那个衣柜里吧!”
翡翠看到秦兰芝白藕丝对衿裳的衣摆被落下的泪珠子洇湿了一小片,却装作没看到,拿过那匣子放到了衣柜里。
秦兰芝又解开下面的大红缎子包袱,发现里面有好几套衣物,都被压得平平整整放在里面。
她一件件慢慢翻看着。
上面是一件修身白绫袄、一条娇绿缎裙、一件宝蓝通袖妆花袍、一件大红通袖妆花袍和一条玄锦百花裙,最下面是一件大红遍地金雪貂皮袄。
翡翠走了过来,也立在一边看。
秦兰芝看着这些衣服,不由笑了起来,道:“这些衣服......可真庄重啊!”
翡翠也笑了:“这些衣服估计是郡王亲自挑选的!”
秦兰芝挑选出那件宝蓝通袖妆花袍和那条玄锦百花裙,道:“这两件给我娘穿正好!”
翡翠抿嘴只是笑。
秦兰芝拿起最下面摆着的那件大红遍地金雪貂皮袄,却发现沉甸甸的,伸手进去一摸,却从皮袄里摸出一个宝蓝荷包——这荷包是她给赵郁绣的!
她打开荷包,发现里面有一叠银票,抽出来数了数,足有五百两。
翡翠纳闷:“难道是郡王给您的遣散费?”
秦兰芝心里也纳闷,只得先收起这荷包,打算等明年赵郁被流放去西北,她再寻个机会给赵郁送过去,也算是雪中送炭。
秦二嫂正在看着万儿摆饭,见闺女递过来两件新衣服,衣料很好,刺绣精致,便笑了起来:“哎呦呦,这衣服可真好,我要放起来过年穿!”
又问兰芝:“兰芝,你怎么会有颜色款式这么老道的衣服?”
秦兰芝笑眯眯道:“母亲,你只管穿就是了!”
母女两个吃着早饭,秦二嫂这才告诉女儿:“兰芝,昨日李知州夫人让婆子叫了我过去,说要一百粒保宫凝血丸,二百粒人参养荣丸,还有十盒药香!”
秦兰芝闻言笑了:“娘,这可是桩大生意啊!”
秦二嫂也是欢喜,道:“这桩生意做成,今年过年银子都有了!”
又忙提醒秦兰芝:“兰芝,这件事你可别跟你爹说,你祖母老是问你爹要钱,你爹若是知道咱娘俩手里有钱,说不定得想方设法要了去给你祖母呢,到时候都偏给了你大伯家和你姑姑家!”
秦兰芝想起自己爹爹攒的私房钱,不由微笑。
她爹和娘都爱攒私房钱,可是攒到最后,这些钱都偏给了她!
用罢早饭,翡翠洗衣,万儿刷锅,秦兰芝则跟着秦二嫂做人参养荣丸去了。
保宫凝血丸干系太大,秦二嫂还不敢让兰芝独自去做,不过人参养荣丸秦兰芝已经做得很好了,和秦二嫂自己做的也差不离了。
下午秦二嫂又被请去给产妇看病了。
秦兰芝也不出门,又忙了整整一下午,配药、磨粉、细火烘焙、炼蜜、调药、和药、搓条、和丸,终于做成了二百粒人参养荣丸,然后再摆在竹制簸箩里发汗。
等药丸变硬,就可以用油纸包了,装进密封的药瓶里了。
秦兰芝在一楼西屋里忙着做药丸的时候,翡翠和万儿都不敢过去打扰。
一直到秦兰芝从西暗间出来,翡翠见她累得够呛,忙上前要帮她按摩手指。
秦兰芝笑嘻嘻不说话。
翡翠刚摸到秦兰芝的手指,就觉得黏黏的,一股药味,这才想起秦兰芝刚搓了药丸子,还没洗手呢,不禁也笑了起来:“姑娘可真淘气,沾了我一手蜂蜜药泥!”
秦兰芝眼睛笑成了弯月亮:“咱俩拿了香胰子,一起去后门外河边洗手吧!”
蹲在河边洗手的时候,翡翠忍不住问秦兰芝:“姑娘,你今日做了一天药丸子,累成这个样子,到底能赚多少钱呀?”
秦兰芝虽然累,可是心里美滋滋的——毕竟学到了本事挣到了银子——她抿着嘴笑:“我今天一天赚的钱,足够再买个上灶小丫鬟了!”
翡翠闻言,又惊又喜,眼睛亮晶晶满是崇拜看着秦兰芝:“这么多银子啊!”
又道:“姑娘你可真有本事!”
一般小丫鬟都要四五两银子了,能上灶的小丫鬟,怕是要六两往上了!
秦兰芝笑着看了翡翠一眼,想起前世在西北的凉州,她采了一种能快速止血的树叶制成药膏卖给药铺,才挣了二两四钱银子,翡翠也是这样又惊又喜眼睛发亮,说:“姑娘你可真有本事!”
又想:我若是男子的话,就凭翡翠这么崇拜我,我也要娶了她做娘子!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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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赵郁从秦家出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认蹬上马,一夹马腹,控着马往东去了。
知书知礼见状,忙打马追了上去。
简贞英立在自家门内,从门缝里看到端懿郡王骑着马飞一般去了,紧接着随从也骑马飞驰而过,心中惴惴,忙又去了秦家。
开门的是万儿。
万儿听简贞英说要进去看兰芝,忙摆了摆手,轻轻道:“我家姑娘正在楼上哭呢,翡翠姐姐在楼上守着她,简姑娘您还是过两日再来吧!”
简贞英闻言,有些担心:“那端懿郡王......”
万儿低声道:“我家姑娘似乎和郡王吵架了,郡王从楼上冲了下来......”
这下简贞英更是担心了,见这万儿嘴巴不严,什么都说,忙道:“万儿,这件事事关你家姑娘,别再和别人说了!你若是和别人说,你家陈娘子知道了,定要拾掇你!”
万儿吓得缩了缩肩膀,忙摇手道:“简姑娘,我再也不敢了!”
其实刚才翡翠还交待她,说今日之事谁都不能说,就是二爷和娘子也不能说。
简贞英抬眼看了看掩映在茂盛梧桐树冠中的秦家小楼,叹了口气,转身去了。
简贞英的丫鬟小莲被简贞英支到街口去看卖桂花糖婆子在不在,她心知简贞英是支开自己好和秦兰芝说话,便去街口晃了一圈,然后就直接回简家了。
见简贞英心事重重回来,小莲心中疑惑,想起简青的交待,便趁简贞英不注意,悄悄又去了秦家。
万儿和小莲是好朋友,开门见是小莲,很是开心,忙闪身让小莲进去,从灶屋橱柜里拿了些瓜子花生,和小莲一起坐在树荫下吃。
吃了几粒瓜子之后,小莲笑嘻嘻问万儿:“听人说端懿郡王今日来你家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不是说你家姑娘已经离了王府婚嫁自主了么?”
万儿“噗”的一声吐出一片瓜子壳,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端懿郡王和我们姑娘在楼上呆了一会儿,就冲了下来,然后就走了!”
她凑近小莲耳朵,神秘兮兮道:“这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我怀疑郡王本来有心挽回,谁知我们姑娘得罪了他,把他给气走了,估计以后真的一拍两散了!”
小莲眼睛咕噜咕噜转,口中道:“你放心,我听听就是,如何会跟别人说!”
她从袖袋里掏出两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了万儿一个,自己留了一个,道:“这是上好的桂花香茶饼,你尝尝怎么样!”
万儿剥开油纸包,含着桂花香茶饼,满口称赞:“好香甜,若是嘴里有味,吃了这个倒是好!”
小莲眼睛滴溜溜转,亲热地拉着万儿:“你若是喜欢,以后我再得了还给你!”
又问万儿:“王府那么富贵,听说吃饭的碗都是赤金打造的,筷子都是玉的,床上的帐子都是银丝织成的......你们姑娘出府,想必也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出来吧?”
因为含着桂花香茶饼,万儿右脸颊鼓鼓的:“这倒是没见,我们姑娘回家后穿的也都是半新不旧的衣服,也没见什么显眼的首饰......不过——”
“不过什么?”小莲忙问道。
万儿笑了:“我们姑娘中衣亵裤的衣料都特别好,式样也好看别致,刺绣也说不出的好看——洗好晾的时候我瞧见了!”
到了晚上,简青从县学回来,用罢宵夜便在房里挑灯夜读。
小莲趁家里人都睡了,假托给简青送茶,用托盘端了一盏茶去了简青房里。
她把托盘放在了书案上,凑近简青低声把端懿郡王来秦家之事说了,然后道:“三公子,我听万儿说,秦姑娘这下子真的和端懿郡王一拍两散了。”
简青原本面无表情,闻言眼睛一亮,抬眼看向小莲:“真的?”
小莲见状,心里有些作酸:“千真万确!万儿说自从郡王离开,秦姑娘在楼上哭了半日,估计被端懿郡王抛弃,心里难受得要死要活!”
又道:“至于秦姑娘带回多少财产的事,我也问了万儿了,万儿说衣服首饰倒是没怎么见,不过秦姑娘的内衣可都精致好看得很,估计财产也带出不少!”
简青笑了起来,一把搂过小莲亲了个嘴:“你得继续帮我。秦兰芝从王府出来,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却必定从王府带出不少财物珠宝,我若是娶了她,以后就阔了,到时候我就让你做我的小老婆,也让你穿金戴银过好日子!”
他家日子还行,可是铺子都被他大哥二哥管着,他摸不着什么钱,若是娶了秦兰芝,他就能财色兼得,以后参加乡试会试的盘缠都有了。
待他考上了进士,若是嫌秦兰芝碍事,到时候想法子休了她就是。
若是休不掉,弄死一个弱女子的法子可是多得不得了......
想到秦兰芝的美貌妖娆,简青有些动兴,就抱紧了怀里的小莲——“不能得与莺莺会,且把红娘去解馋”。
小莲依偎在简青怀里,被简青掀起裙子脱了绣裤,就顺水推舟任其所为了......
赵郁一路疾行出了城,一直行到了运河河堤上,实在是无路可走了,这才下马在运河边坐了下来,怔怔看着奔腾而去的运河水。
见赵郁木雕泥塑般抱着膝盖坐在那里,知书和知礼一声也不敢吭,索性放了马在河堤上吃草。
赵郁在运河河堤上一直坐到了半夜,还没有动静。
知书和知礼饿得肚子咕咕叫,却也不敢离开,只得继续等着。
最后还是他们的肚子叫得太响了,赵郁实在是没法装作听不到,这才起身闷闷道:“走吧!”
知书心中欢喜,按捺着雀跃之情,试探着道:“郡王,城门早关了,咱们不如在外面胡乱找个地方歇一夜,明日一早再进城,侧妃怕是一直悬着心呢!”
赵郁没说话,径直骑着马去了运河边白佳宁的庄子。
白佳宁新得了一对双胞胎歌姬,正在运河庄子临水的小楼上吃酒听曲,听小厮禀报说端懿郡王来了,顿时大喜:“快请表哥过来!”
小厮笑:“三公子,郡王先去洗澡去了!”
就连他们这些长公主府的下人,也知道端懿郡王好洁爱洗澡之事。
白佳宁不由笑了,吩咐道:“庄子上没有备表哥的衣服,你去把我没沾身的新衣服里外拿一套送去吧!”
那小厮离开之后,白佳宁又吩咐旁边立着侍候的小丫鬟:“你去厨房一趟,让他们重新备一个精致席面送过来,新得的凉州葡萄酒拿一坛过来!”
赵郁洗过澡,穿了白佳宁的衣服,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走了过来,在白佳宁对面坐了下来。
白佳宁起身,亲自递了一盏葡萄酒给赵郁,然后笑着吩咐两个歌姬:“你们两个,唱一套‘明月楼’来听!”
两个歌姬,一个弹筝,一个拨琵琶,轻摇罗袖,款跨鲛绡,顿开喉音唱了起来,歌声柔媚悠扬,和着楼下澎湃的运河水声,竟然十分动听。
白佳宁一边听,一边打着拍子,颇得其乐。
赵郁一声不吭,专心致志只是吃菜喝酒。
一曲既罢,白佳宁这才看向赵郁,见他依旧只是吃,不禁气急败坏:“二哥,你怎么牛嚼牡丹只顾吃!莲瓣和玉蕊可是京城教坊内的头牌姐儿,色艺双绝,你却只顾吃!”
赵郁放下牙箸,端起盛葡萄酒的水晶盏一饮而尽。
白佳宁给玉蕊使了个眼色。
玉蕊忙放下琵琶,起身给赵郁斟酒。
赵郁一声不吭,连饮了好几盏。
白佳宁笑嘻嘻道:“二哥,莲瓣我已经收用过了,这玉蕊还是清倌,今夜就让她侍候你吧!”
又道:“哥,我对你好吧?哈哈!”
赵郁只顾饮酒,又饮了几盏,只觉头晕脑胀,心里却清清楚楚。
他原本想要借酒浇愁,谁知越喝越难受,原本只是心里难受,如今连头也疼了起来。
赵郁摇了摇头:“我不用人伺候。”
白佳宁见赵郁今夜似乎不太对,便挥了挥手,示意莲瓣和玉蕊下去。
莲瓣和玉蕊会意,忙抱起筝和琵琶就下去了。
白佳宁陪着赵郁又饮了几盏酒,温言抚慰了几句,然后道:“二哥,你今日怎么了?”
他这位表哥,一向爱笑,眼里常带着笑影,王府里日子再艰难,却也都不在意,说笑着也就解决了,今日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赵郁面对自己的好友兼兄弟,再也忍耐不住,含着泪道:“我今日去看她,她身上还穿着先前的旧衣服......”
白佳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给赵郁又斟了一盏酒。
赵郁端起酒一饮而尽,继续道:“哪有女人还穿旧衣服......是我没照顾好她,让她两手空空离开......”
白佳宁:“......”
他再问,赵郁就不肯说了,只是一味地喝闷酒。
白佳宁坐在那里,静静看着赵郁,眼中满是怜悯。
他知道赵郁一向坚强,在福王府爹不疼娘不爱的也活得开心快活,今夜怕是难得的软弱时候,待明日睡醒,太阳升起,赵郁就会恢复原状,依旧是那个爱说爱笑爱玩聪明有办法的端懿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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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赵郁闷闷地又喝了几盏,然后直接趴在紫檀木桌案上不动了。
白佳宁见状,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扶起赵郁,在知礼的帮助下扶着赵郁进了里间,把他安置在里间的锦榻上,又亲自拿了锦被搭上,让知书知礼在一边守着,自己出去了。
坐在案前,想到赵郁的失意,白佳宁叹了口气,又叫了莲瓣和玉蕊进来,吩咐道:“莲瓣,玉蕊,这会儿就咱们三个,你们唱一套《俏冤家》,若是能让小爷动兴,今晚就让你们姐妹一起伺候!”
有赵郁这个前车之鉴在,他真心觉得男女情爱好可怕,还是只睡觉不谈情的好!
那《俏冤家》本是露骨之极的艳曲,莲瓣玉蕊姐妹俩闻言,星眼如醉,香腮泛红,眼波流转瞅了白佳宁一眼,却只得弹拨乐器,唱了起来:“纱橱月上,并香肩相勾入房,顾不得鬓乱钗横,红绫被翻波滚浪。花娇难禁蝶蜂狂,和叶连枝付与郎。张君瑞,休要忙,鸳鸯枕上少颠狂......”
赵郁在醉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在唱曲:“......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
想起他和秦兰芝的往事,在梦里,赵郁依旧觉得胸口滞闷。
第二天醒来,阳光灿烂,秋高气爽,赵郁和白佳宁一起去运河边钓鱼去了。
赵郁钓着鱼想着心事——到底是谁把他和秦兰芝在房里动手的事告诉侧妃的!
那日看见他脸上伤口的人,除了秦兰芝身边的大丫鬟翡翠,也就他身边的贴身小厮知书和知礼了。
翡翠是秦兰芝从娘家带来的,一向亲近,不至于会跑到侧妃的海棠苑说闲话。
知礼一向老实沉默,又是赵郁从外面收的人,也不至于会去侧妃那里多嘴。
只有知书,一向滑黠,他娘又是侧妃的陪房,最有可能是他......
白佳宁正专心钓鱼,忽然听到一边赵郁问他:“老三,我记得你认识几个盐商?”
“对啊!”白佳宁顺口答道。
他对文治武功都没有兴趣,却喜欢做生意,结交了不少生意人,来宛州也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赵郁看向白佳宁:“那你尽快帮我问一下,如果现在有大批的盐过来,他们能收多少,按什么价格收。”
白佳宁闻言笑了:“表哥,你能弄到盐?你有多少?”
赵郁嘴角牵了牵,笑容一闪即逝:“下午就去帮我问问吧,我想快些出手!”
白佳宁笑了起来:“表哥,最近察院胡御史一直没批下盐引来,盐价一直居高不下,手里有盐的话,越早出手越好!”
赵郁钓了一上午鱼,倒也钓到了几条运河鲤鱼,中午和白佳宁一起吃鱼喝酒,午后又睡了半日,一直到了傍晚才醒了起身。
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能一直这样消沉下去,便打点起精神,预备明日去察院见胡灵的爹巡盐御史胡大人。
赵郁如今一贫如洗,要去察院,得预备好打点下人的东西,便打开给他娘韩侧妃准备的礼物,从盛胡珠的匣里抓了一大把胡珠出来,收在荷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