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郁无功不受禄,忙道:“不敢!”
他不愿得罪庆安帝的亲信,便与林文怀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与胡灵等人一起离开了。
出了胡珠楼,赵郁就去了另一家珠宝楼翠玉阁,到底花了二百一十两银子,给秦兰芝买了一套红宝石头面,只是这套头面上的红宝石都只有绿豆那么大,委实小得很。
不过赵郁很有自信,早晚有一日,他有能力给秦兰芝买那套红宝石颗颗都有莲子大的赤金头面。
刚出翠玉阁,赵郁就看到了立在路边等着他的大哥赵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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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赵翎笑眯眯立在街边的柳树下,等着看赵郁大惊失色的样子,谁知赵郁一见他,眼睛似乎亮了亮,然后就疾步走了过来:“大哥!”
到了赵翎面前,赵郁眼睛亮晶晶看着赵翎,简直像看到了观世音菩萨下降,似乎接下来就要顶礼膜拜了:“哥,你怎么来了?”
赵翎脸上带着笑,凤眼带着些疑惑打量着赵郁——赵郁这厮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如此热情?
他心中起疑,面上却是笑得亲热:“阿郁,我刚到京城,父王好几日没见你,心中担忧,吩咐我出来找你!”
赵郁是真心松了一口气——大哥别的不说,对他是从来不小气的!
他自己身上没剩下多少银子了,胡灵和那几个狐朋狗友的私房钱也被他给搜刮干净了,如今要想体体面面回宛州,只剩下三个选择——要么再进宫找皇伯父打一次秋风,要么去韩府找外祖母或者舅舅借,要么去抱着父王的大腿哭一场要盘缠回宛州!
这三个都不是他愿意选择的——皇伯父刚给了他八千两,外祖母和舅舅一直想让他迎娶表妹,父王则是一见他不是打就是骂,要么就是漠视——因此一见到一向和和气气的大哥赵翎,赵郁简直是心花怒放。
赵翎说着话,凤眼带着审视打量着赵郁。
对于这位二弟,赵翎觉得自己一直看不懂看不透,说他聪明吧,他有时又傻乎乎的;说他笨吧,他的确又挺聪明!
许江天跟着赵翎另一个亲随孟瑞立在一边,却在悄悄打量眼前这位端懿郡王。
其实自从兰芝姐姐跟了端懿郡王,他就暗中打探过这位端懿郡王了,知道他素日还算规矩,只是不大在外留宿,因此从来都没在近处看过,几次都是远远看一眼。
今日这样近的距离,还算头一次。
许江天有一次陪干爹秦仲安饮酒,干爹喝醉了,发牢骚说自己闺女目光短浅,看男子只看一张脸。
那时候许江天还在疑惑——到底什么样的一张脸,才能让兰芝姐姐一眼看中宁愿做妾?
如今近看端懿郡王,他心里虽然有些酸溜溜,却总算是明白了!
这端懿郡王就是一个小白脸啊!
幸亏兰芝姐姐及时醒悟,离开王府回家了!
赵郁根本没注意到许江天,他一边和赵翎寒暄,抽空给胡灵等小弟使了个眼色。
胡灵等心领神会,拱了拱手,一哄而散。
赵郁这才看向赵翎,亲亲热热道:“大哥一直在找我,怕是累了吧,我请大哥吃酒去!附近有一家泰秀酒肆,是一家鲁菜馆,有几个招牌菜很是别致,酒也不错!”
赵翎自然是答应了下来,兄弟俩在一群亲随小厮的簇拥下往泰秀酒肆而去。
泰秀酒肆虽在延庆坊,却是在繁华深处的一个小巷子里,很是幽静。
落座之后,赵翎打量着周围环境,见雅间内全是青竹做的家具,墙壁上贴着雪浪纸,挂着几帧山水花卉,就连窗外,也是一大丛油绿的芭蕉,甚是雅致,便道:“我竟不知延庆坊居然有这样的好地方!”
赵郁腼腆地笑,亲自拿起素瓷茶壶,烫了茶盏,然后才斟了茶,双手递给了赵翎:“大哥,请喝茶!”
赵翎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阿郁,你这些日子在京城忙什么?京中王府的人都说根本没见你回去!”
赵郁笑容灿烂:“我和胡灵他们一起玩呢!”
他端起茶盏也饮了一口,和赵翎随意地聊着宛州王府的家事,一时间融洽得很。
酒菜很快就上齐了。
这泰秀酒肆菜肴瞧着浓油赤酱,却又不是南方菜肴的口味,反而以咸鲜为主,大量使用海鲜,很是醇厚味美。
赵翎和赵郁就停下虚伪的寒暄,专心致志享受美食。
用罢酒饭,小厮送上红茶,赵翎和赵郁品茶说话。
赵翎看了赵郁一眼,似是随意地问了一句:“阿郁,你先前那个侍妾秦氏,何时打发出去了?”
赵郁闻言,心里一惊,俊脸却漾出笑来:“大哥,我的小妾秦氏一直在王府内宅好好呆着呢!”
他不是很信赵翎的话。
赵翎修长的手指在青竹制成的小几上敲了敲,略微提高了些声音:“许江天,你进来一下!”
许江天进来后,先拱手行礼:“见过世子、端懿郡王!”
赵郁看了许江天一眼,然后看向赵翎,等着他接下来的表演。
赵翎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阿郁,这是许江天,我新收的亲随,也是你那位秦姨娘的干弟弟,我来京城前,在街市上巧遇秦姨娘母女,当时许江天也在场。”
许江天闻言,猛地看向赵翎——他和秦家之间的关系,世子是何时知道的?
这位世子当真是深不可测啊!
他悄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暂时平静了下来,恭谨道:“启禀世子、郡王,小的自幼父母双亡,多得秦叔扶养,这才得以成人,只是所谓‘干爹’,只是平常称呼,并未真的认为干亲。”
许江天和秦仲安秦二嫂夫妻俩很亲近,却始终把持着一个底线——不能正式结为干亲!
赵郁看向许江天时眼睛微微眯了眯,然后眼波流转,又看向赵翎,笑容灿烂中带着些纵容:“秦姨娘一直吵着要回娘家探望爹娘,我一直不许,没想到她这么淘气,居然趁我离开宛州,禀了我母妃就回家逛去了!”
赵翎端着茶盏悠游自在地抿了一口:“既然秦姨娘是回娘家,那我就不用替你操心了!”
又道:“咱们王府里那些人,一味爱传闲话,胡说什么‘秦姨娘得罪了侧妃,害怕侧妃降罪,自请出府,以后婚嫁自由’,真是该好好治理一番了!”
对于秦兰芝回了娘家这件事,赵郁是有几分相信的,可是对于赵翎说的秦兰芝“害怕侧妃降罪,自请出府”,赵郁心里是不信的——秦兰芝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会离开他?
不过他在京城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也该回宛州了!
想到这里,赵郁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来,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赵翎,欲言又止:“大哥——”
赵翎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
许江天沉默地施了个礼,退了下去。
待雅间里只剩下自己和赵翎弟兄两个了,赵郁这才忧心忡忡看向赵翎:“哥,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实在是不静,想着要回宛州去看看......”
赵翎要的就是赵郁乖乖滚回宛州,闻言便道:“男子汉大丈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是得回去处理你那青竹院的家务事了!”
赵郁一脸腼腆的笑:“哥,我是真的急着回去,只是......”
赵翎背脊上汗毛直竖,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很是熟悉,凤眼带着审视看向赵郁:“只是什么?”
赵郁一脸忧伤:“只是我盘缠不足,难以成行......”
赵翎:“......你如今总共有多少银子?”
赵郁一脸乖巧:“几十两吧!”
赵翎一脸不可思议看向赵郁:“你身上就这几十两银子,你是怎么在外面玩这么久的?”
赵郁乖乖道:“哥,我靠朋友啊,朋友不是有通财之义吗?”
赵翎实在是无话可说,他直接从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一下子塞到了赵郁手中:“穷小子,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宛州吧!”
赵郁接过银票,粗略看了看,发现足有七八百两,当即笑眯眯道:“谢谢大哥!”
心里却道:赵翎你可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父王的银子随你花,孟王妃也把你当凤凰蛋,我拿什么和你比?
说我穷,哼,待我混出人样来,定要让你看看!
第二天天不亮,赵郁就带着知书和知礼这两个小厮启程回宛州了。
他和胡灵的仓钞盐钞生意,京城这边都安排好了,剩下的就是宛州那边的事情了。
眼看着快到八月十五了。
这些日子呆在家里,秦兰芝跟着秦二嫂学会了治疗产后出血的丸药保宫凝血丸的配方,还学会了熬蜜和制作药丸。
这天秦二嫂出去给人看病了,秦兰芝在楼上抄写药方子。
她的屋子是个大通间,朝南的这一面东边和西边各有一个窗子,东边窗前摆着一个长榻,西边窗前则摆着一个书案。
秦兰芝抄好方子,自己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这才收了起来,起身伸了个懒腰。
先前她一直不肯学这些家传技艺,如今沉下心来学了,才觉得甚有趣味,而且真的挺赚钱。
她家卖的药丸子分为两种,一种是专治产后出血的保宫凝血丸,一种是温补气血的人参养荣丸。
虽然只是小小的女医,可是秦二嫂还是很有坚持的,她的药要价不算便宜,却有一个规矩——专治产后出血的保宫凝血丸每月都要施药五次,而且若是碰到贫寒人家,能不要钱就不要钱;她家真正赚钱的是人参养荣丸。
秦兰芝觉得母亲这样做很好。
作为普通人,她们不可能兼济天下,可是能够力所能及地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还是可以的。
翡翠端着一盘洗好的苹果走了进来,放在书案边,笑盈盈道:“姑娘,吃个苹果吧,这是西北那边产的苹果,又面又甜,是简姑娘让人送来的!”
秦兰芝拿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果真又面又甜,心里一动——赵郁最爱吃这种又面又甜的西北苹果!
前世在西北边疆,秋冬日他出去办事,回来总会给她袖几个这种苹果,她知道他爱吃,每次总是洗一个尝一尝,最后都让他吃了......
这时候翡翠也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道:“姑娘,还是回家了好,在王府时规矩太多,那些丫鬟婆子心眼也太多,我老是觉得心里累!”
听了翡翠的话,秦兰芝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拿着苹果嫣然一笑:“是啊,还是在自己家里最自在!”
想了想又道:“咱们吃了贞英姐姐家的苹果,须得给她一个回礼......我想想再说吧!”

第十三章

秦兰芝正和翡翠说着话,楼下忽然传来小丫鬟万儿的声音:“姑娘,简姑娘来了!”
这几日秦兰芝一直没见到简贞英,正有些担心她,闻言忙放下手里的苹果,带着翡翠下楼去迎。
简贞英带着丫鬟小莲走了过来,眉尖微蹙,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
一见到前来迎接的秦兰芝,她当即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秦兰芝的手,眼圈立时红了:“兰芝,我可怎么办呀!”
秦兰芝见状,忙道:“贞英姐姐,咱们去楼上说吧!”
简贞英见秦兰芝如此,心下总算是安定了一些,吩咐她的小丫鬟小莲:“我去楼上和兰芝妹妹说话,你去街口看看卖桂花糖的那婆子今日在不在!”
这丫鬟小莲一向对她三哥简青有意,最是听她三哥的话,须得提防。
小莲瞅了简贞英和秦兰芝一眼,乖巧地答了声“是”。
她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生得白白净净瘦瘦小小,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带着许多灵气。
秦兰芝引着简贞英上了二楼,两人在楼上东窗前的榻上坐定。
简贞英打量着秦兰芝的屋子,见整套的白杨原木家具,素白纱帐,柔粉衾枕,淡紫纱帘,妆镜前摆着一个小小的素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枝桂花,米粒大的金桂散发着桂花特有的芬芳,煞是素雅,便叹息道:“你这屋子可真雅致!”
秦兰芝递了一盏茶给简贞英,眼中含笑:“贞英姐姐,你是知道的,我自小喜欢浅粉、浅绿、浅紫、玉白之类素色,不爱那大红大绿!”
简贞英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又细细打量了秦兰芝一番,这才道:“你肌肤白,若是穿大红色的袍子、斗篷和褙子之类,也好看!”
秦兰芝又是微笑,却没有多说。
她喜欢冬日穿大红织锦面的袄子或者斗篷,衬着冬日萧瑟枯败之色,却也明艳,只是前世跟着赵郁,韩侧妃是绝对不允许她穿大红正红这样颜色的衣服的,以至于她跟了赵郁八年,居然一件红色衣裙都没有。
不过如今离了王府,以后她可是想穿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了。
想到这里,秦兰芝不由又笑了,心中着实欢喜。
她还关心着简贞英与周家的婚事,忙问道:“你与周家的事怎样了?”
简贞英原本松快的神情一下子消失了:“我娘托人去周家湾打听了,那周秀才果真身子不好,一受点凉就咳嗽,脸泛潮红,好多日不能起身,家中常年熬药......”
她脸色苍白:“我怀疑周秀才是痨病!”
秦兰芝忙问道:“那你爹娘怎么说?”
简贞英眼睛立时湿润了,低头弄着手帕:“我爹娘原本说要拒了周家的亲事,可是我三哥却说周秀才年纪轻轻,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以后定然前途远大,还说什么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是家中长辈之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姑娘家不该关心这些......”
她扑簌簌落下泪来:“我爹娘听了我三哥的话,如今已经要答应周家了......”
秦兰芝看着简贞英,心里难受之极,思来想去,试探着道:“贞英姐姐,我有一个法子,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简贞英却是知道秦兰芝自小就极有主意,当下忙道:“兰芝,你说吧!”
秦兰芝略一思索,道:“贞英姐姐,你觉得装病这个主意怎么样?”
简贞英闻言,双目瞪得圆溜溜看着秦兰芝:“装病”
秦兰芝认真地点了点头:“周家知道儿子身子不好,是个药罐子,想必打算找一个身体康健的儿媳妇,这样才能常年照顾多病体弱的周秀才,你若是传出得病体弱的风声,估计周家会先悔婚!”
见简贞英眼睛一亮,秦兰芝忙又道:“贞英姐姐,装病这个法子却也是有不妥之处的,你得先考虑好!”
她看着简贞英的眼睛:“你若是装病,也许会传出多病的名声,以后说亲可能会受到影响。”
简贞英甚至欢喜:“如今先解决了眼前之事吧,别的我也顾不得了!”
秦兰芝见她态度坚决,心里也为她高兴,狡黠一笑,道:“贞英姐姐,我来教你如何化病妆吧!”
因楼上没有粉,秦兰芝便带着简贞英下了楼,去楼下她娘秦二嫂的屋子寻了胭脂水粉和涂抹嘴唇的香膏出来,又拿了靶镜和帕子,坐在楼下明间内开始化病妆。
秦兰芝在自己脸上演示给简贞英看。
她先薄薄地在脸上涂抹了一层润肤的香脂,然后又拿了她娘的水粉,细细地在脸上脖子上敷了一层,对镜照了照,觉得脸确实显得苍白了,这才拿起描眉的炭笔,略微描了描,然后又用手指头蘸了些深红香膏,在嘴唇上略略晕了些,又在唇上薄薄抹了些粉,然后蹙着眉做出病恹恹的神情看向简贞英,拖着声音有气无力道:“贞英姐姐,我心口好疼呀…”
简贞英:“…”
看着像病西施一般的兰芝,她简直是目瞪口呆——兰芝是明媚鲜艳那种长相,一看就康健得很,如今一番装扮,再看时居然真的像是得了心疼病一般!
简贞英欢喜之极,一把抱住了秦兰芝:“兰芝,你这个法子实在是太好了,我这就回去试试!”
她家和周家说好的,明日周家的媒人就要上门了,她可真的要抓紧时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若是再不操心,那可真是活该了!
秦兰芝知道简贞英如今情势危机,也不留她,起身送她出去。
一行人走到大门内,翡翠刚打开大门,就惊叫了一声:“郡…郡王…”
听到那声“郡王“,秦兰芝瞬间只觉头皮发麻汗毛竖起,呆呆地看了过去,却见门外正立着一个穿着藏青骑装的清俊高挑少年,不是赵郁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略微短小了些,明日多更吧!

第十四章

在看到秦兰芝的那一瞬间,赵郁大脑忽然变得一片空白,原先想好的要说的话忘得干干净净,只是立在那里看着秦兰芝。
简贞英与秦兰芝一起出来,听到翡翠叫“郡王”,忙也看了过去,却见门外立着一个目如寒星鼻梁高挺的清俊少年,身材修长高挑,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只是瞧着神情有些冷峻,心里不由有些怕。
她往前看了看,却见几个青衣小厮正牵着马立在后面,便猜到眼前这位清俊少年便是福王府的端懿郡王——宛州城里只有端懿郡王一位郡王,倒也好认得很!
简贞英悄悄觑了一边的兰芝一眼,见她只是呆看着端懿郡王,忙拉了拉秦兰芝的衣袖,轻轻道:“兰芝——”
秦兰芝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停止流动,双耳嗡嗡作响,只是怔怔看着赵郁。
她的视线,穿越八年岁月,透过眼前这个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看到了前世那个逐渐变得沉默、无情和冷血的新帝,全身的血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秦兰芝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然后抬眼含笑看向简贞英,声音温和:“贞英姐姐,你先回去忙你的事情吧!”
简贞英当真是有些害怕这位端懿郡王,见秦兰芝的眼睛看着很平静,她忙屈膝行了个礼,然后匆匆离开了。
秦兰芝目送简贞英离开,这才看向赵郁。
秦兰芝和她那个女伴说话的时候,赵郁一直在看秦兰芝,发现不过二十日不见,她似乎瘦了一些,脸色苍白,眉尖若蹙,唇色浅淡,下巴也比先前尖俏了,瞧着很是病弱,再也没了先前的康健明媚,心里说不出的怜惜,便道:“你......病了么?”
他不过离开了二十日,秦氏就相思成病了?
她可真是喜欢我呀!
赵郁心里满是怜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只是温柔地看着秦兰芝。
闻言,秦兰芝愣了一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方才教简贞英化病妆,还没来得及卸妆就出来了——她心中很快有了主意,竭力调动自己的表情,做出怯弱不胜的模样来,右手捏着帕子放在自己心口处:“郡王,您......您怎么来了?”
赵郁刚要开口,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知书知礼等人,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正站在秦家门口,这里人多眼杂,怕是不太适宜说话,便低声道:“进去说吧!”
他给知书使了个眼色。
知书会意,忙把马背上褡裢里的玄缎包袱取了出来,小跑上前,双手奉给了赵郁。
秦兰芝心怀鬼胎,见翡翠立在一边吓得脸都白了,一声不敢吭,便答了声“是”,引着赵郁往院子里走。
她刚走了两步,察觉到自己步履过于稳健,似乎不够娇弱,便放慢步伐,做出怯弱不胜之态,弱柳扶风之姿,慢慢悠悠引着赵郁往前走。
赵郁纳了秦兰芝一年多,却还是第一次来秦家,他腿长脚长,原本走路都是大步流星,此时为了适应秦兰芝,便尽量放慢脚步,慢悠悠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秦家院子的景致。
秦家的院子里种了不少花木,虽是仲秋,却依旧苍翠葱茏。
甬道上铺着青砖,清扫得干干净净。
院子里大概种有桂树,空气中氤氲着桂花特有的甜香,很是好闻。
走到了一楼明间外面,秦兰芝脚步微微滞了滞,却径直引着赵郁向东上了二楼——她怕她爹娘乍一回来,到时候一时不慎露了马脚。
赵郁刚开始还不觉,待上了楼梯,走到转角处,抬眼看到了二楼东暗间窗子上挂的淡紫纱帘,他这才意识到秦兰芝带着他来到了她的闺房。
他和秦兰芝在一起一年多,彼此是对方最亲密的人,他却还没来过秦兰芝的闺房......
想到自己即将踏进秦兰芝的闺房,赵郁心跳不已有些快,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他忍不住偷偷瞅了秦兰芝一眼。
谁知秦兰芝心虚,再加上前世赵郁的积威,她心中正有些惴惴,也偷偷看向赵郁。
两人四目相对,瞬间就都移开了视线。
赵郁脸热辣辣的,心脏怦怦直跳。
秦兰芝则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赵郁发现了什么端倪——前世到了登基前,赵郁已经城府极深,在他面前,她似乎就像个透明人。
赵郁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她就要惴惴半日。
秦兰芝身子有些僵硬,掀开了房门上的青竹门帘,声音微颤:“郡王,请进来说话吧......”
赵郁弯腰进了房门,停住脚步立在那里,好奇地打量着秦兰芝的闺房。
秦兰芝的闺房与他想象中不一样。
在王府内她的屋子简简单单的,全是些黑白蓝这样的色调,没什么脂粉气,赵郁一直以为她喜欢,现在看她的闺房,他才发现秦兰芝喜欢那些小姑娘喜欢的颜色和摆件,而且妆台前摆着不少瓶瓶罐罐,还摆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枝正盛开的金桂。
赵郁不禁有些疑惑,不过他很快就自己找到了答案——秦氏还真喜欢我啊,她明明喜欢这样的屋子,可是她在王府的屋子却完全是按照我的喜好来的呀!
秦兰芝眼珠子滴溜溜转,一边走一边想着心思,慢慢走到窗前长榻前,这才看向赵郁,低眉顺眼道:“郡王,请坐!”
赵郁把手里的包袱放在了小炕桌上,在榻上坐了下来。
待赵郁坐下,秦兰芝慢慢走了出去,低声吩咐小尾巴般悄悄跟上来的翡翠:“你去下面让万儿烧水,沏两盏茶送上来,我爹娘若是回来,让他们不必上来!”
翡翠脸色苍白神情惴惴,受惊小兔子般连连点头:“姑娘,您放心吧,我这就下去安排!”
她生怕郡王发怒,兰芝会受到伤害,因此虽然害怕,却依旧鼓起勇气跟了上来。
赵郁见秦兰芝心事重重走了过来,规规矩矩立在一边,脸色苍白,身子单薄,纤腰一束,瞧着甚是可怜,便柔声道:“你身子不好,坐下说话吧!”
秦兰芝一言不发,斜签着身子隔着小炕桌在长榻上坐了下来,却依旧不看赵郁。
屋子里一时有些静,窗外不远处梅溪河的水声隐隐约约,赵郁甚至能听到屋子里秦兰芝的呼吸声。
他轻咳了一声,寒星般的眼睛看向秦兰芝:“你身子哪里不爽快?”
又急急道:“这市井之间能有什么良医,你今日就跟我回去吧,王府里的何大夫是我母妃从京城请来的,医术颇为高明,让他给你看看脉息吧!”
他担心秦兰芝,还没回王府就直接到了秦兰芝娘家,打算直接接了秦兰芝回去。
秦兰芝垂下眼帘,捏紧手里的帕子,低低道:“那日我冒犯了郡王您,侧妃命人把我唤了去,说是要罚我,我吓得差点晕过去,就向侧妃请罪,离了王府了。”
赵郁:“......”
他怎么听不懂秦兰芝的话了?
秦兰芝半日没听到赵郁的回应,抬头看向赵郁,见他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心里不由更怕了。
可是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知道自己若是留在王府,还会像前世一样没命,因此秦兰芝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直视着赵郁的眼睛,声音低而坚定:“郡王,侧妃叫了官媒,给了我出府文书,上面盖了州衙的官印——如今我已经不是福王府的人了。从此以后,我婚嫁自由,与您无干。”
秦兰芝一向干脆,与其这样吊着赵郁,黏黏糊糊地暧昧着,不如把事实说出来。
赵郁性子何等高傲,他绝对不会纠缠。
从此一刀两断,各自安好!
赵郁何等聪明,如何会听不懂秦兰芝的话?
他只觉得胸口似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半天才找回呼吸,可是呼吸刺痛,如无数牛毛细针扎在肺里,密密的刺痛瞬间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