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闻言大惊,顺手拿起朱俊的描金川扇在朱俊脑袋上敲了一下:“你疯了,教贵哥这个!”
朱俊讪讪道:“不是说子承父业么…”
慧雅见朱俊在房内,便不打算上前侍候,谁知道贵哥在朱俊怀中玩耍,一瞥眼却看到了外面立着的慧雅,顿时不依了,抬手在朱俊脸上拍打着推拒着,口中道:“要忒雅!我要忒雅!”
朱俊被儿子打得目瞪口呆。
王氏忍住笑道:“贵哥这是要慧雅呢,他最喜欢慧雅了。”
她抬头叫慧雅进去:“慧雅,你和慧秀抱了贵哥去后面花园子看月季花。”她不愿让儿子再呆下去了,免得招了这起子小妇的恨。
慧雅闻言欢欢喜喜进去抱贵哥——昨晚贵哥是她哄睡的,那软软的温暖的小身子窝在自己怀里,真是幸福极了。
朱俊把贵哥递给了慧雅,凝神看了看她,却没有说话。
待慧雅抱着贵哥出去了,他才看向王氏,眼中有些试探:“慧雅真是出落得越来越好了…”
王氏听明白了朱俊的试探,想都不想便道:“慧雅早说过了,她是不做人小老婆的!”
朱贵一直觉得自己高大英俊潇洒温柔又多金,是女人都该爱上自己的,谁知道就碰了这个钉子,顿时有些讪讪的,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以掩尴尬。
王氏这句“她是不做人小老婆的”却一下子得罪了在座的四个人——二娘董兰英、三房朱栀子、四房马甜甜和五房韩银儿。
董兰英和朱栀子还好,马甜甜和韩银儿相视一看,暂时放下仇恨又结成了同盟。
马甜甜低声道:“咱俩回去后再计较。”
天还没亮赵青就起来了。
他带着蔡玉成和丁小四丁小五在东厅前面的松林里把弓马刀剑练了个遍,见晨曦微露,这才回自己房里冲了个澡。
冲罢澡赵青穿着白色中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顺手去拿丁小四提前搭在衣架上的洁净衣物,却发现是那件宝蓝锁边的白罗交领袍子。
他垂下眼帘,心下有些疑惑。
丁小四正用托盘端了一盏茶进来,见状笑嘻嘻道:“大人,上次过堂慧雅姑娘来县衙应询,顺便把您的这件衣服送了过来。奴才瞧慧雅姑娘洗过也熨过了,就直接收起来了。
赵青:“…”他一直以为衣服还在慧雅那里…看来,慧雅是真的对他无意…
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闷闷的,钝钝的。


第十四章 剑拔弩张

慧雅与慧秀带着贵哥到后面花园看月季花。
出来的时候,慧雅笑着招呼五娘韩银儿的丫鬟小珍:“小珍,一起去摘花去!”
小珍常挨五娘韩银儿的打,被打怕了,想去却又不敢去,犹犹豫豫道:“我…我…五娘…”
慧雅闻言笑了:“今日老爷在家,定要在正房用午饭,五娘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去,你放心跟我们去玩吧!”
小珍闻言欢喜极了,忙跟着慧雅和慧秀去了。
到了花园,慧雅示意慧秀带着贵哥在草地上玩,自己和小珍立在一簇月季花前赏花。月季花含苞待放,格外娇艳,芬芳在风中浮动,令人身心俱醉。
慧雅掐了一朵大红的月季花拿在手里把玩着,佯装无意地问小珍:“小珍,今日怎么是你跟五娘出来啊?往日不都是小玉跟着五娘侍候么?”五娘院中的这两个丫鬟小玉和小珍,小玉仗着老爷和五娘喜欢,常常欺负小玉,慧雅打算先挑起小珍对小玉的恨意。
小珍闻言忿忿道:“小玉?哼!”
慧雅也不急着问,把那朵大红月季花递给小珍,自己又掐了一朵浅粉月季花,放在鼻端轻嗅着,眼睛却不离前面草地上的贵哥。
小珍涨红着脸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五娘为了霸揽老爷,昨夜让小玉侍候了老爷!”
慧雅一脸惊讶:“小玉?”
她抬眼看向前方含苞待放的簇簇繁花,低声道:“小玉怕是留不住老爷的。”朱俊一向好的就不是稚嫩生涩的少女,而是颇具风情床笫之间放得更开的人。妻,譬如以前的韩银儿,譬如现在的秦宝珠。
小珍脸上现出一抹快意:“那是自然!不过,小玉现在可得意着呢,夜里叫我起来好几次侍候她,早上说浑身疼,又折腾我侍候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即使侍候了老爷,还不过是我和一样都是丫鬟…”
慧雅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轻轻地在小珍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两人聊了一会儿,慧雅状似无意地转移了话题,和小珍开玩笑:“我说惠林是不是喜欢你啊,怎么老是往五娘院子里跑?”惠林是朱府的管家,生得甚是清秀,先前也是朱俊的小厮,甚得朱俊信任,就提了管家之职。重要的是惠林如今年二十四岁了,按照朱府规矩,女仆满了二十岁,男仆满了二十五岁可是要婚配的。
见小珍低着头,牙齿咬着嘴唇,显见心理斗争非常的激烈,慧雅便笑着道:“咦?难不成惠林看上小玉了?”
小珍冷笑了一声道:“小玉?她算哪根葱!人家看上的可是五…”
小珍是被韩银儿家常打怕的人,话说了半截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当下脸色苍白,捂着嘴不说话了。
慧雅心中的疑问已经得到了证实,一边在心里合计着,一边抬手叫慧秀带贵哥过来:“慧秀,贵哥该喝水了,咱们回去吧!”
贵哥有些渴睡了,慧雅便把他背了起来。
没多久慧雅就感觉到贵哥睡着了,软软的肉肉的身子贴在她背上,随着她的步伐一颤一颤,颤得慧雅的心都软了。
她下意识放慢了步伐,生怕惊醒了贵哥。
灿烂春日照在小径两旁的女贞上,满眼都是刚萌发的新绿,令人心情愉悦。慧雅看了小珍一眼,见她一脸茫然,脖子里还有几处指甲掐出的月牙形紫痕,恐怕不是五娘的手笔就是小玉的手笔,瞧着很是可怜。
慧雅心中愤怒,便有心指点她:“小珍,以后小或者别人再欺负你,若是老爷在场,你就往大娘院子里跑,大娘心慈,总不会眼见你挨打;若是老爷不在场,你就和小玉对打,她生得小巧玲珑,不见得能打过你,闹得不堪了,你就去找大娘评理…”把事情往大里闹,闹得五娘没脸才好。
她已经把话说得很透了,朱府虽然因为家主朱俊的关系,内宅乱糟糟的,妻不妻妾不妾的,不过王氏毕竟是嫡妻,她一向心慈,再加上和韩银儿一向不睦,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韩银儿虐待小珍,所以慧雅才给小珍出了这个主意。
慧雅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她小时候也被比她大两岁的慧珍慧宝欺负过,她就是这样做的,结果把慧珍给打怕了,再也不敢欺负她。
慧宝个子大,颇具武力,慧雅一时打不过,所以慧宝一欺负她,她就闹到大娘那儿去,慧宝挨了几顿打,也不敢欺负她了。
慧雅把背上的贵哥往上托了托,接着道:“人贵自强,自己厉害了,别人才不敢欺负;若是一直软绵绵的不知道反抗,那些坏人就会一直当你是软柿子捏。”
小珍低低“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饶是得了小玉,朱俊也不过在家里呆了两日,第三天就又去了小花枝巷。
朱俊一离开,王氏就叫了慧雅过来,屏退旁人问道:“今日就开始?”
慧雅想了想,道:“大娘,先慢慢放松,不要一下子松懈下来。
王氏连连点头。
到了下午,王氏便以“老爷不在家里,夜间需加强巡逻”为由,把各院的看门婆子都集中了起来,由李妈妈带领着夜间按时巡视。
刚开始的几夜,这队婆子每个院子都按照时辰巡逻到了;接下来却开始有些懈怠了,不过是到了子时在各院周围转一转,然后便聚在正房院外的值夜屋子里吃酒抹骨牌,等闲不肯出门巡视了。
这日慧秀值早班,夜里在贵哥房里值夜没有回来。
慧雅一大早起来,洗漱罢正在梳妆,李妈妈端着托盘给她送早饭来了。
对间的慧珍慧宝知道李妈妈一直待慧雅好,倒是没说什么,收拾利落就去上房侍候了。
慧雅已经梳好头了,正拿了一个珍珠坠子对着镜子往耳朵上戴,见李妈妈过来,便笑着道:“妈妈,再等我一等!”
李妈妈把托盘放到了窗前的旧方桌上,打开窗子看了一眼,见慧珍慧宝往正房去了,这才转身低声道:“昨夜子时三刻,我假做出来方便,瞧见惠林溜进了五娘院子。我想着你的叮嘱,就装作没看到,又回去了。后来大家吃了酒都睡下了,我就出去寻了个僻静处守着,终于给我守到了,惠林是寅时才走的。”
慧雅已经戴好了珍珠坠子,闻言不禁拍手笑了:“太好了,就看今夜了!”
上午的时候三娘朱栀子来寻王氏玩耍,慧雅一直没机会和王氏说话。
朱栀子在正房用罢午饭才走。
王氏歇了一会儿,见贵哥有些渴睡,便带着贵哥进卧房睡下了。
因为慧雅的劝说,王氏如今把贵哥看得很紧,夜里虽然是慧秀或者慧雅带着贵哥睡,但午睡王氏都是亲自带贵哥的。
待贵哥睡熟,慧雅这才把昨夜之事和王氏细细说了。
王氏听着听着,紧蹙的眉毛就展扬开来,满脸喜色道:“我们今夜就去捉奸!”
慧雅略一沉吟,道:“大娘,不如下午派人去接温家姑母。”
王氏想了想,当下明白了慧雅的用意,心下感动,在慧雅手上拍了拍:“慧雅,还是你真心替我考虑!”朱俊三代单传,父母早亡,如今长辈里只有嫁到温家的姑母还活着了,因此朱俊对温家姑母颇为尊敬。如果韩银儿私通管家之事闹到温家姑母面前,她再受宠也无法翻身了…
慧雅眯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笑了,颊上一对酒窝时隐时现:“大娘,李妈妈这几日请那些婆子吃酒,颇费了些银钱呢!”王氏的手太紧了,银子一旦过了她的手,连朱俊想要都要费点工夫,慧雅得趁她开心为李妈妈争取点正当权益。
王氏此时正在开心,当下便吩咐慧雅:“拿五钱碎银子给李妈妈,别让别人瞧见,告诉李妈妈,就说待事成我还有重赏。”
慧雅含笑答应了,从王氏放碎银子的钱匣子里称了一块重五钱的碎银子,让王氏看了,这才先放到了自己袖袋里。
帮王氏放下帐子关好床门,慧雅就去寻李妈妈了。
李妈妈接了银子,毫不含糊地拿剪刀剪了一小块,掂了掂,约有二钱的样子,顺手递给了慧雅。
慧雅很不好意思:“妈妈,这是大娘赏你的,我不能要。”
李妈妈扑哧笑了:“就大娘的抠唆样子,若不是你,我休想得一文钱!这是该给你分的!”
两人推让了一番,见李妈妈真心要给,慧雅只得接了。
眼看快要到月底了,她得回孙家沟了,到时候得给马大娘二钱银子工钱,给孙刘氏二钱银子做家用,余下还有六两一钱银子,如今再加上李妈妈给的这二钱银子和月底的五钱银子月银,她这个月总共能结余六两八钱银子…
因夜间怕是有大事要发生,慧雅便让李妈妈先睡下,自己先出去了。
如今端午将至,布谷鸟在夜间“布谷布谷”叫个不停,田地里的麦子也快要熟了,一年的麦收季节对百姓来说最是重要,赵青便和知县白吉光商议了,两人站在沙盘前按照东西方向把永平县境一分为二,预备分工合作带着差役巡视全县。
赵青想到慧雅老家在城东,一双凤眼扫向东边,沉吟一下却没说话。
因为赵青一向无欲无求,白吉光正愁难以巴结呢,见到赵青视线落在东边,白吉光当下便哈哈笑道:“赵贤弟,愚兄许久未曾去县西诸乡巡视,倒是颇为挂念,不如愚兄选西!”
赵青矜持地点了点头,容色清冷:“既如此,下官就去城东好了。”
三五日后,赵青带着弓手班头蔡玉成与一队弓手巡视到了孙家沟东北的秦营。
如今已是初夏时节,天气一天比一天的热,骑着马走了这一路,众人都出了一身汗,便簇拥着赵青跟着前来迎接的里长秦顺成进了村子。
一进门,秦顺成就急急让人送上了瓜果,又让人去烧水泡茶。
赵青在秦顺成家堂屋坐了下来。
外面虽然有些热,可是秦家房子是青砖瓦房,甚是阴凉,赵青身上的汗很快便下去了。他刚端起茶盏,大门外就有人高声哭喊道:“大人,请给小民做主啊!小人的女儿被人给杀了呀!”
与此同时,一个女人也哭喊起来:“我的宝珠,你死得冤啊!王家那两个狗男女老杀才,骗了我的宝珠不说,又害了我的宝珠啊!”
赵青神色未变,凤眼幽深看向一边陪坐的里长秦顺成。他刚进秦顺成家,告状的就得知消息,想必是秦家的人去通的风报的信。
秦顺成被他这么一看,当下浑身冷飕飕的,心里咯噔一声,一下子从椅子上滑了下去,顺势跪在了地上:“大人,许是小的老婆出去报的信…”赵大人瞧着玉人似的,好看得很,可是那通身的气派,连知县白大人都差得远,他不由自主就有些害怕。
赵青并不叫他起来,垂下眼帘淡淡道:“让他们进来吧!”


第十五章 疑云重重

很快弓手班头蔡玉成和丁小四一起引着一对乡里富户打扮的中年夫妻进了院子。
这对夫妻走到堂屋门外,见里长跪在地上,而正中的方桌边端坐着一个清俊的少年,不由心中都有些疑惑,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蔡玉成低声道:“这就是我们大人。”
这对夫妻一听,当即扶着膝盖双双跪了下去,男的大声呼号起来:“大人要给小民做主啊!”
女的虽年已中年,但风韵犹存,满脸是泪道:“大人,民妇、民妇是来寻女儿的!”
赵青修长的手指在漆痕斑驳的桌面上敲了敲,丁小四便沉声道:“好好说话!”
男的身子闻言,先抬手在妻子手上拍了拍,低声道:“我来向大人禀报。”
他又对着赵青磕了个头,从袖袋里掏出白汗巾子擤了一下鼻子,这才述说起来。
原来他是秦营的村民,名叫秦德栓,夫妻俩只有一女唤作宝珠,去年经人说媒,嫁给了永平河西岸王家庄王兰田的儿子王玉宝。
成亲不过三个月,那王玉宝便去东京贩玉了,只留下宝珠在家侍候公婆。
昨日因为思念女儿,秦德栓两夫妻便带着家中长工挑了礼物去王家看女儿,王家却告诉他一个多月前儿媳妇和公婆怄气,渡河回娘家了,都一个多月没回婆家了。
秦德栓两夫妻气不过,便和王家人大吵了一架,正要请了讼师商量告状,听说县尉大人巡视麦收到了村里,这才过来喊冤。
见这位年轻的赵大人专注倾听,秦德栓膝行一步,趴在门槛上嘶声道:“大人,王家说小民女儿宝珠一个月前因为和公婆怄气回了娘家,可小民夫妇根本没见到女儿啊;再说了,儿媳妇走了一个多月,他们都不问不找,这合情理么?”
他的妻子秦李氏在后面呜咽起来:“我的宝珠啊…”
赵青问明了情况,开口吩咐里长:“带秦家夫妇先去歇息。”
里长已经跪了半日,膝盖都跪麻了,答应了一声,哆嗦着爬起来,缓缓退了出去。
赵青又吩咐蔡玉成:“你带两个人去王家庄传唤王兰田夫妇。”
蔡玉成答了一声“是”,自去点了两个弓手,牵了马出来,骑马往王家庄而去。
赵青自从上任,便仔细研究了永平县地理,知道从秦营到王家庄,不但路途颇远,而且还需渡过永平河,颇为麻烦,因此也不着急。
见丁小四引着县中带来的厨子刚进了秦营里正家的厨房,赵青便带着两个弓手去看村口的麦田。
正是初夏时候,村口的大槐树满树新绿的槐叶,在日光下遮出了一大片树荫。树下石凳上坐了好几个正歇息喝茶的村民,见一个身穿官服的俊俏后生过来,都是一愣,视线呆呆地随着赵青移动,其中有人见过世面,认识赵青身上的官服式样,低声提醒道:“是县尉大人!快快行礼!”
众村民滞了片刻,这才起身参差不齐地行起礼来。
“见过大人!”
“给大人行礼!”

赵青并不理论,点了点头,开口询问道:“往王家庄怎么走?”
村民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一个胆大的出列,唱了个喏,道:“大人,是河西王家庄么?”
赵青点了点头。
村民走了过来,热心地指点着:“大人,您看前面那条小路,一直往西走,大约走二里地,就到了河边,河边自有摆渡的,渡过河继续往西,走到第二个十字路口转向南,一直往南走,过了官道,就是王家庄了!”
赵青头脑清晰,随着村民的叙述,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地图,而从秦营到王家庄的路途已经跃然而出。
他负手立在那里,因为阳光强烈,凤眼微眯看向这个村民,长长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丝丝缕缕的阴影:“从秦营到王家庄,有近路么?”
村民笑道:“禀大人,都是一块块的麦田,如今麦子快黄了,谁家也不会让人在田里走的!”
赵青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
他抬腿沿着小路往西去了。
两个弓手忙跟了上去。
村民们想跟上去看热闹,却又不敢跟,只得立在那里看着赵青和两个弓手渐渐走远。
小路两边挨近村子的田地里种的都是菜,菠菜、葱和蒜苗已经长老了,而荆芥刚刚长出来,黄瓜刚开始爬秧,满眼都是一片绿意。
又沿着小路往西走了一段距离,小路两边便是满眼青黄的麦田了。饱满的麦穗在风中摇摆着,煞是好看。
赵青掐了一个麦穗看了看,见麦粒饱满,心下满意。
跟在后面的两个弓手中年轻一些的那个见状,含笑道:“大人,托您的福,永平县今年可有一个丰收年啊!”
赵青没说话,兀自在心里盘算着。
今年麦子大丰收,为了避免谷贱伤农局面出现,就需要提前筹集银两购买麦子入库…
永平县尉不过是从九品,官卑职微,可是却掌管着永平一县的司法捕盗、审理案件、判决文书和征收赋税。赵青只是觉得,在其位谋其政,他既然在永平县尉的位置上,就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不能尸位素餐,只等升迁。
又走了一段距离,赵青见有一对老年夫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正蹲在麦田里薅草,便打了个招呼,闲谈起来。
那对老年夫妇见到赵青身上的官服,原本有些拘谨的,可是和赵青聊了一会儿,见他问的都是麦收之事,便都大胆起来,也敢说笑一两句了。
赵青见状,便含笑问道:“你们庄子里的秦宝珠,这段时间回过娘家没有?”这两位老人中午时分还在地里薅草,显见非常勤谨,而这是从王家庄到秦营的必经之处,如果秦宝珠回来,这两位老人常在田地做活,也许会碰见。
这对老夫妇闻言想了想,都摇了摇头。
那个小孩子生得黑黑的,甚是机灵,眨巴着大眼睛在旁边听,嘴里还噙着一根茅芽。
闻言他吐出茅芽笑嘻嘻道:“说的是秦家宝珠姑姑么?前几日爹爹带我进城,我在一个好高的门楼下看到宝珠姑姑了!”
他一脸悻悻:“宝珠姑姑正在看卖花的货郎,都没认出我!”
爷爷闻言当即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小人家胡说什么呢!”
又赔笑道:“大人,小孩子不懂事乱说…”
小孩子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赵青含笑看向小孩子:“小哥儿是在城里哪个地方见到宝珠姑姑的?”
小孩子也知道美丑,见这么一个好看的哥哥带着笑问自家,便洋洋得意道:“就在小花枝巷那边啊,我姨母家也在那儿的!”
赵青又问了几句,问明了老人姓名,得知对方姓胡,是秦营惟一的外姓,心下便明白了——这胡老伯一家在城中见过秦宝珠,却因为是村中外姓,不想惹事,因此不肯多说。
他抬手拍了拍胡家小孩子的肩膀,吩咐弓手给胡家小孩子一串铜钱买糖吃。
小孩子拎着那串铜钱,张开豁牙的嘴笑了。
用过简单的午饭,赵青刚端起茶盏,蔡玉成便回来了。
他一下马便跑了进来,不顾满脸的汗,急匆匆行了个礼:“大人,秦家的亲家王家人今日一大早就带了讼师进城告状去了!”
赵青闻言放下茶盏,心知这件事情渐渐复杂起来了。
他沉吟一下,道:“即刻回城。”
见蔡玉成拔腿就要去集合人马,赵青便又补充了一句:“带上里正和秦德栓夫妇。”
下午睡起来,王氏派惠清雇了个凉轿,把温家姑母接了过来。
温家姑母到了之后,王氏先吩咐小厮去外面酒楼订一桌好席面,又吩咐慧珍慧宝去西边院子请二娘、三娘、四娘和五娘过来陪温家姑母说话。
没过多久,二娘董兰英、三房朱栀子、四娘马甜甜和五娘韩银儿便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带着丫鬟过来了,一齐围着温家姑母谈天。
因为已是傍晚时分,日头不像白天那么热了,王氏便吩咐人把酒席摆在了的牡丹亭里,一时众人分别在铺设好的绣凳上坐下,说说笑笑吃起酒来。
三娘朱栀子先敬了温家姑母一盏酒,又敬了王氏一盏酒,笑嘻嘻坐下,仿若不在意地问:“大姐,姑母来家了,怎不命人去接老爷?”
王氏默然。按照慧雅的计划,朱俊可是不能回家的,回家了韩银儿还会偷惠林?
慧雅在一旁侍候,她知道后日是朱栀子生日,按照府中规矩,生日那日朱俊是要去朱栀子房里陪朱栀子一夜的。朱栀子大概是怕朱俊不回来,她的生日过得不够体面。
想到这里,慧雅便端起描金酒壶给王氏斟满了酒,含笑低声道:“大娘,您不是说后日一早命人去接老爷么?”
王氏会意,含笑看向温家姑母:“姑母,你看栀子这小蹄子,她害怕您老人家的亲侄子不回来陪她呢!”
又看向朱栀子:“我的妹妹,你且放心,那一夜必不让你独守空房!”
朱栀子脸都羞红了,只是不依。
韩银儿翘着二郎腿正拈了一粒烤白果剥着吃,闻言冷笑了一声。
王氏和朱栀子都装作没听到韩银儿那声“呵呵”。
朱栀子状似羞涩地向温家姑母撒娇:“姑母,您看大娘淘气的!”
给王氏斟过酒,慧雅悄悄去换了一个赤金酒壶,过来给韩银儿斟了一盏酒,看着韩银儿不在意地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韩银儿气不忿王氏和朱栀子造作,不待席终,就借口有了酒,不耐久坐,早早就回去了。
回到房中静坐片刻,韩银儿直觉浑身发燥,她叫了小玉进来,低声道:“你去叫惠林夜里进来!”


第十六章 夜深惊梦

蔡玉成集合罢人马,过来向赵青复命。
赵青立在秦营里正家大门外的白杨树下,低声吩咐蔡玉成:“你让付春恒带两个人,去寻秦营西边渡口摆渡的叶四郎,把叶四郎带回县衙。”他刚才装作和里正闲聊,打听到从秦营到王家庄渡河的话,方圆五六里地内只有一个渡口,摆渡人正是叶家沟的叶四郎。
蔡玉成答应了一声,点了两个做事靠谱的弓手,让他们跟着副班头付春恒去了,自己依旧跟着赵青侍候。
虽然接了秦德栓的状子,但是该做的巡视还是要继续,赵青骑着马带着人继续往前边的孙家沟而去。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孙家沟,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圆圆的落日挂在嫩绿的树梢上,给树梢镀上了一层胭脂红的光晕。
孙家沟的里正带着两个村民正候在村口,远远见县尉大人过来了,便笑容满面迎了上去。
在里正家院子里坐下后,赵青想起这位里正的老婆不爱干净,便看了丁小四一眼。丁小四机灵之极,当即领会了他的意图,笑嘻嘻地洗盏泡茶去了。
赵青见茶水还有些热,便随着里正去看孙家沟的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