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鲤鱼鲊和蛏鲊在坛子里放够十天,就可以用干净筷子夹出来吃了,又咸又鲜,美味得很。
李妈妈闻言连连点头:“好!”
又道:“今早我摘了半筐茄子,干脆再蒸个茄子用醋、香油和蒜泥凉拌了!”
慧雅觉得很不错,笑眯眯连连点头:“多放些蒜泥!”蒜泥虽然吃了口气不好,可是对身体却实在是好。
李妈妈答应了一声,便忙碌去了。
见李妈妈忙忙走进了厨房,慧雅倒是没有立即开始做活,而是继续想着心事。
她知道江守备娘子爱吃她做的那些小食,所以前段时间糟了两尾鲥鱼,腌了一坛糖蒜,后来又做了鲤鱼鲊和蛏鲊,都用小小的青瓷坛子装了,预备等守备府的人来拿定制衣裙时,让她们一起带走,也算是笼络兰娘子,为自己拉个回头客。
李妈妈在后院菜园子里种有晚荆芥和晚胡瓜,她在锅里熬上大米粥炕上玉米饼之后便拿着菜篮去了后院,剔了些荆芥苗,摘了俩胡瓜,预备给慧雅做蒜泥拌荆芥胡瓜。
待慧雅绣好一幅缎面,李妈妈已经把四样小菜、一篮玉米炕饼和两碗米粥放在了堂屋的方桌上,只待慧雅来用了。
慧雅洗罢手,与李妈妈一起用起了早饭。
她尝了尝自己做的鲤鱼鲊和蛏鲊,觉得咸香美味,肉丝筋斗,很是可口,便就着吃了不少东西。
用过早饭,慧雅歪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又去后院散了一会儿步,便又坐在窗前开始绣花。
眼看着快到傍晚了,李妈妈提前煮好了晚饭,见慧雅还在忙,就不去打扰她,自己出了大门,打算去约西邻张婆明日一起去羊山娘娘庙拜拜,祈求慧雅和赵青婚姻顺利。
刚出门,李妈妈便听到东隔壁的大门响了一下,接着书童阿北就提着书箱走了出来。
阿北看见李妈妈,忙笑着打了个招呼。
李妈妈随口问道:“这么晚了,阿北你还要出门么?”
阿北笑着点头:“听说运河东岸红枫林的枫叶红了,我们公子要去赏玩红枫!”
李妈妈笑了:“这读书人就是雅得很,太阳都快落山了,还要去赏红叶。”
李妈妈和张婆约好明日出发的时间,从张婆家出来,她正好看到元京骑了骏马在前,阿北骑了头健骡在后,主仆俩在夕阳中一前一后往南而去。
到了红枫林北边的入口,元京下了马,把马缰绳递给阿北,抬脚进了红枫林。
没过多久,一顶小轿便在红枫林南边入口停了下来,一个小丫头搀扶着罗千总家的李娘子下了轿子。
李娘子交代轿夫道:“且等一等,我去林子里方便一下。”她一得了丫鬟秀玲捎来的口信,便借口到城东信慈庵烧香,让家里的轿夫抬了一顶小轿出来了。
在信慈庵烧罢香她算了算时间,便让轿夫抬她回家,路上正好经过这红枫林。
没过多久,便有一个中年汉子骑着马急匆匆奔了过来,到了红枫林的南边入口,他一眼便看到了守在入口处的轿夫,忙从马上滑了下来,急急问道:“你们大娘呢?”他方才去信慈庵接继妻李娘子,不曾想正好错过,便寻了过来。
轿夫见家主急匆匆而来,脸上全都是汗,不由一愣,忙道:“禀老爷,秀玲陪着大娘进红枫林方便去了!”
罗千总抹了一把汗,把马缰绳扔给轿夫,径直进红枫林寻找妻子李娘子去了。
元京进了红枫林之后,觉得眼睛有些难受,便取下斗笠,用力抹了眼皮上粘的药水,眨了眨眼睛,让眼睛恢复了原状。
他正在揉眼睛,却听到了一声惊呼——“玉瑱!”
元京抬头一看,见一个中年汉子立在不远处的树后,正讶异地看着他。
他立刻认出了这是江守备麾下的罗千总,李娘子的新丈夫,顿时杀机立现,当即就拔出匕首抬腿迎了上去。
那罗千总虽然生得粗粗笨笨的,反应却很快,当即叫喊着飞奔而去。
元京望着他远遁而去的背影,抬起匕首恨恨地在树干上戳了一下,戴上斗笠急急地离开了。
骑上马之后,元京压低声音叮嘱阿北:“现在就进城!”
罗千总刚冲出红枫林,正要让轿夫们去追,却见妻子手中拈着一朵紫色野菊,与小丫鬟秀玲说笑着走了出来,忙喝问道:“你做什么去了?”
李娘子那双水汪汪桃花眼当即满是委屈:“老爷,我去林子里方便了一下,怎么了?”
罗千总记挂着林中的玉瑱,也不顾其它了,当即道:“赶紧走吧,我刚才看见那个玉二爷了,得赶紧去见守备大人!”
他以前被江守备借给县尉赵青追查过玉瑱,却被玉瑱走脱了,都以为玉瑱远走高飞了,没想到玉瑱还在永平县呢!
李娘子脸上的笑容滞了滞,握着罗千总的手轻轻抚了抚,笑颜如花道:“急什么?你不是说好今晚让我备下酒宴,请你的同侪们来家吃酒么?一则眼看着快到傍晚了,二则今日守备大人陪他兄弟江锦游运河去了,现在也不在守备府,不如等到了晚间,守备大人来咱家吃酒,你再和他说也不迟啊!”
罗千总觉得妻子说得很有道理,便没有吭声,骑马押着轿子,带着妻子李娘子匆匆回家了。


第七十一章 风波乍起

因为要和前知县白吉光做交接,赵青整整忙碌了一日。
一直忙到了夕阳西下时分,赵青才和白吉光交接了所有公事。
县衙三堂左右两边分别有两个院落,分别叫做东院和西院,一向都是知县家眷的住处,如今东院住着白吉光的嫡妻,西院住着白吉光的三房妾室,因为一时搬迁不易,所以白吉光的家眷还住在里面。
赵青倒是无所谓,慧雅还没有嫁过来,他一个家眷也无,惟有跟着侍候的杨妈妈一个老妈妈和丁小四、丁小五这两个小厮,所以白吉光的家眷愿意继续住的话,那就继续住好了。
忙完公事交接,赵青带着人回了东厅外堂,在书案后坐了下来。
朝廷没有任命新的县尉,因此永平县县尉一职任由赵青继续担任。
丁小五奉上茶后便退了下去。这几日大人实在是太累了,得让他一个人静静地休息一会儿了。
赵青喝了半盏清茶之后,起身去了庭院,在松柏林中的小路上慢慢踱着步。
虽然已经过了中秋节,可是这些松柏树依旧深翠欲滴,散发着松柏特有的清雅气息。
此时金色的夕阳逐渐淡去,黑夜渐渐来临,一切逐渐黯淡了下来,惟有小虫在草丛里欢快地鸣叫着,浑不知深秋即将来临,它们蹦跶不了几日了。
赵青心中积存的问题很多。
首先是在他的知县任期内他的职责问题。
大周朝对知州知县的考评有专门的《知州县令考课法》,其主要内容便是“四善四最”,道德方面要做到德义有闻、清慎明着、公平可称和恪勤匪懈,能力方面要做到劝课农桑、户口增加,狱讼无冤和推荐人才。
赵青相信自己都能做到。
考虑完这个,赵青又开始考虑慧雅的嫁妆问题。他可以不在意,但是为了防止大嫂尹氏说嘴,令慧雅尴尬,他得趁这段时间全都给慧雅备下,寻机送到慧雅那里去。
一想到慧雅要成为他的妻子,赵青的脸就有些热,他抹了一把脸,转身回了东厅外堂。
赵青刚走上台阶,丁小五迎面就走了过来:“禀大人,江守备麾下的罗千总发来帖子,请您去他宅邸赴晚宴。”
像这样的官员宴席,不过是吃酒听曲狎玩歌妓,赵青一向都不参加,因此随口道:“替我回掉。”
丁小五答应了一声。
到了晚间,奶娘杨妈妈在后堂厨房煮了些粗疏茶饭,让丁小五送了些过来。
赵青吃了几次慧雅做的美味饭菜,有些吃不下杨妈妈的这种潦草饮食,随意用了一些,就去沐浴更衣预备休息了。
他日夜兼程从东京回来,已是累得难以支撑。
洗罢澡出来,赵青穿着慧雅新给他做的中衣,拿了本书歪在床上看,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寅时赵青就起来了,洗漱罢,他又在松柏林里熬练了一会儿身体,冲了澡,待一切齐备,方去县衙的大堂点卯。
忙了大半个上午,赵青见诸事都告一段落,便起身出了大堂,在外面散步。
永平县县衙和大周各地的地方衙署建制相同,也是坐北面南、左文右武、前衙后邸、监狱居南的传统结构。
赵青立在大堂外,仰首去看两边柱子上的对联:“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
他正在心里琢磨这两句话,新近充了门子一职的丁小五疾奔而来:“禀大人,江守备求见!”
赵青闻言,心知江守备这个时候前来,一定有急事要见他,便带着丁小五回了东厅外堂。县衙大堂这边虽然也有议事堂,可是如今里外还没换成赵青自己的人,他有些不放心。
还没走到东厅,赵青便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武官服饰的英俊青年正在东厅前面徘徊,似有难决之事,正是永平县的守备江绣。
江绣一抬头,见是新任知县赵青,忙带着小厮江真迎了上去,躬身行礼:“赵大人!”
彼此见礼罢,赵青和江绣一起进了东厅外堂坐下,丁小五奉上茶来。
江绣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茶液的清苦令他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一些,这才道:“赵大人,昨夜…唉…”
赵青专注地看着江绣,倾听着他的讲述。
原来昨夜江绣麾下的千总罗金忠备办酒馔,请各位同侪到家饮宴。江绣因为带着弟弟江锦去运河上乘船游玩,去得有些晚。
他去的时候罗金忠已经喝醉了,醉醺醺非要拉着他说话,可是舌头都抻不直,一句话都没说清,江绣有些不耐烦,就训斥了他两句,自己先回去了。
今日一早,罗府的小厮就来报信,说罗金忠饮酒过量,夜间暴毙了。
江绣说到这里,突然起身踱了几步,猛地转向赵青,急促道:“赵大人,江某不放心,带着人去了罗宅,发现有些不对!”
赵青凤眼清明,似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专注地注视着他,声音也平静之极:“哪里不对?”
江绣想了想,接着道:“一则罗金忠一向身体强壮,号称千杯不醉’,极能饮酒,如何会饮酒过量’暴毙?”
他看向赵青:“二则罗金忠酒宴中所用的酒乃江某所送,是贱内娘家叔叔兰公公赠送江某的宫制茉莉酒。”
赵青凝视着江绣,他知道江绣还有话未说。
江绣又踱了几步,这才道:“江某正因为有这些担忧,便命小厮江善去了罗宅,命他务必要觑探罗金忠遗容。据江善回报,罗金忠鼻中隐有血迹。”
赵青看着这位年轻的江守备,沉声道:“江大人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办!”
上次的军粮案,江守备及他身后的靠山兰太监,都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十二哥这边,于公于私,赵青都会帮他调查清楚这个案件。
江绣闻言大喜,深深一揖,这才告辞离去。他今年才十九岁,胸中尚有热血,不愿让自己得力的属下死得不明不白,因此才来见赵青。
送走江守备,赵青吩咐丁小五:“去寻叶瑾,让他带上刘秀中和许家英,点上十个衙役,先随我去罗宅勘查现场。” 捕头叶瑾、仵作刘秀中和书记许家英这仨人可是赵青每次查案都得带上的县衙三宝,等闲离不得的。
丁小五脸上漾起一丝笑意,答应了一声便叫人去了。
大早上的,慧雅却在和李妈妈争论。
她和赵青的亲事已经有了眉目,按照一般的世俗规矩,她得开始准备嫁妆了。
慧雅还不知道赵青升任知县的事情,她已经想过了,赵青自己不在乎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而且赵青也不过是个县尉,自己陪嫁几个箱笼过去就行了。
李妈妈听了慧雅的话,简直想要伸出指头在慧雅额头上戳几下,把慧雅给戳醒:“慧雅啊,你聪明了一世,偏要糊涂一时么?”
她懒得多说,索性用事实点醒慧雅。
李妈妈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把赵青那夜过来给慧雅送来的锦匣都搬了过来,一一打开,摆在方桌上让慧雅看。
“慧雅,你来瞧瞧这个匣子,这里面全是珍贵绸缎!”
“慧雅,你来瞧瞧这个匣子,这里面全是花生大的珍珠!”
“慧雅,你来瞧瞧这个匣子,这里面全是各样金玉宝石首饰!”
“慧雅,你来瞧瞧这个匣子,这里面是子孙对对碗,全是越窑的青瓷啊!”

一一展示罢,李妈妈终于探出指头戳了戳慧雅的额头:“傻姑娘,人家赵大人都开始为你准备了,你还傻乎乎的呢!”
慧雅:“…”
见慧雅都呆住了,李妈妈便掰着指头开始给慧雅普及大周朝女子出嫁时要备下哪些嫁妆:“摆在卧室的家具,比如拔步床、房前桌、红橱、床前橱、衣架、春凳、马桶、子孙桶、梳妆台之类,咱们得准备; 摆在外面的画桌、琴桌、八仙桌、圈椅等外房家具,咱们也得准备;另外还得准备珠宝首饰…”
慧雅越听越不对,忙拦住了唾沫横飞的李妈妈:“妈妈,你忘了我的身份了?”
李妈妈:“呃…”
“我就是个乡下姑娘啊,”慧雅笑道,“差不多就行了,你还当我是千金小姐了!”
李妈妈半天才吐出了一口气:“那我也得尽力备得足足的,让你风风光光出阁!”
慧雅笑着转移话题:“妈妈,你不是和张婆约了要早上出发去羊山娘娘庙烧香么,怎么还不走?”
李妈妈这才想了起来,忙道:“我这就去看张婆收拾好没有!”急匆匆出门去了。
和张婆商谈好出发的具体时间,李妈妈从张婆家出来,却发现几个抬家具的人正往东隔壁元家送家具,书童阿北正开门迎他们进去。
李妈妈看了一眼,不要咋舌不已,原来是这些人正往里运送一座朱漆雕花拔步床,大门外面还放着一座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风式镜台、一方朱漆三斗房前桌和一个朱漆橱柜。
她笑着问忙得满头大汗的阿北:“阿北,你家元小哥要成亲了么?怎么全是红漆家具?”
阿北对着李妈妈笑了笑,没答话,引着抬家具的伙计进了院子。
家具全抬进去之后,阿北把大门闩上了。
那些抬家具的伙计全都恭谨地立在堂屋里,静候着元京发话。
元京沉声道:“李娘子那边怎么样了?”
一个伙计出列道:“禀二爷,已经把罗金忠装殓了,李娘子说江守备到的时候,罗金忠已经说不出话了,您的身份应该没有泄露出去。”
元京垂下眼帘,声音中带着刻毒:“按照原计划行事,务必要在三天之内弄死赵青。”他不信赵青死了,穆远洋还能够稳稳呆在东京。
众人答了声“是”,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李妈妈出去之后,慧雅就开始坐在那里发呆。
她一直没想到嫁妆问题,如今李妈妈提了出来,慧雅才想起这个也挺重要。
赵青是不在乎,可是为了她的面子好看,赵青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怪不得他送了这些锦匣过来,原来是这个缘故…
想到赵青对自己的体贴,慧雅心中便暖暖的,决心多攒下一些银子,将来出嫁时好看一些。
想到挣钱,她就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按照约定,今日是罗千总家的李娘子派人来取那两件斗篷的日子,因此慧雅昨日就把两件斗篷做好并浆洗晾干了。
她把斗篷挂着西屋的衣架上,细细检视了一遍,见一切完美,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李妈妈也回来了,她立在一旁,笑道:“这两件斗篷真是精美。不过,为何李娘子不要大红?斗篷做成大红的,这才正装啊!”
慧雅笑微微打量着自己亲手绣制的这两件斗篷,眼中满是不舍。
这两件斗篷从画出到绣成,无不凝聚着她的心血,一件是绣绿萼梅花的月白斗篷,衣摆处绣着一枝梅花,枝干倨傲色泽清冷,极是淡雅冷艳;一件是绣满了鸢尾花的软烟罗斗篷,飘逸清艳,令人如在梦中…
慧雅真舍不得把这两件斗篷给李娘子啊!
她笑了笑,眼中带了些寂寥:“江守备娘子都明说了她喜欢大红之类热闹色彩,千总娘子还能说自己也喜欢大红么?”
李妈妈:“…”
她叹了一口气,又嘀咕道:“这两件斗篷好看是好看,只是一丝红都没有,都可以直接去做丧服了…”
慧雅听李妈妈说得不祥,忙把她往外推:“妈妈,快给我包鸡蛋韭菜馅的扁食去,不要再唧唧歪歪了!”
李妈妈被慧雅推着往外走,眼睛却笑得都快看不见了:“好好好!我的小姑奶奶!给你做鸡蛋韭菜馅的扁食去!”
慧雅不敢再看自己做的斗篷,怕越看越舍不得,便回了卧室,继续坐在窗前绣花做活。
她刚绣了几朵花,就有人来敲门了。
李妈妈打开大门,发现正是李娘子的家人媳妇田安家的。
田安家的也不多话,直接付了余银,拿了那两件斗篷便走了,慧雅赠送的抹胸之类她都不看,直接团成一团,塞进了包裹里。如今家主罗金忠新丧,这两件斗篷大娘正好可以做孝服穿;至于这些艳丽的小衣,只好先收起来了。
李妈妈送了田安家的回来,闩上门,小跑过来和慧雅道:“慧雅,罗千总家出事了!”
慧雅一愣:“出什么事了?”
李妈妈压低声音:“方才田安家的告诉我的,说罗千总昨夜喝酒喝死了!”
慧雅:“…”罗千总死了,他的妻子李娘子还有心让人来拿新作的斗篷,也真够奇葩的。
李妈妈一脸神秘:“慧雅,这人世间是不是冥冥中早已注定,我早上还说呢,这两件斗篷好看是好看,只是一丝红都没有,都可以直接去做丧服了’,瞧,被我说中了吧!”
慧雅:“…妈妈,我饿了!”
李妈妈一听慧雅饿了,啥都不顾了,忙道:“扁食已经包好了,我这就去给你煮扁食!”
她一溜烟去厨房了。
慧雅不由笑了。
用过早饭,李妈妈便和张婆一起出发去羊山娘娘庙烧香去了。
慧雅刚送走李妈妈,就又有生意上门了。
原来县中提刑所赵提刑的娘子听了兰娘子的介绍,让家人媳妇过来交了六两订银,订做了慧雅画册中所画美人身穿的一套衣裙——绣蜡梅的雪青比甲外罩、浅绿薄纱夹衣和一条雪白双层纱裙。
慧雅做活做累了,就起身出门散步。
因为心中有事,她不知不觉走出了大门。
慧雅家大门外两侧墙外种植着不少月季,都过了中秋节了,这些花还都在秋风中盛开着,大红、深红、鹅黄、雪白的月季花盛放在翠叶之中,煞是美丽。
慧雅立在门口对着一枝开得正好的黄月季花发呆——这朵月季花半开半放,嫩黄的花瓣上还带着几滴晶莹的露珠,轻轻一嗅,芬芳的气息沁人心脾含——她颇想把这朵月季花掐下来,可是因为被花刺扎了太多回,有些怕疼。
正在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探了过来,轻轻折断那朵月季花的花茎,掐下了那朵月季花,递到了慧雅面前。


第七十二章

慧雅没有接那朵月季花,她抬头一看,见元京正眼中满是期待看着她。慧雅心里一突,觉得眼前情形怪怪的,忙后退一步,福了福,一句话都没说便起身进了自家大门,还闩上了门。
闩上大门之后,慧雅想了想,觉得自己做的很对,应该不会引起这位元京的误会,便进了卧室继续绣花去了。
她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确定自己爱的人是赵青,就不会给别的男人心生误会的机会。
元京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慧雅离开,眼睁睁看着大门在他眼前闭上,一种无力感弥漫在他周身,递出那朵月季花的手悄悄收了回来。
他自从明白人事以来,仗着英俊的容颜、出众的气质和温柔的手段,在女人方面一向无往而不利,没想到在孙慧雅这里屡屡踢到铁板。
元京大踏步进了东隔壁,一片片黄色的花瓣被揉碎,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女人都是要给自己找个依靠的,坚强如孙慧雅也不会例外,他相信只要自己除掉赵青,孙慧雅早晚会投到他怀中的。
新任永平县知县赵青带着捕头叶瑾、仵作刘秀中和书记许家英以及十个衙役来到了城北汉冶村罗宅勘查现场。
罗家明显的是在进行丧事,听说新任知县赵大人来了,管家田安便带着两个小厮迎了上来,把赵青等人请进大门。
赵青开门见山提出要验尸,田安家的没有别的话,只是道:“请大人允许小的去回禀我家大娘。”
没过多久,田安便引了一个身材娇小容颜娇美的圆脸妇人带着一个小丫鬟走了过来。
圆脸妇人身材甚是苗条,举手投足风姿绰约。
她对着赵青轻轻屈膝行了一个礼,起身后抬眼看向赵青,粉妆玉琢的一张圆脸上,一双桃花眼哭得红肿,盈盈含泪看了赵青一眼,缓缓别过脸去,露出了雪白一段脖颈,颇有几分楚楚动人的韵致。
接着她又似是害羞一般,星眸微闪睨了赵青一眼,声音弱弱的:“大人,请这边走…”
赵青凤眼幽深,仔细观察这位李娘子,见她头戴白鬏髻和珠子箍,还插戴着一朵白绒花,耳朵上也是一对珍珠坠子,身上穿着白藕丝对襟裳和玄色缎裙,裙下露出一双白绫高底鞋,瞧着虽是守孝,却分外的风流婀娜。
他淡淡道:“请带赵某去灵堂。”
灵堂搭在罗宅的内院之中,罗金忠躺在灵床之上,身上盖着纸被,旁边安放着香案,点着随身灯。
在罗千总妻子李娘子哀哀哭泣声中,仵作刘秀中带着助手直入灵堂,掀起了盖在死者罗金忠面上的殃榜,让江守备的小厮江善看了看,确定是罗千总之后,这才开始验尸。
赵青看了一眼,见不过一夜时间,死者已经双目突出,肌肤发黑,他心中已经有了谱。
他向外踱了几步,转过身去,平静地看着被小丫鬟搀扶着哀哀哭泣的李娘子,道:“说说昨晚的经过吧!”
书记许家英闻言,展眼四顾,预备寻一个能让他坐下记录的地方。
李娘子虽然哀伤,却甚有眼色,当即柔柔道:“赵大人、诸位官爷,请随奴这边来。”
她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轻移莲步,引着众人进了堂屋,让了赵青和许家英在方桌边坐下,又柔声命小丫鬟去烧水沏茶:“秀玲,还不去烧水沏茶?”
待那小丫鬟秀玲出去了,李娘子这才无限哀婉地低下头去,声音凄弱:“禀大人,昨晚先夫让奴备办了酒馔,招待先夫的诸位同侪。酒宴散了之后,奴命小厮送走了侍候酒宴的两个唱的,搀扶了先夫回了内宅。先夫回到内宅之后,一直嚷嚷着头疼,胃难受,奴命人去请马医官,谁知马医官还没到,先夫就…”
她用白绫汗巾子捂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哽咽得双肩颤抖,显见悲痛得很,可是即使哭成这样,她依旧有一种动人的令人怜爱的柔美风姿。
先前罗千总就是爱上了她哭泣的模样,才迎娶她进门做了正妻,李娘子希望自己能打动这位俊俏得难描难画、而且还未成亲的赵大人。
李娘子虽然哭得梨花带雨,可是赵青却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心。
他看了许家英一眼,许家英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全都记录了下来。
正在这时,仵作刘秀中过来看向赵青,欲言又止:“大人…”
赵青知他有话要回,便起身抬脚出了堂屋。
李娘子一愣,正要跟出去,却见那位负责记录的书记挥了挥手,一个面目黎黑的女牢头从门外走了进来,背靠着门立在那里,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直盯着她。
李娘子一下子不敢动弹了。
到了灵堂里,刘秀中拿了一根银拨子在罗金忠口中拨了拨,让赵青看:“禀大人,您看罗千总的舌头,已经烂了;您再看他的皮肤,这种黑很异常,属下见过罗金忠,这种黑不是天生的黑…禀大人,罗金忠是身中剧毒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