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大半夜的抢救,国君的命总算是保住了,然而他也结结实实地被折腾惨了。
他发丝凌乱地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得像是被人狠狠糟蹋过一样。
出了这样大的事,女君府想不轰动都不行。
听说国君在紫薇阁中了毒。
女君第一反应是,父君来看她了?父君心里果真是有她的!
第二反应是,父君怎么直接去紫薇阁了?
随后才猛地站起身来:“你说什么?我父君他怎么了?”
前来禀报消息的侍卫道:“陛下他…他…他中毒了!”
南宫璃自然也得了消息,却比女君那头要晚,因着他去了地牢,待到从地牢出来已是后半夜。
院子的侍卫将国君在紫薇阁中毒一事禀报给了南宫璃。
南宫璃倒是没认为国君是来探望女君的,十有**是听说驸马醒了前来审问驸马的,因此会出现在紫薇阁并不奇怪。
他外公在紫薇阁中了毒,甭管是谁干的,都一定与紫薇阁那群人拖不了干系,这下好了,不必他动手离间女君与驸马,国君就得先把那伙人一锅端了。
他是让三个准修罗的事冲昏头脑了,一时间没联想到自己头上。
直到他接连喝了好几口茶,才隐隐觉出一丝不对味儿来:“等等,国君是怎么中毒的?”
侍卫道:“据说是…吃了一口糖葫芦。”
南宫璃的脸色唰的变了!
国君在紫薇阁虚弱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才有力气处置自己中毒的事。
这种小事自然不必他亲自去查,王內侍就给查了个一清二楚。
国君是在吃了那串糖葫芦后中的毒,想必毒就下在那串糖葫芦上,王內侍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一琢磨便在心里猜了个大概。
为验证自己的猜测,他将三个小黑蛋送给国君的糖葫芦全拿去给俞婉验毒。
俞婉将糖葫芦浸入干净的水中,再以银针一试,果不其然,银针黑掉了。
这些糖葫芦原是送给她儿子的,若不是国君横插一脚,用浮元子换了他们的糖葫芦,现在中毒的就是她三个宝贝乖儿子。
东西是女君让人买的,女君嫌疑最大。
然而俞婉却并不觉得凶手是她。
女君眼下一门心思扑在驸马身上,为了挽回驸马她连尊严都不要了,别说去毒害驸马的宝贝小心肝儿,便是动他们一根头发丝她只怕都不敢。
也不大可能是小郡主那草包,她若有这等计谋,就不至于回回让俞婉欺负个半死了。
逐一排除后,便只剩南宫璃了。
南宫璃这个男人,诡计多端,狡诈阴险,他定是发现他们在利用女君,为离间他们与女君的关系,才想出在女君送来的食物上投毒的阴损招数。
若不是他们了解南宫璃的为人,兴许真怀疑到女君头上了。
而就算他们知道凶手不是女君,可几个孩子若当真出了好歹,燕王也一定会迁怒女君,无论如何,南宫璃的目的都算是达到了。
从计策上来说,除了太狠毒,还真没什么纰漏的。
只可惜,他运气不好。
这事儿让国君给搅黄了。
紫薇阁任何人中毒,燕王都会迁怒。
国君嘛…
俞婉摸了摸下巴。
教出那种十恶不赦的女儿,燕王心里貌似对他更有意见吧…
俞婉猜得没错,听说中毒的是国君,燕王的表情很淡定,牵着三个一脸懵圈的小黑蛋回屋困觉觉了。
国君不知女君为了挽回驸马所做的努力,自然就不能排除女君的嫌疑。
他当然也明白,那毒药不是冲着他来的,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气了。
不是他临时起意,要来看几个孩子,他们就惨遭毒手了!
那么可爱的小家伙,一想到他们一个个…
国君不敢往下想。
国君气得浑身发抖。
连几个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她的心是什么做的?
难道就因为他们是驸马与别的女人的后人,她就如此容不下他们?
她的心里连几个无辜的孩子都容不下,将来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她又如何容得下?!
国君坐在床头,雷霆电怒地说:“把女君给朕叫来!”
女君早在偏房候着了,王內侍查案时她就在一旁看着,她比谁都清楚自己遭人陷害了,不过她并没有怀疑自己的儿子,而是怀疑上了燕九朝两口子。
她担心是不是他们不愿意接纳自己,才故意演了一出苦情戏,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谁会拿儿子去冒险?
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让国君宣进了屋。
“父王…”
“孽障,给朕跪下!”
女君的心咯噔一下,愣愣地跪下了:“父君,儿臣冤枉啊——”
国君道:“东西是你让人买的,也是你让人送的,中途小厮去过璃儿的院子,之后就来了紫薇阁,紫薇阁的人没有接触过糖葫芦,朕是第一个。”
国君丝毫不给女君反驳的机会,将所有证据都摆在了她面前:“是不是你让璃儿给他们下毒的?!”
“发现了又怎样?人是女君派去的,东西是女君让买的,他们还能怀疑到本郡王头上不成?就算知道本郡王曾接触过那些东西,可本郡王是女君的儿子,女君还想把自己摘干净?”
南宫璃的计策奏效了,他动过手脚的事被人发现了,女君也成功被他拖下水了。
只可惜,怀疑他们的人从驸马,变成了国君。
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女君膝行至床前,死死地抓住国君的手哭诉道:“父君,儿臣没有…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儿臣从没想过加害他们…”
国君的眸光冷了下来:“这么说你是想害朕了?”
女君一愣。
国君自嘲地说道:“也是,你是朕唯一承认的女儿,是未来的国君,纵然一时失势也撼动不了你的地位,朕老了,没几年活头了,江山终究会是你的,那群没脊梁骨的下人早早地投奔你了,你要知晓朕的行踪,并不难吧…”
她在皇宫有眼线没错,国君身边不少人投靠了她也没错,但这一次她的确没与他们联络!没有、没有啊!
国君笑了。
民间有句传闻——宁见鬼哭,莫见鬼笑。
这话放在国君身上也一样,国君板着脸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笑起来。
那是他最狠心绝情的时候。
国君望着窗外的黎明,喃喃地说道:“朕还不知,朕在你们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女君摇头:“父君!”
国君懒得多费口舌,冷冰冰地说道:“来人,传朕旨意,女君无德,不堪重任,即日起,废黜女君之位!迁出女君府!”
第291章 大帝姬归位
南宫璃听说国君醒了,赶忙前往紫薇阁。
不料他刚进屋子,恰巧听见废黜女君的一席话,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知道国君会动怒,却不料如此震怒。
母亲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孩子,他说废就给废了吗?
废了之后呢?他打算让谁来继承国君之位?那个被他流放民间的孩子,还是宗室中其它的皇族血肉?
本朝倒也不是没有从旁支中过继的先例,只是一则,国君有自己的帝姬,二则,那些旁支的皇族并不如小帝姬优秀。
可如今,小帝姬不堪大任,外公就难免把退而求其次,把主意打到了他们的头上吗?
短短一瞬间的功夫,南宫璃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从前想也没想过的可能。
他的心底升腾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慌。
他没考虑过国君会在废了母亲后,直接册立他这个皇长孙,因为这件事他也参与了,他也有污点,不论他是被唆使的还是自己主动挑衅的,他都不是能摘干净的那个。
母亲不能失势,否则他也没了继承人的位子。
念头闪过,他扑通跪在了地上,眸中含泪地望着国君道:“外公!这一切都是我擅作主张!与母亲无关!是我嫉妒燕九朝抢走了父亲!嫉妒父亲疼他比疼我还多!所以才想给他一个教训!”
这自然也是一部分实情,最直接的原因是女君被驸马耍得团团转,他不忍母亲继续被父亲蒙蔽下去,这才想了一出毒计离间二人的关系,但这个,就不好与外公说了。
母亲已经遭了外公的厌弃,若再让外公知晓她为了一个男人可以昏聩到这步田地,只怕越发不乐意让她做女君。
然而国君如何会信他?
国君冷冷地看向一旁的小帝姬:“出了事,竟让儿子替你顶罪,你可知羞耻!”
他是来替母亲脱罪的,怎么反而令外公对母亲越发失望了?
南宫璃慌得险些挺不住:“外公!母亲没有让我顶罪!我所言句句属实!毒是我下的!计策是我想的!母亲从未想过陷害他们!是我的主意!”
国君毫无动容:“我知道你一心为你母亲,这件事作为帮凶,你也脱不了各系,别以为将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我就可以原谅你们了!君不仁,则民心不稳,莫说你们生在皇家,原就该比寻常人更知理懂法,便是百姓家的孩子,也绝没这般恶毒的!”
南宫璃要疯了,他说的都是真的!是他一个人干的!母亲全被蒙在鼓里!外公怎么就是不信呢!!!
南宫璃又苦苦恳求了一番,甚至将自己如何将小厮骗去院子,如何趁他不备不下手交代得事无巨细,可在国君眼里,他仍旧只是一个帮凶而已。
没有女君的授意,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也怪他往日里名声太好,装得太像个乖宝宝。
临了出了这等岔子,国君死活不信他是个幕后元凶。
屋外看热闹的俞婉,也是服气得不要不要的。
只见过脱罪脱得吃力的,没见过认罪认得这么绝望的,冤死了啊。
“限你们三日之内搬出女君府。”国君冷漠地说完这一句,连驸马都顾不上审问,摆驾回宫了。
女君从听闻自己被废的那一瞬起,便整个人都呆掉了。
“母亲,母亲,母亲!”南宫璃唤她,她也毫无反应。
南宫璃让人将扶回了自己的院子。
南宫璃单膝跪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咬牙道:“母亲你放心,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出事的!还有三天,这三天…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可惜,三天只是搬出女君府的期限,当夜国君便颁布了废黜女君的圣旨。
朝堂上下一片惊骇。
国君没细说是因为什么事,这引来不少人的猜测,有人说是因为驸马的确是燕王,女君勾结燕王引起了国君的不满;也有人说,是女君丢失圣物,罪不容恕。
国君没理会这些猜测,他一个头两个大,翌日起便罢朝了。
他一罢朝,热议的人便越发多了。
国君着实没料到自己做了君主这么多年,会在晚年迎来如此动荡的局面,莫非真如老国师说的那样,南诏气运将尽吗?
“乱象生,朝堂大乱,民心动荡,气运将尽也。”
这是老国师的原话,他曾问过老国师可有破解之法,老国师当时是怎么说的?
老国师望向身怀六甲的皇后与芸妃,道:“福祸双生,趋福避祸,或有转机。”
为了这个转机,他送走了襁褓中的大女儿,一心将福泽南诏的小女儿养在身边。
然而他还是没等来转机。
他望着灰蒙蒙的天。
只觉心下一片沉痛。
老祖宗的千秋万代,最终就要折损在他手里了。
对于女君被废,最高兴的当属老崔头了。
他让厨子烧了慢慢一大桌好菜,又亲自去酒楼买了陈年花雕,给俞婉斟了满满一大碗。
俞婉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的酒菜:“今天什么日子啊?这么丰盛。”
老崔头道:“女君被废啦,来来来,丫头,庆祝一下!”
俞婉撇嘴儿道:“这有什么好庆祝的?弄得像是她下台了,我要去做女君似的!”
一下呛住的老崔头:“…”
原来你是这样的阿婉!
南宫雁人品不好,抢了燕王,害了燕九朝,她倒台,俞婉这头就没谁不高兴的,南宫璃则不同了,一想到自己一手把女君的前程给作没了,南宫璃就悔得不要不要的。
早知道,他就不算计燕九朝了!
只是千金难买后悔药,如今再说这些也无益,只得想法子挽回女君府的一切。
他试图去找皇后,然而国君仿佛早料到他会出此一招,将皇后带出宫,去自己在城中置办的宅子里住下了。
南宫璃扑了个空,连皇后的影子都没见着。
南宫璃又找上朝中的几位元老,恳请他们出面,请求国君收回成命。
元老们却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触国君的霉头。
南宫璃一拳砸在柱子上!
南宫璃顺风顺水了二十年,从未如此绝望过。
他是天子骄子,是国君的长孙,是未来的继承人,他拥有全天下都羡慕不来的运势,当然他自己也足够争气,才学天分,他一样不缺。
这样一手好牌,怎么可能会斗不过一个病秧子?
病秧子回大周了还能继承王位,他如今却连郡王的位子都要保不住了。
他决不允许自己输给燕九朝。
也绝不将唾手可得的帝位拱手让给他人。
就在他几近绝望之际,脑海里忽然闪过国师的身影。
是的了,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一颗棋子给忘了?
他乘坐马车去了国师殿。
国师这几日在闭关,对外头的风声一概不知,听说南宫璃来了,国师原本想出关之后再见他,然而弟子催了两回,道是郡王有急事相商,国师才免为其难地见了。
短短几日功夫,南宫璃的神色憔悴了许多。
“怎么了?驸马的事东窗事发了吗?”国师问。
南宫璃道:“不是我父亲的事,眼下还顾不上他,是我母亲。”
“女君殿下怎么了?”国师纳闷道。
南宫璃道:“没有女君殿下了。”
国师一愣。
南宫璃神色凝重地说道:“我母亲她…被废黜了,再有两日,就得迁出女君府,你也知道,女君府一旦迁出去,想再回来就难了。”
若只是被废黜身份,只要仍住在府里,在外人看来都有复位的可能,但拖家带口地地轰出去,这几乎算是釜底抽薪了。
南宫璃头疼道:“我外公他,可能会从旁支中过继一个孩子,你替我留意一下外公的动静,必要时想法子劝阻他。”
国师蹙了蹙眉:“有件事你可能不知情。”
“什么事?”南宫璃问。
“我也是近日才听说。”国师道。
“别卖关子了。”南宫璃催促。
国师问道:“南诏前段日子出了四位七丈蛊老的事,你可知?”
南宫璃点点头:“其中一位是府里的孟蛊老。”
“那你可知余下三位是谁?”不待南宫璃回答,国师就道,“是燕九朝的孩子。”
南宫璃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那、那三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娃!!!”
“有赫连家,有蛊老殿,国君从旁支中过继的可能性不大。”
国君说着,站起身来,望了望夜空那颗最闪耀的星尘,“大帝姬,要归位了。”
第292章 他的女儿(二更)
南诏近日状况频发,先是女君当众出糗,颜面尽失,再是生物失窃,女君失职,随后又爆出了驸马乃大周燕王一事,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国君深感疲倦。
更疲倦的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竟不知几时成了如此心狠手辣之辈,他废了女儿的女君之位。
他不心痛吗?
当然心痛!
可身为国君,他的心里不能只有儿女私情。
他得先胸怀天下。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毫无挑剔的国君,他年轻时也曾犯过不少错,但大是大非他明白。
然而也正因明白,心里才更苦了。
为避开朝臣以及女君府的打搅,他带皇后出了宫,住在置办的宅子里。
小帝姬是皇后的骨肉,废黜她的事不能瞒着皇后,皇后听说了消息后,嘴上并未责备他,却坐在房中以泪洗面。
国君感觉自己透不过气了。
午后,他坐上马车去了蛊殿。
蛊殿与国师殿齐名,并称南诏两大巅峰势力,不同的是,蛊殿偏居一隅,国师殿与国君更为亲近。
但只有国君自己明白,他心中待蛊殿与国师殿是不分轻重的,甚至老国师去世后,能与他推心置腹的人就只剩下蛊殿的孔蛊老了。
孔蛊老比国君还长了好些年岁,已至耄耋之年。
他早已不过问世事,安心待在蛊殿养老。
他有一处僻静的院落,白日里会有人前来打扫,并未他准备一天的膳食,除此之外,院子只他一人。
他身子骨还算硬朗,耳聪目明,并不担心怕摔倒。
国君来见他时,他正在后院犁地。
“这种事,交给下人去做就是,堂堂蛊殿,还能少了你一口菜吃?”
国君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走上前,伸出手去拿他手里的锄头,顺带着将他搀扶回来。
孔蛊老笑了笑,将锄头递给他,搀扶就没让了。
他满手淤泥,恐污了国君的龙体。
孔蛊老笑着摆摆手,示意国君先行。
国君没执意去扶他,拿了锄头走出后院,将锄头放在角落里,不忘回头看缓步而来的孔蛊老。
孔蛊老到底上了年纪,不如年轻人步伐稳健,他走得极慢,略略有些蹒跚。
他走到水缸前,探出枯瘦如柴的手,抓起挂在树枝上的水瓢,打了半桶水,仔细洗过手后才请国君去了自己的茶室。
茶室轩窗大敞,光线明亮。
茶室里没摆多余的家具,只一个靠墙的柜子,一张至于中心的矮案。
地板擦得纤尘不染。
二人脱了鞋,迈步进入茶室。
孔蛊老迈着蹒跚的步子,来到柜子前,拉开柜门,取出一个垫子递给国君。
他这儿不常招待客人,只有一张垫子,是他平日里坐的。
国君接过垫子,在他对面铺着坐下了。
孔蛊老双手撑着矮案,缓缓地坐下来。
国君见他略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叹息道:“下人还是打扫与做饭时才过来一趟吗?平日里不留个人在身边伺候的?”
孔蛊老打小不爱喝热茶,他这儿的茶都是凉的。
他拎起茶壶,给国君倒了一碗凉茶,用苍老却不失中气的声音说:“我还走得动,等哪日动不了,再请人来照看我吧。”
国君不是头一回劝他了,得到的答案总是没有个新鲜的。
国君于是不再多费口舌。
孔蛊老自矮案下拿出一个食盒,用不太灵活的手,慢吞吞地打开:“陛下运气好,今早刚有人送来了一盒桂花糕,我记得陛下小时候很爱吃这个,不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了。”
“现在不吃了。”国君说。
上年纪后,御医便不让他碰甜食,早几年还想着,如今都戒了。
“啊,你上回好像说过来着,记性不好了。”孔蛊老自己拿了一块,饶有兴致地吃了起来。
桂花糕做得软软糯糯的,入口即化,他很喜欢。
国君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二人谁也没说话。
但并不感觉到尴尬。
国君的心里感到了一股久违的宁静。
桂花糕吃完了,孔蛊老问国君:“陛下的心事了了吗?”
国君以往来,有时一句话也不必说,他自己就能得到解脱,然而今日,他却摇了摇头:“还没有。”
孔蛊老伸了伸胳膊道:“帝都最近可是出了什么新鲜事?”
国君垂下眸子,半晌才艰难地说道:“我一生无子,这个命我认了,为保南诏气运,将亲生骨肉送出南诏我也认了,但为什么用心养大的孩子,还是会让我失望呢?”
孔蛊老喝了一口茶:“这个失望了,不是还有一个吗?等那个也让你失望了,再做出这副绝望的样子。”
“…”您老这样我没法儿接话。
国君叹息一声,道:“当年老国师有预言,‘南诏气数将尽,福祸双生,趋福避祸,或有转机,’如今看来,果真只是‘或有’而已。”
孔蛊老没接话。
国君来他这儿也不是真要讨个什么意见。
又静坐了一会儿。
国君开口:“蛊老是让我把当年那孩子找回来?”
孔蛊老喝了一口茶:“找不回来。”
国君一顿。
又听得孔蛊老道:“看能不能请回来。”
国君眉头一皱,正要法做什么,孔蛊老似叹非叹地开了口:“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心都是肉长的,当初你不要她,现在指望她要你?”
“…”您老说话能别总这么噎死人吗?
国君冷冷地说道:“朕没说要认回她!”
“哦。”孔蛊老又喝了一口茶。
对话进行到这里,国君才总算觉出了一丝尴尬,不过尴尬的只是他,孔蛊老这个岁数的人,早已不为俗世所扰,他自在得很。
国君的心里于是有点儿堵:“她在乡野长大,谁知道长成什么样了,朕还有旁支的侄儿,不比帝姬差。”
孔蛊老接着喝茶。
国君坐正了身子道:“她乃天煞孤星之命,朕会把这个小灾星接回来为祸苍生吗?”
孔蛊老道:“陛下不是天煞孤星,我也没见陛下多子多福啊。”
真、真是要被这老家伙气死了啊…
孔蛊老又道:“老国师当年说,福祸双生,陛下别忘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天机之事,非你我凡胎所能洞悉的。既然这个带福的,没能福泽苍生,那么那个为祸的,陛下又如何断定她一定会祸乱了天下?”
国君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当初把襁褓中的大帝姬送出南诏时,曾遭到过不少臣子的反对,牛蛋是闹得最凶的一个,他说天下乱了,他来平,要打仗了,他去打,怪个襁褓中的娃娃做什么。
他没听牛蛋的话。
孔蛊老虽是没阻止他,可那眼神,分明也不大赞同。
只是之后,孔蛊老像是将这件事遗忘了一般,一直到退位都再也没有提起,他以为,孔蛊老早把那孩子给忘了。
“你一直记得她吗?”国君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当年做错了?”
孔蛊老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道:“老国师临终前,曾来蛊老殿找过我,陛下可知他对我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
“他说了两个字。”
“什么字?”国君问。
“奇怪。”孔蛊老道。
“奇怪?”
孔蛊老点点头:“是,就是奇怪,可他在奇怪什么,他又没说了。”
国君陷入了沉思。
孔蛊老话锋一转道:“那孩子在民间长大,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吧,爹娘也不要她。”
三十多年了,国君早不记得那孩子的样子了,他甚至不记得她出生时自己是否抱过她。
但他记得那一场雪。
南诏从不下雪。
她被送走的那一夜,漫天飘起了鹅毛大雪。
芸妃哭着说,晚些再送走吧,大雪天,孩子会冻死的。
那孩子睁大一双好奇的眸子看着他。
许是不知道自己要被抛弃了。
以为是要出去玩耍,小腿儿蹬得有劲极了。
他转过身。
宫门冷冷地合上了。
宫门外,传来了那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第293章 气死人的九哥,又见修罗
国君自打下了废黜女君的诏书后,便一连罢朝数日,有人纷纷猜测,这是没了转圜的余地,也有人说小帝姬乃国君唯一承认的爱女,罚她不过是要给她个教训,待到她反省了,国君的气也消了,仍是会将接回来继承国君之位的。
众说纷坛,然而这与俞婉一行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驸马原是戴罪之身,托南宫璃的福,国君气得避世了,自然也无人审问他。
国君临行前没交代如何处置驸马,他没说燕九朝与俞婉能把驸马带走,但他也没说不能。
俞婉钻了国君的空子,第三日便与紫苏、茯苓一道把驸马的东西收拾了。
值得一提的是,驸马的东西绝大多数在女君原先居住的院子,而今日是女君搬出府邸的最后期限,因此他们也在收拾。
南宫雁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任由下人们在她眼前手忙脚乱地走来走去。
一个女使不当心弄掉了一杯,茶水洒了她一脚。
女使扑通跪下:“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南宫雁毫无反应。
自打被废黜后,她便是这副样子了,就像是灵魂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
俞婉路过门口,不经意地看见了这一幕,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乍一看是有些可怜,但这副可怜的样子是要做给谁看呢?
毒不是她下的,难道她就很无辜?
当年拆散燕王与上官艳时,她想没想过一个失去丈夫的妻子、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究竟会有多绝望?
她是没给几个孩子下毒,可她实实在在给燕九朝投了毒。
俞婉并不觉得她无辜,丝毫也不觉得。
且往大了说,她不过是被废黜了女君之位而已,又不是被贬为了庶人,又没让家族抛弃。
想想尚在襁褓中便被当成祸国灾星送出南诏的大帝姬,她这点挫折又算得上什么?
所以啊,还是疼她的人多了,才觉得自己好委屈。
照俞婉说,真正委屈的该是那位出生便被遗弃的大帝姬才是。
一日帝姬的福也没享过,却为了南诏能得到圣物,生生被卖去鬼族。
“什么人?”
一个女使的声音打断了俞婉的思想。
却原来,是紫苏在驸马的书房收拾东西,让路过的女使撞见了。
女使瞧她面生,厉声斥责道:“哪里来的下人?驸马的书房也是你能随随便便进的?”
紫苏跟了俞婉这么久,早磨出一身铁胆了,被女君府的女官当面斥责竟也不害怕,挺直了腰杆儿说道:“我是奉驸马之命进来收拾东西的,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还不赶紧给我让开!”
女使见紫苏瘦瘦弱弱的,说起话来如此嚣张,当即抬起手来,要给紫苏一点教训,却还没碰到紫苏的头发丝,便被茯苓两手一抓,扔外头的树杈上了。
等俞婉赶到书房时,女使已叫来了府里的侍卫,小郡主也被惊了过来。
她看了看紫苏、茯苓,又看看俞婉,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哇,你竟让你的丫鬟欺负到女君府的头上了!”
俞婉淡淡地笑道:“女君府已经不是你们的了,别拿女君的身份压我,你没那个资格了。”
“你!”小郡王噎得险些背过气去。
“让开。”俞婉走到她身边,与她擦肩而过时,将她毫不客气地撞到了一旁。
小郡主的背撞在了门板上,疼倒是不疼,却当众给人落了脸,好生羞恼!
“燕婉!”小郡主厉喝。
俞婉云淡风轻地进了书房,转头对她道:“忘了和你说,我不叫燕婉。”
她是俞婉,也是赫连婉。
小郡主尚未从对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实中回过神来,明明就是乡野长大的村妇,怎么就成了赫连家的嫡出千金了呢?
小郡主又酸又气地说道:“我母亲纵然不是女君了,可她依旧是南诏的帝姬!我是南诏的小郡主!你…你见了我…你就要下跪!”
俞婉莞尔道:“你从前也说,你娘是女君,如今她不是了,你又怎么知道再过几日,她依旧还是南诏的帝姬呢?”
小郡主气炸了:“赫连婉!不许你诅咒我母亲!”
俞婉懒得理会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不知民间疾苦、刁蛮又任性的孩子,你富贵你有理,像谁都低她一等似的。
“不许你动我父亲的东西!”
“赫连婉!我在警告你!你聋了吗!”
俞婉才不理她。
小郡主又去找南宫雁。
失魂落魄的南宫雁终于有了反应,她眸光一颤,迈开步子追了出去。
“驸马…驸马…”
“驸马!”
她追得急,都忘记自己没有好生梳理,披头散发地来到门口,正要去靠近马车,被燕九朝挡住了。
燕九朝比她高出许多,就那么不咸不淡地睨着她。
南宫雁眼眶发红地说道:“驸马呢?”
“走了。”燕九朝面无表情地说。
南宫雁道:“他不能走…他是驸马…”
“你抢来的驸马。”燕九朝打断她的话。
“我没有!没有…不是的…不是我抢来的…驸马是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的…”南宫雁的泪珠子大颗大颗掉了下来,“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没了驸马…你让我见见他…”
“不让。”燕九朝说。
南宫雁难以置信道:“我对你这么好…我还给你拿了药引…”
“那也不让。”燕九朝说。
南宫雁忽然感觉自己心口疼。
她捂住了胸口。
燕九朝冷漠地说道:“难受吗?难受就对了,我娘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南宫雁愣了一下,须臾反应过来:“不可能!她不是嫁人了吗?”
燕九朝望天,点了点头:“也是,她没了我父王,还有另一个好男人疼她,你就没了。”
燕九朝说罢,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去找几个儿子了。
南宫雁简直让燕九朝给气死了,她总算明白那些去过大周的使臣没有夸大其词了,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能轻而易举地气死所有人。
“别灰心。”燕九朝又折了回来,“你还有儿子。”
是啊,她还有儿子。
“虽然你儿子没我好看,也没我中用。”
南宫雁:“…”
与驸马离心,被废黜女君都没吐血的南宫雁,终于忍不住,血气上涌,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南宫雁让燕九朝气吐血了。
大口大口的,止都止不住。
燕九朝没管她,一家人都准备离开了,只有几个儿子还在府里晃悠着。
他得去把他们捞回来。
小黑蛋们此时正坐在一处僻静的院落的门槛上。
这不是旁人的院子,正是修罗居住的地方。
三人来女君府的第一日就发现修罗住这里了,他们每天都会来门槛上等修罗,只是修罗一次也没出现过。
看守院子的侍卫见是几个奶娃娃,起先还担心他们让修罗给误伤到,毕竟修罗好了一阵子后,近日又开始变得狂躁了,且比原先更为狂躁,几乎每天都有几个死士死在他手里。
可让侍卫们感到奇怪的是,每当这几个小奶娃过来门槛上坐着时,修罗的狂躁之气便会大幅锐减,这自然不是修罗变成正常人了,而是修罗强行将狂躁之气压制了。
这个压制的过程尤为痛苦。
修罗是…舍不得伤害这个孩子吗?
侍卫们觉得不可能。
修罗是没有感情的工具。
他除了杀人,还是杀人。
他绝不会去心疼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小黑蛋们抓着小奶瓶,舍不得喝,一直在等修罗。
然而一直到爹爹找来,也不见修罗的影子。
“走了。”燕九朝牵起了大宝的手。
今天走了,就再也不能来了。
大宝想了想,把装着羊奶的小奶瓶留下了。
燕九朝牵着大宝二宝,二宝的另一只小手手牵着小宝。
三人一边被带着往前走,一边眼巴巴地回头。
门槛上却除了孤零零的小奶瓶,一个影子也没有。
一直到父子四人彻底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
修罗才闪身出来。
他拿起门槛上的小奶瓶,委屈地揣进怀里:“呜~”
第294章 父女,卦象(二更)
燕九朝与俞婉一行人回了赫连府。
老夫人好几日没见到小乖孙与小重孙孙,打牌都快提不起劲儿了,甫一听下人说,大少爷与大少奶奶、小公子回府了,老夫人把手里的叶子牌一扔,杵着拐杖迎出去了。
第一个冲进院子的是大宝。
论体力,两个弟弟就没追上他过。
不过小宝比他心机,人是没到哦,嗓门儿先扯开了。
“太奶奶!我想死你啦——”
三个小家伙长得像,老夫人是先听见小宝的声音,随后才看见大宝的,害她险些没把大宝错认成小宝。
好在大宝长了点儿头发桩子,老夫人数了数他头顶的发璇儿。
一个。
嗯,这是大宝。
“太奶奶的小重孙孙喂!”老夫人抱着大宝,左看右看,稀罕得不得了。
“太奶奶!太奶奶!”
二宝、小宝不分先后地冲进院子,可惜大宝已经用自己肥嘟嘟的小身躯将老夫人的怀抱占满了,没两个乌龟弟弟邀宠的余地了。
老夫人看见小重孙孙呐,心情也好了,气儿也顺了,仿佛府里的空气都更新鲜了。
很快,燕九朝与俞婉也进院子了。
老夫人放开几个小重孙孙,笑嘻嘻地去迎自己的小乖孙。
几日不见,小重孙孙更黑了,小乖孙更白了,咋长的?
当然不管长成什么样,都是老夫人喜欢的模样。
老夫人自然不知几人是去女君府照顾驸马了,当初离家时说的是去亲家老爷来帝都了,带孩子们去探望探望他。
其实才走了短短几日功夫,老夫人却觉着像是过了好几年,可把她惦记坏了。
老夫人捏着小乖孙的脸,喜滋滋地说道:“都回来了好,回来了好,亲家老爷可好啊?怎么没与你们一道回来?”
燕九朝的亲爹,说是赫连家的亲家老爷也没错。
驸马有自己的打算,当年还有些真相需要他仔细查明白,既然国君暂且想不起他来,他便安心去做自己的事。
燕九朝派了影十三与影六跟着他。
“祖母,您也看看我。”俞婉将小脑袋挤到老夫人的跟前。
老夫人免为其难地看了她一眼,真的只有一眼。
随后老夫人哼了哼,撇过脸。
丑孙媳妇儿有毛好看的?
又不是亲生哒~
当然,老夫人嘴上嫌弃“丑孙媳妇儿”,待她却是无可挑剔,俞婉回到屋子,就发现又多了十七八套好看的衣裳,原先只戴过一次的首饰统统让老夫人扔进库房了,又给换了新的。
用老夫人的原话说:“长得丑哒哒的,再不好生打扮,我怕我小乖孙不要她了。”
俞婉要哭了…
给老夫人请过安,一行人又去了赫连北冥的院子给大伯请安,三个小黑蛋二话不说在轮椅上挂满了。
“大爷爷,大爷爷,小宝走了这么久,您有没有想小宝?”小宝最爱听人说喜欢他、想他。
赫连北冥宠溺地说道:“当然想。”
“那是不是最想小宝?”小宝萌萌哒地问道。
赫连北冥失笑:“都想。”
“哎呀。”小宝失望地叹气,“可是小宝最想大爷爷呢。”
俞婉笑了:“这话你对太奶奶也说过哦。”
被亲妈拆了台,小宝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宝总爱争个最字:最乖的宝宝,最小的宝宝,最讨人喜欢的宝宝,最聪明的宝宝…二宝比他会装乖,明着不争不巧,到头来表扬最多的就是他。
再者,比起总是问人家想不想自己的小宝,二宝的问候丰富多了:“大爷爷您身体还好吗?吃得怎么样?睡得香不香?天气转凉了,要添衣裳…”
听听,听听,这才是最懂事的宝宝。
继让娘亲拆台后,小宝又让心机二哥抢了风头。
大宝却仍是不开口。
俞婉不时纳闷,这小子开口的第一句究竟会说啥。
却说另一边,废黜女君的事在民间与朝堂闹得越发不可开交了,国君不能当真置之不理,南宫雁迁出女君府后,他回宫上了朝。
南宫雁这么多年稳坐帝姬之位,早不知在朝堂有了多少忠实的拥护者,她是皇后嫡出,她就是正统,拥护她倒也没错,且父女感情极好,没说还彼此防范忌惮的。
如今出了这等事,拥护南宫雁的臣子们固然大惊失色,却并没有彻底绝望。
国不可一日无君,国君年事已高,江山迟早要交出去。
目前看来,国君似乎有两个选择:一是自旁支中挑选合适的继承者,二是将那位被流放的祸国灾星接回南诏,可事实上,这两种,都不如复辟女君来得顺应民心。
不论怎样,女君都是天命福星,她曾被圣物择主,她拥有蛊神的庇佑,什么人能比过她去?
他们如今要做的,无非是让国君消气,再给国君一个体面的台阶下。
以上,是大臣们的想法。
他们这么想,于是也这么做了。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如果是为废女君求情,那么不必了。”
“启禀陛下…”
“如果是让朕收回成命,也不必了。”
国君一连堵住了两名巩固大臣的嘴,殿内冒进的气氛稍稍有些收敛了。
国君扫了众人一眼:“朕最新颁布的诏书中已经解释得十分明确了,驸马的确就是大周燕王,帝姬这么多年来一直将朕蒙在鼓里,她犯了欺君之罪,朕废黜她,天经地义,尔等是在质疑朕的决断,还是在质疑南诏的王法?”
南宫雁毒害几个小黑蛋时,国君没说,到底是给她、以及给南诏皇室留了几分颜面。
有拥护女君的,自然就有反对女君的。
“帝姬触犯欺君之罪在先,丢失南诏圣物在后,此等行径,实在不配做我南诏的储君!”
说话的是一名姓岳的武将,他父亲曾是牛蛋的部下,当初反对将大帝姬送走的一波官员里,他父亲也赫然在列,只不过,他父亲没牛蛋与国君那种过硬的交情,让小帝姬外祖家的人排挤着排挤着,过早辞官了。
他没受父亲的荫庇,是凭本事进军营,坐上将军之位的。
与神将赫连北冥没法儿比,但在武将中也算说得上话的。
他一开口,立时有不少同僚附和。
这些同僚中,好几个不服女君,被驸马用手段打压过的,这会儿找不着驸马,便将气一股脑儿地撒在女君头上了。
国君头疼。
“都别吵了。”他说道,“该罚的罚了,该废的废了,朕今日上朝,是有一件事想问问诸位大臣的意见。”
他要提的是将大帝姬接回南诏的事。
哪知不等他开口,一名內侍神色匆匆地赶来了,跪在金銮殿外,胆战心惊地开口道:“陛下!奴才有事要禀!”
忽然被打断,国君的神色有些不虞,但他也明白若非十万火急,奴才们没胆子闹上金銮殿。
他沉声道:“快说。”
內侍道:“蛊殿走水了!”
国君腾地站起身来:“你说什么?蛊殿走水了?人有没有事?”
“还不清楚。”內侍害怕地说。
蛊殿与国师殿并称南诏两大神殿,它们是受蛊神庇佑的地方,不论哪里出事,似乎都不是简单的事。
国君即刻派了御林军前去蛊殿,一方面是帮着救火,另一方面也是弄清伤亡情况以及走水真相,哪知,御林军前脚刚走,后脚国师殿也递来消息,那里也走水了!
两大神殿双双走水,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国君眉头一皱:“退朝!宣国师觐见!”
国师来得很快。
适才遭受火灾,他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就这么蓬头垢面地见了国君。
御书房中,他拱手行了一礼:“陛下。”
国君看着他烧了一半的袖子,问道:“国师没事吧?”
国师摇头:“臣没事。”
国君问他道:“国师殿为何走水?”
国师想了想,说道:“据臣所知,是库房突起大火。”
“何人纵的火?”
“没有人。”
“你的意思是,它自己着的火?”
“恐怕是这样。”
国君冷冷一笑:“荒唐!自己怎么可能会着火?是不是有人纵火,只是没让你们发现?”
国师拱了拱手:“臣仔细查过了,当时没有人靠近库房,里头也没有可以自己燃烧的火折子。”
“陛下!”前去蛊殿查探的御林军副统领回来了,在国君冲王內侍点了点头后,他被王內侍放进了御书房。
他抱拳道,“启奏陛下,蛊殿的大火是从孔蛊老的屋子烧起来的,那会儿他老人家正在附近打水,侥幸逃过一劫,否则若是在院子里,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国君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孔蛊老年纪大了,身子却还算硬朗,他是活到百岁高龄,若是突然死在大火里就太令人扼腕了。
“可查出起因了?”国君问。
“莫名其妙起的火。”副统领道。
孔蛊老的院子鲜少有下人走动,若说纵火也容易,但要说纵火了还能不让御林军们发现蛛丝马迹,那就难了。
御林军可不是吃素的。
蛊殿那么多死士更不是。
国君如此在意孔蛊老的安危,哪怕院子里没给安排多少下人,四周却放了十几号武功决定的死士。
国师顿了顿,上前一步道:“陛下,这恐怕是大凶之兆。”
国君拧了拧眉毛:“国师此话何意?”
国师没着急答话,而是躬身行了一礼:“容臣为陛下算一卦。”
国君沉吟片刻,点头应允了。
国师取出占卜用的铜钱,口中念了几句咒语,往桌上一抛,就见六枚铜钱摆出一个十分诡异的图阵。
国君不懂卦象,问他道:“卦象怎么说?”
“陛下。”国师的面上掠过一丝惶恐,“此乃凶卦。且看卦象,祸端侵入南诏已久,怪只怪臣没能及早发现。”
国君仔细品了品他话里的含义:“祸端?你是说,南诏近日接连遭遇不平,都是事出有因?”
“恐怕是的,陛下。”国师虔诚地说道,“圣物失窃,君臣失和,父女决裂,夫妻反目,天下大乱,都只因东南方藏了祸端。”
“东南方?”国君走到御书房的大门口,望了望国师所指的方向,“那不是赫连府的方向?国师是想告诉朕,赫连府刚认回来的大小姐与姑爷,以及二爷、二夫人还有那三个孩子,就是这些事情所谓的祸端吗?”
“臣不敢妄议。”国师道。
国君摇摇头:“怎么可能?他们朕都见过了,都是极为正直之人,绝不会是你说的祸端。”
“恳请陛下将他们的生辰八字要来,臣为他们仔细卜算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