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煮熟的鸭子飞了,这就是了。
看着燕九朝飓风一般将三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孩子卷走,颜如玉简直如遭雷击。
一旁的林妈妈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知道燕少主迟早会得到消息,却万万没料到他来得这样雷厉风行,还问也不问便带走了小姐的孩子。
当然,也是他的孩子。
可到底是养在小姐身边的,难道不该至少过问小姐一声吗?
怎能如此霸道与独断呐?!
纵使林妈妈满肚子怨言委屈,也不敢当着燕九朝的面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燕九朝的护卫闪身而入,一人拎起一个小崽崽。
三个小家伙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拎上了亲爹的马车。
燕九朝得偿所愿地离开了。
自始至终,他没与颜如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颜如玉再好的涵养也绷不住了,被一个无知的村姑奚落她倒还罢了,怎么连孩子的父亲也如此无视她?!
就在颜如玉几乎被气哭时,大步离开的燕九朝又神色古怪地折回来了。
他这次,是冲着屋子里的女眷来的。
看着燕九朝迈步朝自己走来,颜如玉心头一喜。
他…他终究还是认出她了!
可下一秒,燕九朝与她擦肩而过了。
再次如遭雷击的颜如玉:“…”
燕九朝朝着俞婉与白棠的方向走了过来。
白棠眼皮子突突一跳!
这蛇精病少主要做什么?!
白棠拉着俞婉就要往后退,可后面是床,她后膝磕到床沿,咚的一声跌坐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素有莲花镇镇霸之称的白小姐,从没如此狼狈过。
倒是俞婉没有一丝慌乱,神色镇定地看着把白棠吓得魂飞魄散的燕九朝在距自己一步之距的地方停了下来。
俞婉的个子在女人中已算高挑,在燕九朝面前,却被衬出了几分娇小的感觉。
俞婉轻轻仰起头,迎上他探究的视线。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燕九朝说。
这时,万叔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低声解释道:“她便是那日在驿站错上了咱们马车的姑娘。”
那日的马车…是他的?
俞婉惊讶。
“是吗?”燕九朝看着俞婉,眯了眯眼。
万叔就道:“不然呢?少主之前就见过这位姑娘?”
燕九朝没了印象。
可燕九朝隐约觉得并不是在马车上,马车上她只露了个小红脸蛋儿,与眼下的样子半分都不像。
老实说,见到他的第一眼,俞婉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很快,俞婉便明白过来,那不过是因为他与小奶包长得太像的缘故,她这种穷乡僻壤的泥腿子,怎么可能早就见过云端之上的燕城少主?
“她、她是你儿子的救命恩人!是她把你儿子从劫匪手中抢回来的!她半路还遇上杀手了!她是拼了半条命才把你儿子救回来的!”生怕这喜怒无常的少主一言不合就发疯,白棠冒着被拎掉脑袋的危险替俞婉美言了几句!
“是吗?”
又是一句是吗,只不过这次,燕九朝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
“姓什么?”燕九朝直勾勾地盯着她问。
万叔:不带这么盯着人家姑娘的,你不要脸,人家还要啊!
“俞。”俞婉从容地说,脸上并无半分慌乱与羞怯。
“虞美人的虞?”燕九朝往前走了半步,玩世不恭地问。
“俞伯牙的俞。”俞婉正经地答。
燕九朝嗤然一笑:“怎么?你还想找个知音?”
白棠:这人是不是有病?!
二人离得太近,连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旁人看得心惊肉跳,他俩倒是一个比一个平静。
“燕少主。”颜如玉鼓足勇气开口了,她隔得远,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但想来,应当是答谢救命之恩的事,总不能是看上她了,一个低贱的村姑?怎么可能?
骄傲如颜如玉,丝毫不觉得会有这样的可能性,但她也不甘心就此被当了空气,她是三个孩子的娘,是燕九朝的未婚妻,她才是这间屋子里唯一该被燕九朝另眼相待的女人。
她走到燕九朝的身边,望着那张完美的俊脸,温柔一笑说:“谢礼我已经备好了,我会答谢俞姑娘的。”
这话是有玄机的,燕九朝进了屋一直没拿正眼瞧她,多半是没认出她的身份,听了她方才的话,总该要问一句,你是谁?为什么要由你来谢?如此,她便能顺水推舟地自报家门了。
“不必了。”哪知燕九朝想也不想地回绝了。
颜如玉就是一愣。
燕九朝深深地看了俞婉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本少主孩子的救命恩人,本少主亲自答谢。”
却没说怎么谢,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颜如玉的脸彻底黑了,她气得指甲都掐进了肉里,身子也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林妈妈见状不妙,赶忙将她拉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白棠与俞婉。
白棠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古怪地看向俞婉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怕的?”
俞婉让她握了握自己的手心。
白棠一惊:“呀,出汗了!”
俞婉点头,虽表现得淡定,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面对那个男人,她少有的情绪波动了,倒并不是因为害怕,具体因为什么,她答不上来。
第四十八章 小包子醒来
有惊无险的一日过去了,看热闹的人也被周掌柜疏散了。
白棠适才听了点了不得的东西,拉着俞婉八卦了一番那日误入燕九朝马车的事。
“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俞婉如实说。
白棠叉腰一瞪:“你心是有多大?竟然在那个疯子的马车里睡着了!”
“疯子?”俞婉眨眨眼。
白棠点头,撇嘴儿道:“敢闹上金銮殿的人,可不就是疯子吗?”
不过,也算天底下最好看的疯子就是了。
当然白棠是不可能对这种男人有什么非分之想的,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二人说话的功夫,俞峰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外头怎么那么多人?”他问道。
原来,那些被疏散的人并未走远,仍三五成群地站在一旁议论纷纷。
“这就得问你妹妹了。”白棠自后门走进大堂。
俞峰看着她,眸光微微地顿了顿:“阿婉回来了?她没事吧?”
白棠好笑地说道:“你们兄妹俩问的话都一样,她在我屋里,你去问她吧。”
俞峰想起上次在白棠厢房里看到的一件贴身衣裳,耳根子不争气地烫了一下:“咳,还是劳烦白小姐将阿婉叫出来吧。”
“哦。”白棠没察觉到俞峰的异样,也没问俞峰为何不自己去,回屋将俞婉叫来了大堂。
俞峰见俞婉安然无恙,总算放下心来,可在听白棠说了劫匪的事后,硬生生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劫匪?杀手?
这丫头是干什么吃的?!
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吗?一个人就敢深入劫匪窝,这亏得是逃出来了,万一没有呢?
让劫匪逮住的下场,她到底有没有考虑过!
“你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不是让你乖乖地在白玉堂等着吗?一会儿不看着你,你就差点把小命交代了出去!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三叔三婶交代?怎么向我爹交代?”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白棠哼道。
俞峰的火气跌了大半,也不知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说这句话的人。
俞婉看了看二人,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俞峰清了清嗓子,板着脸道:“以后…再不许擅自行动了知道吗?”
“知道了,都听大哥的。”俞婉从善如流地应下。
看吧,这就是他妹妹,嘴上永远乖乖的,暗地里做的事却能把人吓个半死。
这可不是救了一匹马,他需要时间好好地消化一下,顺便想想如何与家人说,才不至于把他们也吓个半死。
却说另一边,燕九朝带着三个小奶包回了少主府。
三个孩子四仰八叉地躺在暖烘烘的床铺上。
燕九朝长达二十三年的少主人生里,从未见过如此脆弱又娇小的东西,穿着一样的衣裳,小身子仿佛还没枕头大,小拳头齐刷刷地举过头顶,小脑袋朝同一个方向偏过去,鼻子里发出均匀的呼吸。
燕九朝看得有点懵。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食指,戳了戳一个小家伙的肚皮。
那小家伙拽紧拳头,伸了个懒腰。
燕九朝又戳了戳另外两张柔软的小肚皮。
这两个也开始拽拳、呵欠、伸懒腰。
于是怎么睡都睡不醒的小家伙,就这么被自家亲爹无情地戳醒了…
三个小家伙睁开乌溜溜的大眼睛。
意外的是,他们竟然没有哭闹。
燕九朝看着他们,他们也看向燕九朝。
忽然,最先被叫醒的老大朝着燕九朝爬了过来,紧接着,余下两个也爬了过来。
燕九朝从未与谁如此亲近过,看着三个软软的小身子爬进自己怀里,他的胸口,充斥起了一股难以言述的情绪。
他连目光都柔和了。
然而他没享受多久,便感觉自己肚子一热——
他整个人都石化了…
傍晚时分,兄妹二人回了莲花村,各家都为晚饭忙碌了起来,小小的村庄笼罩在一片炊烟袅袅中。
小铁蛋与俞松在老宅的门口贴对联,俞松将小铁蛋举起来,小铁蛋拿着一张涂了糨糊的红纸横批:“再高一点啊,二哥。”
“左边一点儿。”
“过了过了,右边一点儿!”
“高点儿!”
俞松累得满头大汗:“知不知道你真的很重啊?”
小铁蛋哼哼道:“我还这么小,我哪里重哦?是二哥你自己力气太小啦!”
绝不承认是自己胖了一圈!
“过完年你就六岁了,还小?”俞松嗖嗖地翻起了白眼。
俞峰走过来,自弟弟手中接过小铁蛋,让小铁蛋坐在自己厚实又健硕的肩膀上,一只胳膊揽住他。
小铁蛋瞬间感觉自己坐得稳稳的了,他低头,冲俞峰灿灿一笑:“大哥!”又看向一旁的俞婉,“阿姐!”
俞婉弯了弯唇角。
几人合力,将喜庆鲜亮的对联儿贴上了。
堂屋内,大伯母与姜氏在包饺子,小闺女玩着一块面皮。
“阿娘,大伯母。”俞婉打了招呼。
姜氏微微一笑:“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大伯母望了望暗沉的天色。
俞峰把俞婉救了三个小包子的事与家人说了,当然,省去了惊心动魄的细节,只道是半路遇上拐子,从他们手中救下了三个孩子。
“阿婉没什么事吧?没让拐子盯上吧?”大伯母后怕地问。
“拐子呢?”大伯也从厨房杵着拐杖走了过来。
俞峰就知道爹娘会是这种反应,他还没说被杀手的事呢,真一股脑儿地交代了,爹娘怕是得揍他没看好妹妹了。
“没有,拐子已经被抓了。”
这是俞峰为宽爹娘与三婶的心想出来的说辞,俞峰不知道的是,那群劫匪不止被抓了,十有八九还被杀了,破庙那一行杀手可不是吃素的,能活着逃出来算俞婉输。
“阿婉真厉害。”姜氏含笑看着俞婉说。
第四十九章 生意进京
晚饭是猪肉白菜与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配一锅浓稠开胃的白萝卜牛尾汤。
牛尾汤可是好东西,不仅能补气祛湿,还能强筋健骨,调养五脏,味道鲜美,老少皆宜,只不过,牛在古代是十分重要的农耕蓄力,因此早在前朝便颁布了禁止宰杀耕牛的律令。
所以究竟是什么人家才有胆子烹出一坛违禁的牛尾汤?
俞婉的脑海里蓦地闪过一张风华无双的脸。
没这么巧吧…
不论如何,托小铁蛋的福,他们家算是喝上老百姓一辈子都喝不到的牛尾汤了。
牛尾被炖得烂糊,胶质融入汤中,清淡的汤汁瞬间变得浓稠起来,一勺喝下去,能感觉到烂糊的肉皮在嘴里融化,白萝卜的清甜也很好地融入了辛辣的汤汁里,水豆腐是点睛之笔,把食材的鲜度彻底地勾了出来。
一家人喝得餍足极了,身子也暖和了。
大冬天里,就是要来上这样一碗汤才叫过瘾。
最后一块牛尾让小铁蛋啃得干干净净,啃完,他还吸了吸手指,连一滴油脂都没放过。
饺子也吃完了,不过馅儿还剩许多,晚饭过后,俞婉留下与大伯母一道发了玉米面与白面,擀成饺子皮与包子皮,把余下的肉馅儿全给包上了。
小铁蛋也包了几个,他包得竟然还不错!
可到底是孩子,没包一会儿便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俞婉用棉衣裹紧小铁蛋,抱着他,与姜氏一道回了屋。
俞婉烧了热水,点了火盆,一家人洗漱过后,躺在了暖和的床铺上。
小铁蛋趴在枕头上,睡得口水横流。
屋子里的火光渐渐暗了下去。
俞婉闭上眼,有些辗转难眠。
“阿婉睡不着吗?”姜氏轻柔地问。
俞婉转过身来,自暗夜中望向一侧的姜氏:“我吵到阿娘了吗?”
姜氏侧身看着她,美眸中似有华光流转:“没有,我白日里睡了许多,还不困,阿婉在想心事?”
俞婉张了张嘴:“阿娘,我离家的那年究竟去了哪里?我有没有和你提过?”
“没有。”姜氏平躺了下来,微微摇头,望着夜色中的房梁,“不过你带了东西回来。”
“是吗?”俞婉微怔。
姜氏轻轻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来到衣柜前,拉开柜门,躬身抱出一个匣子,又自匣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她回到床上,盖上棉被,伸手将东西递给俞婉。
俞婉摸了摸,又借着微弱的看了看,不解道:“穗子?”
姜氏说道:“是一块玉佩上的穗子,玉佩你拿去卖了,穗子断在家里。”
俞婉抚摸着穗子道:“难为阿娘一直收着它。”
“结打得挺精致的。”姜氏含笑道,算是解释了自己为何收着一个断掉的东西。
俞婉对着火光看了看穗子:“上头有颗珠子,不知能不能卖钱。”
“阿婉…不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姜氏看着她问。
俞婉摇头:“想来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事,不然,我一定会告诉阿娘的。”
姜氏淡淡地笑了笑:“睡吧。”
“嗯。”俞婉将穗子随意地塞在了枕头下,闭上眼,沉沉地睡着了。
最后一丝火光也灭了。
无尽的黑暗中,传来姜氏一声低低的叹息。
“滚开!都给我滚出去!”
镇北将军府的归云阁中,颜如玉砸烂了一屋子瓷器。
屋子里的丫鬟们被吓得不轻。
这位素日里连说话都不曾大声的千金小姐,不知在外头受了谁的气,一回房中,便开始砸东西。
一个丫鬟趁颜如玉不备,偷偷地抱了个花瓶往外溜。
“你给我站住!”颜如玉抬手一指。
丫鬟的身子僵在了门口。
“转过来。”颜如玉冷冷地说道。
丫鬟不动。
颜如玉拔高了音量:“本小姐让你转过身来!你是聋了还是傻了?再听不见本小姐的话,今晚就找了人牙子把你卖了!”
“小姐饶命!”丫鬟连忙转过身,抱着花瓶扑通跪在了地上,“这花瓶是少主府送来的东西,奴婢怕小姐失手打破,这才想着给收起来。”
颜如玉冷声道:“你倒是做起我的主来了!不然把将军府千金的位置让给你!你来做大小姐!你替我嫁进少主府!”
丫鬟花容失色,忙磕头求饶起来:“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怎么了这是?”颜夫人在丫鬟的簇拥下,急急忙忙走了进来,一瞧见这满地狼藉,她倒抽一口凉气,再看素来冷静的女儿,此时气得跟那炸了毛的狮子似的,她当即冷下脸来,“你们都退下!”
“是。”丫鬟们战战兢兢地走出去。
跪在地上的丫鬟也站起身来。
“花瓶留下!”颜如玉凶道。
“还敢胡闹?!”颜夫人怒气滔天地道,“堂堂颜府千金,竟学那市井泼妇的做派,你的教养呢?让狗吃了?!”
颜如玉又气又恼又委屈。
女儿的脾性颜夫人再了解不过了,轻易不动怒,能让她如此大动肝火的,绝非寻常委屈。
颜夫人叹了口气:“娘知道你受委屈了,但发火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你是最聪明不过的,你只要冷静下来想想,就会知道怎么做才能保住少主夫人的名分。”
颜如玉沉思片刻,果真冷静了下来,她拉开妆奁,取出一块用白丝绸裹着的螭虎纹透雕玉佩:“娘,替我备礼,我要见王妃。”
天蒙蒙亮,俞婉被体内的生物钟催醒了,她照例去鸡笼里收了鸡蛋,随后煮了一锅猪肉白菜饺子做早饭。
三日后便是除夕了,他们还有一些绫罗绸缎没卖出去,镇上的布庄开价不高,俞婉决定去京城碰碰运气。
能让白夫人把眼睛都看直的料子,少说能卖个十几两吧?
六匹布料全部脱手的话,大伯的诊金就有着落了。
俞峰知道她要去京城,早早地过来了。
俞峰道:“先坐牛车去镇上,到了那儿换辆马车去京城。”
马车的价钱涨了,从一百文一趟,直直翻了两三倍,不过也没办法,谁让牛车便宜归便宜,却实在太慢了呢。
他可不想到京城时,城门都关上了。
俞婉弯了弯唇角:“不怕的大哥,这些料子极好,只要卖出去了,车钱都是小事。”
第五十章 要发大财(一)
他们去镇上的车行租了马车,果真不出俞峰所料,价钱翻了不少。
“不是二百文吗?怎么变成三百文了?”俞峰蹙眉问,他们租的是最简陋的马车,与牛车差不多,只不过是把牛换成了马,这种马车平日里不会超过一百文。
“三百文!爱租不租!”伙计不耐烦地摆摆手,往年车行的生意也算好,却没今年这般火爆,不知是不是那位燕少主回了京城并打算成亲的缘故,不少地方上的贵人都赶去京城凑热闹了。
俞峰还想还价,俞婉轻轻地拉住了他,对伙计道:“三百文就三百文,劳烦帮我们把马车牵来。”
伙计睨了俞婉一眼:“要车夫吗?车夫再加一百文。”
“你!”俞峰简直气得不想说话,哪儿有车夫还加价的?这分明是把他们当冤大头了!
俞婉安抚道:“大哥,去京城要紧,大过年的,车夫也不容易。”
俞婉没说的是,车行人满为患,车夫供不应求,再犹豫怕是都雇不上了。
果不其然,这边俞婉一交铜板,另一边便有个外地口音的老爷嚷嚷起来了:“切夫都没有,怎么赶切呀?”
最后一个车夫,让俞婉雇走了。
一路上,俞峰都在肉痛那四百个铜板。
俞婉的未来目标里于是多了另外一件事:赚钱买马车,这样大哥就再也不用因为租车而肉痛了。
真是一个很宠大哥的妹妹了!
“师傅,向您打听件事,京城哪家布庄最好啊?”临入京城时,俞婉突然问车夫。
车夫想了想,说道:“最好的…弘德布庄与彩云轩吧,彩云轩是贵人去的地方儿,你们要买布料,可以去弘德。”
俞婉点点头,与大伯说的没有出入,她之所以问他,是担心三年过去,布庄的行情会有所变化——
不过,她并不是买布,而是卖布,当然要去最贵的铺子了。
“师傅,劳烦去彩云轩。”
车夫:“…”
彩云轩位于京城最繁华的街市,街面很宽,能容纳四辆马车并驾齐驱,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行人川流不息,莲花镇的热闹与之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彩云轩到了。”车夫将马车停在一座雕梁画栋的绣楼前。
兄妹二人下了马车。
不愧是京城的路面,就连脚下的青石板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庄严。
彩云轩店如其名,牌匾上彩绸环绕,店铺内华光似锦,就连里头的伙计丫鬟都穿得十分光鲜亮丽。
“二位是要看布料,还是看成衣?”一名机灵的伙计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似乎并未因俞婉、俞峰的寒酸打扮而有所怠慢。
俞婉却是看出了他的牵强,想想并不奇怪,他们如今的样子,就好比是穿着背心裤衩人字拖进了五星级酒店,任谁都不会高看一眼。
四周有异样的眸光投了过来。
俞峰有些不自在。
俞婉一脸平静,看向伙计说:“我们不是来买衣裳的,我们手头有几匹上好的料子,不知道你们布庄需不需要。”
“卖布料啊?”伙计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笑容淡了淡,“我们这儿不收市面上那些料子。”
俞峰忙道:“你先看看吧,我们的料子连镇上都没得卖的。”
第五十章 要发大财(二)
“镇上?”伙计绷不住了,不是他狗眼看人低,而是这两个乡巴佬到底打没打听彩云轩的行情?镇上没得卖很稀奇吗?他们这儿随便一匹料子都是别的铺子找不着的。
“你们想卖料子啊,我给你们指条明路。”伙计拉着俞峰走到门口,指了指东边,“看见那条巷子没?穿过去,一整条街都是卖布料的,你们去那儿碰碰运气。”
那是一条买水货的街,当然比起乡下的料子,还是好上许多的。
哪知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妇人的惊呼:“哎呀,我是不是眼花了?我竟然看见碧落香云纱了!”
碧落香云纱是真丝香云纱的一种,色泽如碧,冬暖夏凉,产量十分稀少,只有在皇宫才能见到。
伙计心道,谁家的无知妇人,连碧落香云纱都能认错吗?他家哪儿来这种稀罕货?
不待他腹诽完,又传来了一道惊讶的声音:“水天云锦?”
“冰蚕丝!”
“豫州彩锦!”
“…”等等,这些人在胡说什么!
伙计古怪地转过身来,结果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大跳!
俞婉懒得与伙计废话,索性把箱子打开了,彩云轩招待的全是贵客,哪怕没吃过猪肉,那也见过猪走,当即有个三品大员的夫人认出了箱子里的碧落香云纱。
她的叫声将别的夫人吸引了过来。
于是,水天云锦、冰蚕丝、豫州彩锦等一样样只能在宫里的娘娘身上看到的珍惜布料,被几位见多识广的的夫人们一一认了出来。
伙计没法儿再保持淡定了。
这就是她说的镇上都没得卖的料子啊?
镇上当然没得卖了…
就连彩云轩都没有好么!
“姑姑姑姑姑…姑娘!借一步说话!”
俞婉随着伙计去了,俞峰留下看守布料。
一刻钟后,俞婉出来了。
俞峰如释重负,妹妹再不来,他都要被那群夫人生吞活剥了。
“如何?”俞峰问。
俞婉弯了弯唇角道:“我们出去走走,待会儿再来。”
“嗯?”俞峰疑惑地看着她。
俞婉微微一笑道:“这些料子贵得很,掌柜出去了,伙计做不得主,让我们等掌柜回来。下午才回,眼下还不到正午,先去吃点东西吧。”
“就、就在这儿等吧。”俞峰清了清嗓子,“我带了吃的。”
为了省下一顿饭钱,俞峰也是蛮拼的。
俞婉被哥哥的抠门劲儿逗笑了:“好不容易来趟京城,东西可以不吃,药房总得问问的,方才我向伙计打听过了,这附近就有几家上好的药房,里头的大夫医术都很高明,我们先问问能不能治大伯的腿伤。”
俞峰惭愧地咳嗽了一声:“那、那去吧,东西呢?”
“暂时留下,他已经预付我订金了。”俞婉说着,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俞峰的心口猛地一跳!
订、订金都有这么多,那全卖了岂不是——
俞婉莞尔。
要发大财了。
第五十一章 三个小乖宝
因离得不远,俞婉与俞峰与车夫交代了一声,徒步去了一家名为广仁堂的药铺。
据彩云轩的伙计说,广仁堂是百年老字号,世代行医,传承至今已是第六代,它铺面不大,位置也偏僻,但许是声名在外的缘故,来买药问诊的病人很多。
坐诊的是个三十上下的青年。
他面前排了七八个等候的病人,他一脸麻木地诊着脉。
“大夫,我娘就吃这几副药便能痊愈了吗?”一个穿着布衣的男人问,他是陪患有风湿的老母亲前来瞧病的,老母亲的膝盖疼得都直不起来了。
青年大夫淡淡地嗯了一声:“下一位。”
“大夫…大…”布衣男人还想问什么,后面的患者已经上前一步,将他挤开了。
俞峰皱眉,这什么大夫?太敷衍了!
俞婉没说话,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对这种事、这种大夫习以为常了似的。
青年大夫效率很高,不多时便轮到了兄妹二人。
“你们谁瞧病啊?”青年大夫埋头写着上一位患者的药方,头也不抬地问。
俞婉说道:“不是我们,是我大伯,他两年前摔断腿,没得到及时的治疗,至今仍无法受力,不知广仁堂早先可否治疗过类似的患者?”
青年大夫终于抬头看向了他们,目光在二人脸上转了转,最后锁定了俞婉:“都两年了吗?”
俞婉点头。
“那怕是难治了。”青年大夫继续埋头书写药方去了。
出了广仁堂,俞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俞婉安慰道:“别灰心,京城还有好多大夫呢。”
俞峰却无法向她这么乐观:“镇上的大夫都说…”
俞婉及时打断他的话:“镇上还没好料子卖呢,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镇上的大夫治不好,我们就上京城找,京城的大夫治不好,我们再去别的城池找,天下之大,总有一位神医能够医治大伯。”
俞峰想说你哪儿来的自信,可一对上那双充满坚毅与倔强的眼睛,他便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二人又去了余下两家药房,得到的回答与先前一样,到第四家时,碰上一位曾担任过军医的老大夫,老夫人听了二人的描述,并未着急下定论,而是摸了摸花白的胡子:“这种伤我没治过,但我见别人治过,你们先把人带来我瞧瞧。”
二人心情大好地出了药房。
俞峰显然很高兴,这还是两年来,问过无数大夫、郎中后头一回听见有希望治愈的消息。
“肚子好饿,大哥你带的吃的呢?”俞婉说。
俞峰爽快地说道:“饼都凉了,大哥带你去吃顿好的!”
一刻钟后,二人出现在了京城最奢侈的酒楼——望江楼…旁边的巷子。
俞婉坐在瘸了半条腿儿的凳子上,面前是一张掉了漆、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桌子,桌上放着一个似乎并没有洗得很干净的大碗,碗里是一份黑乎乎的饺子汤。
字面上的饺子汤,没有饺子只有汤。
俞峰拿出两张冷硬的大饼,掰了泡在热汤里:“不凉了,赶紧吃吧!”
俞婉的白眼嗖嗖的。
一墙之隔的望江楼,也有人点了一碗饺子汤。
这儿的饺子汤就奢侈多了,用的是豚骨、鱼翅、干贝、冬笋以及十多味野山菌为主料熬制而出的浓汤,里头下着做工精致的肉丸、虾饺、蛋饺,为更好提升食材的鲜度,汤面上还撒了一圈紫菜。
单是这一碗“饺子汤”,便价值百两。
天价“饺子汤”被送进了望江楼的天字号厢房。
万叔与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包围坐在桌旁。
三个小奶包兴冲冲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俨然精神得不行,再看一旁的万叔,却是挂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神色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十岁。
为何变成这样,还得从昨夜说起。
燕九朝将三个孩子带回少主府没多久,孩子就醒了。
醒来先在自家爹爹身上拉了三泡尿,随后就彻底精神了。
万叔寻思着孩子睡了一整天,没吃东西,一定饿坏了,赶忙让厨房烧了一大桌好菜,哪知几个小家伙满院子跑呀!捉都捉不住!
好容易让燕九朝强行把人摁在椅子上了,几个上天入地的小家伙却突然变得眼泪汪汪的。
那委屈巴巴的小模样,真是把人的心都给揉碎了。
他们还没哭出声,万叔的眼泪先掉下来了。
燕九朝却不吃这一套,威胁敢哭一声,便把人丢出去。
三个小家伙瞬间不“哭”了。
万叔以为这下该好好吃饭了,谁料他们又开始捂住肚子,一副憋不住快要出恭的样子。
万叔赶忙把人带去了小恭房。
三个小奶包一坐到小恭桶上,肚子也不捂了,眉头也不皱了,悠哉悠哉地望着天。
这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
万叔无计可施。
还是燕少主命护卫将三个小家伙提起来。
哪知护卫刚一拎起来,便听见卟的一声——
拉粑粑了…
“不愧是你们爹亲生的啊…”万叔舀着饺子汤,一脸绝望地说。
三个小家伙闹腾了一宿,直到现在,没吃也没喝。
万叔哄了一整晚,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万叔将饺子汤舀到三碗白米饭里,舀着舀着,脑袋一沉,趴在桌上睡着了。
三个小家伙爬上椅子,推开窗子,趴在窗台上朝下一望。
俞婉与俞峰就坐在下方的巷子里,喝着一言难尽的饺子汤。
俞峰看了她一眼道:“我去买俩葱油饼来。”
说罢,站起身去了。
三个小家伙顺着椅子爬下来,走到矮桌前,端了桌上的小碗,呲溜溜地走下楼。
地摊上,俞婉硬着头皮喝着难以下咽的饺子汤,一扭头,看见三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
咦?
这不是昨天在莲花镇碰上的孩子吗?
颜家千金与燕城少主的骨肉。
他们还穿着她亲手换上去的衣裳,只是裤子不一样了。
奇怪,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还全都…端着一碗菜肴丰盛的饭。
桌子太高了,三个小家伙踮起脚尖,才艰难地将自己的饭饭放在了桌上。
放得不太稳,汤汁洒出来了些。
随后,三人都将饭饭推到俞婉的面前。
第五十二章 牢狱之灾
俞婉看着被推到自己的面前的三个小碗,每个碗里都装着菜肴丰盛的汤泡饭,有晶莹剔透的鱼翅、饱满多汁的肉丸、鲜甜劲道的贝肉、嫩滑可口的冬笋以及好几样被煮得几乎要融入汤汁的野山菌。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山珍海味。
汤底似乎用了豚骨,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骨香,还有乳白的骨髓浮在汤面上。
俞婉觉得自己明明已经不饿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了。
此时还不到饭点,摊子上没别的客人,只有在一旁默默包着饺子的摊主与他婆娘。
二人闻到这垂涎欲滴的香气,不由自主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小家伙背对着他们,他们只看见了三个小小的背影,但那桌上的东西…
二人咽了咽口水,并未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包手里的饺子去了。
三个小奶包背着小手,睁大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俞婉。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饭饭,给你,吃。
俞婉愣住了。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三个小奶包萌萌哒地看着她。
“你们昨天中途醒过,看见我了是吗?”
还是萌萌哒地看着她。
俞婉觉得八成是这样。
他们看上去不到两岁的样子,却只见了一次就能把她认出来,真是三个聪明的宝宝。
俞婉又看了看桌上的饭,心道,也知道知恩图报。
怎么会有这么聪明又懂事,还漂亮得不像话的孩子?
俞婉一贯不喜欢孩子,眼下却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他们融化了。
谁能料到颜家千金那么讨厌,生出来的孩子却个顶个的可爱。
好想偷回家怎么办…
俞婉被脑子里凭空冒出来的念头吓得浑身一颤,连肚子都不叫了!
她怕不是疯了,这是别人的孩子,又不是她的,她想什么呢?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她看向三个孩子道:“你们和谁一起出来的?家人知道你们过来了吗?”
三个小奶包不说话。
俞婉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徘徊了一圈:“你们谁是老大?”
这下终于有反应了,三人齐齐往前走了一步!
个个都想做老大!
俞婉问不出什么,只好陪他们在这儿等着。
突然,三个小家伙的肚子叫了。
“原来你们也没吃饭呀。”俞婉端起桌上的小碗去喂他们,他们却怎么也不张嘴。
俞婉想了想,从每个碗里都舀了一颗肉丸放进自己的饺子汤里。
饺子汤实在难喝,肉丸也变得难吃极了,可俞婉却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她连最后一口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
她摸了摸再也塞不下的肚子:“我吃饱了,再吃就要爆炸了。”
三个小家伙看着她确实鼓起来的肚子,这才张开小嘴,乖乖地等着俞婉来投喂。
小奶包们乖极了,喂什么吃什么,不挑食不拖拉,三碗饭菜很快见了底。
看着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俞婉竟然从中体会到了一丝幸福的感觉。
他们可是颜如玉的孩子,她如此厌恶颜如玉,怎么会对她的孩子——
“我难道是个圣母?”
俞婉一脸绝望地想。
三人将最后一口饭也吃完了,一粒米都没有浪费。
俞婉拿出了帕子,正要给三人擦擦小嘴,哪知就在此时,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大群官兵呼啦啦地冲进了巷子里。
俞婉没见过京城的官差,摊主与他婆娘却是一下子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来。
这分明是京兆府的巡城卫,巡城卫是捕快的一种,却比捕快的官职要高,往往京城出了大案,才会出动声名赫赫的巡城卫。
并不算狭窄的巷子瞬间被十数名巡城卫挤得满满当当。
“人在哪儿?”年轻的巡城使问。
摊主夫妇不知怎么得罪京兆府了,吓得放下手头的饺子,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巡城使身边的伙计却掠过了他们,扬手,心虚地一指:“在、在那儿。”
被指到的人赫然是俞婉。
俞婉拿着帕子的手顿了顿,神色镇定地朝着指认自己的彩云轩伙计望过来。
巡城使看见了她的模样,不由地眯了眯眼,这小娘们儿,长得可真不错!
“我做什么事了,你要带着官兵来抓我?”俞婉望向伙计,淡淡地说。
伙计不敢看她眼睛,深深地低下头去。
老实说,他也没料到事态会演变成这样,他不过是把布料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报了掌柜,本以为掌柜会夸赞他接了一笔好生意,谁知掌柜一口咬定那些是宫里的贡品,两个乡巴佬绝不可能拿到宫里的东西,一定是赃物。
他问道,乡巴佬哪儿有胆子偷到皇宫去?何况也没那能耐。
掌柜却说,未必是他们亲自偷的,或许他们只是在替人销赃罢了。
随后掌柜就报了官。
再随后,他被巡城使拽来指认俞峰与俞婉。
这种案子原是惊动不了巡城卫的,偏偏这位新上任的巡城使至今没接到过一桩案子,一听有人报案,立马大刀阔斧赶过来了。
“不是说兄妹两个吗?”巡城使没好气地问。
伙计低声道:“小的不知,颜大人不防问问她吧。”
颜大人?俞婉紧了紧眸子:“你是将军府的人?”
陡然被认出身份,巡城使叉着腰,风光一笑:“没错,我就是将军府的大少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颜榭!燕少主是我妹夫!他的孩儿是我外甥!”
三个小奶包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颜榭压根儿没在意俞婉身旁多出来的孩子:“能认出本少爷来,算你有眼光,不过可惜了,本少爷素来大公无私,你便是再与本少爷攀交情,本少爷也绝不可能饶恕你。来人呐!把她给我带回衙门!”
三个小奶包一把抱住俞婉的腿,凶巴巴地瞪向颜榭。
其中一个巡城卫碰了碰颜榭的胳膊:“大人,这儿有三个孩子。”
“一起抓了!”颜榭想也不想地说。
巡城卫:“可是…”
颜榭暴躁地打断他的话:“可什么是?让你抓你就抓!统统给我抓回去!回头再把这里搜一遍,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男人给我找出来!这是本少爷接手的第一桩案子,谁阻挡本少爷立功,本少爷就和他急!”
第五十三章 造访萧府
颜如玉天不亮便起床梳洗打扮,她昨夜让人递了拜帖去萧府,萧府那头自是应允了,虽在意料之中,颜如玉却依旧难掩激动。
这位曾经的燕王妃,如今的萧家主母,可是大历的传奇人物,未出阁前,声名不显,哪知一嫁,竟嫁了燕王那样的如意郎君。
燕王在世时,曾是大历朝最聪慧过人,也最俊美如玉的男子,传言燕王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三笑倾天下。
这泱泱大京就没哪个女人不梦想嫁给燕王的。
谁料,竟被上官艳给得手了。
要说她家世好,那确实是好,祖父是三朝元老,外祖父是江南首富,要权势有权势,要银子有银子,长大后嫁个夫君还是全天下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男子。
这样的女人,生来就是让人嫉妒的。
燕王过世后,本以为这朵娇花终于要凋零了,谁知不到一年的功夫,她又以原配嫡妻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嫁进了大元帅府。
若说当年放眼整个大历朝还有哪个男人能与燕王相提并论,非这位萧大元帅莫属了。
萧振廷虽不如燕王那般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却是实打实的沙场悍将,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自十三岁斩落突厥王首级,之后长达二十年的戎马生涯里,从未吃过一场败仗。
他是大历当之无愧的战神,有他在的地方,就是鞑子的坟场!
这样铁骨铮铮的男儿,竟为一个寡妇折了腰,实在令天下人扼腕。
“小姐,听说王妃的名声不大好,当年她与萧将军…”随行的丫鬟小声说。
颜如玉冷冷地打断她的话:“王妃也是你能非议的?仔细你的脑袋!”
丫鬟瑟缩地闭了嘴。
一个时辰后,马车抵达萧府。
颜如玉身份特殊,因知她要来,早早地便有人在门外候着了。
一名机灵的小丫鬟领着颜如玉的马车驶入角门,行至二进门时,马车方停下,颜如玉下了车,小丫鬟带着她拐入花团锦簇的后宅。
一路上,亭台楼阁,水榭回廊,颇有几分江南烟雨的风情。
颜如玉为保持矜持端庄,并不敢多瞧,静静地随着小丫鬟来到主院。
“方嬷嬷,颜小姐到了。”小丫鬟对一位正在站在院外的体面嬷嬷说。
那嬷嬷的年纪与林妈妈不相上下,气场却远非林妈妈可比。
“颜小姐。”方嬷嬷和蔼地打了招呼。
方嬷嬷身上是有品阶的,不必向颜如玉行礼,反倒是颜如玉给她行了一礼:“嬷嬷好。”
方嬷嬷实实地扶住她:“迟早都是一家人,颜小姐无须如此客气。”
颜如玉羞涩地笑了笑。
方嬷嬷拉着她的手进了暖阁,示意她在铺着团垫的炕上坐下。
颜如玉在右侧坐下了。
有丫鬟奉了茶水与点心上来。
方嬷嬷在左侧坐下,二人中间是一张黄梨木小几。
她坐下的一霎,颜如玉的眸光便顿了一下,按理说,她是来见王妃的,要坐,也该由王妃来坐,而方嬷嬷既坐了主人的位置,就意味着王妃不会过来了。
方嬷嬷笑着道:“王妃出门了,劳烦颜小姐稍坐片刻。”
明知她来,却让她空等,王妃心里未免太轻看她这个准儿媳了。
心中这样嘀咕,面上却不显。
“我是不是打搅到王妃了?”颜如玉温柔地说,“我早该料到年关到了,王妃定是庶务缠身,我不该不挑日子的。”
方嬷嬷道:“说这个就见外了,听说你来,王妃很高兴。”
颜如玉笑了笑:“我今日来,是想答谢王妃替我大哥谋了一份好差事。”
屋子里的人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作为宴会那日,颜家被燕九朝“当众羞辱”的补偿,颜如玉赶在年关这样忙碌的日子登门道谢,恐怕并不是真为了这个。
果不其然,在方嬷嬷夸了一番王妃对颜榭寄予厚望后,颜如玉一脸踌躇地开口了:“不瞒方嬷嬷,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方嬷嬷含笑看着她。
颜如玉打荷包里取出一块玉佩,一副小女儿家赌气又委屈的样子,说道:“这是那一晚…燕少主不慎落下的,我本打算当面还给他,想了想…还是劳烦王妃代为转交吧。”
方嬷嬷接过玉佩:“这是大婚那晚,殿下亲手送给王妃的新婚之礼,王爷去世后,王妃将玉佩戴在了朝哥儿的身上…咦?”
“怎么了,嬷嬷?”颜如玉问。
“穗子不见了。”方嬷嬷说。
“穗子?”颜如玉一愣。
方嬷嬷点头:“穗子是王妃亲手编的,上面有王妃打的络子和镶的珠子。”
颜如玉埋在宽袖下的手指紧了紧:“我当时走得急,只捡到了玉佩。”
“许是断掉了。”方嬷嬷说,“那穗子许多年了,你不必自责,能把玉佩找回来就不错了,还是你亲手交给朝哥儿吧。”
方嬷嬷将玉佩还给了她。
“可是…”
方嬷嬷拍拍她的手道:“小公子的事王妃都知道了,让你受委屈了,王妃也是做娘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么小的孩子是离不开亲娘的?你放心,王妃已经亲自去少主府了,她会把小公子接过来的。”
她错怪王妃了,原来王妃不是怠慢她,而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她。
颜如玉拿出帕子,流下感动的泪水:“真是多谢王妃了!”
------题外话------
然后王妃发现你哥把小奶包抓进大牢了…
第五十四章 王妃的怒火
上官艳离开萧府时正值巳时,这时辰说早不早,说晚却也不晚,若是顺利地接到了三个孩子,回萧府还能赶上一顿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