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看向一双儿子。
二人本想狡辩,可一对上爷爷犀利的眼神便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
二老太爷痛斥道:“区区一盆灵芝,他弄坏就弄坏了,乡下人不识货,你们做弟弟的让着他,传出去别人只会笑他傻,如今倒好,你们有理也成没理了!”
这事儿说解决也好解决,若从一开始二人便不与赫连朝置气,那么就成了赫连朝有眼无珠不登台面,他俩善良大度兄弟友恭,老夫人听了外界传言,自然会努力教导自家孙儿,不叫她丢了赫连家的颜面。
如此,该给的下马威给了,该挣的贤名也挣到了,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却偏偏,他俩主动挑衅,把刚与老夫人相认的堂哥给打了。
当所有人眼瞎吗?看不出这是在给乡下来的堂哥下马威吗?
堂堂赫连家嫡子,却连这点度量都没有,贻笑大方啊!
兄弟俩不敢与二老太爷犟嘴。
“今晚就给我滚去祠堂!”二老太爷冷冷地说完,拂袖离去了。
李氏心疼死了:“儿啊…”
赫连成委屈道:“娘,那不是随随便便一盆灵芝,那是要送给小郡主的…我和哥哥花了好大的价钱,托尽了关系才到手的。”
李氏一听儿子的话,就明白儿子为何如此大动干戈了,李氏是站在儿子这边的,哪怕那盆灵芝不是送给小郡主的她也觉着儿子受委屈了。
李氏叹道:“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没都没了,何况…你们大伯不是让你们别总与女君府来往吗?这事儿可别让你们大伯知道了,回头又该骂你们了。”
赫连家世代忠烈,却从不参与夺嫡之争,他们效忠的对象永远只有历任国君,小帝姬虽已贵为女君,可她一日不登基,由赫连北冥带领的赫连家便一日不会投诚她。
“哼,大伯也是个偏心的!”赫连成不满地嘀咕。
李氏头疼道:“行了行了,快别说了,娘给你们收拾一下,一会儿去祠堂去晚了,你们爷爷那儿不好交代。”
赫连成拽着他袖子撒娇道:“娘,您去和爷爷说一下,祠堂那种地方阴森森的,会撞鬼的。”
“胡说!祠堂里供奉的都是赫连家历代祖宗的牌位,真撞鬼,那也是赫连家的先烈显灵了!”对祖宗们的敬畏之心,李氏倒是不含糊的。
赫连成委屈得眼圈都红了。
李氏宽慰道:“娘会让人替你们看着,你们实在困了,就…就睡会儿,你们是赫连家的嫡孙,祖宗们不会怪罪你们的…”
李氏是二人最后一道护身符,连她妥协不了,看来是没得商量了。
夜里,二人灰头土脸地去了祠堂。
赫连成跪在硬邦邦的蒲垫上,面容扭曲成一团:“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敢弄坏小郡主的灵芝,有你好看的!”
十二更
第190章 药引的下落
回到院子后,老夫人即刻让人请了大夫过来,要自家乖孙孙检查身体,看又没有让那个混小子暗伤到哪里。
连暗伤都能捯饬明白,俞婉觉得老夫人其实疯得不是很彻底,可转念一想,应该还是彻底的,不然不会只凭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便把燕九朝认作她的宝贝小嫡孙了。
疯子的行事风格与正常人有所不同,譬如俞婉没法儿不注意赫连宇与赫连成的伤,老夫人却能选择性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心里记住的只有她想记住的。
大夫来了。
是老崔头。
这小祖宗出去,哪回不是把别人折腾得半死,自己几时让人整过?
老崔头装模作样地给燕九朝把了脉,检查了一番,对老夫人道:“少爷他没有大碍。”
老夫人花容失色:“那就是有小碍了?”
老崔头:“…小碍也没有,老夫人放心。”
他就是中了百里香,随时可能嗝屁。
老夫人仍不能宽心,让人拿来府里最好的金疮药,翻来覆去地在燕九朝的拳头上涂抹了两遍——在她看来,那俩个小兔崽子的伤是自家小孙孙用拳头实打实揍出来的,那得多疼,疼死她小孙孙了。
这会子您又记起赫连宇与赫连成受过伤了?
老夫人不仅给自家小孙孙涂了药,还缠了纱布,不掩自豪地对俞婉说:“你们祖父与大伯征战时总是带着伤回来,都是我给包扎的!”
俞婉看了看燕九朝那一双被包成巨型粽子的拳头,呃…确定他们是受伤了让您包扎的,不是让您包扎了才受伤的?
老夫人处理完燕九朝的“伤势”,又把值守屋子的丫鬟训斥了一顿,无外乎是她的宝贝孙孙醒了居然不叫她,他初来乍到,府里人还不大知道他,让他受了委屈云云。
丫鬟们心里苦,您是忘了您自个儿起床气有多大么?谁敢叫您啊?
老夫人哼道:“以后我孙孙醒了,你们一定要叫醒我!”
“…是。”丫鬟们硬着头皮应下了。
老夫人这才满意地松了松紧皱的眉头,又拉过燕九朝的腕子:“时辰不早了,你早点歇息,你喜欢什么,祖母明日都给你弄来!”
俞婉还当老夫人最后的是个问句,翌日一大早她出了栖霞苑,看见老夫人的院子外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大花房,方知老夫人说的是个肯定句。
燕九朝在府里溜达的第一个地方是花房,老夫人便以为他爱花,让人连夜把花房给建好了,比东西府共用的花房更拉风、更宽敞。
“我昨夜睡晕过去了还是怎么滴?”俞婉怔怔地问,栖霞苑又不远,这么大动静,她是怎么会半点也没听见的?
青岩走过来,一点也不羡慕地咬牙道:“老夫人让赫连北冥建的,一点声音都不许有,吵醒她乖孙孙她会生气。”
于是,赫连北冥把手下的金面死士调去建花房了,毕竟也只有这种境界的高手能做到几乎无声无息了。
俞婉想象了一下大杀四方的金面死士化身泥工、木工、瓦匠的画面,嘴角抽得都要中风了…
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老夫人宠孙宠成小魔头。
俞婉熬好了汤药给自家相公送过去,正巧他刚起,举着一对粽子似的拳头哪哪儿都不方便,俞婉放下碗,拿了衣裳给他穿上,系腰带时对他道:“要不还是拆了吧?怪不方便的。”
“不拆。”燕九朝道。
俞婉系腰带的手一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喜欢老夫人呢?”
燕九朝:“…那还是拆了。”
俞婉失笑。
俞婉早先不大理解赫连北冥为何一定要找个假孙子来哄骗老夫人,眼下似乎有些明白了,老夫人多高兴啊,生活像是重新焕发了光彩,燕九朝虽不如老夫人的反应这么大,但让一个长辈如此疼爱着,应该也不是坏事。
老夫人与他都是不幸的人,但他们又很幸运地遇见了彼此。
早饭摆在老夫人的屋。
燕九朝烦躁地把纱布拆了,结果又让老夫人拿了新的来,一圈圈地缠上去了。
燕九朝暴躁得像只随时可能炸毛的小狮子,但一直都没炸出来。
俞婉含笑看了祖孙俩一眼:“祖母,我出去一趟,相公就拜托您照顾了。”
把燕九朝留在老夫人身边,她很放心。
“你去吧,我自己的孙子我当然会照顾好了!”老夫人没把俞婉拘在府里,也不大干涉俞婉的自由,这一点上,倒是比绝大多数老人家开明。
俞婉弯了弯唇角:“那我回来给您带糖葫芦。”
老夫人眼神一闪,一本正经道:“我我我我…我才不吃!”
吸溜
咽口水。
俞婉笑弯了腰,开心地去了。
月钩留在府里,青岩将马车牵出来,与俞婉一道去了第一楼斜对面的望江客栈。
南诏帝都的消费水平比大周朝要高,区区一间客栈,房价竟高达三两,而江海为了更好地监测第一楼的动向,不得已要了一间视野极佳的天字号房,一夜十两。
十两,那就是一万块啊,搁现代得住多少颗星星的了。
不怕,家里有矿。
这么一寻思,俞婉不肉痛了。
江海将俞婉轻进屋,一眼瞥见跟上来的青岩,没好气地道:“你怎么也来了?”
青岩呵呵道:“我不来,谁赶车?”
江海噎了一把。
这小子,还想着独占阿婉呢,做梦!
“你不喜欢青岩?”进屋后,俞婉小声问江海。
不待江海作答,俞婉又道:“那我下次带月钩?”
江海深吸一口气:“…不用了,都一样。”
“哦。”俞婉揭过这一茬,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窗子设计得极为巧妙,有些类似于前世的百叶窗,调整一下叶片的角度,就能清楚地看见外头的动向,而外头坚决看不到屋里来。
俞婉严重怀疑这根本是为偷窥第一楼的美人儿设计的,难怪价值十两。
江海为俞婉倒了一杯茶。
青岩看向他。
江海沉声道:“自己倒!”
青岩摇摇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董仙儿可有动静?”俞婉问。
江海在俞婉对面坐下,望了望第一楼的方向,道:“没有,董仙儿不见客的日子一直待在自己的房中,有两个客人提出要见她,被她拒绝了。”
“我要见董姑娘!”
二人谈话间,第一楼的大门口传来一声巨大的喧哗声,几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叉腰站在第一楼前,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那是…蛊师?”俞婉微微蹙眉。
就像大周朝的读书人会穿长衫一样,而南诏的蛊师则佩戴斗篷,身份十分好辨认,当然,也有行事低调穿常服的,很显然眼前这位不是。
董娘子初一十五才会客,若想破例,需得蛊师。
俞婉的神色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吵什么吵?”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出来了。
那位蛊师与她交涉了一番,街道嘈杂,人声鼎沸,俞婉没听清二人说了什么,只知那位蛊师让老鸨唤来打手轰走了。
俞婉暗松一口气:“看来,也不是什么蛊师都能见到董仙儿的。”
江海道:“至少也得大蛊师。”
俞婉懵了几秒。
来的路上虽碰了两个蛊师,可对方资历如何俞婉没太在意,今日听江海提起,不免多问了几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南诏的蛊师都是持证上岗的。
蛊师资格证…呃不,玉牌,都是凭实力考到手的,有蛊师、大蛊师之分,他们在来的路上碰到的余渣男与费罗都只是蛊师,大蛊师往往是皇族贵客,才不会为了一株药草屈尊降贵跑来青楼。
俞婉摸下巴:“这么说的话,火灵芝还挺安全。”
可不安全吗?蛊师董仙儿瞧不上,大蛊师又没得瞧,都只有等十五日的公平竞争,若说竞财,她可是家里有矿的;若说竞才,她和青岩都不差;竞武嘛,还有江海…
总之火灵芝她志在必得,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俞婉在望江客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她没忘记答应老夫人的事,找了家糖葫芦的铺子,买了几串又大又亮的糖葫芦,心情大好地回府了。
另一边,赫连家供奉着祖宗牌位的祠堂中,赫连宇、赫连成两兄弟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
“少爷!”
看守的小厮一脸焦急地叫住他们。
“做什么?”赫连成不耐地问道。
小厮苦恼地说道:“您别出去了成吗?让二夫人发现,会杀了我的!”
赫连成冷声道:“你不说,谁能发现?我和二哥一会儿就回来了。”
尽管老夫人的孙子归家了,他理应改口叫三哥了,但他改不了,也不想改。
赫连宇拉了拉弟弟的袖子:“别废话了,走吧!”
赫连成回头瞪小厮:“不许说漏嘴!不许去找我娘告状!否则把你撵出府去!”
小厮战战兢兢地应下了。
“二哥,我丑吗?”赫连成指着自己的脸问赫连宇,昨日让燕九朝的机关爆虐了一通,二人都成了猪头,尽管用了南诏最厉害的秘药,却还是有些鼻青脸肿。
赫连宇比弟弟好不到哪儿去,蹙了蹙眉道:“先别管这些,当心让小郡主等急了。”
十三更
第191章 南诏小郡主
赫连家是国君的忠实拥护者,明面上决不允许与皇亲国戚过于亲近,可架不住几个孩子都曾是郡王与郡主的伴读,青梅竹马地长大,情谊非比寻常,因此纵然几人长大成人被赫连北冥明令禁止不得接近女君府,私底下仍与小郡主有所来往。
三人约在赫连家与女君府折中的一间茶肆。
小郡主早早地等着了。
这在从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二人按照暗号叩响房门,小郡主的侍女把门拉开了。
侍女第一眼没认出是谁,侍女怔愣的功夫,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小郡主猜到是他俩了,一边回头一边抱怨道:“我等你们多久了,你们怎么才…呃…”
小郡主看清了二人的样子,忽然愣住了,“你、你们怎么弄成这样了?”
二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赫连宇不知如何作答,赫连成鼻子一哼,抱怨开了:“还不是家里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硬说是我死去的二叔的嫡亲儿子,进府头一日便给我和二哥好大一个下马威!还有,原本要献给郡主的乌山灵芝也让那家伙毁了!”
听到前面小郡主还比较无感,可最后一句直接让这位貌美倾城的小郡主眉头都皱了起来:“你说什么?乌山灵芝没了?”
“是啊!”赫连成见小郡主反应如此激烈,越发来了吐槽的兴趣,在对老太爷说过的那番已经添油加醋了两次的说辞上再度扭曲夸大了一番,从燕九朝乡下人不识货弄坏乌山灵芝,变成燕九朝知道那是二房的宝贝,故意踩在二房头上作威作福。
小郡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会有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赫连成委屈道:“可不是吗?我和二哥为了保护那株乌山灵芝,让他给欺负成这样了!”
明明就是乌山灵芝坏掉之后才赶到花房,想给燕九朝一个下马威,到他嘴里却完全是另外一个蛊师了。
赫连宇也没反驳什么。
小郡主并不在意二人是怎么受伤的,她在意的是那盆乌山灵芝没了,她跺脚道:“我母亲的生辰快到了,我想送她一份特殊的生辰礼才拜托你们去买乌山灵芝的!现在没了,怎么办呀?”
女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坐拥半壁江山,金银无数,没什么可稀罕的,正因为如此在挑贺礼时才总让人无从下手,乌山灵芝要说多贵重并不尽然,药效也格外一般,可它稀少呀!
整个南诏都很难找出第二株了!
“都怪你们!连株灵芝都看不好!”小郡主发脾气了,“若是赫连大哥在,一定不会让那乡下小子得逞!”
赫连大哥…
听到这个称呼,赫连宇与赫连成的表情齐齐一愣,小郡主口中的“赫连大哥”自然不是他们驻守在西城营地的亲大哥,而是已被逐出家门、剔除族谱的东府嫡长孙赫连笙。
赫连笙比他们年长几岁,他们是小郡主的伴读,赫连笙却是郡王的伴读,明明他们与小郡主相处的时日多,小郡主却独独喜欢缠着他们那位堂哥。
堂哥已被驱逐好几年了,小郡主从青涩的小姑娘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可她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个人。
二人的心里都有些吃味。
不过二人并没蠢到去惹小郡主的不快,只是沉默着不搭话。
小郡主意识到好生生的气氛让自己搅黄了,一改抱怨的神色,面上含笑道:“算了算了,灵芝没了我再找别的东西送给我母亲就是了,我母亲这么疼我,我送什么她都会喜欢的。”
这是大实话,小郡主虽是抱养的,可女君与驸马都待她视如己出,这其中固然有她娇俏可爱的缘故,另一个重大原因就是女君生儿子时伤了根本,此生都难再有孕了。
小郡主宽容大度不计较,兄弟两个却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对了。”想到了什么,话少的赫连宇开口了,“女君殿下若是喜欢灵芝的话,我倒是知道咱们帝都有一株比乌山灵芝更好的灵芝。”
“是吗?”小郡主来了兴趣,其实不是她母亲喜欢灵芝,而是她决定送灵芝,她不打算解释,懒得去解释。
赫连宇接着道:“赤灵芝。”
小郡主顿时失望:“赤灵芝有什么稀奇的,我府里好几株呢。”
赫连宇道:“不是寻常赤灵芝,是顶级赤灵芝,中原人叫它火灵芝。”
“从中原来的?”小郡主又来一丝兴趣。
赫连宇点点头:“没错。我听说,第一楼的花魁手中就有一株。”
小郡主赶忙站起身来:“那还坐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她拿?”
赫连宇笑了笑,说道:“郡主你先坐下,先听我把话说完,这位花魁逢初一、十五才开门见客,咱们这会子去也是白去。”
“我是郡主!”小郡主说道。
赫连宇一脸为难:“可…您不能表明身份呀。”
是的了,堂堂南诏国郡主是不可能去那种花街柳巷的,传回母亲耳朵里,该气她不成体统、不懂皇族规矩了。
小郡主有些泄气。
赫连宇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听说,大蛊师能让她破例,郡主,女君府不是有大蛊师吗?您看若是悄悄地让他替您办一件事…”
小郡主叹了口气:“本郡主开口,他自然不会推辞,可是,前段日子他徒弟出了事,他去给他徒弟收尸了,不知多久才能回女君府呢。”
赫连宇笑道:“不如这样,这几日我和弟弟先盯紧第一楼的动静,以防有人捷足先登,到了十五那日,我们再去找那花魁,看在女君府的份儿上,赤灵芝一定会成为郡主的囊中物的!”
俞婉回了府,把手里的糖葫芦分了几串给青岩,让他带给茯苓与紫苏,另外几串让她拿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上了年纪,牙口不好,又伴有各种老年人的身体不适,大夫明令禁止她吃糖了,可老夫人忍不住,总趁人不备偷偷地抓一把点心塞进嘴里,俞婉才来两日,就已发现不下七八回了。
俞婉拿着糖葫芦进院子时,燕九朝正在遛鸟,他也不知打哪儿弄了只鹦鹉关在笼子里,鹦鹉被他折腾惨了,躺在笼子里直喘气。
俞婉头一次见能四仰八叉的鸟,估计是让燕九朝气得已经忘了自己是只鸟了。
老夫人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一人一鸟,笑得合不拢嘴儿。
“祖母,相公。”俞婉上前打了招呼。
老夫人爱屋及乌,待俞婉也十分不错,当然看见俞婉递过来的糖葫芦,那就更不错了。
不过老夫人没舍得吃,因为她发现自家乖孙孙似乎很喜欢糖葫芦,一大串到了他手里,吭哧吭哧就没了。
燕九朝的味觉仍停留在能尝出一点酸味与辣味的阶段,旁的味道再大也尝不出了。
老夫人见乖孙孙把糖葫芦吃完了,忙把自己手里的那串递了过去:“给。”
俞婉就猜到会这样,不然她怎么敢给老夫人买糖葫芦?吃那么多糖对身子不好的。
俞婉把那串糖葫芦拿给燕九朝,分了一个给老夫人。
老夫人喜滋滋地吃了。
还有一串是带给他们的“大伯”赫连北冥的。
俞婉忽然想到了莲花村的大伯,她和燕九朝离开这么久,不知大伯他们怎么样了,爹娘可安好,哥哥们与弟弟妹妹可好,三个小家伙有没有乖乖吃饭,会不会想爹娘?
“少夫人?”
思绪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俞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赫连北冥的院子。
他喜静,院子里不见闲杂人等,只有一个长随余刚。
余刚并不知燕九朝是个冒牌货,真当他俩是府里的少主子呢。
俞婉意识回笼,看向余刚道:“我买了糖葫芦给大伯送来。”
“啊…”余刚想说大将军他不吃这个啊。
俞婉当然知道,反正也不是买给他的。
余刚挠挠头,领着俞婉进去了。
“大将军在书房。”余刚说。
俞婉点点头,抬手敲了敲虚掩的房门:“大伯,是我,我来看你了。”
“进来。”
屋子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俞婉拿着糖葫芦进了屋。
赫连北冥正在将一幅画像卷起,俞婉匆匆扫了一眼,是一个少年的肖像。
俞婉可不认为南诏神将大白天的躲在书房窥伺一个少年人的画像是因为对对方存有什么非分之想,八成是…那个被逐出家门的儿子吧?
俞婉没证据,可直觉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趴在桌上的小雪狐在看见俞婉的一霎嗖的飞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飞下桌子,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揪住了尾巴。
“别摔到。”
赫连北冥说。
小雪狐无情地被拽了回去,气得直翻白眼。
“你来做什么?有事?”赫连北冥面无表情地看向俞婉。
俞婉把糖葫芦往他面前一递:“方才出去了一趟,买了几串糖葫芦,这是大伯的。”
“你叫大伯倒是叫得顺口。”赫连北冥淡道。
俞婉弯了弯唇角:“我家里也有大伯呀,这个称呼我叫得比阿爹还多呢!”
不知为何,赫连北冥听到这话,眉心竟然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十四更
第192章 很宠的大伯
赫连北冥说道:“我不吃这个。”
小雪狐:“吱——”
宝宝吃呀!
小雪狐四爪扑腾,口水横流。
赫连北冥看看腿上不安分的小家伙,勉强把糖葫芦收下了。
“吱!”小雪狐迫不及待地扑过去,抱住几乎比自个儿身子还长的糖葫芦,吭哧吭哧啃了起来。
这边,赫连北冥已经将那副画轴放进桌上的画轴篓子了,从表面上看,这些画轴都长一个,可不知为何,俞婉就是感觉那副少年的画轴格外鹤立鸡群。
“还有事?”赫连北冥问。
“没了。”俞婉收回目光,“那我先告辞了。”
“嗯。”赫连北冥淡淡点头。
俞婉纳闷,这就完了?不准备责问几句西府的事?毕竟他们俩口子把李氏母子欺负成那样,这若是亲生的倒还罢了,可他俩是赝品呀,他不该生气,对她耳提面命警告她不许再在府里兴风作浪吗?
当然了,俞婉疑惑归疑惑,却还没自虐到主动请他示下的地步。
俞婉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规律:只要老夫人高兴,天塌下来都不是事儿了,亦或是东西两府的关系并不如表面看上去也的那般和谐。
管它呢,她又不是真正的赫连家儿媳,等拿到药引,他们便会离开南诏的。
心里这样想,可一回栖霞苑,她便问起了赫连北冥的家事。
“阿嬷,赫连大将军的儿子是怎么一回事?”
老者在屋子里看《三字经》,俞婉进屋时,他默默地把备了一半的课收回抽屉。
“什么怎么一回事?”他面不改色地说。
俞婉没看见被他备课的《三字经》,在他身旁坐下道:“赫连大将军的儿子不是被逐出家门了吗?是犯什么事?”
老者道:“外界传言是闹出人命。”
俞婉若有所思道:“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可信呢?赫连北冥那样的男人,教出来的儿子能随随便便滥杀无辜吗?若不无辜,那闹出人命也不至于被逐出家门啊,还是老夫人亲自把他逐出去,这得多大仇。”
“哈,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吧。”老崔头啃着一根白萝卜走了进来。
青岩与月钩在收拾行李,听到这话也忍不住齐齐竖起了耳朵。
俞婉感慨,看来对赫连北冥儿子好奇的不止她一个啊。
老崔头是跟着燕九朝住在老夫人的院子,别看他是个糟老头儿,却长了一张老太太的嘴儿,最爱打听八卦,一来二去的,还真让他打听出了什么。
原来,俞婉所料没错,赫连北冥的儿子赫连笙果真不是因为闹出人命而被逐出家门的,他是被查出不是赫连北冥的亲生骨肉才叫老夫人动了肝火。
老崔头道:“这事儿谭氏自个儿承认了,说孩子不是赫连北冥的,老夫人一怒之下险些没把母子俩杀了。”
俞婉一脸顿悟:“我说呢,老夫人舐犊情深,怎么舍得对亲孙子下狠手?”瞧老夫人宠燕九朝那样儿就知道了,只要是她认定的孙子,便是把天给捅出个窟窿来,她也会替对方周全的。
俞婉又道:“后来呢?因为家丑不可外扬才捏造了赫连笙闹出人命的假相?”
老崔头啃了口萝卜道:“是啊,不然能怎么办?说赫连北冥头上绿城草原了?让赫连家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俞婉喃喃道:“谭氏落发为尼也不是因为恼怒赫连家处置了赫连笙,而是让老夫人送进尼姑庵的?”
“可以这么说。”老崔头咂咂嘴。
“西府知道吗?”俞婉问。
老崔头摊手:“这我就不清楚了。”
俞婉摸下巴:“我总觉得东西府的关系没世人想象的那么好,那个西府的老太爷,眼神阴森森的,像条毒蛇似的。”
老崔头点点桌面道:“行了,少理赫连家的破事儿,赶紧拿到药引是正经,你相公才是真的没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好。”
俞婉眸光一动:“他…”
老崔头叹道:“他难受,只是他没说。”
中了百里香,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从前是让毒咒压制,没太大显现,如今整个身体成了百里香一味毒药的战场,燕九朝时时刻刻都在饱受毒性的折磨,为何去辣手摧花,他是难受得坐不住了,没原地杀人都是他韧性大了。
“你可知道,从前那些中了百里香的人都怎么了?”老崔头问。
“疯了。”老崔头道。
让毒性生生折磨得理智全无,等不到解药,自己就先彻底疯了,像燕九朝这样的,古往今来,从未有过。
饶是老崔头再不待见燕九朝,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性。
明明看着是个被宠坏的小纨绔,可他所忍耐的痛苦,没有人受得住。
俞婉眉心一蹙:“你怎么不早说?”
老崔头轻咳一声:“你以为我敢说吗?我我我…我不是方才说漏嘴了我…我能和你讲这个?”
不怕让那小子杀掉么?
他话音刚落,俞婉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老崔头心虚地看看老者,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青岩与月钩,咳嗽道:“干嘛这么看着我啊?我连她都没告诉,还能提前告诉你们啊…”
俞婉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却被下人告知燕九朝去府里溜达了,他不让人跟着,老夫人也没辙。
他一定是难受了,又不想让人发现,于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他去花房一定也是这样,摘了那么多花,也是难受到极限了。
她怎么就是没想到这一层呢?
一路上他乖得不像他自己了,她还打趣他不作妖了,她怎么就没想到他是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百里香的摧残呢?
他不是没力气作妖,是把全部的力气拿去隐忍体内的毒性了。
俞婉着急找燕九朝,她担心他扛不住了会伤害自己。
俞婉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走到一半,与偷偷溜回府的赫连宇兄弟不期而遇。
兄弟俩吓了一大跳!
俞婉心心念念都是燕九朝,懒得搭理他们,也没想起来二人本不该出现在祠堂外,就这么打二人身旁走了过去。
她招呼也不打一声的样子落在两兄弟眼里就成了目中无人,想想真是可气,一个清河小镇上来的茶商之女也该甩脸子给堂堂赫连家的嫡出少爷看?
真以为麻雀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
“给我站住!”赫连成叫住俞婉。
俞婉没理他,径自往前走。
“哎!我让你站住你聋了吗?”赫连成几步追上去,绕到俞婉身前挡住了俞婉的去路。
俞婉淡淡地看着他:“四少爷有何贵干?”
赫连成炸毛道:“什么四少爷?我是三少爷!”
俞婉讥讽一笑:“是吗?这话你去和大将军说呀。”
“我…”赫连成如何敢说?要说也不是现在。
俞婉道:“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先走了,不奉陪了。”
赫连成怒道:“我有说让你走吗?谁许你在府里溜达的?”
俞婉望了望四周:“这里是东府,我是东府的少奶奶,我爱怎么溜达是我的事,四少爷想逞能,不如回你的西府去。”
俞婉笑了笑:“啊,我差点忘了,两位少爷不是被罚跪祠堂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是已经结束了,还是偷跑出来的?”
赫连成暴跳如雷:“你敢乱说我拔了你舌头!”
赫连成的身旁恰巧有个水缸,俞婉听他满嘴喷粪,正寻思着怎么教训他一把,就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快步走上前来,一把将赫连成的脑袋摁进了水缸里。
“你放开我…”
赫连宇要帮腔,却连“弟弟”二字都没说出口,便让那人的另一只手扣住头,也死死地摁进了水缸。
那是一双修长如玉的手,骨节分明,手背上隐隐可见青筋,白色的宽袖滑下来,浸入水中,宛若两朵浮动的幽莲。
他双眸中隐有血色,仿佛是化不开的血雾,整个人充斥着一股暴戾的气息。
这是俞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燕九朝。
俩兄弟明明有武功,却被燕九朝身上散发而出的暴戾杀气压制得不敢动弹。
“燕九朝。”俞婉轻轻地开口。
燕九朝仿佛一秒回了神,摁住二人的动作一顿。
二人趁机抬起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仿佛修罗厉鬼一般的燕九朝,整个身子都瑟瑟发抖。
燕九朝厉喝:“还不快滚!”
二人搀扶着对方,踉踉跄跄地滚了。
燕九朝背过身子。
俞婉上前一步。
“别过来!”他冷声道。
不是平日里那股子刻意装出来的冷冰冰,他的话里都透着杀气。
“是我。”俞婉说。
燕九朝拽紧了拳头:“我知道是你,你走开!”
俞婉没走开。
俞婉走上前,自身后抱住了他。
“我不走。”
“有本事你赶我走。”
“你什么样子我都不怕,你难受,我就陪你难受。”
十五更
第193章 初遇驸马(一)
俞婉说完抱着没动了,她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戾气与杀气,俞婉不是没想过他一会儿真难受疯了可能要对自己动手,但让她放开她做不到。
俞婉就这样抱着,并不知抱了多久,他身上的杀气与戾气淡了下来。
“回、回院子?”俞婉试探地问,不待他回答,她又开口道,“不回也没关系,再抱一会儿。”
“咳咳!”
不远处传来青岩的咳嗽声。
原来,是老崔头与他们科普了百里香的危害,几人担心燕九朝难受得发疯会伤害到俞婉,赶忙追了出去,几人分头去找,唯独青岩找到了。
青岩早在俞婉与两个赫连家的小子冲突起来时便赶到了,他打算出手,哪知燕九朝比他快了一步,直接把人摁进水缸了。
啧啧,那残暴的样子,不是在他身上感受不到武功的气息,青岩几乎要以为他走火入魔了。
不过他所承受的痛苦,也和走火入魔没差了。
这副从身后抱着男人的姿势让青岩看见了,俞婉的脸子有些挂不住,忙松开圈在燕九朝腰肢上的胳膊,燕九朝英俊的小眉头一皱。
俞婉立马拉住了他的手。
您是祖宗,您大,您最大!
燕九朝神色稍霁,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看向青岩,眼底的戾气已消散大半,仿佛先前对着赫连兄弟发疯发狂的男人并不是他
燕九朝瞥了青岩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看什么看?”
青岩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小祖宗下一句可能要说“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青岩清了清嗓子,道:“药熬好了,崔大夫让我来找你们。”
这理由,俞婉给青岩满分。
俞婉扭过头,望了望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脑袋的燕九朝,轻声道:“回去喝药吧。”
燕九朝淡淡嗯了一声,拉着俞婉的手走掉了。
俞婉纳闷道:“你不是不让我在外头拉你的手吗?”
燕九朝冷冰冰地道:“是我拉着你吗?”
难道不是吗?
俞婉看了看二人交握的手,忍辱负重地说道:“好叭,是我,我非得拉着相公的手,甩都甩不开。”
燕九朝鼻子一哼:“你才知道!”
俞婉与燕九朝回了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等孙子等得撑在贵妃榻上睡着了,俞婉没吵醒老人家,把药端来让燕九朝喝掉,又与燕九朝洗漱一番后歇下了。
燕九朝看似玩世不恭,可私底下是个比俞婉更规矩的人,撇开一日一旬的房事法则不提,困觉也是规规矩矩,今夜却格外不同,他将俞婉抱进了怀中。
俞婉背对着他,猛地感觉自己让一只有力的胳膊收紧了。
他的脑袋埋进她颈窝,贴着她发丝吸了一口气。
俞婉:这是在吸猫么?
燕九朝吸得欢。
俞婉感觉这姿势并不难受,相反还挺舒坦,也就由着他吸猫了。
说不上来谁先睡着的,等俞婉夜半热醒时将她抱在怀中的男人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俞婉轻轻地转了转身子,她本是担心自己压坏他胳膊,想把胳膊拿出来的,哪知刚一动便被他紧紧地团在怀中了。
俞婉听着他的呼吸,无比确定他没醒,所以只是本能的反应?
这什么神仙爱情,这么在乎她的?
俞·自恋·婉勾了勾唇角,抱住那只圈住自己的手,也吸猫似的吸了一口,甜甜地睡了。
当然翌日一大早,俞·自恋·婉就被硬生生地嫌弃了。
“俞阿婉!”燕九朝炸毛地看着二人不堪入目的睡姿,“你又对本少主做什么了!!”
“什么我做什么?就知道你会倒打一耙,昨晚明明是你…”俞婉话到一半,低头一看,让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原是背对着他团着的自己,不知何时转过身来,把他的上衣毫不留起地扒了,她两只手放的都不是地方。
她默默地把手抽了回来。
她听见裤腰带上啪的一声弹响。
俞婉心虚地撇过脸,咳,不能怪她呀,这不是习…习惯了吗?
接下来几日,府里风平浪静,青岩去了一趟望江客栈,从江海那儿得知了一个消息——似乎除了江海,还有别人也在盯着第一楼的动静。
“赫连家的人?”俞婉看向青岩,“江海没弄错?”
青岩摇头:“没有,他们身上有赫连家的腰牌。”
“不大可能是东府的。”东府除了他们之外就老夫人与赫连北冥两位主子,老夫人不会干这事,赫连北冥就更不会了,他没事盯着青楼做什么。
青岩点点头:“我也猜是西府的。”
只是西府的人为何会去盯着第一楼呢?是他们的行踪让西府的人发现了,还是西府对第一楼也有所企图?
俞婉道:“只要不是冲着董仙儿的灵芝去的就不必在意。”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有着一股子直觉,对方可能真是冲着灵芝去的,至于说是因为失去了乌山灵芝,所以想寻另一株更好的灵芝,还是察觉到他们想要那株灵芝,所以故意与他们抢灵芝,不得而知了。
转眼间到了十五这日。
早在数日前,江海便曾前往第一楼预定厢房,然而那时厢房已经满了,他只定到了一个大堂的位置,这个位置有一扇碧纱橱隔着,倒也还算清幽。
董仙儿夜里才见客,俞婉与燕九朝在府里陪老夫人用了晚膳,才以领略帝都夜景为借口出了门。
老夫人舍不得乖孙孙,但又觉着不能一直将乖孙孙关在府里,忍痛割爱地放他去了。
“要回来的。”老夫人抓着燕九朝的手说。
俞微微一笑道:“会回的,祖母放心吧!”
老夫人往俞婉手里塞了一个钱袋。
俞婉上车了才打开,发现里头装的是一张金帖。
“这是什么?”俞婉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也没看出这是什么帖子。
还是青岩为俞婉解了惑:“这是赫连家的金帖,比银票好使,赫连家只有一张金帖,没想到老夫人竟是把这个都给你们了。”
俞婉明白了,这就是银票,只是没写具体数额,约莫是赫连家在钱庄村里多少钱,用它就能取到多少钱:“呃…老夫人就不怕我们把赫连家的家产全给卷跑了?”
燕九朝给了俞婉一个凉飕飕的眼神,仿佛在说,出息呢?
俞婉开心地收下了。
虽说她不差钱,可谁能嫌钱扎手?自然多多益善了。
第一楼坐落在帝都的最繁华的街道上,往日里便车水马龙,今夜因董仙儿见客的缘故,更是让慕名而来的客人堵得水泄不通。
足足一里外,马车便彻底走不动了。
几人等了一刻钟,丝毫没有前行的趋势。
“走过去吧。”俞婉说。
看来不论前世今生,都躲不过堵车的命运啊。
青岩点点头:“也好,我找家车行将马车寄放一下,你们先过去。”
俞婉与燕九朝下了马车。
俞婉仍是做了俊公子的打扮,与燕九朝这等天姿国色的男子走在一块儿,端的是俊美如玉、风光霁月。
路人频频朝二人投来惊艳的视线。
饶是帝都出美人,也没见过美成这样的。
二人同为男子,可不知怎的,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佳偶天成的气质,竟像是绝配一般。
原本拥堵的街道因俩人引起的骚动,堵得越发水泄不通。
待到二人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抵达第一楼已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此时距离董娘子出场不远了,大堂内座无虚席,二人找到了江海定的位置,竟然是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旮旯里。
江海汗颜:“这儿的席位都是一个月前便预定完了,都是来看董娘子的。”
就这个位置还是江海运气好,临时有个老爷来不了,把位子退掉了。
燕九朝竟然没嫌弃。
俞婉想到这家伙进牢房的样子,也就不奇怪了,但凡他没去的地方,他都会感到新鲜。
江海也知燕九朝不喜被人打搅,提前将酒水点心叫好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小二过来。
“我去趟恭房。”俞婉感觉自己的束胸散了,得找个地方缠一下。
今夜人多,竟是连恭房都满了,俞婉只得问路绕去后门,找了间无人的柴房把门关上。
她一边缠着束胸时,一边听到了墙外的动静。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偷听,可谁让这间柴房就连着后院的墙?
“父亲,你就让我去嘛!我保证子时前能回来!”
是少女娇滴滴的声音。
她的父亲没有吭声,她接着道:“父亲,父亲,父亲!你答应我嘛!你看我都换上男装了,不会让人认出来的!最多…我不走正门就是了!走后门还不行啊!”
这撒娇的声音聒噪得俞婉脑壳疼。
俞婉想尽快缠好离开,就在这时,那位父亲开口了:“你母亲发现了会责罚你的。”
这男人的声音,简直好听得有些不像话。
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像是无数个漆黑的夜里,燕九朝在她耳畔细语低喃时那股让她感觉陌生而又缱绻的声音。
这会子听来,反而让她有了一分熟悉。
俞婉的步子忽然迈不动了。
十六更
第194章 初遇驸马(二)
父亲,你不说我不说,母亲怎么会知道嘛?”
“最晚亥时,我来接你。”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也有一丝无奈的宠溺。
莫名地,俞婉对墙外的男人生出了些许好奇。
她缠好束胸,拉开门走了出去,侧面的小道上,一个身着蓝衣的小公子翘首而来,同是女扮男装,俞婉自然看得穿她的伪装,想必这就是方才那个嚷嚷着要进青楼的少女了。
看她细皮嫩肉的,不像穷人家的孩子,那么,大户人家的千金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而且她父亲竟还拗不过她答应了?
这什么奇葩的一家子?
不过想到自己和自家相公一块儿逛窑子,似乎比这对父女也好不到哪儿去…
俞婉惦记着外头那个男人,迈步出了后门,哪知门外的小道上早已没了任何人的身影。
俞婉四下看了看,原地转悠了一圈,一无所获,迈步走向后门。
却突然,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叫住了她:“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俞婉下意识地转过身来,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与燕九朝差不多高,穿着一身锦衣玉袍,戴了一张银色面具,他一手挽住袖子,一手拿着一张金色的帖子递到俞婉面前。
那手精致得如玉雕一般,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是你的吗?”男子问。
俞婉回神,将帖子接了过来:“是我的。”
她不小心把老夫人给她的价值连城的金帖弄掉了,关注点却是这个男人的手真好看?
不过,这应该就是方才在墙外的男人吧,声音一模一样。
等等,他怎么会认出自己是个姑娘?
她的伪装很失败吗?
“告辞。”男子转身离开,徒留俞婉一个清贵无双的背影。
有人无需一兵一卒,也能彰显一股皇族的气度。
俞婉就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绝非池中物。
“多谢!”她才想起来要道谢。
男人已经走远了,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也不在乎,他的步子没有丝毫停顿,从容地步入了夜色。
俞婉将金帖收好,回到席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问话的是青岩,他去停马车都来了,俞婉这趟茅房却上得够久的。
俞婉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是去缠束胸了,道了句人多,等了一会儿,随后就见江海默默地倒了一杯红糖姜茶放在她面前。
这总是误会她来大姨妈的下属是怎么一回事…
另一边,女扮男装的小郡主也进入第一楼了,就坐在与燕九朝、俞婉对角的旮旯里,也用镂空的黄梨木围了个碧纱橱。
小郡主看看这不入流的位子,眉头就是一皱:“怎么坐这里呀?连间厢房都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