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
燕九朝:“你…”
“嘘。”俞婉的指尖压在了他因病重多日而略显干涩的唇瓣上。
她指尖冰凉,燕九朝只觉自己的呼吸都屏住了。
俞婉拿开指尖,偏过头,闭上眼,缓缓覆上他的唇瓣。
这种事她也是头一次,可就算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走?虽说以二人如今的感情,还没进展到这一步,但这是唯一能解他毒咒的办法,比起让别人睡他,俞婉还是更情愿自己睡了他。
哪知就在二人即将吻上的一霎,燕九朝忽然摸过一根棍子,一把将她敲晕了!
俞婉两眼一黑,栽进了燕九朝怀里。
燕九朝下意识地看向怀中的俞婉,俞婉上衣褪去,只剩一件薄如蝉翼的肚兜,青丝垂落,半掩着她圆润的香肩,以及蜜桃般水嫩诱人的胸口。
燕九朝喉头一紧。
门外忽然响起了影十三的声音。
燕九朝没力气将俞婉推到床内侧,只得迅速抓过被子,将俞婉盖了个严严实实。
“少主!”影十三脚步匆匆地进了屋,他看见堂屋的蛊女了,他愧疚地说道,“属下来迟了,请少主责罚!”
燕九朝蹙眉道:“我没碰她!”
“那她脑袋上的伤怎么来的?”难道不是您醒了,发现自己纯洁的身体让她玷污了,恼羞成怒之下,一烛台把她头爆了?
燕九朝冷冷地瞪了影十三一眼。
影十三悻悻地低下头,余光一扫,发觉到一丝不对劲了,尽管捂得严实,但少主的怀里的确趴着一个人,只不过听她呼吸,似是晕过去了。
影十三张了张嘴:“这是…俞姑娘?”
燕九朝淡淡地嗯了一声。
“还真是她?”影十三随口一猜,谁料竟给猜对了,这么说,是俞姑娘及时赶到,把蛊女给打晕了?
影十三当然猜不到是自家少主为捍卫自身清白,亲自动手将蛊女打伤了。
“俞姑娘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也晕了?”影十三不解地问。
燕九朝冷冷一哼道:“她要给本少主解毒。”
影十三张嘴:“少主…”
燕九朝打断他的话:“别以为本少主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本少主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影十三看着他:“少主…”
“解毒?这种借口也想得出来!”燕九朝气得牙痒痒,“她究竟是垂涎本少主多久了,如此…如此地耐不住!她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除了这种事…就没别的了?!”
“所以您就把俞姑娘打晕了么?”影十三满面黑线,您果真是凭实力单身的…
燕九朝没好气地道:“不打晕她,难道要让她得逞吗?”
影十三道:“她是女人,您不配合,她怎么得逞?还是说您其实把持不住了?她不晕她就能把您给睡实了?”
燕九朝气呼呼地道:“本少主怎么可能把持不住?本少主是牲口吗?她随意撩拨两下,本少主就能对着她发情了?”
影十三:“…哦。”
有本事不喷鼻血了再这么说。
燕少主的鼻血喷了一波又一波,直到影十三蒙着眼,把俞婉连人带被子挪到隔壁屋以后,他的鼻血才总算彻底停了下来。
这时,影六也赶到了。
他与影十三一道进了屋,燕九朝失血过多,更显虚弱了。
影十三决定抓紧时间,在自家少主再次晕过去前把该交代的消息全部交代了:“少主,影六打探到了一件事。”
“周槐找到了?”燕九朝问。
“不是周槐,是玉子归。”影十三道。
燕九朝淡淡地说道:“本少主对他的事没兴趣。”
影十三正色道:“这件事与俞姑娘有关。”
燕九朝拿眼看向他,示意往下说。
影十三答道:“玉子归遭到师门的追杀,据说是他背叛了师门。”
“说重点。”燕九朝淡道。
“是。”影十三掐头去尾,直奔主题道,“南诏国的圣物失踪了,剑宗收了南诏国的酬金,一直在帮忙寻找圣物的下落。”
燕九朝若有所思道:“该不会就是玉子归诬陷俞阿婉拿走的那个锦囊吧?”
“就是那个锦囊!俞姑娘已经把锦囊还给玉子归了,可锦囊里的圣物不见了,剑宗以为圣物让玉子归私吞了,这才出动弟子追杀他。但如果属下猜的没错,圣物是让俞姑娘拿走了,至于俞姑娘是故意拿走,还是无意拿走,不得而知了。”
燕九朝苍白的面上掠过一抹沉思:“南诏国的圣物是什么?”
影十三难掩忌惮地说道:“蛊王,万蛊之王!”
冷静如燕九朝,这一刻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万蛊之王,那可是传闻中才有的大杀器,其凶残程度,不亚于任何一名暴走的金面死士,这丫头拿什么不好,非得拿它?!
影十三接着道:“蛊王原是鬼族的,鬼族归隐前将它献给南诏国了,之后被南诏国奉为圣物。”
这些消息都是影六打探来的,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内情,可关于蛊王在俞婉身上的事,不会有任何差池。
俞婉是罕见的极阴之血,或许并不是她主动拿走蛊王,而是蛊王选择了她。
若她体内有一只蛊王,那她就是比蛊女更合适的人选了。
“所以俞姑娘说她能给少主解毒,应当是真的。”一直沉默的影六,终于逮住机会开口了,他说得太快,影十三想拦都没拦住,“她不是垂涎少主的玉体,她是真的想给少主解毒!”
影十三捂住了眼…
少主想到的,他也想到了;少主没想到的,他还是想到了,影六觉得少主一定会奖赏自己的!
“少主!”影六开心地挺起了健硕的(小)胸脯。
燕九朝的眼神凉飕飕的:“你这个月的月钱,没了。”
影六:“!!!”
第094章 上门提亲
上官艳一行人去了莲花镇最大的酒楼白玉楼,待到日暮时分,估摸着蛊女已经给燕九朝解完毒了,才浩浩荡荡地回了村子。
几人一进门,先是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紧接着便瞧见堂屋地上一大摊没来得及处理完的血迹,几人面色俱是一变,血迹滴了一路,一直到蛊女的屋。
蛊师忙冲进屋子,蛊女原是晕倒在房屋的地上,影十三嫌碍眼,给扔回她自个儿床上了,当然衣裳就不方便给她穿回去了,只用一床棉被胡乱地裹着她。
蛊师不知蛊女衣不蔽体,拉开棉被一瞧,当场惊傻了眼。
“琮儿!”上官艳担心燕九朝遭遇什么不测,脚步一转便往燕九朝的屋子冲,萧振廷拦住她,自己先进屋一探究竟。
屋内,油灯如豆,燕九朝坐在床头,背靠着一个大迎枕,腿上盖了棉被。
媚药的香气早已散去,屋子也让影十三二人收拾干净了,一眼看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燕九朝淡淡地朝这边望了过来。
萧振廷没料到他会醒着,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视线,心头登时掠过一阵紧张:“琮…琮儿。”
燕九朝没理他,正过脸,继续静静地坐在那里了。
见他没事,萧振廷放下心来,萧振廷知道燕九朝不乐意见到自己,忙转身出去了。
走到上官艳跟前时,他对上官艳点了点头:“琮儿醒了,你去看看他吧。”
上官艳进了屋,脚步匆匆地来到床前。
“琮儿,你感觉怎么样?”
她问着,在床边坐了下来,抬手去摸燕九朝的额头:“怎么不说话?是哪儿不舒服吗?你昏迷好几日了,肚子饿不饿?娘去给你做点吃的。”
上官艳在府里十指不沾阳春水,自打在这儿住下后,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她和村里的婶子大娘们学做了几样小菜,味道还凑活。
燕九朝一言不发。
“不烫了呀。”上官艳说,不知该惊讶儿子的反应,还是该惊喜儿子终于清醒。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间变得尴尬起来。
想到了什么,上官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外头有血迹,是来刺客了吗?你没受伤吧?”
上官艳没问燕九朝是否与蛊女行房了,在她看来,儿子病得那么重,之所以能醒过来,必然是已经阴阳调和过了,那么一切也都值得了。
“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上官艳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刚走没两步,燕九朝淡淡地开口了:“萧夫人以后不要再替我做任何决定。”
上官艳的心口就是一痛,燕九朝会生气实则在意料之中,她知道如果燕九朝清醒着,绝不会答应让蛊女用这种法子替他解毒,然而明知他不喜,她还是这么做了,原因无他,她是他亲娘,她要救他,就算如今他怎么怪罪她都好,哪怕再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这么做。
“你吃粥,还是吃面?”上官艳语气如常地问。
燕九朝面无表情地说道:“我醒了,你们不用在这里耗着了。”
上官艳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就见影十三领着万叔进屋了。
“王妃。”万叔恭敬地行了一礼。
上官艳这段日子特地把万叔留在少主府,就是想要自己亲自照料燕九朝,如今燕九朝公然把万叔接来,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里没她什么事了。
“好好照顾少主。”上官艳吩咐完万叔,便回屋收拾东西,是夜,与萧振廷一道回了京。
二人之所以会离开,是以为燕九朝的毒已经让蛊女给解了,接下来,就是备好剩下的酬金,等着蛊师上门去取了。
另一间屋子,蛊女也悠悠地转醒了。
蛊师先让她自己穿好衣裳,随后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村子里的另一个蛊师又上门找茬了吗?”
蛊女哽咽着摇摇头:“不是他,是燕九朝!”
蛊师做梦都没料到把自己爱徒打伤的人会是那个小病秧子燕九朝,他都虚弱成那样了,竟还有力气伤人的么?还有,为了让燕九朝保持某方面的功能,他可是下了足足两倍剂量的媚香,这都没让他欲火焚身吗?!
他怎么忍住的?!
“他看不上你?”蛊师问蛊女道。
燕九朝是大周皇室,什么美人没见过,自家徒儿虽也有几分姿色,但恐怕并没让他放在眼里。
蛊女如何会承认是自己不够有魅力?
蛊女把俞婉身上有个厉害蛊虫的事与师父与师兄说了,当然,她没说曾去偷袭过俞婉,只道是今日躺在地上装晕,把二人的对话听了去。
事实上,二人说了什么她一概不知,但她明白师父不会去找燕九朝与俞婉对质,总之,将一切推到他们头上就是了。
蛊师狐疑地看向她:“你没骗我?你真的是今日才知道的?”
“我对天发誓!”蛊女比了比手指。
蛊师重誓,尽管蛊女并非如此,不过以己度人,蛊师仍是选择了相信她。
蛊师对蛊虫的气息异常敏感,然而他却在那丫头身上什么也没感应到,要么,是徒弟听错了,那丫头身上没有蛊王;要么,是那只蛊王太过强大,已能隐匿自己的气息了。
“她不是个小村姑吗?怎么会有蛊王的呀?”蛊师喃喃,“另外,有一点我不明白,她手里有比金蚕蛊更厉害的蛊虫,为何不早说?”
因为她压根儿不知道呀,蛊女眼神一闪:“我不清楚,师父。”
“会不会是…她其实并不想救燕九朝?”男弟子说。
蛊女眸子一亮:“一定是这样的,师父!她生下了燕九朝的儿子,只要燕九朝死了,燕九朝的家产就是她和她儿子的了!这个女人,看着一副对燕九朝关心不已的样子,原来也是在算计对方呀!师父,咱们的那些蛊虫,一定都是她故意弄走、弄死的,为的就是不希望我们救了燕九朝,哪知师父您想到一个绝招,让我以身作鼎,为燕九朝引毒,这下,燕九朝无论如何也能得救了,但若是我救,我可能会怀上燕九朝的骨肉,不如她亲自来救,如此,燕九朝的一切就仍是在她的掌控之中。”
蛊师结合最近几日的异样,觉得自家徒儿分析得不无道理,只不过,那是燕九朝的家务事,俞婉算不算计燕九朝,燕九朝的家产都不会分半分到他手里,那他多管闲事干嘛?吃饱了撑着的吗?!
燕九朝有了更好的药鼎,那便不再需要他与蛊女了,余下的酬金他们怕是要不着了,就怕手头的五万两也让萧家人要回去。
蛊师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催促二人道:“赶紧收拾东西,咱们连夜离开!”
“离开去哪儿啊?”影十三乍然出现,双手抱怀,慵懒地靠在门框上。
蛊师心下一惊,结结巴巴道:“我…我们去转转。”
影十三瞅了瞅他的手:“转转用得着带包袱吗?我看你们是想逃吧?”
蛊师一把将包袱藏到背后:“没,没有的事!”
影十三上前几步,揪住蛊师的后领,将他拽进燕九朝的屋,扔到床前的地板上。
“哎哟!”蛊师摔了个四脚朝天,揉着屁股站起来。
燕九朝的腿还不能动,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头,然而那强大的气场,硬生生压得蛊师喘不过气来。
“听说,你要逃?”燕九朝漫不经心地开口,丝毫不问自己的病情。
蛊师被他弄得心里没了底,斟酌了一下,说道:“我们不是逃啊,你的病不是已经治好了么?那我们可以走了!”
蛊师给燕九朝下的药,并不足以支撑燕九朝清醒这么久,燕九朝既然还没晕过去,蛊师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俞婉给燕九朝解过毒了。
燕九朝冷笑一声道:“我的病似乎不是你们治好的,拿走那么多酬金,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厚道了?”
蛊师的眼神闪了闪,挺直腰杆儿,虚张声势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是你自己不给我治,又不是我不能给你治!当初说好了,我治病,你爹付酬金,咱们银货两讫!我若是医术不够高明,我就认了,可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不给我治,还把我徒儿打伤了,这难道是我的问题吗?”
燕九朝认真地想了想:“说的也是,影十三,放他们走。”
果然是年轻不懂事啊,自己三两下就把他唬住了!蛊师心头狂喜,面上却极力保持一副吃了大亏的表情:“罢了罢了,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徒儿的事账就不找你算了!”
蛊师回屋后,即刻收拾东西,带上两个徒儿,连夜上了路。
哪知他还没走出莲花村,又让影十三给逮了回来。
蛊师崩溃地看向燕九朝:“你不会这么快就反悔了吧?!你是男人!你不能出尔反尔的!”
燕九朝挑眉道:“谁说本少主出尔反尔了?”
“那、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蛊师一脸懵圈。
燕九朝勾唇一笑,理直气壮地说道:“打劫你!”
蛊师:“…”
被打劫得只剩一条白裤衩的蛊师,面如死灰地坐在一辆破破烂烂的牛车上,他的两名爱徒鼻青脸肿地坐在他身旁,三人身上的所有资产加起来,只剩蛊师怀里的一坛臭豆腐。
“都…都说了让您…不要那么…狮子大开口…在南疆就…已经给了那么多…银子了…您…您过来还…还要十万两黄金…这、这么敲诈…能…不被揍吗?”男弟子捂住肿成猪头的脸,门牙豁风地说。
现在后悔也晚了嘛,他就是想狠捞一笔,今后都不用再做事了嘛…
蛊师委屈,蛊师想哭。
呜呜…中原人太可怕了…他再也不来中原了…
影十三进了屋,将一个锦盒呈给燕九朝:“少主,金票拿来了,一共五万两,还有五万在萧家手里,本是打算少主痊愈后在付给他们的。少主不必为这件事过意不去,是他们咎由自取。”
燕九朝冷哼道:“当然是他们咎由自取!本少主就值十万两黄金?眼瞎吗?!”
影十三满面黑线。
呃…所以您揍他们,不是因为他们要多了,而是因为他们要少了,侮辱了您伟大的身价么…
俞婉一觉睡到天大亮,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床铺上,不用猜也知道是影十三或影六将自己偷偷送回来的。
可恶的燕九朝,那么关键的时刻,竟然一棍子把她闷晕了。
这样都忍得住,他是柳下穗吗?
还是他当真不举啊?
亦或是…他对她的身子没感觉?
太伤自尊了!
俞婉气得够呛。
忽然,三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挤了过来,在她怀里一阵蹭蹭。
俞婉的火气瞬间跌了大半,心里一片柔软。
她抬手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又挨个亲了亲他们的小额头:“还是你们可爱!”
燕九朝三更天便回少主府了。
俞婉咬牙,看了看自己的小铁拳:“算你溜得快!”
早饭过后,万叔喜滋滋地上门了,与他一道上门的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媒人杜红娘。
第095章 二更
杜红娘是来给燕九朝说亲的,自古姻缘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燕九朝父亡母改嫁,婚姻大事自己就能决定,但该请的媒人不能少,当然,不食人间烟火的燕少主也是昨日被万叔详细科普一番后才知道。
事关重大,大伯一家也被叫了过来。
杜红娘看上去三十五六,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她的经历说起来有些坎坷,她原是某个镇上一大户人家花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五岁就进了夫家,虽说是给那家人做媳妇儿的,可到底不是亲生的,个中滋味只有尝过的人才能体会,好不容易熬到十五,能与夫君圆房做少奶奶了,夫君家却突逢巨变,一夜之间欠下巨额债款。
夫君家不得不变卖家产,好不容易把债还清了,他们也穷得连粥都喝不上了,公公经受不住打击去了,婆婆一病不起,夫君又伤了手无法劳作,杜红娘起先还去外头接点刺绣的小活儿,后面发现根本无法维持生计,于是把自己卖了,给婆婆与夫君凑了一笔治病治伤的银子。
之后,杜红娘被人牙子带来了京城,万幸的是,她被一个官家买去了,在官家做了几年丫鬟,攒了笔银子,开了间小绣楼,原是打算正儿八经地做刺绣生意,哪知无意中撮合了好几门亲事,之后,越来越多的大户人家请她去说亲,她便索性当起红娘了。
杜红娘道:“我今日来,是要说说两个孩子的亲事的。”杜红娘和颜悦色地说。
俞婉印象中的媒婆都是穿得花红柳绿,浓妆艳抹,满身脂粉气的大婶儿大妈,眼前这位杜红娘俨然颠覆了她的想象,她身形不胖不瘦,纤秾合度,衣着大方得体,不会太素净,也不会太华丽,举止端庄,笑容优雅,不知道的,还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夫人。
她说话不紧不慢,笑意不张不驰,与这样的人相处,是一件十分舒心的事。
杜红娘接着道:“燕少主的情况,想来无需我多说,你们也都知道了,他父王去的早,母亲又改嫁,也没个兄弟姊妹的,这些年过得并不容易,但不容易呢,也有不容易的好处,少主府没有高堂,俞姑娘嫁过去便是主母,不必伺候公婆,也不用讨好叔伯妯娌,这样的人家,才不会让女儿受委屈。”
这话真是说到了俞家人的心坎儿上,都说最难处是婆媳,亲娘还有红脸的时候,更何况是被抢了儿子的婆婆?大伯母是运气好,俞家人待她都不错,可像俞家这样的,天底下又有几个呢?
更何况,大户人家规矩多,若上头真有个婆婆压着,三不五时给阿婉立立规矩,那阿婉可受委屈了。
杜红娘笑了笑:“再呢,三位小公子眼看着也要大了。”
言外之意,二人孩子都有了,还这么拧着不成亲是要做什么?等着孩子喊别的女人一声娘、唤别的男人一声爹吗?
三个小奶包坐在门槛上咕噜咕噜地喝羊奶,不知是不是听到杜红娘在说他们,啵的一声放开瓶嘴,齐刷刷地扭过头来,一脸懵圈地看向他们。
那无辜的小眼神,把俞家人的心都看化了。
孩子头两年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有了爹,却没有娘,等有了娘,又不能见爹,真是太可怜了。
这还没提到彩礼,俞家人就已经快要点头答应了,要不怎么说杜氏是京城第一红娘呢,其实道理都明白,换个人来说,也能说得出来,却未必能有杜红娘的效果。
她的声音、她的气质、她的言谈举止,都让她的话充满了说服力。
俞家人都恨不得去问婚期是哪日了,然而俞邵青却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动的。
俞邵青拍着桌子道:“我不同意!那小子油腔滑调的,一看就不正经,谁知道阿婉嫁过去了会怎样?你们别忘了,他来京城只是暂住的,他是燕城人,阿婉与他大婚后是要搬去燕城的!”
一席话,如同一盆冷水哗啦啦地朝俞家人泼了下来。
是啊,他们怎么忘了,燕九朝是燕城的少主,他若大婚了,必是要回到燕城的,届时,阿婉想回趟娘家就难了,至于阿婉过得怎么样、受没受委屈,他们又怎么知道呢?
“不用担心。”万叔笑盈盈地开口了,“少主说了,他可以住在京城。”
竟是连这个都想到了!俞邵青扼腕!
俞邵青还想说什么,万叔不动声色地呷了口茶:“陛下的腿…”
“咳!”姜氏呛了下。
她动静太大,把那个“毛”字压下了。
众人有些奇怪,好端端的说亲呢,提什么皇帝的腿?皇帝的腿干他们何事?
“你怎么了?”俞邵青担忧地看向姜氏。
姜氏一手抓着帕子,一手扶上太阳穴,西子捧心地说:“哎呀,头好晕。”
“我扶你回房歇息。”俞邵青将姜氏扶回了屋,之后,就再不见俞邵青出来。
俞婉的小脸黑了下来,关键时刻,亲爹也靠不住!
“其实…”俞峰也有些想拒绝。
万叔忙道:“少主说了,您与白姑娘的亲事,包在他身上了!”
俞峰一本正经道:“其实燕少主他挺好的。”
杜红娘微微地笑了笑,自宽袖中取出一张单子,与大伯与大伯母道:“那咱们…就来说说彩礼的事?”
“慢着。”俞婉打自己的屋里走了出来,探出手,压在了她的彩礼清单上,“这是我的亲事,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杜红娘心中一愣,她说了这么久的媒,从没哪个姑娘家会在半路冲出来的,她们多半害羞地待在闺中,也偶有爹娘纵容,但也不能露出真容,只得安安静静地坐在屏风后,听听媒人都与爹娘说了什么。
姻缘这种事,长辈点头就够了,哪儿轮得上姑娘家自个儿挑三拣四呢?
杜红娘尽管心里这么想,却并未表露在脸上,她温柔地笑着说:“俞姑娘,你不愿意嫁入少主府吗?”
“不愿意!”
“什么?不愿意?”少主府的书房,燕九朝震惊地放下了手中的孔明锁,“是不是你们弄错了?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影十三:“呃…”
在她献身给您解毒,却被您一棍子把她闷晕后,您是不是该问,她怎么可能会愿意?
当然这话影十三不敢说。
影六想说,影十三低声道:“月钱!”
影六闭了嘴。
燕九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连带着整个书房的气氛都变得可怕了起来。
影六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影十三也没说话,书房静得落针可闻。
燕九朝想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力气,他气不打一处来:“影十三!”
“属下在。”影十三走上前。
燕九朝气呼呼地道:“你说!她为什么不愿意!”
“这…”要说实话么?影十三清了清嗓子,“当然是在生您的气了。”
“生我什么气?”
“她那么想献身给您,您却把她一棍子敲晕了?她能不气吗?”
燕九朝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知道她猴急!我这不是已经让人上门去提亲了吗?等成了亲,她…她想怎样,大不了本少主都依着她就是了!”
说得像是您不想把她怎么样似的…
影十三语重心长道:“她是姑娘家,让您这么拒绝了,很没面子的,您是男人,您得哄哄她,女人都是要哄的。”
“怎、怎么哄?”
“您先去给她道个歉?”
燕九朝瞬间炸毛:“本少主给她道歉?怎么可能?!”
夜色正浓,俞邵青等人全都歇下了,三个小奶包也趴在俞婉的怀里睡着了,这几日忙着照顾燕九朝,俞婉感觉儿子都被自己冷落了。
俞婉亲了亲他们的小脸蛋。
窗外,响起了影十三轻叩窗棂子的声音。
俞婉听出了来人是影十三,把三个小奶包放到床铺上,拉过被子给他们盖好,随后披了件春赏,推开窗棂子道:“这么晚了,影护卫有什么事吗?”
影十三没说话,默默地往旁侧一让,露出了坐在太师椅上的燕九朝。
他还坐上了?!
俞婉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一眼。
某少主神情倨傲地坐在那里,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君临天下的王霸之气。
俞婉忽然感觉自己的拳头有些痒。
燕九朝欠抽地挑了挑眉:“俞阿婉,本少主是来…”
窗棂子被合上了!
给你道歉的。
一句话没说完就吃了个闭门羹的燕九朝:“…”
第096章 九哥追妻
燕九朝绝没料到尊贵如自己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他可是堂堂燕城少主、大周皇族,一个小村姑,胆子可真是太肥了!
“都敢给本少主甩脸子了,本少主将她宠坏了是不是?!”燕九朝咬牙切齿。
影十三硬着头皮,生生憋回了那句不是。
燕九朝给影十三使了个眼色。
影十三走上前,抬手敲了敲窗子:“俞姑娘。”
俞婉没动静。
影十三继续敲窗子:“俞姑娘。”
仍是没动静。
影十三深吸一口气,接着敲,他敲,再敲,他敲敲敲!
堂屋的门开了。
燕九朝眉梢一挑,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等着俞婉亲亲热热地将自己迎进去,结果就看见俞邵青举着扫帚冲了出来。
嘴角一抽的燕九朝:“…”
影十三抓住太师椅,拔腿就跑!
“大半夜的,我让你敲!”俞邵青抡着扫帚,追了大半个村子,影十三累得直翻白眼,等他好不容易逃出俞邵青的追击,将太师椅放在地上时,就见自家玉树临风的少主已经被吹成了鸡窝头。
燕九朝张嘴,吐出一片叶子,面如死灰。
另一边,俞邵青放下扫帚回屋了,俞婉也抱着三个小奶包躺下了。
不知是不是终于出了口恶气的缘故,这一觉,俞婉睡得格外香甜,再也不用在梦里把某个欠抽的家伙揍上十来遍了。
俞婉一觉睡到天光渐亮,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三颗毛绒绒的小脑袋在她的怀里蹭来蹭去,俞婉未醒先笑,抬手摸了摸三个小脑袋,慵懒地问道:“醒了吗?”
俞婉睁开眼,对上三张漂亮得不像话的小脸,心里涌上一股暖暖的小幸福。
这几日,为照顾燕九朝,倒把他们给疏忽了,他们没哭也没闹,只是似乎比从前更黏她了。
三人睁大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俞婉,一脸的萌萌哒。
俞婉会意,每个人给了一个大亲亲,三人的小脸唰唰唰的红了,害羞地将脑袋埋进俞婉的怀里,小屁股撅得高高的,扭来扭去,得意极了。
孩子真是容易满足啊,明明自己冷落了他们那么多天,结果一个亲亲就高兴成这样了,也不知是不是从前在颜如玉那儿得到的关怀太少,所以觉得被冷落才是正常的,俞婉心疼地抚了抚他们的小脊背,决定好好地补偿他们。
俞婉给三个小家伙穿好衣裳,领着他们去后院洗漱,随后三人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小马桶上,看着俞婉挤羊奶。
俞婉将挤好的羊奶下锅煮开,待稍凉一会儿后,揭掉上头一层薄薄的奶皮,将羊奶装入三个羊皮囊中,奶皮也没浪费,她都留着了,做点心放一点,能有一股浓浓的奶香味,铁蛋和蓁蓁虽喝不惯羊奶,却很喜欢有奶香味的甜点。
三个小家伙抓着自己的小奶瓶,乖乖地坐在门槛上喝奶。
张婶儿过来了。
俞婉正在堂屋摆碗筷,闻声走过来,三个小家伙将门槛全都堵住了,她哭笑不得,将小宝抱起来,对张婶儿道:“进屋坐,张婶儿!”
“哎哟,这小家伙。”张婶儿捏了捏小宝的脸,小宝被拎起来了仍不忘咕唧咕唧地喝奶,那呆萌的小模样,可爱极了,被张婶儿捏了脸,他也没反应,一直特别认真地喝奶,张婶儿笑坏了。
“是张奶奶。”俞婉对三个孩子说。
三人含着瓶嘴儿望向张婶儿。
张婶儿知道这几个孩子还不会说话,这么看看她,就算是在打招呼了,她摸摸三人的头:“真乖。”
“你进屋坐吧。”俞婉道。
张婶儿道:“我就不进去了,我是来找你借碗的,家里的大碗打破了,我等着装油。”
日子好过了,家里偶尔也能买点肥肉回来,炼过之后就能有猪油。
“我去拿。”俞婉把小宝放下了,小宝又迈着小短腿儿,坐回了堂屋的门槛上,不够这一次,他往二宝身旁靠了靠,留了一点空隙能让人走过去。
张婶看着三个孩子,眼底不自觉地浮现起一抹笑意,这么乖的孩子,大概没人会不喜欢吧,真是阿婉生的吗…
“张婶儿,您看这个可以吗?”俞婉拿了个大海碗出来。
张婶抬起头,笑了笑:“就这个!”
张婶拿着碗离开了。
自始至终,张婶儿什么都没问,村子就这么大,该传开的事早传开了,若在半年前,自己八成是要被浸猪笼的,如今却没人敢提这话,究竟是因为俞家养活着全村人的生计,还是因为燕城少主是孩子的生身父亲,不得而知。
吃过早饭,俞邵青去山上帮忙,姜氏去了俞家老宅,俞婉留在屋里,检查小铁蛋的功课,三个小奶包也坐在一旁,跟着铁蛋舅舅摇头晃脑。
俞婉打算检查完功课就带孩子上趟山,后山的三月泡全都红了,不摘可惜了,她打算全都摘回来,吃不完便做成果酱。
正这么想着,俞峰上门了。
“阿婉。”俞峰的声音很轻,俨然是担心打搅到小铁蛋。
“大哥。”俞婉去了堂屋。
俞峰道:“房子要竣工了,我爹说做顿席面犒劳工匠,正好家里的香料也没了,我一并去镇上买,你要不要带点什么?”
俞婉想了想,问道:“大哥什么时辰去?”
“下午,是后天的席面,不着急今天买回来,我先去看看,把能定的先给定了。”从前都是现买,自打做生意后,俞峰也变得越发有计划了。
“下午我没事,正好带几个孩子去镇上转转。”顿了顿,俞婉小声对俞峰道,“铁蛋的裤子又穿不上了,还不让人说他胖。”
俞峰失笑,看了屋子一眼:“好。”
“阿姐你是不是又说我什么坏话了?”屋子里传来小铁蛋愤愤不平的声音。
俞峰忍住笑意,语气如常地说道:“没有,你阿姐和大哥说,一会儿去镇上给你买新衣裳。”
“真的啊?”小铁蛋开心地叫起来了。
俞婉道:“背你的千字文!”
小铁蛋:“…哦。”
“我先去工地了。”俞峰道。
俞婉将俞峰送出门,正待转身进屋,张婶脚步匆匆地过来了:“阿婉呐,有生意!”
俞婉顿住了脚步。
张婶原在村口的古井旁与几个女人一道洗衣裳,忽然一辆马车停在她们的身后,车上走下来一个模样俊俏的小丫头,问“俞姑娘是住这个村子吗”?张婶儿问她是谁,要干嘛,小丫头道是来找俞姑娘买食材的,张婶儿这才把人带来了。
一共俩人,除那问路的小丫头外,还有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少女。
“多谢张婶儿。”俞婉客气地说道。
张婶笑了笑:“我先去了啊。”
“张婶慢走。”送走张婶后,俞婉这才望向了被张婶领来的两个姑娘,从衣着打扮来看,是一对主仆,丫鬟穿着淡绿色的比甲,她身后的小姐一袭嫩粉色衣裙,衣料华贵,珠钗环佩,妆容精致。
二人的模样都有些似曾相识。
俞婉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目光停留在那位千金的脸上,忽然,眸光一动:“是你?”
这可不正是去萧府那日,在回廊有过一面之缘的萧家姑娘吗?而她身旁的小丫头就是那夜为她打着灯笼的丫鬟。
萧家姑娘也认出了俞婉,美眸里掠过一丝极强的惊讶:“是、是你。”
“唔?”俞婉挑眉,“我惊讶,是我没料到我的客人会是萧家的千金,萧小姐又是在惊什么?你主动上门买食材,难道不知道卖食材的人会是我吗?”
“我…”萧家姑娘噎了噎。
“罢了。”俞婉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将她请进屋,“寒舍简陋,委屈萧小姐了。”
萧家姑娘与丫鬟迈步进了屋。
丫鬟的面上泛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嫌弃,萧家姑娘却是一脸好奇,四下打量着堂屋的陈设。
在萧府,随便一间下人的屋子都比这儿讲究许多,这儿的桌子是掉了漆的,椅子是绑了布条的,案桌上摆着最廉价的香烛,墙壁的钉子上挂了几块油光发亮的腊肉。
但收拾得很干净。
“萧小姐,请坐。”俞婉指了指桌边的椅子。
萧家姑娘正要坐下,丫鬟拦住了她:“小姐,等等!”
丫鬟取出帕子,在椅子上仔仔细细地擦了一把,方让自家小姐坐下。
萧家姑娘尴尬地看了俞婉一眼。
这种事俞婉见多了,见怪不怪,没生气,也没告诉那丫鬟,被你嫌弃很脏的椅子,曾坐过你家主母,还有燕城的少主。
“萧姑娘是怎么打听到这儿的?”俞婉拿过一个干净的杯子,她知道萧府千金不会喝她家的茶,索性没浪费茶叶,只倒了一杯凉白开给她。
萧家姑娘接过杯子后,轻轻地放在了桌上,对俞婉道:“我听人说的。”
“是萧夫人吗?”俞婉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
萧家姑娘嗯了一声。
俞婉点点头:“那你今日是来给萧夫人买食材,还是你自己买?”
“…都买。”萧家姑娘说。
“臭豆腐?”俞婉问。
萧家姑娘愣了愣。
俞婉笑了:“萧小姐,你上门来找我买食材,该不会连我卖什么都不清楚吧?”
“我清楚的。”萧家姑娘忙道,“我听说你家原先是卖卤肉的。”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这么看来,不是上官艳告诉这位姑娘的,上官艳可不知她家卖过卤肉,上官艳过来时,她家便已经很少做卤肉生意,改为卖臭豆腐与酸笋了。
俞婉没追问她是向谁打听到自己的,在她看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意能不能做。
俞婉看向萧家姑娘道:“萧小姐想买卤肉的话,怕是得预定,我家现成的就是臭豆腐与酸笋,萧小姐要多少?”
萧家姑娘睫羽颤了颤:“我二婶买多少,我就要多少。”
俞婉去灶屋取了五坛臭豆腐:“一坛十斤,一斤十五文,一共七百五十文。”
这么多东西才不到一两银子,萧家姑娘觉得很便宜,示意丫鬟掏银子,丫鬟却杏眼一瞪:“什么豆腐这么贵呀?京城的豆腐也才四文钱一斤呢!你是讹钱吧!”
俞婉淡淡地笑了笑:“我家臭豆腐一直都是这个价,这还是看在萧夫人与萧大元帅的份儿上才卖给你们,原本给醉仙居供货都不够的。”
丫鬟蹙眉道:“小姐!你别听她的!这种豆腐京城多的是,你想吃,我去别的地方买给你!人家才没她这么黑心!”
俞婉笑了,她的臭豆腐是独家生意,京城除了醉仙居哪儿也吃不着,醉仙居可卖得比她贵多了,小丫头还是年轻了,以为自己比谁都精明。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这对主仆压根儿不是来找来买东西的,倒像是来瞧瞧她这个人的。
俞婉看向萧家姑娘道:“既然萧小姐不买东西,那么我去忙了。”
萧家姑娘欲言又止。
俞婉不再搭理她,把臭豆腐搬回了灶屋,等她回到堂屋时,主仆二人已经离开了。
萧家姑娘出现得莫名其妙,索性俞婉并未放在心上,带几个孩子去老宅吃过午饭,便与俞峰一道坐上栓子家的牛车上路了。
原打算带上几个小家伙,奈何小家伙醒得太早,吃午饭时,吃着吃着趴在桌上睡着了,俞婉只得将他们留下。
牛车走到半路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声:“啊——小姐——”
兄妹二人定睛望去,不远处的田埂旁,听着一辆奢华的马车,车夫一脸惊吓地愣在车旁,尖叫声是打马车里传出来的,俞婉听着这声音,隐隐感到一丝熟悉。
俞峰把牛车赶了过去,问车夫道:“出了什么事?”
车夫战战兢兢道:“我…我也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他赶着车,忽然车内传来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人倒在了地板上,他将马车停下了,他问出了什么事,丫鬟又不说,不仅不说,还不让他看。
但他隐约能猜到是小姐出事了。
俞婉跳下牛车,看看车夫,又看看紧闭的车帘,走上马车,一把掀开了帘子。
丫鬟以为是车夫,劈头盖脸地骂道:“谁许你进来的!给我出…啊——”
话未说完,让俞婉拎着领子,毫不客气扔下车了。
车内光线昏暗,萧家姑娘直愣愣地躺在地板上,眼神涣散,面部青紫,牙关紧闭,俞婉一瞧不对劲,赶忙捏住她手腕给她把了脉。
是痫症!
俞婉心下一惊,即刻拽下车帘,推开车窗,让空气流通起来。
“你干什么!”丫鬟发了疯似的扑上来,小姐得了这种病,不能让别人瞧见!
俞峰拽住她,厉声喝道:“我妹妹是大夫!她在救你家小姐!”
丫鬟挣扎:“她才不是救我家小姐!她会害我家小姐!你给黑心肠的女人,你放开我家小姐!”
俞婉没理她,半跪下来,松开了萧家姑娘的领口,让她侧躺,抓过她的斗篷垫在她脑后,移开了一旁的凳子。
车帘被掀开了,里头的景象彻底暴露在了几人的眼皮底下,车夫头一次见到这般景象,吓得都懵了。
丫鬟暴怒:“你还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车夫胆寒地背过了身子。
“你放开我!”丫鬟继续在俞峰的手里挣扎,但不论她使多大的力,都始终摆脱不掉的俞峰的大掌,她火冒三丈,眼神一厉,一口咬在了俞峰的手腕上!
“咝——”俞峰猝不及防被咬了,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手劲儿一松,丫鬟逃了。
丫鬟捡了根棍子跳上马车,却还没进车厢,便被一个飞出来的水囊砸中正脸,啪的一声摔回地上,当场摔晕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内的动静终于挺直了。
萧家姑娘恢复了意识,一眼看见身旁的俞婉,面色就是一变。
俞婉的神色没丝毫波澜:“换身衣裳吧。”
萧家姑娘的脸红透了。
俞婉拉上车帘,合上车窗,对她道:“你的丫鬟让我打晕了,你自己能换吗?还是需要我帮你?”
萧家姑娘窘迫地低下头。
俞婉淡道:“衣裳在哪里?”
萧家姑娘指了指俞婉身后的座板。
俞婉自座板下摸出一个箱子,取出一套备用的衣裳,帮萧家姑娘换上了。
萧家姑娘尴尬得无以复加,侧过身子,一点点地系好腰带。
“是你的吗?”俞婉将一纸掉落在地上的药方递给她。
萧家姑娘接过药方,折好了放回荷包里。
“赵恒写的吧。”俞婉突然说,她认得赵恒的字。
萧家姑娘眉心一跳。
俞婉道:“我不是故意要看,我以为是你自己的方子。”
萧家姑娘的手指捏紧了。
俞婉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会来莲花村找我,又难怪你一副见了鬼似的反应,你是不是没料到赵恒的前未婚妻就是那晚被你二叔带进萧府的女人?”
心思全被猜中,萧家姑娘的头垂得更低了。
俞婉淡淡地牵了牵唇角:“我和赵恒已经解除婚约了,你实在没必要专程跑来打探我的消息。话说回来,你堂堂萧府千金,怎么会…”
与赵恒那个人渣扯上关系?
萧家姑娘低头不吭声。
俞婉叹道:“好了,你别一副被我抓包的样子,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和赵恒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们怎样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只要日后不再扯上我,我会当做你今日没有来过。”
萧家姑娘咬唇,犹豫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却难以启齿。
俞婉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都写在脸上,难怪被人吃得死死的。
俞婉神色平静地说道:“我是大夫,这点医德还是有的,我不会将您的病情宣扬出去,更不会捅到赵恒那里。”
她恨不得这辈子都别再与赵恒扯上关系,哪儿会跑去向赵恒告密?
比起赵恒发现萧家姑娘的病,俞婉更在意的是,萧家姑娘究竟清不清楚赵恒的为人。
罢了,她一提赵恒,这丫头的眼睛都是亮的,可见她是真对赵恒动心了,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跑来看赵恒的前未婚妻,自己就算真把赵恒的品性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她也未必会信,还可能误会自己对赵恒余情未了,想要拆散赵恒与她。
说来可笑,赵恒这种男人,竟然从不缺为他死心塌地的女人,从前是阿婉,如今是萧家姑娘。
她就说赵恒怎么一夜之间搬离了莲花村呢,敢情是攀上新的高枝了。
俞婉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需要我送你去镇上的药房吗?”
萧家姑娘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