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振廷倒是没说什么,毫不犹豫地吃下了。
“你也要吃!”俞婉又拿了一颗给车夫。
车夫一愣,怎么连他也要吃?
车夫看向萧振廷,萧振廷点点头,车夫接过药丸服下了。
俞婉见二人没出任何异状,才放心地把药瓶收下。
第085章 爹爹,别走(二更)
萧振廷果真是来送药的,因为在俞婉收下药瓶后,他便坐上马车离开了,整个过程快到不可思议,若不是手里真多了个药瓶,俞婉大概会认为那个大山一般的男人从未出现过,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俞婉没好奇萧振廷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上官艳清楚自己与燕九朝的关系,作为上官艳的丈夫,他应当也知情。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爹娘的屋子里传来小铁蛋郎朗的读书声,俞婉走过去瞧了瞧,就见小铁蛋端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地背着《千字文》,她不知是古人都是这个样子,还是这样确实比较方便记忆,小铁蛋的脑袋摇得认真极了,三个小奶包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也跟着有节奏地摇头晃脑。
或许他们也在背书,只是没有声音,俞婉想。
俞婉没打搅他们,转身去了隔壁。
乡下的孩子没那么娇惯,铁蛋总是自己出去玩,都不知他去哪儿了,可到了吃饭的时辰他就会乖乖地回来,村子里哪些地方可以去,哪些地方不能去,小铁蛋烂熟于心,当然他偶尔会捣个蛋,譬如招惹狗娃,可绝大多数时候,这个小舅舅是很有责任心的。
若说孩子们让俞婉感到心安,那么燕九朝的情况便有些不容乐观了,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他竟然还没醒。
俞婉给他把了脉,也没把他惊醒。
万叔回少主府了,影六也走了,只留了影十三在屋子里守着。
影十三不是外人,俞婉寻思了一下,把萧振廷来过的事与影十三说了。
影十三的表情没有丝毫惊讶。
俞婉暗叹,他武功这么好,应当早差距到萧振廷的气息了,幸亏是自己说了,否则一直一直地瞒着,指不定生出什么嫌隙来。
不该问的俞婉没多问,想让她知道的,燕九朝自会告诉她;不想让她知道的,她问出口,只会为难了影十三。
但只一句——
“萧振廷给的药,能给你家少主吃吗?”
还是没追问。
影十三自己忍不住补了一句:“往年也吃的,就是都没让少主知道。”
俞婉自他的话里捕捉到了三个信息:一,燕九朝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二,萧振廷是可以信任的,至少他给的药,能放心给燕九朝喂下去;至于三,就是燕九朝对这位继父的芥蒂非一般的深啊。
燕九朝就像一只刺猬,谁靠近他,都得先被扎一身血。
俞婉默默地想,自己约莫是皮厚,不然怎么不怕被燕九朝扎呢?
“我先过去看看孩子,他醒了,你叫我。”俞婉说罢,起身出去了。
临跨出房门的一霎,影十三忽然开口道:“万叔说,少主小时候不这样的。”
影十三年纪轻,到燕九朝身边时,燕九朝已经是这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了,可万叔私底下偷偷告诉过他与影六,少主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曾是个讨人喜爱的乖宝宝。
这话,放从前影十三不会说,可一番相处下来,影十三早对俞婉改了观,在所有人都渐渐远离少主的时候,他至少希望能帮少主留住俞婉。
俞婉含笑点点头:“他现在这样,也没多讨厌。”
另一边,萧振廷的马车驶向村口了。
车夫嘀咕道:“老爷,那丫头胆子是不是太大了?是不知道您是谁吗?竟敢质疑您给的东西?她到底晓不晓得,您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爹这辈子都回不了军营啊?”
萧振廷道:“这样才好呢,琮儿身边不缺卖乖讨巧之人,就缺个胆大心细的,我瞧她言谈举止,不像个农家姑娘,倒有几分将门千金的胆量。”
“几分?”车夫想起俞婉在面对萧振廷时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又想到萧家的几位姑娘在老爷跟前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道那丫头根本是个豹子胆。
路过赵家的宅子时,萧振廷的眉心忽然蹙了一下。
“慢。”他说。
车夫勒紧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赵家的大门外,阿畏正在打扫院子,自打阿畏“救”俞婉后在全村曝光后,他擅自行动的事就让阿嬷发现了,阿嬷狠狠训斥了他,还罚他干活。
萧振廷冷厉的目光落在阿畏的身上。
“怎么了,老爷?”车夫不解地问,“那人有什么不对劲吗?”
当然不对劲了,那人的内息强大到可怕,还隐隐给了萧振廷一种难以言述的危险感,这样的高手出现在燕九朝的身边,不得不让萧振廷多长一个心眼。
萧振廷动了动手腕。
阿畏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凛然的杀气,他转头朝马车望去,他的心口跳了一下,从马儿的喘息来看,这辆马车停了有一会儿了,然而自己一直没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对方很强大,对方很可怕!
就在萧振廷要对阿畏出手之际,三个小奶包跐溜跐溜地跑了过来。
比起高手,阿畏更讨厌孩子!
阿畏一声尖叫,丢下扫帚便开始抱头逃窜!
小奶包追着阿畏,笑出一排猪叫。
萧振廷一身的杀气就在小奶包的笑声里褪去了,他从没听他们这么笑过,眸子里不由地掠过一丝惊喜,他动了动身子,似乎想下车抱抱他们,却最终坐了回去,对车夫道:“回京。”
燕九朝的病情发作得比想象中更来势汹汹,他一直睡到午后才醒,醒来竟也不觉着饿,就那么睁大眼,愣愣地望着帐幔。
影十三去隔壁叫了俞婉。
“燕九朝。”俞婉来到床前,轻声唤他。
燕九朝没有回应,仍旧一瞬不瞬地望着帐顶。
俞婉拿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他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失去意识了。”俞婉蹙眉。
“什么?”影十三一怔。
俞婉摸了他额头,有些烫。
俞婉倒了水来,取出萧振廷送来的药丸,萧振廷临走时叮嘱过,一日一颗,严重时可增加一颗,俞婉给他一口气喂了两颗。
燕九朝仍是呆呆的。
“燕九朝,燕九朝,燕九朝!”俞婉轻拍着他的脸颊,一声声地唤着他,然而燕九朝仿佛一个字也没听到,俞婉看向一旁的影十三道,“他从前也这样吗?”
影十三神色凝重地摇摇头:“没有,少主昏睡过、晕厥过、也失去理智过,但从没像现在这样…”
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反应了。
俞婉坐到床头,将燕九朝半抱进怀里:“燕九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就躺在她怀里,可她却觉得自己在失去他,他要走了…
“少主!”影十三也从旁唤他。
可他连俞婉的声音都没有回应,更遑论是他的?
影十三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身子都抖了起来。
不知怎的,俞婉的脑子里忽然闪过玉子归曾与她说过的一句话:“燕九朝没告诉你吗?他活不过二十五!”
她原先不信的!
可眼下——
俞婉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心底。
她还是不能信。
三个小奶包在屋子里等俞婉,等了许久没等到,跐溜溜地找了过来,他们看见了俞婉,也看见了燕九朝。
不知是俞婉的情绪影响了他们,还是燕九朝的样子惊到了他们,他们睁大眼,一脸茫然地走到床前,拉了拉燕九朝的手。
燕九朝毫无反应。
小奶包们惊慌地看向俞婉。
俞婉努力敛起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脸上浮现出任何异样,她安抚地揉了揉三人的小脑袋,对影十三说:“你去一趟萧府。”
影十三马不停蹄地去了。
小奶包们爬上床。
他们平日里可与燕九朝过不去了,然而这一刻,三人就像是有某种感应似的,挨个爬进了燕九朝怀里,小脑袋枕在他胸口,小手紧紧地抓住他衣襟,仿佛在说——
爹爹,别走。
第086章 我会治好他
萧振廷连夜出了京,这事儿瞒不过上官艳,上官艳也来了,夫妻二人抵达村子时小奶包已经睡着了,他们是在燕九朝怀里睡过去的,燕九朝大概做梦都没料到在他手里皮得没边儿的小混蛋,竟然会这样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守着他,等着他。
俞婉让孩子睡在了燕九朝身侧,燕九朝那么疼他们,有他们陪着,或许他能早日清醒。
“琮儿!”
上官艳人未到声线至。
俞婉正坐在床边给燕九朝擦脸,闻声放下帕子,起身将脸盆端到了一旁的架子上。
上官艳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她眼圈都是红的,想来这一路哭过,进屋前约莫收拾了一番,可在看到燕九朝的第一眼便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
萧振廷走了进来。
这间屋子还算宽敞,可这个大山一般魁梧的男人一入内,空间都显得逼仄了。
他安抚地拍拍上官艳的肩膀:“你先别哭,孩子要让你吵醒了,先给大夫瞧瞧。”
他嗓音带着天然的粗狂,压低了也并不算轻细,可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想到了猛兽的温柔。
上官艳让他说动了,看看燕九朝,又看看三个熟睡的小奶包,止了哭声,由萧振廷扶到一旁。
“进来吧。”萧振廷望着门口说。
这声音,又仿佛透着猛兽的威压了。
一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拎着医药箱走了进来。
他并不是宫廷御医,而是萧振廷自民间找的大夫,最擅长此类疑难杂症,这些年给燕九朝服用的药全都是他调制的。
俞婉静静地站在架子前,似乎没人注意到她,也没人让她出去,她便一动不动地待在屋里了。
老大夫确实有两把刷子,给燕九朝扎了几针,燕九朝空洞呆滞的眼睛便闭上了,比起他一眨不眨、仿佛被抽干了灵魂的样子,这样睡着了反而更令人能接受一些。
但俞婉明白,他的病情其实没差别。
老大夫再三给燕九朝诊脉,诊完,摸着胡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钟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上官艳哽咽地问。
老大夫拱了拱手,无奈道:“少爷的情况不妙啊。”
“怎、怎么不妙了?”上官艳急切地问。
“时日无多了。”老大夫无奈地说。
上官艳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萧振廷及时扶住她,不让她跌到地上。
上官艳泪如泉涌:“…不是说还有两年吗…他才二十三啊…”
俞婉蹙眉,所以是真的,玉子归没撒谎,燕九朝真的活不过二十五…
老大夫道:“那是最理想的情况,但这种‘病’,随时可能恶化的。”
能活到今天,都是老天开眼了,当然这句,老大夫就不敢说了,作为为燕九朝配了十几年药丸的大夫,他比谁都清楚,燕九朝的情况其实每年都在恶化,他的药量一加再加,至今年已没办法再加了,否则物极必反,倒成一味毒药了。
上官艳哭晕了。
萧振廷将她抱去了隔壁。
人生最撕心裂肺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俞婉如今也是做娘的人了,她很理解上官艳的反应。
老大夫在宅子里住下了,他去马车上拿药,说是要给燕九朝药浴,这是徒劳的挣扎,也不过是宽慰上官艳的心罢了。
二人没带仆从,盆子里的水凉了,俞婉又去灶屋打了一盆来,继续给燕九朝擦脸。
“他是中了毒咒。”
萧振廷的声音蓦地响在俞婉身后。
俞婉回过头,四下望了望,确定他是在与自己说话,起身打了个招呼:“萧大元帅。”
“不必拘礼。”萧振廷示意她坐。
俞婉坐回了凳子上,这男人实在太过高大,她站着,尚在他面前像个无辜的小可怜,坐下来后,简直就像一只小奶猫儿了。
所以,方才他们不是没有注意到她,是没办法去招呼她,而之所以没让她避嫌,是愿意让她了解燕九朝的病情。
是把她…当自己人了吗?
俞婉拉过燕九朝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身子滚烫,手脚冰凉,这可不是好征兆,她拿热乎乎的棉布擦着他的手,低低地说:“很小就中了吗?”
萧振廷点头:“两三岁的时候。”
那岂不是和小奶包一样的年纪?
俞婉的手指紧了紧:“谁这么残忍?”
“先帝。”萧振廷说。
俞婉就是一愣,先帝?先帝不是燕九朝的祖父吗?他怎么会给自己的皇孙下毒咒?
“先帝以为燕王不是他的骨血。”萧振廷说。
以为不是?那就是是咯?俞婉错愕地看向萧振廷,萧振廷叹了一口气:“可惜这个误会到死都没能向先帝澄清,不过就算澄清了,先帝也回天乏术。”
“这种毒咒无解吗?”俞婉没问是谁陷害了燕王,这不可能是单纯的误会,但有些事,不是她该知道的。
萧振廷很满意她的识趣,这种皇族秘辛本不该外道,捅出先帝来已是铤而走险,再把当今陛下咬出来,是嫌自己命长,还是嫌这丫头死得不够快?
对俞婉的疑惑,萧振廷倒是没把话说死:“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求解咒之法…这不是中原的东西,是一种来自南疆的毒咒,最早出现在南诏国。”
俞婉这段日子念了不少书,大致明白中原以南的地方统称南疆,南疆大半都是南诏国的国土,还有几个臣服了南诏国的小族。
萧振廷接着道:“初衷是用来驯服皇族死士,在发现它的毒性不可逆转后,渐渐让南诏皇室取缔了,但它的秘方流传了下来,我没料到它也传入中原了,更没料到先帝会有如此歹毒的法子对付燕王的孩子。”
俞婉也不能理解先帝的做法,不过都说伴君如伴虎,能坐上皇位的人,大抵都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明知燕王不是自己骨肉,又碍于皇家颜面无法光明正大地处置燕王,积压在心头的憎恶,让先帝做出了惨无人道的事情。
只是苦了燕九朝,他还这么小,这种较量对他来说不公平。
“这种毒咒既然如此霸道,燕九朝是没救了吗?”俞婉问。
萧振廷顿了顿,说道:“你可听说过南疆蛊术?”
萧振廷道:“南疆有一种蛊术,或能解此毒咒。”
只是,蛊术不是这么容易练成的,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蛊师,需要以身养蛊,寻常人压根儿承受不住蛊的毒性,因此蛊师的数量极为稀少。
更别说,燕九朝需要的还不是寻常的蛊师。
萧振廷道:“我已经让萧五去南疆了,相信很快就有眉目。”
难怪这段日子没见萧五爷,敢情是去南疆给燕九朝找解药了。
上官艳本可将燕九朝接回京城,但她没有这么做,她与萧振廷在村子里住下了,二人就像一对普通的夫妻,照顾着自己病重的儿子。
村里人都知道万公子的爹娘来了,原来他是有爹娘的啊,娘貌美如花,爹威武雄壮,可真是有福气哟。
村里人也知道万公子是病了,万公子是他们村的大恩人,他病了,他们自是要上门探望的,每日都有村民拎着新鲜的蔬菜或野菜,给万公子家送去。
上官艳全都感激地收下了。
“要快些好起来哟。”张婶儿说。
上官艳接过张婶送来的一篮子辣椒,心里感慨万千,这样的话,她每日能听到无数遍,却无论如何都听不厌,在京城,人人都盼着她儿子早些没命,在这里,却每个人都希望她儿子好好地活下去。
上官艳回到屋里,照着铜镜,摘下了头顶的金钗,脱下了昂贵的丝绸,换了一身素净的布衣。
萧振廷回到宅子,就见高高在上的妻子,像个农妇一般,拿着一个锄头,弯腰在后院翻地。
萧振廷错愕地看着她。
上官艳的面上掠过一丝羞赧:“我…我看她们是这么翻地的,不知道自己翻的对不对。”
“我来。”萧振廷捋起袖子说。
萧振廷打仗是好手,翻地…翻地不中用。
夫妻俩在后院折腾了一上午,好好儿的地全给翻坏了…
上门的乡亲们多了,上官艳从他们口中听了不少关于儿子的事迹,她从不知自己那声名狼藉的儿子,在村子里竟如此德高望重。
“万公子是好人啊,当初咱们被杏花村的人欺负,是万公子出面,说服了县老爷!”
“万公子还救了俞姑娘!”
“万公子是读书人,他书念得可好了,他是咱们村儿的准状元!”
好人?恩人?准状元?
这、这真的说的是她儿子吗…
村里人不知燕九朝的身份与病情,俞家人却多少得了点儿确切消息。
“阿婉呐。”大伯杵着拐杖来了俞婉家,他的腿脚方便多了,不用拐杖也能慢慢地走个小半里路了,只是他着急看俞婉,仍把拐杖给杵上了。
俞婉刚给小铁蛋检查完功课,她有她需要忙的,但原本该做的事也一件都没落下,大伯简直不明白她是怎么办到的,别的姑娘家碰上这种事,就该哭得死去活来了,可他的阿婉没哭,他的阿婉很坚强。
“大伯,您怎么过来了?有事让我过去就是了,您的腿才好些,不能走多了。”俞婉将大伯扶到椅子上坐下。
大伯心疼地说道:“我来看看你,你要是难过…”
“我不难过。”俞婉打断大伯的话。
大伯一怔。
俞婉笃定地说道:“我会治好他,所以没什么好难过的。”
“可是…”这不是普通的病,是解不了咒啊。
俞婉弯了弯唇角,恬静而从容地说道:“我会治好他,就像当初治好大伯一样。”
大伯失语。
他本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丫头当初夸下海口,说要治好他的腿,所有人都认为她疯了,结果她做到了,在他们看来绝无可能的事,她却从来没有放弃过。
她能治好他的腿,也…也能治好燕少主的病吧?
但是…但是她能找来的大夫,萧家与少主府也能找来呀,甚至能找到更多,他们都束手无策,阿婉真的能行吗?
“这一次,我自己治。”俞婉说。
鲍爷爷留下的医书已经让俞婉烂熟于心了,俞婉又找了更多的医书来看,镇上的她都买回来,没发现有用得上的,又上了京城。
“医书啊,我家里也有的。”白棠说。
底蕴深厚的家族都有点藏书,白棠将自家的书架搬了个空,统统给俞婉送来,恐这些医书不够,又找到京城的书斋,将能买到的医书一本不落地买了回来。
少主府的医书与萧家的医书也被送到了俞婉的屋里。
上官艳并不觉得俞婉真能帮上什么忙,不过是看她真心想救自己儿子,由着她去折腾罢了。
俞峰风风火火地进了俞婉的屋。
俞婉放下手头的医书,抬起头来看向他:“大哥?”
俞峰走得急,满头大汗的,他顾不上擦汗,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布包,打开了对俞婉道:“你看,医书。”
有别于市面上买到或世家典藏的、模样崭新的医书,这本医书看上去有些破旧了,页面也泛了黄。
“哪儿来的?”俞婉接过医书。
俞峰道:“我方才去隔壁村收春笋,碰到老崔头了,他听说咱家在买医书,就说他手里也有一本,问我要不要?我要下了,我识字不多,不知道买错没,一两银子呢,他若敢框我,我便去揍他!”
以大哥抠门的性子,居然肯花一两银子买一本旧医书,这可真是在铁公鸡身上拔到毛了。
俞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是医书,多谢大哥了。”
“没买错就成!你先看着,我先去干活儿了。”俞峰说罢,又留下一袋新鲜的果子,这才转身出去了。
俞婉看了果子一眼,笑了笑,细细翻看起了手头的医术。
莲花村五里之外,停放着一辆马车。
老崔头站在车外,恭敬地说道:“…回二殿下,医书我卖给俞家人了,这若是让娘娘知道了…”
燕怀璟淡淡地说道:“孤不会让她知道,知道了也会替你担着。”
“有二殿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不过…”老崔头顿了顿,颇有些不解地问道,“二殿下不是燕九朝水火不容么?为何还要让我把医书送给俞姑娘?万一…她把燕九朝治好了呢?”
燕九朝的病,老崔头没有诊断过,不好判断医书究竟对燕九朝有没有用,可燕怀璟的态度,分明是不希望燕九朝去死的。
老崔头道:“恕我直言,这是除掉燕九朝的大好时机。”
燕怀璟冷声道:“孤要除掉他,有的是办法,但孤要赢得光明正大,要他输得心服口服!他得活着,好好看孤是怎样一点一点打败他的!”
不知不觉日暮,俞婉看医书看得废寝忘食。
“咳咳!”俞邵青在门边清了清嗓子。
俞婉揉了揉酸痛的脖子:“阿爹来了?”
“不是说咱家不缺油灯钱吗?”俞邵青把手里的大碗放在桌上,点了两盏油灯,将灯芯调到最亮,“先吃点东西。”
“嗯。”俞婉点头,她正好饿了。
“是饺子。”俞婉惊喜地说,她并不偏好面食,却独独爱吃饺子,阿爹做的饺子皮儿薄劲道,肉质紧实,美味极了,俞婉一口气吃了三个,“呼,烫!”
“没人和你抢!”俞邵青责备说。
俞婉看向另一碗饺子道:“阿爹你也吃。”
“我吃过了。”俞邵青说。
俞婉纳闷地眨了眨眼:“那这一碗是给谁的?”
俞邵青凶巴巴地道:“给、给你的啊,你要是吃不下…就给那家伙送去得了。”
俞婉眉眼弯弯地笑了。
燕九朝你看,我阿爹给你做饺子了。
燕九朝昏睡的第七日,萧府来了消息,萧五爷回京了,他找到蛊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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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南疆蛊师(二更)
萧五爷离京那么久,不知萧振廷已经搬去莲花村了,他回京后即刻去了萧府,他着急赶路,人狼狈得不成样子,管家让他稍作休息,自己进村向萧振廷与上官艳禀报了这一消息。
上官艳瞬间感觉自己的腰都不痛了,原本翻了两天地,她都已经快下不来床了的。
“大夫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她心急如焚地说。
“我给安置在府里了。”管家说,“是现在就把少爷接回府里吗?”
燕九朝虽不认萧振廷这个继父,但萧振廷认了他,因此府中上下都尊称他一声少爷。
萧振廷沉思片刻,道:“先不急,我见见蛊师再说。”
这些年为治燕九朝的病,他不知寻了多少名医,其中不乏浪得虚名的,若那蛊师也不过是个半吊子,何苦让孩子白折腾一趟?
萧振廷对上官艳道:“你在这里照顾孩子,我很快便回。”
倒不是真让她照料燕九朝,而是萧振廷是担心蛊师会讲出什么让她难以承受的结果。
“你随我去。”萧振廷对一旁的俞婉说。
俞婉点头,与萧振廷上路了。
管家并不认识俞婉,暗暗纳闷这姑娘是谁,怎的被自家大元帅带在身边了?而看夫人的样子,似乎也不反对。
管家敢疑不敢问,与车夫一道坐在外车座上。
村子被远远地抛在身后,马车驶入了莲花镇,夜已深,镇上寂静一片,只剩急促的马蹄声与转动的车轱辘声。
俞婉静静地坐在车厢内,身旁是这个魁梧如大山的男人。
要说萧振廷的五官长得也不差,甚至十分刚毅俊朗,可他身上,就是有一股不知不觉间碾压千军万马的气场。
竟敢和元帅坐一辆马车,管家摇头,八成吓晕了吧?
“能问问萧五爷是怎么找到蛊师的吗?”
俞婉的声音乍然响起,管家身子一抖,险些没从马车上栽下去!
这姑娘气不喘、声不颤的,半点没被自家元帅吓到的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问你话呢。”萧振廷沉沉地开了口。
瞧,他家元帅就是这么凶,管家拍了拍小心口,把自萧五爷那儿问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萧五爷潜入南疆了。
南疆与大周的关系倒并不算僵持,只不过,萧五爷是官身,不得随意离开大周,这事儿交给旁人又不放心,只得冒着杀头的风险走了一趟。
那位蛊师是南疆人,在当地也算赫赫有名,萧五爷是花了极大的价钱才把人从南疆请来的,这只是出诊费而已,要治愈燕九朝治病,得需另付酬金。
酬金都是小事,萧家不缺银子。
就是那位蛊师清高自傲,不大好相处,萧五爷让他们小心伺候。
萧振廷点点头,只要他能治愈燕九朝的病,一切都好商量。
夜半时分,马车抵达萧府。
管家已知她姓俞,唤了声“俞姑娘,请”。
俞婉随主仆二人进了府邸。
夜色中的萧府,像一只沉睡的巨兽。
俞婉第一次进萧家,第一感觉是它比少主府更大,听管家说有一半是上官艳过门后扩建的,上官艳爱排场,没毛病。
“蛊师与他的两个徒儿住在听涛阁。”管家打着灯笼在前引路。
穿过一条花园中的回廊时,迎面走来一对主仆,打着灯笼的个穿绿色比甲的丫鬟,她身后,是一名身姿纤细的少女,那少女一袭粉衣,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年纪,二人神色匆匆的,与俞婉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管家惊讶地行了一礼:“二小姐?”
被唤作二小姐的少女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管家与萧振廷,她狠狠地惊了一把:“二…二叔?”
她唤萧振廷二叔,这么说,她是大房的姑娘了。
俞婉一直都知道萧振廷头上有个哥哥,便是萧衍的生父,这位姑娘,想来是萧衍的亲生妹妹。
“这么晚了,去哪儿?”萧振廷问。
少女噤若寒蝉道:“母亲头风又发作了,我去看看她。”
萧振廷点点头:“去吧。”
少女战战兢兢地去了。
与俞婉擦肩而过时,俞婉看了她一眼,不知怎的,俞婉隐隐感觉这姑娘有点儿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可仔细想想,对方是萧府的姑娘,她怎么可能会曾与她遇上?
待到跟上萧振廷与管家,迈步走出了回廊。
另一边,少女回头望向俞婉的方向。
丫鬟道:“二小姐,你怎么了?”
少女喃喃道:“没什么。”
听涛阁建造在一座人工湖泊之上,是府里风景最好的宅院之一,他们走过木桥,抵达听涛阁时,蛊师正在冲府里的下人发脾气。
“这么难吃!喂猪的吗?”
“你们老爷不远万里把我请来,就是为了给我吃这种猪食的?!”
原来是饭菜不合口,这倒是怪不得府里的厨子,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没去过南疆,不知南疆人的口味,倒是问了他忌讳,可他没说,只让厨子看着做,结果厨子做了,他又不满意了。
管家捏了把冷汗,萧五爷所言不虚,这位蛊师,果真难伺候啊!
萧振廷进了院子。
下人们纷纷上前行礼:“老爷!”
萧振廷淡道:“你们先退下。”
“是。”下人们如释重负地出了院子。
“你也下去吧。”蛊师对管家道。
“是。”管家应下。
萧振廷带着俞婉去了蛊师的厢房,蛊师气闷地坐在椅子上,这是一个形容消瘦的中年男子,颧骨略高,眉目阴冷,面相稍显刻薄,在他身后,站在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以及一个丽质天成的少女,他们想必就是蛊师的一双徒儿了,竟然还有女子,俞婉微微惊讶。
“蛊师。”萧振廷还算客气地打了招呼。
蛊师朝萧振廷看了过来,眸子里掠过一丝错愕,俨然没料到萧振廷会是如此魁梧又气场强大的男人,可毕竟是见多识广的蛊师,只一瞬便将错愕敛去了,哼了声道:“你就是萧振廷?就是你请我来给你儿子治病的?”
“是。”萧振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也坐。”
这话是对俞婉说的。
俞婉在他身侧坐下了。
蛊师古怪地打量了俞婉一番,却并没问俞婉是谁,约莫在他看来,俞婉是谁都不重要,萧振廷才是与自己做交易的人,反倒是他身后的两个徒弟,忍不住多看了俞婉两眼。
“你儿子的病,我听萧五爷说了。”蛊师道。
“你可能治?”萧振廷问。
蛊师冷笑一声,不可一世地说道:“不能治我来干嘛?骗吃骗喝吗?你府里的饭菜这么难吃!”
还在记饭菜的仇呢。
俞婉这段日子翻看了不少医书,始终没找到解除毒咒之法,这位蛊师究竟有几分本事,她倒真想见识一下。
蛊师喝了一口茶,道:“先说好了,我可不能白给你儿子治病。”
萧振廷点点头:“这是自然,酬金随你开。”
蛊师呵了一声,掸掸袖子,道:“兵马大元帅好大的口气,你就不怕我让你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萧振廷眉心一蹙。
蛊师摆摆手道:“放心吧,吓唬你的,不过,你儿子中的不是寻常毒咒,解咒的代价有些大,酬金我不能少收你的,十万两,一个字儿都不能少。”
俞婉倒抽一口凉气!
十万两银子,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
“黄金。”蛊师说。
俞婉的眸子都瞪圆了,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十万两黄金?他是要搬空国库吗?
蛊师淡淡地笑了笑,说道:“燕城少主的命,不会连这个价都不值吧?”
第088章 父爱如山,她是蛊女
萧五爷不可能主动告诉蛊师,萧振廷的儿子不是他亲儿子,这位蛊师能如此轻易地道出燕九朝的身份,可见是有备而来,燕九朝是京城最硬的一块石头,却也是最肥的一只羔羊,在他身上能榨出来的油水堪比泼天富贵。
十万两黄金啊,俞婉狠狠地肉痛了一把,明明这钱也不是自己的,为什么花出去会这么心疼…
蛊师一脸志在必得的神色,俨然是笃定了萧振廷会买账。
这倒也不难猜,不论明面上这对父子关系如何冷淡,可萧振廷为了燕九朝不惜让部下潜入南疆,不惜一切代价地将蛊师带回京城,单单这份心思,就绝不是假得了的。
“我不着急,萧大元帅慢慢考虑。”蛊师半句不提燕九朝的病情可能等不及之类的话。
俞婉暗暗感慨,这个蛊师的医术如何尚且两说,可在谈判上绝对是一个高手,他很懂得揣测对方的心理以及充分运用的优势,必要时适可而止,他明白对于燕九朝的病,萧振廷远比他来得着急,他越是不开口,萧振廷越是心里没谱,若开口说了,或许反倒适得其反了。
俞婉看向萧振廷,十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萧府又不是奸臣之后,哪儿来那么钱财挥霍?这是要倾家荡产的节奏。
“我凭什么相信你能治好我儿子?”萧振廷说。
蛊师仿佛早料到他会有此怀疑,嗤的笑了一声,道:“今日夜深了,不折腾了,明日一早,我就证明给你看!”
这一夜,俞婉歇在了萧府,她被安排进了梧桐院。
这是为燕九朝修建的庭院,只是燕九朝一直都没住进来。
翌日天不亮,俞婉便起了,她并不择床,却有些思念三个小家伙。
蛊师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考虑到他舟车劳顿,如此也算正常。
早饭依旧是在蛊师的骂骂咧咧中度过的,之后,一行人坐上萧府的马车,晃悠晃悠地去了莲花村。
三个小家伙一见俞婉便齐刷刷地扑进了俞婉怀里,一夜不见,他们也很思念俞婉。
“三胎?”蛊师挑了挑眉,面上露出一抹新奇。
蛊师的两名弟子也盯着三个小家伙,说不出的好奇与惊讶。
三胎实在太罕见了,何况是这么漂亮的孩子,少年男弟子忍不住拿眼睛在孩子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一旁的女弟子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又瞪了他一眼,他才悻悻地把目光移开了。
俞婉把孩子带了出去。
蛊师开始为燕九朝诊治。
他诊治的过程不许旁人围观,除了他两个弟子,连上官艳这个生母都被请了出去,约莫一刻钟后,屋门打开了。
“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上官艳急切地问。
“萧夫人自己去看吧。”蛊师自信满满地说。
上官艳迈步进了屋。
里头传来她的尖叫。
萧振廷一个闪身来到窗前:“琮儿怎么了?”
上官艳难以置信地说道:“他、他醒了!”
虽还不能言语,但眸子确实睁开了,且并不满眼呆滞,他的眼神虚弱而隐忍,看得出在经受难以忍受的痛苦,上官艳心疼地落下泪来。
燕九朝没醒多久,又闭上眼昏睡过去了。
这或许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醒来,却让上官艳看到了一丝痊愈的希望,只是,十万两黄金,并不是那么容易拿出来的,便是她出身世家,嫁妆丰厚,也远凑不齐这十万两。
上官艳正寻思着要不要变卖名下的产业之际,萧振廷抚了抚她的肩膀:“你照顾琮儿,酬金的事交给我。”
“琮儿也是我儿子。”
从娶你的第一天起,他就是。
上官艳含泪点点头,矫情的话她没说,她也没去管对错,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她儿子!
“先支付你一半酬金,若是我儿子痊愈,再给你另一半。”萧振廷对蛊师说。
蛊师对此没有意见。
萧振廷正色道:“你最好是真能治愈,否则我萧振廷的酬金不是那么容易骗到手的!”
蛊师扬起下巴道:“我知道萧大元帅的本事,我若骗了你,天涯海角你都一定会杀了我,我不会自讨苦吃,我的确有办法解除他的毒咒,不然我不会向你夸下这个海口。我也知道十万两黄金数目太大,这样,我给你三日时间筹齐酬金,这三日我保证他体内的毒咒不会恶化。”
萧振廷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坐上马车回府了。
三日…做爹娘的可等不了这么久。
萧振廷回府,把管家叫去自己屋,问管家道:“咱们手里一共有多少现银?”
管家去账房取了账本与算盘,算了一会儿,说道:“六万两,这是府里的,算上铺子里的,应当有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白银,也就是两万两黄金,太少了。
“先支出来。”萧振廷说。
管家一愣:“全、全部吗?”
萧振廷正色道:“全部,我即刻就要。”
管家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抱上算盘去了账房。
“二郎!”
萧振廷正在清点自己的库房,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有丫鬟战战兢兢地追着她,来到门前,对萧振廷行了一礼:“大夫人一定要进来,我们没拦住…”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萧振廷对丫鬟说。
丫鬟闷头退下了。
萧大夫人跨过门槛,冷冷地进了屋。
萧振廷问道:“听说大嫂头风发作了,可好些了?”
萧大夫人讥讽道:“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大嫂呢,我当二郎你已经目中无人,全然没将我这个嫂嫂放在眼里了!”
“大嫂说的哪里话?”萧振廷道。
萧大夫人没好气地道:“别和我绕弯子!方才我听人说你要府里的现银全部拿走,你打算做什么?”
“不会少了几房的月钱。”萧振廷说。
萧大夫人噎了噎,须臾又道:“我是在担心自己的月钱吗?我是想问你,你做什么要把府里的银子拿光?”
“我有急用。”萧振廷说。
萧大夫人嘲讽道:“什么急用?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又打算给那个病秧子治病了?这次你又打算砸进多少银子?亲生的萧家骨血你不疼,非去偏疼一个外人!怎么?合着他才是你自己人?我们都不是?!”
萧振廷叹了口气:“大嫂,我没这么说过。”
萧大夫人怒道:“可你就是这么做的!你说的好听,亲自抚育衍儿,将来好让衍儿继承萧家,结果呢?衍儿他死了!我儿子死了!他是让你害死的!不是你把他送去边关,他现在还好好儿的!我听不见他叫我一声娘了!都是你害的!萧振廷,是你害的!”
萧衍的去世对整个萧家都是打击,萧大夫人嘴上不敢怨,是因为萧衍是为国捐躯,用萧衍自己的话说,他死得其所,可对萧大夫人而言,她不仅失去了一个儿子,还失去了萧家的庞大家产,今日这番话,多少有些借题发挥的意思。
萧振廷对萧衍的死也很痛心,可若让他重来一次,他还是这么做,萧衍属于战场,他是天生的将才,他拿到了细作的名单,他挑选了最合适的人,他结束了匈奴的战役。
他是西北大营的骄傲,也是他萧振廷的骄傲。
人都难逃一死,若让他来选,他也希望自己能死在战场上。
萧振廷冷冷地看着萧大夫人的方向:“来人,大夫人累了,扶大夫人回房歇息。”
立时有两名丫鬟走上前,对萧大夫人道:“大夫人,请。”
萧大夫人气坏了,严格说来,她的丈夫萧大郎才是萧老太爷的嫡长子,奈何萧大郎没出息,文不成武不就,撑不起萧家,还总给萧家惹祸,好几次都险些让老太爷逐出家门,还是萧振廷为大哥求情,才让老太爷消了气。
萧大夫人原先与萧振廷相处得还凑活,毕竟萧振廷无子,将来他的一切都是她儿子的,那么也就是她的,可自打萧衍去世后,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萧大夫人还想说什么,让丫鬟拽出去了。
萧振廷神色凝重地回了屋。
管家带上府里的账房先生,花了一整日功夫把京城所有萧家名下的铺子清点了一遍,傍晚时分回禀萧振廷道:“老爷,算上可以典当的,一共两万两黄金。”
不够,远远不够。
萧振廷沉默了。
管家道:“那位蛊师酬金要得太多了,哪儿有人一开口十万金的?不如老爷再与他…谈谈?”
管家咬重了“谈谈”二字。
萧振廷明白他的意思,摇头否认了他的提议。
管家长叹一口气,老爷什么都好,就是一根筋,这事儿换个小人来做,就简单多了,不给治?呵呵哒,十大酷刑了解下?
当然,管家也只是赌气,这么想想,真到了那一步,还是不敢拿燕九朝的性命做赌注的,蛊师药可医人,也可杀人,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你先下去吧,我再想想办法。”
“那…我去看看府里还有什么可以典当的?”
萧振廷顿了顿,点头:“好。”
管家叹息着出去了。
萧振廷来到自己的兵器库,他是粗人,不懂吟诗作赋,为迎合上官艳的品位,装模作样建了个书房,可真正用得多的却是这个冷冰冰的兵器库。
推开屋门,冷铁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让萧振廷感觉很安心。
萧振廷来到一副银色的盔甲前,这是用玄铁打造的盔甲,比寻常盔甲重一倍,他每次出征都会穿上它,萧衍很喜欢,没事就来摸摸它。
这是战神的银甲。
萧衍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直都想要。
本打算等萧衍归来,便把这副银甲传给他。
萧振廷抬起手来,摸了摸陪自己戎马半生的银甲,缓缓地闭上了眸子。
第二日午后,萧振廷带上五万两金票,出发去了莲花村。
原本,蛊师是想将燕九朝带回萧府医治,奈何萧府的饭菜太难吃,远没大伯厨艺好,蛊师吃了一顿卤肉与臭豆腐,便住下不想走了。
他的两名弟子也在丁家新宅住下了,对外只说是给万公子请来的江湖名医。
蛊师的日常就是吃吃吃,吃完臭豆腐吃卤肉,吃完卤肉吃螺蛳粉,什么辣吃什么,大伯一日没别的事干,竟给他做菜了。
他不出门,两个徒弟却有些关不住,尤其那名女徒弟,听说是一个厉害的蛊女,她最爱去后山,俞婉几次挖野菜都碰到过她,她在挖一些虫子与野生的药草。
这日下午,她却没去后山挖虫,而是拎着水桶去了村口的古井。
蛊女的长相十分貌美,只是表情冷冰冰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村民很少上前与她搭话,她到古井那儿时,张婶儿正在打水,见她提了个桶子,好心地说道:“我来吧我来吧!”
张婶说着,去抓她的木桶,她却冷冷地将张婶的手拍开了。
张婶就是一愣。
一旁洗衣裳的白大婶儿不乐意了:“哎,姑娘,人家好心帮你打水,你不领情,也别打人啊!”
可不是?张婶的手背都红了。
张婶笑了笑,打了个圆场道:“没事没事,可能我吓到姑娘了。”
“她像是被吓到的样子吗?”白大婶儿嘀咕。
张婶给她使了个眼色,小声道:“这是给万公子瞧病的大夫,别把人得罪了。”
白大婶儿哼了哼,帮张婶提起一桶水,与张婶一道,送回张婶屋。
在二人与蛊女擦肩而过后,蛊女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光,她手掌一动,指尖已多了一条蛊虫。
“你要干什么?”一只素手隔着衣袖扣住了蛊女的手腕。
蛊女转过头来,看到是俞婉,眸光凉了凉。
俞婉瞅了一眼她食指与中指夹着的小东西,眉梢挑道:“这就是蛊虫啊?你每天挖那么多虫子,就是用来炼这个了?”
蛊女冷冷地看向俞婉,示意俞婉放手。
俞婉淡淡一笑道:“她们都是无辜的村民,就算不小心唐突了你,你也用不着给她们下蛊吧?”
蛊女张嘴说了什么,俞婉猜她是让自己放手的意思,俞婉道:“要我放手也可以,但你不许再随便给人下蛊。”
一言不合就下蛊,这心眼儿也太小了,她若是拿蛊虫去对付敌人,俞婉绝不说什么,但张婶儿与白大婶儿都是再朴实不错的村民,这手段,阴毒得有些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