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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紧张地看着他,就在他拿出这本册子前,俞家人嘴上不把话说满,心里却全都认定了俞邵青就是鲍神厨失散多年的儿子,然而真当把信物交到鲍神厨手里的一霎,众人的心忽然又开始七上八下了。
大伯与大伯母的额角都冒汗了。
俞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连一贯爱皮的俞松也老老实实地待着了。?
小铁蛋与小闺女不知出了什么事,可大人的反应好严肃,他俩竟然也乖乖地把小嘴巴闭上了。
俞婉握紧了姜氏的手。
鲍神厨看了多久,母女二人的目光便在他身上停留了多久。
屋子里,谁都没敢出声,还是小铁蛋鼻子痒痒,猛地打了个喷嚏,鲍神厨才回过神来,轻轻地合上了那本残缺不堪的册子。
大伯口干舌燥地问道:“如…如何了?是您老人家当初放在襁褓里的东西吗?”
东西自然不是鲍神厨亲手放进去的,大伯这么问,不过是他紧张得语无伦次了,昨夜俞婉便将鲍神厨儿子失踪的来龙去脉打探明白了——当年,鲍老夫人的母亲患病,大夫说可能不行了,一家人带着襁褓中的儿子前去见鲍老夫人娘亲最后一面,哪知他们抵达后,鲍老夫人娘亲的病又好起来了。
鲍老夫人的娘亲挽留女儿与外孙多住几日,而鲍神厨因生意之故,先行离开了。
待到鲍老夫人与儿子回往鲍家时,却在半路遭遇洪水,洪水冲段桥梁,索性护卫识水性,将鲍老夫人与儿子救上了岸,可惜好景不长,母子二人遭遇了劫匪,仓皇之中,鲍老夫人摔晕了,醒过来儿子与行李都不在了。
而那本价值连城的药膳方子就在遗失的行李之中。
有人拿走银子,留下药膳方子,不足为奇。
“你爹…是在哪里捡到你三弟的?”鲍神厨看向大伯问。
大伯道:“是在柳镇。”
柳镇是在京城以南,百里之外,俞老爷子当初在柳镇做长工,路过一处山沟沟时,看见了路边的孩子。
大伯忐忑不安地问道:“我三弟是您的儿子吗?”
鲍神厨闭了闭眼,忍住胸腔内翻滚的情绪,半晌,终于给出了答案。
“…是!”
俞家人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了实处,紧接着,所有人的心头都掠过一阵狂喜——三弟不是让亲人抛弃的,三弟的亲人找到了,还是一个如此疼爱他的父亲…
大伯的眼圈都红了。
大伯母也转过身,偷偷地抹了两把泪。
俞婉一脸诧异地看着鲍神厨。
大伯母见俞婉呆头呆脑的样子,破涕为笑,将她拽过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叫爷爷呀!”
小铁蛋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大人都怎么了?又哭又笑的!
“还有你!”大伯母拍了拍小铁蛋的肩膀,“赶紧叫爷爷!”
“我叫过了呀!”小铁蛋不解地说。
孩子还小,大伯母不知如何与他解释,只得急急地说道:“你再叫一声!”
“哦。”小铁蛋听话地看向鲍神厨,脆生生地叫了句“爷爷”。
鲍神厨抬起枯瘦的老手,摸了摸他小脸,哽咽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铁蛋挺起小胸脯道:“铁蛋!”
“好,好!”鲍神厨慈祥地抚摸着他的脸蛋,眼圈中渐渐浮现起了一丝泪意。
“这是阿婉!”大伯母激动地介绍说。
鲍神厨将目光落在了俞婉的身上。
俞婉弯了弯唇角:“爷爷。”
鲍神厨红了眼眶。
大伯母又将姜氏拽了过来:“这是老三媳妇儿,小姜!”
鲍神厨的目光落在与俞婉有着三五分相像的这张脸上。
大伯母忙道:“小姜是城里的,懂事又能干,性子更是没得挑,老三能娶到她,真是福气!”
鲍神厨哽咽着点点头:“好…好!”
“哎哟。”大伯母背过身,又抹了一把泪,“可惜老三没回来,等他回来,就能一家团聚了!”
“他去打仗了…”鲍神厨怔怔地说。
这件事,俞婉与鲍神厨比惨时提过。
缓过劲儿来的大伯开口道:“三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归来的!”
除了小蓁蓁与小铁蛋不明就里,余下的人全都乐坏了,大伯母宰了一只鸡,不是自家养的野鸡,她倒是想宰它们,哪知一进鸡笼,发现两只野鸡全都半死不活地倒在地上了。
她也不知这是怎了,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这会子竟像是得鸡瘟了!
大伯母不敢杀有鸡瘟的鸡,于是上隔壁罗大婶儿家买了只老母鸡。
俞峰去镇上割了几斤上等肋条肉,俞峰去后山的小溪捉了两条肥硕的大鲤鱼,俞婉则在后院儿挖了几个春笋。
是大伯下的厨。
虽说在鲍厨神面前下厨颇有些班门弄斧,可总不能让他老人家亲自来做菜不是?
大伯烧了一锅笋片炖鸡,一盘清蒸姜丝大鲤鱼、一碗冰糖红烧肉、一罐腊猪蹄焖莲藕,浓郁的香气自灶屋里飘了出来。
年过完后,俞家的饭桌上许久没这般丰盛过了。
大伯又凉拌了一份豆芽,炒了个韭菜鸡蛋烩蚕豆。
俞婉为表孝心,也亲自下了厨,她做的是冬瓜丸子汤。
鲍神厨许久没吃过这般热闹的饭了,早上他的饭桌上还有妻子,妻子过世后,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鲍神厨望着桌上的饭菜,良久没动筷子。
俞婉给他夹了一块冰糖五花肉:“我大伯最擅长做卤肉了,这盘五花肉是先卤后烧的,一点儿也不腻,您尝尝。”
五花肉炖得很烂,肉皮如明胶一般,软糯可弹,冰糖与咸卤交织而成的口感,肥而不腻,甜而不齁。
但真正让人刻骨铭心的不是这道菜本身的口感,而是口感中透出的那股家的味道。
鲍神厨吃得想哭了。
“您也尝尝我做的!”俞婉夹了一片冬瓜与一个肉丸给他。
鲍神厨果断尝了。
尝过之后,更想哭了。
麻蛋…怎么这么难吃!
混熟后俞松又得意忘形了,瞎咧咧,惹得大伯母又好生揍了他一顿,俞松抱头乱窜,大伯母抓着一把扫帚在他身后追赶,满院子鸡飞狗跳!
得了“鸡瘟”的鸡扑哧着翅膀看热闹。
“咯咯哒——”
大伯母打着打着感觉不对劲,猛一回过头来:“咦?鸡好了?”
两只野鸡两眼一翻,又半死不活地瘫痪在地了。
大伯母:“…”
天色暗了,大伯留鲍神厨在家小住,恰巧郭家搬走后,有间敞亮的屋子空出来了:“…原是三弟住的,他们搬去新房后屋子便空出来了,您别嫌弃,今晚就在这儿住下吧。”
是自己儿子的屋,作为父亲的鲍神厨应当很想住一住的吧。
果然,听了大伯的话,鲍神厨打算跨过门槛的脚顿住了,他望向大伯指的那间屋子,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爷爷,你就住下吧!”小铁蛋拉了拉他的手,大伯母让小铁蛋多与这个爷爷亲近,小铁蛋是个听话的孩子,一下午都黏在爷爷身上。
“住下。”小蓁蓁是铁蛋哥哥的小尾巴。
鲍神厨看着两个率真可爱的孩子,眼神不禁变得柔和起来。
“爷爷…”
爷爷要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们,话尚未出口,村子里的钟让人撞响了,浑厚而古朴的声音自村口悠悠地传来,鲍神厨的神色一凝,下意识地朝门口望去,就见不少乡亲神色慌张地跑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这么晚,谁撞钟了?”
正在收拾灶屋的大伯母一脸惊讶地走了出来。
俞家人的心里涌上一层不祥的预感,村子轻易不敲钟,敲钟非小事——
“哎呀!天杀的!”
村口传来了白大婶儿扯着嗓门儿的尖叫。
“我去瞧瞧!”俞婉放下扫帚说。
“还是我去!”俞峰说。
俞松却比自家大哥更先一步,闪电般地冲了出去,却只走到几步,便面色发白地回来了,一把合上门,插上门闩。
正待前去一瞧究竟的俞峰让他堵了个正着,俞峰蹙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俞松定了定神道:“来…来了好大一帮人!”
“哎哟——”
是张婶的惊呼。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
是翠花的挣扎。
“呜哇——”
也有村里孩子的哭声,太多了,辨不清谁是谁的了。
“杏花村那帮王八羔子又来了?”大伯母气得爆粗口了。
“不知道…”俞松说道。
很快,俞婉听到了马蹄声,不是一匹,而是一群,这断不是杏花村的恶霸了,杏花村再能耐也没银子买那么多马。
俞婉拉过弟弟与妹妹的手:“阿娘,大伯,大伯母,你们带着铁蛋和蓁蓁还有爷爷先进屋,一会儿别出来。”
晚了,大门已经让人踹开了。
两名膘肥体壮的大汉提着大砍刀冲了进来,在院子里一阵乱砍,看二人的衣着打扮,再结合听到的马蹄声,俞婉严重怀疑他们是遇上传闻中的马贼了。
马贼可比土匪难对付多了,土匪劫财,马贼却是会杀人的。
“你们放开我儿子!放开他呀!”
是翠花的哭声。
石头被抓了,小铁蛋紧紧地拽紧了拳头。
俞婉握了握他的手,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俞松悄悄去抓身侧的铁锹,俞婉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别轻举妄动,两个马贼好杀,可外头还有一群呢,先别打草惊蛇了,伺机而动、俞松恨恨地将手收了回来。
“你们几个,给我过来!”
其中一个络腮胡马贼,挥舞着大刀,将俞家人赶出了老宅。
另一个高个子马贼留下,看样子是要对老宅进行搜刮与扫荡了。
俞家人一出宅子,便见到十多个提着大刀的马贼在各家各户搜刮东西,俞松暗暗捏了把汗,幸亏方才没动手,否则这么多马贼冲进来,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村口也有十多个马贼,除了刘寡妇家瘫痪在床的婆婆,所有村民都被赶到了村口。
马贼初进村时,猎户试图反抗,结果遭到马贼毒打,翠花也挨了一脚,石头扑过去救他娘,也让马贼给踹了。
乡亲们见马贼如此凶残,全都不敢挣扎了。
刘寡妇七岁的女儿吓得大哭。
马贼们让她闭嘴,她闭不上,哭得越发厉害了,一个马贼凶神恶煞地走过去,抬起脚来踹向刘寡妇的女儿!
刘寡妇忙背过身,将女儿护在怀里。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刘寡妇听见了一声压抑的闷哼,却是王麻子挺身而出,替她们母女生生地挨了好几脚。
刘寡妇的眼圈红了。
不多时,俞家人被推进了人群。
大伯对鲍神厨歉疚地说道:“抱歉,连累您老人家了,早知如此,该早些让您走的。”
鲍神厨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盯着在村子里扫荡搜刮的马贼。
马贼们正在商讨“乡亲们”的去处。
“男人杀掉,女人卖掉!”
“孩子呢?”
“也卖了!”
“大哥,你看那孩子。”
马贼们注意到了人群后方的小铁蛋,这孩子实在生得耀眼,干干净净的脸,漂亮得不像话的五官,一双眸子又大又亮,隐隐流转着一股怒气。
马贼老大的眼睛亮了:“留着他,日后做马贼!”
“大哥,你看那个女人!”这个马贼原是指向姜氏,马贼老大却一不留神,看到了一旁的俞婉。
马贼老大朝俞婉走过去,就在此时,俞家搜刮的高个子马贼端着一碗香喷喷的卤肉出来了:“大哥!有肉!”
这是做冰糖五花肉时剩下的,没红烧,只有卤水的味道,但也已足够让人垂涎欲滴了。
马贼老大咬了一块卤肉:“娘的!真好吃!还有没有?”
“有的有的!”高个子马贼又奔回俞家老宅,将碗柜里的剩菜全都端了过来,菜肴有些凉了,但味道说不出的好,马贼老大活了半辈子,从没吃过这般可口的饭菜,他连找俞婉都忘了,招呼弟兄们过来,将俞家的残羹冷炙一扫而空。
马贼人多饭量大,这几盘菜还不够塞牙缝儿的。
马贼老大望向村民道:“谁做的菜?”
大伯迈出脚。
“我做的。”鲍神厨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
俞婉与家人皆是一愣。
大伯:“鲍…”
鲍神厨打断大伯的话:“家里还有一些食材,只要你们不伤害我家人,我这就去给你们做饭,保证做得比方才的还好吃。”
比方才的还好吃?那得是什么神仙滋味!
马贼们的肚子咕咕直叫。
“哪些是你家人?”马贼老大问。
鲍神厨将俞家人一一指了出来。
马贼老大的脸绿了,他看上的孩子是他家的,两个全村漂亮的女人竟然也是他家的,还让不让做个快活的马贼了?
“老大,先吃饱,再…”一旁的心腹比了个坏笑的手势。
马贼老大会意,冲鲍神厨笑了笑:“好,我答应你,不伤害他们,可要是你做的饭菜让我不满意,我就不客气了。”
满不满意还不是他一句话?届时该卖的卖,该杀的杀,该掳走的掳走!
“请把我的刀具拿下来。”鲍神厨镇定地说。
马贼老大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鲍神厨指了指被马贼们据为己有的马车。
车夫早让马贼打晕了,趴在一旁的地上。
马贼老大鼻孔里嗯了一声。
鲍神厨朝马车走去。
“等等!”马贼老大用砍刀拦住了他,对身后的心腹,一名独眼马贼道,“你去拿!”
独眼马贼跳上马车,丢下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这个?”
“是。”鲍神厨将包袱拾起来,“车座下有个机关,里头有些酒和食材,一并拿下来吧。”
马贼们一听有酒,蠢蠢欲动了。
怪道他们什么也搜到,敢情是藏在机关里头了!
独眼马贼将酒坛子与车上的食材通通抱了下来,食材给了鲍神厨,酒坛子给了马贼老大。
马贼老大揭开酒坛子,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只闻一口,马贼老大都感觉自己要醉了。
马贼老大忍住一饮而尽的**,问鲍神厨道:“只有一坛吗?”
鲍神厨说道:“只有一坛。”
马贼老大咂咂嘴,这么香的酒,多来几坛该有多好?
“我需要人打下手。”鲍神厨将俞婉点了出来。
前往俞家老宅的路上,俞婉小声对他道:“我不会丢下你们开溜的。”
鲍神厨道:“谁让你溜了?”
俞婉道:“您还真打算做菜呀!”
这种情况不该是先逃走一个,去搬救兵来扫马贼吗?
俞婉想到的,马贼老大也想到了,他担心老头儿耍花样,亦或是把人放跑了,派了几个马贼寸步不离地盯着,从洗菜、切菜到炒菜,每一步都在马贼们的严密监视下。
鲍神厨很快便将菜炒好了,却只有可怜兮兮的三碗。
堂屋的马贼道:“就这么点哪儿够吃啊?”
鲍神厨认真地说道:“你们不是有羊吗?其实,我做擅长做的是全羊宴。”
在来莲花村前,马贼们已经搜刮过别的村了,战利品中有几头肥硕的山羊。
马贼老大哪儿肯把自己的战利品拿出去?然而在尝了鲍神厨做的青椒炒玉米粒、韭菜炒蛋与水煮白菜后,马贼老大毫不犹豫让人把羊拖出去宰了!
几道素菜都能做得这么好,全羊宴…娘的!那得是啥神仙味道!
俞婉去处理羊肉。
“我来。”鲍神厨说。
俞婉看了他一眼,把刀递给他,乖乖地让到了一边。
论厨艺,俞婉不及他,可论刀工,俞婉是绝不认输的,何况他年纪大了,未必做得了这些力气活儿…
脑海中念头刚一闪过,俞婉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鲍神厨一刀子下去,还没让人看清,羊皮便整张地剥下来了,羊内脏也被切了下来,分别装进不同的水盆里,羊肠也以极快的速度被清理干净。
俞婉从未见过如此干脆利落的刀工,血腥的东西,生生让他做出了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俞婉与其说是来打下手的,不如说是来旁观的,鲍神厨把什么都做了,她连青菜都没得洗,更重要的是,鲍神厨上了年纪,做这么多重活儿却不见一丝疲倦,他的脸色自始至终都无比从容淡定。
俞婉觉得,他做的不是菜,是艺术。
鲍神厨做了两只烤全羊、一大锅红烧羊肉、一大锅鱼羊双鲜,还煮了一大份**劲道的羊蝎子,羊肚、养肝、羊蹄则被做成冷盘,羊肠里灌了羊血,蒸成一段段的血肠,羊的心肺并白萝卜熬成一锅炖汤,羊肉的香气与膻味儿弥漫了整个村子。
不膻就不叫羊肉了,可怎么让膻味儿的浓淡恰到好处就是一门功夫了。
马贼们从不知羊膻味儿也能这么香,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尝尝老头儿做的全羊宴了。
第014章 宠孙狂魔(二更)
老宅不够大,坐不下二三十号土匪,全羊宴于是被摆在了村口,两头金黄油亮的烤全羊被架在了古井旁。
烤全羊有一层酥脆的外皮,是羊肉的膏脂,春季倒还不是吃烤全羊最好的时节,秋季后的小母羊贴了秋膘,皮下会有一层厚厚的羊脂,那样烤出来的味道才最能达到极致。
眼下这两头羊也不是没长大的小母羊,不过在鲍师傅手中,俨然还是烤出了至高无上的口感。
烤全羊三烤三吃。
第一遍吃的是那层金黄酥脆的外皮,洒了白芝麻,切成条,蘸秘制的酱料,一口咬下去,焦香酥脆,肥油在舌尖融化,冰冷的酱汁与烫嘴的外皮,在口腔里融出了极致的口感。
芝麻的香气,化解了羊脂的膻味儿,口感香浓得不像话。
当然马贼老大并不傻,开动前先让鲍神厨与俞婉尝过,确定无毒无害才拿去分给了弟兄们。
乡亲们瑟瑟发抖地蹲在一旁,闻着烤全羊的香气,听着啃羊脂的声音,馋得口水横流。
鲍神厨有条不紊地切着羊脂,羊脂不能切得过厚,刚好在羊肉之上,连同整快软腻的羊肥切下来,俞婉负责另一只烤全羊,鲍神厨怎么切,她便也怎么切,不多时,两只羊的羊脂都被一扫而空了。
鲍神厨将羊架回火上继续烤。
这一遍,吃的就是羊肉本身了,火候太大太小都不可,过盛,则硬;过衰,则生,鲍神厨处理得恰到好处,烤过后的羊肉鲜嫩多汁,肥瘦相宜,配上一根大葱,一张卷饼,无需酱料也是一等一的人间美味。
“娘的!”马贼老大吃得停不下来。
头层皮,二层肉吃完后,接下来第三遍上火炙烤,吃的就是贴骨肉了,这是肉味最足的部分,也是烤全羊的精髓,有筋,略带嚼劲,隐约还能感受到一丝羊骨的浓香。
“吸溜”小铁蛋流口水了。
马贼老大有意把小铁蛋掳回去培养成下一个马贼,见他馋了,朝他招招手。
小铁蛋屁颠屁颠地走过去。
俞家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出手去抓时,小铁蛋已经走到马贼老大跟前儿了。
“想吃?”马贼老大问。
马贼老大分了一盘贴骨肉给他。
小铁蛋抱着盘子转身就走,他不吃独食。
马贼老大摁住他:“就在这儿吃!”
他的食物只喂他的小马贼,旁人想分一杯羹,门儿都没有!
“可是我妹妹也好饿。”小铁蛋情绪低落地说,“我娘也饿,我大伯也饿,我大伯母、我大哥二哥…唔——”
马贼塞了一片羊肉进他嘴里了。
小铁蛋的嘴被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他们都好…”
马贼老大不胜其烦:“再聒噪,我就杀了你!”
小铁蛋乖乖地闭了嘴。
马贼老大用脚勾来一个小板凳,踢到小铁蛋面前。
小铁蛋将小凳子扶正,老老实实地坐下,待到嘴里的羊肉吃完了:“其实…”
马贼老大拔出砍刀。
小铁蛋默默地把嘴里的话咽下去了。
他只是想说,羊肉真好吃,能不能多给他两盘来着。
小铁蛋一手抱着盘子,一手抓着羊肉,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了。
小铁蛋被“抓”了,大伯与大伯母都急坏了,他们尚且如此心急,弟妹一定比他们更揪心吧?
二人正欲开口宽慰姜氏,就见姜氏盯着烤全羊的方向,口水横流,两眼发绿光。
弟妹,你儿子被抓了你知道吗…
俞婉看看不远处的小铁蛋,又看看一旁的鲍神厨。
鲍神厨不可能没注意到小铁蛋来吃羊肉了,可他的神色里没有丝毫异样,依旧自顾自地切烤全羊。
俞婉垂下了眸子,她不信鲍神厨会害小铁蛋,所以这些东西都是无毒的,果真让马贼这么逍遥快活地吃一顿了?
马贼老大吃得尽兴,把那坛打算带回去慢慢儿品尝的好酒拿了出来,这坛酒分三十人自然不够,只他与几个心腹分喝了。
那酒香,香飘十里,将烤全羊的香气都给压了下去。
烤全羊已是顶级的美味,接下来的几道菜听上去便不如出彩,可当真正呈上来,马贼们才发现,这到底什么神仙厨子啊,怎么做的菜一道比一道好吃啊?
红烧羊肉一上来便被抢光了,鱼羊双鲜的汤汁都一滴不剩了,羊肝、羊肚与羊蹄做的冷盘自不必说,端上桌就少了一半,马贼老大气得踹了偷吃的马贼两脚!
羊蝎子火锅中放入了下火的药包,爽口劲辣,辣而不燥。
在油腻的大鱼大肉后,来上一碗清炖的心肺萝卜汤,配上解腻的小葱拌嫩豆腐,马贼们只觉自己的身心都舒畅了。
马贼们忽然舍不得杀掉这个老头儿了,他厨艺这么好,抓回去给他们做菜,那一天天儿的,多享受啊!
一想到日后每顿都能吃上如此丰盛美味的饭菜,马贼们都简直坐不住了,恨不得立马打道回山!
“老大!”独眼马贼凑了过来,“把那老头儿留下吧?”
马贼老大满意地嗯了一声:“老头儿和女人孩子留下,男人都杀了!”
“是!”独眼马贼拔出砍刀,坏笑着走向瑟缩在村口的乡亲。
里正壮胆站了出来:“你们…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这是天子脚下,你们抢抢东西倒还罢了,真闹出人命,官府不会坐视不理的!”
独眼马贼有恃无恐道:“老子们敢做马贼,还怕什么官府?再说把你们都杀了,谁去报官啊?”
女人卖进青楼,孩子卖给拐子,那群人有的是法子堵住他们的嘴!
与独眼马贼一道走过来的还有另外三个马贼,几人将村子里的男人揪了出来,白大婶儿的丈夫儿子也被抓走了,白大婶儿脱下三十九码的大鞋底:“老娘和你们拼了!”
独眼马贼倒下了。
白大婶儿举着大鞋子的手一愣,诶?她还没动手呢!
紧接着,余下三名马贼也倒下了。
四人蜷缩着身子,捂住肚子,难受得满地打滚。
乡亲们被这一幕惊呆了,这几人咋啦?怎么说倒就倒了?吃坏肚子了?
白大婶儿吓得够呛,麻溜儿地穿好鞋,迈着小碎步跑回了乡亲们身边。
马贼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马贼老大在短暂的挣扎后也吐出一口鲜血,体力不支地跪在了地上。
而原本被他摁住吃东西的小铁蛋见状,果断撒开脚丫子,扑进了俞婉怀里。
这群马贼印堂发黑、指甲青乌,俨然是中毒了,可反观小铁蛋,脸蛋儿红扑扑的,眸子水汪汪的,呼吸均匀,神色如常,健康得不得了,怎么会这样?他们吃过的东西,小铁蛋也吃了…小铁蛋没碰的只有那坛酒与最先炒的三盘素菜,可那些,马贼们都逼着俞婉与鲍神厨尝了,她和鲍神厨没有中毒呀!
俞婉无比确定自己没动手脚,只能是鲍神厨,可别说马贼们盯他们盯得死死的,便是俞婉在鲍神厨身边从头到尾打下手,也没见他做出任何与下毒有关的举动。
俞婉简直不知他是何时下手的!
马贼老大望向鲍神厨道:“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下毒啊。”鲍神厨淡淡地说道,“药可医人,也可杀人,敢吃我做的菜,就要付出代价。”
马贼老大想不通他是怎么办到的,自己的人明明把他盯得死死的,菜也全让他们一家人先吃过了,为何他们没事,而自己与弟兄们却被毒倒了。
“你…你个糟老头子…”
鲍神厨瞪了他一眼:“你才糟老头子!你全家都糟老头子!”
马贼老大吐血三升!
俞婉开始逼问马贼:“你们是怎么想到来莲花村打劫的?”
莲花村这么穷,还从未被强盗盯上过呢。
马贼老大咬紧牙关不说话,可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他的心腹独眼马贼开口了:“回…回姑奶奶的话…我们是听杏花村的人说,你们这儿有人开了作坊,做了大生意…我们…我们才来抢劫的!”
大伯母痛骂:“果然是那群王八羔子!”
杏花村富名远扬,第一个被马贼洗劫的就是他们,为明哲保身,杏花村祸水东引,说莲花村有比他们那儿更有大的作坊、更漂亮的女人。
他们还给马贼指了路!
白大婶儿捋起袖子咬牙道:“我日他个仙人!我今天非得一把火烧死他们不可!”
俞婉对她道:“白婶儿,杏花村的账稍后再算,眼下先解决这群马贼。”
“说的对!这群王八蛋也不是好东西!”白大婶儿抬起脚来,踹了独眼马贼一脚。
独眼马贼被踹得嗷嗷直叫。
马贼老大心底一阵畅快,让你没骨气,让你出卖老子!
不过很快,马贼老大笑不出来了。
“怎么处置他们啊?”栓子问。
里正想了想,说道:“报官吧。”
俞松不赞同道:“那不行,方才用官府威胁他们,他们半点都不怕,指不定,他们早与官府勾结了,万一他们使银子把官府买通了怎么办?依我看,还是杀了吧!”
栓子愣愣地说道:“虽说他们死有余辜,可我们把他们杀了,岂不是也犯了和他们一样的罪了?官府若是追究起来…”
俞松点头:“说的也是,那就不杀了。”
马贼们心头一喜。
下一秒,又听得俞松道:“送去后山喂猛兽吧,这样总不是我们杀的了!”
马贼们要崩溃了!
小伙子你看着白白净净的,心肠要不要这么黑啊…
三十号马贼运上山也是很麻烦的,尤其莲花村壮丁少,一人一个也不足扛的,最后,还是俞婉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里正,咱们不是要开荒种地吗?不如把他们留下做苦力,这样,就不用去外头花银子请人了!”
里正皱了皱眉:“可是他们饭量这么大,会不会赚的还不够他们吃的啊?”
集体沉默的马贼:“…”
你们该担心的,难道不是我们这么凶残、这么可怕,半夜会抹掉你们的脖子吗?
俞婉说道:“那就少给他们吃一点,瞧他们膘肥体壮的,不吃也饿不死!”
那个小伙子还只是让他们被猛兽咬死,这个小姑娘却是要他们一边干活,一边活活饿死,都是什么人呐?怎么比他们这群马贼还凶残呐?!
马贼真是要哭了。
打劫成这样,可以说是贼生相当凄惨了…
最后的最后,鲍神厨将解药给了俞婉:“一月服用一次,一次一颗,谁不听话,就不把解药给他,让他肠穿肚烂而死!”
“死得快吗?”俞婉问。
鲍神厨道:“挺快的,从肠穿肚烂到咽气,也就三五月吧。”
烂…烂三五个月?!
本想选择毒发身亡、带着尊严死去的马贼全都灰溜溜地放弃抵抗了。
“我们要上山!”
“我们要开荒!”
“我们要种地!”
“我们不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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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结束,边关大胜
马贼们被带去了栓子家新建的牛棚,从今往后,栓子就是这伙马贼的小监管了。
解决完马贼的事已是后半夜,乡亲们惊吓了几个时辰,全都累坏了。
“都回屋歇息吧。”里正道,想到什么,他看向俞婉。
俞婉会意,弯了弯唇角道:“明日作坊不做事,大家在家歇息吧。”
众人长松一口气,虽说挣钱要紧,可这一夜连惊带吓的,他们着实需要缓缓。
“不会影响生意吧?”白大婶儿问,她手脚麻利,与罗大婶儿一道做后勤,其实就是洒扫与做饭,她打听过了,她这种乡下来的、上了年纪的,一日最多给十个铜板,阿婉这里却是二十个,她很感激俞家,也很珍惜这份差事。
俞婉笑了笑,说:“不会影响的,白婶儿放心吧。”
这倒不是客套话,与秦爷尚未签订正式的供货合同,他们产多少卖多少,没硬性规定的。
之后,众人开始向俞婉与她家的“客人”道谢了。
俞家开始做生意后,不时有贵客上门,乡亲们也将鲍神厨当做了来谈生意的一位贵客。
“不是客,不是客!”大伯母激动地说道,小铁蛋与小蓁蓁已经在两个哥哥怀里睡着了,她冲二人摆摆手,示意二人把孩子抱回屋,别给冻着了。
二人抱走弟弟妹妹后,大伯母对围过来的乡亲道:“是老三的爹!”
众人第一反应是,老三爹不也你公爹?他早入土了,当我们不认识呢?
里正第一个会过意来,瞠目结舌道:“老…老三的亲爹?”
俞邵青不是俞老爷子亲生儿子的事在村子里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俞老三从未提过要寻回自己的双亲,因此大家都默认了,俞老三就是俞家的儿子,这辈子都是。
“啊…”里正惊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大伯母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总之,老三是半路出了事故才与家人失散的。”
这算是变相解释俞邵青不是一个弃婴了。
大伯母接着道:“这些年老三的家人一直在找他,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找着了!”
言及此处,大伯母话音哽咽,她是真心疼老三的,老三能与亲爹相认,她打心眼儿替老三高兴。
“这是喜事,大喜事!”里正也有些激动,整个村子里,他最敬重的两个人,一个阿婉大伯,另一个就是阿婉亲爹,里正年长阿婉爹几岁,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那人看着就非池中物,他总觉得他将来是要做大事的,只是没料到,他出生就已经如此不凡了,弹指间“灭”了三十号马贼,这等本事,怕是世外高人也。
里正走到鲍神厨跟前,拱手作了个揖:“请问老先生如何称呼?”
“鲍。”鲍神厨说。
若是崔掌柜来了这儿,定能猜出对方便是名动天下的鲍神厨,可里正不一样,他不关注这个,也就无从听说鲍神厨的威名,只觉这姓氏怪得很。
抱?
咋有人姓这个?
里正十分诚恳地表达了自己与村民的感谢,正说到兴头上,身后的白大婶儿突然开口了:“王麻子!你给老娘站住!你方才是怎么一回事,啊?”
方才刘寡妇让马贼欺负,王麻子二话不说扑上前,用身体死死地护住了刘寡妇。
那会子众人都在极大的惊吓之下,只当王麻子是见义勇为,没往心里去,可此时让白大婶儿一吼,王麻子立刻露出一个心虚的表情,众人的表情渐渐开始变得微妙了。
王麻子打算装聋作哑地离开。
白大婶儿一把抓住他胳膊:“别走啊!把话说清楚!”
王麻子看了人群后的刘寡妇一眼,刘寡妇的女儿睡着了,她正抱着她,低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王麻子紧张得不知如何答话。
白大婶儿说道:“你是不是看上刘妹子啦?我和你说,刘妹子的男人是不在了,可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你敢把注意打到她头上,老娘我第一个绕不了你!”
刘寡妇是柱子的媳妇儿,柱子在世时承包过村子里的鱼塘,他略懂养鱼,日子勉强过得去,后来,他被抓去充军了,鱼塘也荒废了。
柱子是入伍第二年战死的,刘寡妇的女儿刚满一岁,家里的公爹是早不在了,婆婆的身子不大好,听闻儿子战死的噩耗,悲伤过度,病情加重,如今瘫痪在床。
衙门的抚恤金都拿去给婆婆治病了,家里的重担全都压在刘寡妇一人身上,她日子艰难,就有心怀不轨的想要占她便宜。
王麻子慌忙解释道:“俺…俺没有!俺没欺负她!”
“你说没欺负就没欺负啊!”白大婶儿厉喝。
“真…真的…他没有…”
却是人群后的刘寡妇弱弱地开口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她看去,她害臊得满脸通红。
白大婶儿道:“刘妹子,你别害怕,有我替你撑腰,没人敢多你一句口舌,你只管说实话,他私底下是不是纠缠过你?”
“没有的事!”刘寡妇急急地开口,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抱着女儿背过身子。
白大婶儿挑眉道:“那这么说来,你是自愿的咯?”
“嗯。”刘寡妇点点头,点完,面色一变,唰的白了脸。
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刘寡妇呀,与王麻子看对眼了!
俞婉暗道,原来王麻子是认真的,他不娶郭羡月不是不想高攀,是当真有了心上人,而这个心上人,是同村的刘寡妇。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刘寡妇都比郭羡月差多了,甚至她还成过亲、生过孩子,比王麻子大三岁,虽说王麻子条件也不好,可在能娶郭羡月的情况下,毅然为刘寡妇“守身如玉”,也是真爱了。
王麻子在俞婉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虽是个光棍,却比大多数有家室的男人有担当多了。
白大婶儿噗嗤一笑:“终于承认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王麻子救了郭羡月后,你在家里哭了好几次!”
“哎呀!”刘寡妇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里正瞪白大婶儿:“你个嘴巴不把门儿的,当谁的脸皮都和你一样厚!”
白大婶儿翻白眼。
“俺…俺…俺们真…真没什么…”王麻子急得直结巴。
俞婉对刘寡妇有印象,她在作坊做工,主要负责将豆腐装坛,性子闷了些,却是个手脚勤快的,大伯母也曾暗地里与她说过,刘寡妇日子苦,便是真做得不大好,也别辞退了她。
近几年边关战乱,不少男人战死了,女人改嫁迫于生计,改嫁的多了,也就不那般惹人诟病了,因此村民对刘寡妇与王麻子的事接受度还是挺高的。
“趁着里正在,把这桩好事给定下吧。”俞婉说。
王麻子与刘寡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望向一旁的鲍神厨:“爷爷觉得呢?”
却见鲍神厨望着刘寡妇与王麻子二人的方向,怔怔地出神。
“爷爷?”俞婉唤他。
鲍神厨回神,在俞婉纳闷的注视下,迈步走向了刘寡妇与王麻子。
二人愣愣地看着一下子毒翻了三十号马贼的老先生朝自己走来,紧张得都无法动弹了。
鲍神厨自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打开后,露出一对双鱼玉佩,他将其中一条鱼儿给了王麻子,另一条给了刘寡妇。
二人看向了一旁的俞婉。
俞婉点点头:“我爷爷的一片心意,收下吧。”
二人这才心有余悸地收下了。
二人没见过世面,自然不认识这是上等的羊脂玉,随便卖掉一块,都够他们吃上一辈子,但既是恩人送的,又是一对儿,二人自当好生珍藏。
连鲍神厨都赞同二人的事,村子里再没一个反对的声音了。
回老宅的路上,村子静谧得像睡着了一样。
夜风拂面,带来丝丝入骨的凉意。
俞婉与鲍神厨走在一起,谁也没说话。
临近老宅时,鲍神厨开口了:“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把那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他们?”
“哦,您为什么把那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他们?”沉默着不吭声,还当是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哪知是在等她主动问呀,憋了一路,可把您老人家憋坏了吧。
鲍神厨道:“那是我与你奶奶的新婚礼物。”
说罢,给了俞婉一个眼神,你快接着问呀!
俞婉成功破译他的眼神,问道:“这也太贵重了,您老人家怎么舍得送的?”
鲍神厨仰天一叹:“她在嫁给我之前,也是一个寡妇。”
俞婉惊到了,鲍神厨年轻那会儿,寡妇改嫁还不能为大众所接受,他胆子是有多大,竟敢娶个寡妇。
“我家人不同意,她家人也不愿把人嫁过来,一定要她守节至死,你可听说过贞节牌坊。”
“我把那牌坊砍了。”
您这就是活脱脱的古代版霸道总裁啊。
鲍老夫人是大婚前,新郎暴毙的,鲍老夫人遵照当地的习俗嫁了过去,不出意外,等待她的将是一辈子守活寡的命运。
是这个男人拯救了她。
她也成全了这个男人。
老宅到了,大伯母迎出来:“前辈,屋子都收拾好了,铁蛋也在里头,他今晚和您一起睡。”
鲍神厨没有拒绝。
天不亮,鲍神厨起了,他看了看一旁睡得香甜的孩子,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少有的温柔。
他拉过被子给他盖上,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俞家人全都熟睡着,鲍神厨没惊醒他们,轻轻地拿掉门闩出了门。
他最后望了一眼俞家老宅,神色怅然地朝村口走去。
令人惊讶的是,他居然在村口看见了俞婉:“丫头?”
坐在古井上的俞婉缓缓站起身来,微微地弯了弯唇角:“想不辞而别啊?”
“你…”鲍神厨哑然,半晌才泄气道,“你怎么知道的?”
顿了顿,又改口,“你都知道了?”
俞婉点了点头,云淡风轻道:“我爹不是您亲儿子嘛、”
鲍神厨深吸一口气,徐徐叹道:“你怎么发现的?”
俞婉道:“您忘了?我进过你的书房,见过您的字,我还问您那是什么,您说是您取给您儿子的名字。”
相差几十年的字迹或许会大有改变,可都是早年的,截然不同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鲍神厨自嘲一叹:“倒是我疏忽了…那你为什么没拆穿我?”
“鲍神厨的大腿这么难抱,我哪儿舍得拆穿?”真相是,俞婉沉浸在认亲的喜悦中,一时间没想到那上面去,是昨夜回屋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才突然茅塞顿开的。
颠沛流离半生,不知挨了多少孤苦、多少欺骗,鲍神厨太渴望有个家了,见俞家的第一眼,他就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妻子尚在人世的日子。
哪怕只有一日,他也想再尝尝有家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诚然,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要他愿意,多的人前仆后继做他的家人,可只有俞家人,迎接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是因为他是一个“家人”。
俞婉问道:“为什么不一直瞒下去?”
我又不会拆穿您。
鲍神厨苦笑,望着遥远的天际道:“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会明白了,有些东西你放不下,到死都放不下。”
孩子…俞婉的心口仿佛被什么给撞了一下。
“你也别失望了,哪儿这容易,没见我找这么多年了?”
“我没失望呀…”
“那本书…”鲍神厨指的是襁褓中的信物,“老实说不大像一本菜谱,你亲爷爷或许比我更大有来头。”
俞婉没在意这个。
俞婉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他:“新出锅的包子,您放心吧,是我大伯做的,我只是热了一下。”
鲍神厨这才伸手接过来了。
人家下厨要钱,这丫头下厨要命。
马车已在村口的小道上等着了,鲍神厨朝马车走去。
俞婉望着他孤独的背影,这一刻,终于觉得他不再年轻。
他的头发白了,脊背也佝偻了,或许用不了多久,他的眼睛也会看不见,耳朵会听不见,即便那样,他也还是要去找自己的儿子。
俞婉张了张嘴:“厨神大比怎么办?”
您留下来怎么样?
我帮您找怎么样?
鲍神厨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哼,就那二愣子的厨艺,还不够老夫看的!让他再多练几年吧!”
那您又还能有几个几年?
“保重啊,爷爷。”俞婉喃喃。
鲍神厨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他抹了抹湿润的眼眶,毅然上了马车。
望着离去的马车,俞婉挥了挥手,喃喃地说:“保重啊,爷爷。”
一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小路尽头,俞婉才转身回村。
大伯拿着一个包袱,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阿婉,鲍老先生是不是回京了?他东西落下了!”
俞婉将涌上的泪意逼了下去:“大伯,他不是回京了,是去找他儿子了。”
大伯狠狠一怔。
俞婉打开了包袱,里头是两本书,一本是鲍神厨的手记,里头记录了他毕生的厨艺。
他走了,却把他的衣钵留下了。
“让他再多练几年吧!”
“是练这个啊…”俞婉的鼻尖有些酸涩。
另一本是医书,正是俞婉在鲍神厨的书房里翻开过的那一本。
看来,不止她留意到了鲍神厨的字,鲍神厨也留意到了她盯着他架子上的书发花痴。
“真是个…”俞婉喉头哽咽。
马车驶远后,鲍神厨终于挑开车帘,回了回头,但已经看不到村庄的影子了。
“老爷,要回去吗?”
“不用。”鲍神厨摇摇头,放下车帘,打开了俞婉送给她的包袱,里头装着两个盒子,一盒里是热气腾腾的包子,另一个盒里,却是一本字迹未干的册子——《霸道总裁爱上我》。
“这丫头…”鲍神厨破涕笑了。
鲍神厨的离开成为了厨神大比最大的遗憾,俞大厨与鲍神厨之间那场未履行的较量也因求而不得成为了众人心目中最渴望的一场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