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真想亲眼见证俞婉的下场,奈何燕少主的热闹不是谁都胆子看的,颜如玉温柔地点点头,转身去牵三个孩子,三个孩子却跐溜跐溜地追上自家爹爹,挨个挂在了他腿上!
从燕少主身上抢孩子,除非是不要命了!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燕九朝坐上马车后,撸串儿似的把自家小崽子撸下来,丢给影六抱出去。
俞婉被带了上来。
紧接着,影十三十分有求生欲地退到了十丈开外!
俞婉这会子若还想不明白事件的真相就说不过去了,她没料到她娘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人给掳过来了,那可是燕九朝的骨肉,全京城最惹不起的男人!
她娘为什么这么做,俞婉已经没功夫去想了,怎么平息燕九朝的怒火才是最紧要的。
首先,得装个乖?
俞婉低下头,学着颜如玉那股娇滴滴的样子,伸出手来,弱弱地揪了揪燕九朝的袖子。
哪知一个不小心,揪…揪烂了。
燕九朝:“…”
燕九朝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你还气上了?”
…没有,我没有。
俞婉默默地抽回手来,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
“胆儿肥了,都敢拐走本少主的儿子了?”燕九朝阴测测地问。
“不敢。”俞婉老实道。
燕九朝道:“呵,嘴上说着不敢,身体却很诚实嘛,本少主的儿子难道是自己跑去你们家的?”
俞婉有苦说不出。
燕九朝又道:“知道颜夫人是谁吗?”
俞婉乖乖道:“颜如玉的生母。”
燕九朝冷冷地挑了挑眉:“知道还动她?故意的?不是本少主及时赶到,你是不是把颜如玉也揍了?”
俞婉无法反驳,她确实想揍颜如玉。
燕九朝睨她一眼道:“就那么见不得本少主身边有别的女人!”
也不知是什么迷之炫耀的语气!
俞婉古怪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前面几句听着还像那么一回事,最后一句是几个意思?
燕九朝深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才走了几日,你就这般按耐不住…小醋坛子!”
俞婉陡然:“?!”
这话题聊不下去了,再聊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俞婉灵机一动,指了指对面的宝芝堂:“我今天是带我大伯来京城治腿的。”
绝对不是来找你的!
燕九朝眯了眯眼:“离少主府最近的一家药房?”
虾米?
俞婉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
燕九朝修长如玉的指尖点着桌面,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穿过方才那条卖羊肉汤的胡同,就是少主府的围墙,你敢说你不知道?”
俞婉:我确实不知道啊!
第010章 九哥的温柔
却说俞峰一直老老实实地站在宝芝堂外排队,并不知自家妹妹又惊心动魄了一回,宝芝堂共有三名大夫,其中两名都出诊了,这也是为何排队排得这么长的缘故。
值得庆幸的是,留下坐诊的是年前俞峰与俞婉咨询过的那名老大夫,老大夫瞧病瞧得仔细,这也使得队伍的挪动变得越发艰难起来。
俞峰原本估摸着下午能轮上他们,眼下却并不那么确定了。
就在俞峰做好了等到天黑的准备时,忽然,一辆马车停在宝芝堂外,两名四五十岁的大夫背着医药箱走了下来。
二人进了宝芝堂。
俞峰心道,莫非是出诊的两名大夫?
很快,一名伙计走了出来,对众人吆喝道:“好了好了!都过来吧!纪大夫不看诊了,由张太…咳,张大夫与梁大夫继续为大家诊病。”
“咦?你们宝芝堂的大夫不是姓李和姓杨吗?这两个大夫哪儿来的?”
一个来过宝芝堂好几次的患者疑惑地开口了。
伙计清了清嗓子道:“是新来的大夫,医术不在李大夫与杨大夫以及纪大夫之下!”
“我们就要纪大夫!”那患者企图煽动众人。
伙计沉下脸道:“那你就等吧!纪大夫今日看完了,明日再过来!张大夫与梁大夫是特地来为大家看诊的,二位大夫说了,诊金分文不取…”
伙计话未说完,众人便唰地去两位大夫的诊桌前排队了!
俞峰也要去,伙计却叫住了他:“纪大夫还能看最后一个,你过来吧!”
他该说自己运气好吗?
闹事的病患挤了过来:“我我我我!我在他前面!”
伙计冷漠脸:“你边儿去。”
俞峰的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道道,既然伙计让他找纪大夫瞧,他便果真去马车上将自家爹爹扶过来了。
父子俩被伙计领进了一间单独的厢房,纪大夫早早地等着了,见到俞峰,竟然认出了他来:“是你呀,小伙子。”
俞峰惊讶:“纪大夫您记得我?”
纪大夫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和你妹妹来的嘛,我让你们年后过来,你们怎的拖到今日?”
俞峰不好意思道:“是该早些来的,家里有事,耽搁了。”
纪大夫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吧。”
大伯坐下了。
纪大夫今年六十了,头发与胡子都白了,但精神奕奕,宝刀未老,他原不是京城人,他娘舅与宝芝堂的东家是同乡,他从军营告老还乡后,让宝芝堂的东家请了过来。
他在军营治过最多的是伤患,因此对伤病颇为在行。
他见大伯如坐针毡,和蔼地说道:“你先别紧张,让我看看你的腿。”
俞峰蹲下身,卷起了大伯的裤腿。
纪大夫先是粗略地看了看,用干瘦的手指捏了捏大伯的膝盖以及腿骨:“疼吗?”
大伯点头。
“躺上去我瞧瞧。”纪大夫指了指屋内的床。
俞峰扶着大伯躺了上去。
纪大夫看得很仔细,问了大伯哪日受伤,接受过什么治疗,就连每一道药方都一丝不苟地过目了。
这两年俞峰没少四处求医,但如纪大夫这般仔细的寥寥无几,俞峰的心里不由地升起了一丝希望:纪大夫,我爹的腿还能治好吗?”
纪大夫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我当年在军营也接手一个类似的伤患,我没治好。”
俞峰脸色一变。
纪大夫又道:“但有位路过的神医治好了,我记得他当年用的方子,也记得他的针灸走穴,唯一不同的是,那人受伤的时间比你爹要短一些,你爹伤两年了,他才不到一年。”
俞峰好不容易揣回肚子的心又唰的提到了嗓子眼:“那…究竟能不能治了?”
纪大夫道:“虽不能说万无一失,但可以一试。”
试?
听到这个字,父子俩的神色便暗淡下来了,这种话早不知道听多少大夫说过了,他们已经麻木了,最终的结果,从没让人惊喜过。
“那就试试!”
俞婉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纪大夫看向了她,事实上纪大夫之所以能认出俞峰,只因记得俞峰身旁的这位姑娘,他这一生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像她这般气质恬淡的女子,要说美,那也是美,可纪大夫早已过了以色物人的年纪,能对她记忆犹新大概…是她看着有些与众不同吧。
“纪大夫。”俞婉客气地打了招呼。
纪大夫点点头:“那我开药了。”
俞婉轻声道:“纪大夫请。”
纪大夫大笔一挥,从容不迫地写下了一道药方,递给兄妹二人道:“去找药童抓药吧。”
“多少钱?”俞峰接过药方问,他粗略识得几个字,却不多,因此药方上写了什么,他也不懂。
纪大夫道:“一百两。”
说罢,继续写药方。
俞峰的眉心就是一跳:“什么?一百两?什么药这么贵啊?”
纪大夫解释道:“里头有一味天山雪莲,和一株两百年的参。”
俞峰听不懂什么雪莲不雪莲的,他只觉这价钱太贵了:“大夫,你不会是坑我们的吧?”
纪大夫气笑了:“你若是不信我,也可以拿着方子去别的药房抓药,宝芝堂开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干这种缺德事。”
俞峰还想再说什么,俞婉拉住了他胳膊:“大哥,一百两出得起。”
他们做生意赚来的银子都投入了作坊,可给小胖球治病的诊金,算成白银,恰巧就是一百两。
大伯张了张嘴,俞婉及时打断他的话:“大伯,这事儿听我的。”
“我待会儿要给你针灸。”纪大夫对大伯说,随后又望向门口,“安子。”
事先招待俞峰的伙计走了进来,将大伯扶去了专程做针灸的屋子。
这边,纪大夫也写好了第二张以及第三张方子:“一共是三百两。”
俞峰目瞪口呆:“怎么又变成三百两了?!”
纪大夫道:“一个方子只能吃一个疗程,一个疗程为十日,你至少得吃满一个月。”
“这、这…”这是坑人的吧!
纪大夫无奈,他真没坑人呐,当年那位神医就是用的这道方子,神医收取的诊金比他还贵上两倍呢,什么悬壶济世,那也是看银子的,何况药房不是他开的,不是他说降价就能降价的。
“不能先吃十天看看疗效吗?”俞峰问。
纪大夫道:“能啊,但两百年的参与天山雪莲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药材,不知你们下次来,还能不能买到了。”
这也是大实话,绝非为了挣钱故意诱他们买卖。
俞峰急坏了:“我们手头哪儿来那么多钱?”
便是俞婉出门,也只带了百余两罢了,本以为这一百两能支撑他们看个三五回,却不料一次就给搭进去了,还不够买的。
就在俞婉一个头两个大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自她身后探了过来,将三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淡淡地放在了桌上。
俞婉回过头,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意识到二人离得太近,她往旁侧让了让。
纪大夫神色古怪地看向来人。
这无疑是个极为尊贵的男人,衣着打扮,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天家才有的贵气。
“不够?”燕九朝淡淡地说。
纪大夫回神,看了眼桌上的银票道:“够了够了,正好三百两,小兄弟,拿着银票和方子去柜台抓药吧。”
这话是对俞峰说的。
俞峰看着乍然出现的燕九朝,惊得说不出话来,纪大夫一连叫了他两次,他才愣愣地拿起桌上的银票与方子,云里雾里地去了。
纪大夫看看燕九朝,又看看俞婉,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轻咳一声,也装聋作哑地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他二人。
他强大的气场与气息无孔不入,俞婉的睫羽颤了颤:“…多谢啊,我会还给你的,我这里有十两金子,先还一部分,余下的我再想办法。”
说罢,俞婉打开腰包,将小胖球的诊金拿了出来,“给。”
燕九朝没接。
俞婉上前一步,拉过他的手,把金元宝塞进了他手里。
俞峰抓药抓到一半才醒过神来,自己把妹妹落下了,赶忙回来找俞婉,哪知一到门口,便瞧见妹妹在拉燕九朝的手,他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药包都掉了!
俞婉听到了药包落地的声音,唰的收回手来。
燕九朝却是无比淡定地转过头,望向如遭雷劈的俞峰:“有什么事吗?”
俞峰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没…没什么…”
到底谁才是被抓包的那个…
燕九朝带来的银票,让他们及时抓到了大伯所需的药,纪大夫给大伯做了针灸与推拿药熏,药房为大伯煎了第一副药,大伯服下后昏昏欲睡,不多时便“不省人事”了。
“我爹这是怎么了?”俞峰担忧地问。
纪大夫笑道:“是药效发挥了,不必担心,让他多睡会儿,别吵醒他,等他自己醒来就会感觉好多了。”
俞峰将信将疑,可已经开始治疗就没中途放弃的道理,毕竟,那是三百两的药钱呐!俞峰简直都不知道要怎么还了…
大伯这个样子,想回村怕是不能了,俞婉打算住客栈,却被赶来的万叔带去了燕九朝的一处别院。
别院不远,与去少主府的大门差不多的距离。
原本,去少主府也不无不可,可一则,王妃在那儿,万叔觉得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二则,俞婉也不希望大伯醒来,问他们在哪儿,她要忍住惊吓告诉他,他们是在少主府。
那是一座三进的宅院,大门看着不显眼,进去了却别有洞天,院落收拾得十分雅致,一进的院子里栽种了毛竹,二进的院子里辟了一方浅浅的小鱼塘,而最后三进的院落中则耸立着一株至少百年的梧桐。
俞婉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几个字——凤栖梧桐。
俞婉被安排在最里头的厢房,俞峰与大伯在前排。
给自家爹爹盖上被子后,俞峰找到俞婉:“你和燕少主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疑惑,憋在他心里许久了,妹妹打燕九朝手里救下崔掌柜的命,他就想问了,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他…他是不是对你…”
俞峰羞于启齿。
“大哥多虑了,他没对我怎么样。”就是误会我要把他怎么样,这个就不好对俞峰说了。
俞峰相信妹妹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只是作为哥哥,有些话他不得不提醒:“没怎么样最好,这个少主的名声不大好,我担心他哪天脾气上来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我看咱们还是少招惹他。”
“会做出什么事呀?”俞婉问。
俞峰面红耳赤:“还…还能是什么事?一个大男人,一个女人…”
俞峰说不下去了。
俞婉暗戳戳地想,莫非是亲她、抱她、趁她不备睡了她?
就那家伙的颜值和身材,她也不亏呀…
第011章 祖孙相见?(二更)
颜如玉心情不错地回了府,在两日之内经历了那么多“灾难”后,总算时来运转,有件大快人心的事了。
那个女人仗着对少主府有恩,就敢欺负到将军府头上,真是给几分颜色就开起染坊了,如今落在燕少主手中,不知会死得有多惨。
“妹妹!”
颜如玉刚进屋,一名身着华锦的公子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赫然是多日不见的颜府大少爷颜榭。
自打被上官艳修理一顿后,他便一直待在房中,说的好听是养伤养病,实则是颜夫人罚他闭门思过。
思了这么久,伤势都痊愈了,身上也快发霉了。
“什么事让我妹妹这么高兴?”他自顾自地在颜如玉身边坐下,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颜如玉淡淡地说道:“你哪知眼睛看见我高兴了?”
颜榭放下杯子:“哦,也是,西北大营让匈奴人一锅端了,爹爹生死未卜,娘又出此横祸,妹妹若是还高兴得起来,那就太没良心了。”
颜如玉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把他撵出去:“这么晚了,你过来找我做什么?”
颜榭嘿嘿地笑道:“今晚有灯会,在麒麟街,去看看不?”
颜如玉拿腔拿调地说道:“不是说爹生死未卜,娘又出此横祸,没心情享乐吗?”
“咳。”颜榭眼神一闪,“我这不是怕你难过,想带你出去散散心吗?”
颜如玉淡淡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休想让我替你糊弄娘,要去你自己去!”
颜榭哪儿敢呐?让他娘知道他擅自出府,非得揍死他不可。
他抓住自家妹妹的手腕,苦苦哀求道:“哎呀,好妹妹,你就答应大哥这一回吧,你小时候,大哥对你最好了,你二哥三哥都欺负你,哪次不是大哥替你出头?”
颜如玉冷冷地将地抽回手来:“这招对我没用,想出府,自己想法子!”
她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落人口实,更何况,她今晚还有别的事。
颜榭见死活劝不动妹妹,败兴地离开了。
却说俞婉与俞峰留宿在别院中,燕九朝却是不便留下的,再怎么日天日地,某少主也明白姑娘家的名节不容有失的道理。
他的离开让俞峰松了一口气,虽说燕少主没做过伤害妹妹的事,但有关那人的传闻太可怕了,在村子里好歹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这里却是他自己的地盘,他真想做点什么,他和妹妹哪里招架得住?
小奶包在一人要了三个大亲亲后,乖乖地跟着爹爹回府了。
兄妹二人在大伯房中整理药材,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叫三儿的小厮。
三儿是万叔特地拨来伺候大伯的,从前在张太医府里的做过药童,略懂医理。
张太医便是白日里突然降临宝芝堂的两位大夫之一,另一位是梁太医,二人都是燕九朝请来的,为所有人免去的诊金也是燕九朝自掏腰包的,这些,俞婉与俞峰就不知情了。
不远处传来热闹的声音。
俞峰故作镇定地分着药包,却忍不住拿眼珠子往外瞟。
俞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问一旁的小厮道:“三儿,那边是什么动静?”
三儿答道:“回俞姑娘的话,那儿是麒麟街,今晚有灯会。”
“灯会啊。”俞婉喃喃,来古代这么久,还没见识过京城的夜景繁华呢,“大哥,咱们去瞧瞧吧?”
俞峰咽了咽口水,一本正经道:“你去吧,我看着爹。”
分明想去得不得了,看来那句话没错,每个男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大男孩儿。
俞婉失笑,看了看一旁的三儿道:“很快就回来了,再说大伯有人照应,比你我厉害多了呢。”
三儿嘿嘿地挠了挠头:“你们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俞老爷的。”
俞峰还想说什么,被妹妹一把拽出屋子了,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挣不开一个姑娘家的手,说出去丢死人了…
走出别院,一路往东,能看到一个水塘,沿着水塘往右,一直走,便抵达了麒麟街。
麒麟街挂满彩灯,俨然已成了一片五彩斑斓的海洋,大周民风较前朝开放,姑娘家并非足不出户,大街上除了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也有不少云英未嫁的少女,大户人家的千金多由下人簇拥着,戴了面纱或斗笠,老百姓们就没这讲究了。
“真漂亮。”俞婉对着两旁的花灯望而兴叹。
“妹妹喜欢哪个?”俞峰不忍看着妹妹对着花灯流口水。
俞婉提起一个摊子上的莲花灯道:“大哥要给我买吗?”
小贩立马道:“一百文一个。”
什么灯要一百文啊?俞峰去拿钱袋的手僵住了。
俞婉笑得不能自已,这个铁公鸡哥哥呀,真不知谁才能从他身上拔下一根毛来。
“好哇!你敢跟踪姑奶奶!”
一旁的巷子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兄妹二人的神色就是一顿,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俞婉纳闷地开了口:“不会是白小姐吧…”
话音未落,俞峰已经一溜烟儿地闪去巷子了。
俞婉放下花灯跟上去。
二人没听错,巷子里的人果真是白棠,而与白棠一道出现在巷子里竟然还有一个男人,从白棠的口气中,不难听出她让人跟踪了,俞峰袖子捋起,正欲好生教训那登徒子一顿,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那华服公子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白棠手里抓着一根木棍,对着他拳打脚踢:“知道姑奶奶是谁吗?连姑奶奶都敢跟踪,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怎么了,大哥?”俞婉走过来。
俞峰弱弱地指了指被白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登徒子。
俞婉走过去一瞧:“咦?这人怎么有点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这可不正是把俞婉与三个小奶包抓进大牢的前巡城使颜榭吗?得罪上官艳后,果断被京兆尹开除了。
颜榭本就是个草包,靠着上官艳的关系才在京兆府谋了个一官半职,事实上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还好色成瘾,最爱调戏貌美如花的姑娘。
头一次见俞婉时,他也动了些心思,只不过那会儿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不敢胡来。
惹上白棠也是凑巧,二人虽是邻居,却从未打过照面,他哪儿知道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是凶名在外的白府小姐啊?
白棠将颜榭揍得很惨,乃至于俞婉都没认出他便是昔日威风凛凛的颜府大少爷。
“姑娘饶命,我再也不敢了!”颜榭连连求饶,他是一个人偷溜出府的,没带小厮与护卫,出了事连个防身的人都没有。
白棠又闷了他一棍子:“再敢跟踪姑奶奶,仔细你的皮!还不快滚!”
颜榭屁滚尿流地滚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白棠丢下棍子,拍了拍手,看向突然出现的兄妹二人。
俞峰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俞婉弯了弯唇角道:“我们来看灯会,我大哥听见你的声音,以为你出事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俞峰的小心肝儿一抖。
白棠哦了一声:“我能出什么事呀?这种登徒子,来一个我对付一个!”
俞婉笑了笑:“白小姐也是来看花灯的?”
白棠嘀咕道:“是呀,结果碰上那家伙,真扫兴!”
俞婉瞥了眼一旁的俞峰:“我们刚来,还没开始看,白小姐不嫌弃的话,一起吧?”
三人一道在麒麟街的灯会上逛了起来,白棠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这种灯会见得多了,并不感到稀奇,但能与朋友一起,也别有一番滋味。
起先,三人还并排走着,后面俞婉一点一点地落下,二人竟然也没察觉。
俞婉好气又好笑,虽说她是故意的,不想给二人做电灯泡,但这么无视她的存在是不是有点儿让人伤心呐?
“卖花灯咯!现扎的花灯!莲灯桃灯杏花灯,八十文一个!”
俞婉被小贩的吆喝声吸引了,这家的花灯确实不错,她决定给小奶包一人买一个。
俞婉给三个小奶包挑选花灯时,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哎呀!有人落水了!”
俞婉想起他们来麒麟街的路上确实有一个水塘,而这里离水塘不远。
俞婉赶到时,水塘外已围满了路人,只是没人识水性,倒是有个老汉找了根竹竿过来,想让那人抓住,那人却直直地沉下去了。
情急之下,俞婉顾不上初春水寒的,扑通跳下水塘,将落水之人救了上来,却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
俞婉摁了摁他胸口,老者吐出一口水来。
一个大婶儿道:“我适才看他在这儿站了半晌,原来是想寻短见啊。”
这么老的老人寻短见,一定是碰上不好的事想不开了,众人纷纷同情起这位老者来。
哪知老者喘了口气,对着那位大婶儿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才寻短见!你全家都寻短见!”
大婶儿一噎:“你…你…你这老东西!”
老者啐她:“你才是老东西!”
大婶儿气了个倒仰!
人家只是太同情他,随口一说罢了,不是就不是,何必恶语相加?
原本还有些同情他的众人,纷纷嫌弃地散开了。
这种死老头儿,爱死哪儿死哪儿!
“我是饿的。”湿哒哒的老者对俞婉说,他冻得慌,声音有些发抖,“没站稳,才落水了。”
俞婉:“哦。”
老者抱紧了瑟瑟发抖的身子,看向俞婉道:“有没有吃的?”
俞婉自荷包里拿出几块酥糖,剥了糖衣递给他:“这个可以吗?”
老者拿过酥糖,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颗也没给俞婉剩:“真难吃!”
不用谢。
真是个怪老头儿,俞婉不想理他了,起身就走。
“你就这么走了?”老者叫住俞婉。
我难道还要对你负责吗?
老者道:“我住的地方不远,你扶我回去。”
俞婉道:“我要是不扶呢?”
老者不假思索道:“我就说是你把我推下水的。”
俞婉黑了小脸:“…老人家你这么碰瓷是不对的。”
老者约莫也意识到自己对救命恩人太过分了,自身上摸出一个钱袋,自钱袋中倒出一个用腊密封过的锦盒,抛给俞婉道:“给你!”
“什么啊?”俞婉剥掉蜡衣,打开一瞧,“天山雪莲?”
比宝芝堂的更大、更饱满、更清香四溢的雪莲,若说宝芝堂用的是一品雪莲,老者给她的这颗就无疑是极品雪莲了,若是以它入药,必能更有疗效!
看在雪莲的份儿上,俞婉果断把他搀起来了:“老人家,您住哪儿!”
夜凉如水,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一处幽静的大宅前。
车帘被掀开,颜如玉自马车上走了下来。
朱红色的宅门紧闭着,她拾阶而上,皓腕轻抬,轻轻地叩响了宅门。
不多时,厚厚的宅门让人从里头拉开了,一名年轻的小厮探出头来,见是一个戴着面纱、衣着华贵的姑娘,警惕性降了不少,纳闷地问:“有什么事吗?”
颜如玉温柔地问道:“请问,鲍神厨在吗?”
小厮皱了皱眉。
颜如玉瞧出了他的疑惑,耐心地解释道:“是杜娘子告诉我,鲍神厨在这里落脚的。”
小厮神色稍霁。
颜如玉拿出了杜娘子的手帖,这是杜娘子临走前留给她的,这算是杜娘子为她办的最后一件事,从今往后,她与杜娘子便真的两不相欠了。
小厮看过之后,将手帖还给了颜如玉:“是杜娘子的手帖没错,不过,我家老爷不在。”
颜如玉问道:“那我可以在这里等他老人家吗?”
“随你。”小厮说罢,拿回脑袋,将大门合上了。
颜如玉噎了一把。
身后的荔枝抱怨道:“什么人啊?都不知道请小姐去里头等的吗?”
颜如玉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别乱说话。”
荔枝悻悻地低下头。
杜娘子都这么难请,作为杜娘子的师父,自然不是谁都有资格见到了,她固然能动用将军府的势力,但一旦传出去,不光彩不说,还容易落人口实。
这些身怀绝技之人,往往都性情古怪,自视清高,没关系,她颜如玉有的是耐心。
“老人家,我们已经走了两条街了,你家到底在哪儿?”
这声音!
颜如玉眉心一跳,转身朝夜色中望去,就见俞婉浑身湿漉漉的,搀扶着一个同样湿漉的清瘦老者朝这边走来。
颜如玉怀疑自己眼花了。
不是被燕少主给处置了吗?怎么还会好端端地出现在她眼前?
“俞…俞姑娘?”颜如玉试探地叫了一声。
俞婉抬起头来,眸光一顿:“颜如玉?”
一日之内碰到两次,她与这个女人是不是也太有缘分了?
颜如玉看也没看被俞婉搀扶着的老者,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你不是…”
“我不是怎么?”俞婉明知故问。
颜如玉欲言又止,揶揄了半晌,话锋一转道:“哪儿都能碰见你,你可真是阴魂不散!老实说,你是不是从哪儿听了什么消息,故意跟踪我?”
“我跟踪你?来这里?”俞婉看了看荒凉的街道,两旁都是旧宅,已经几乎没多少人烟了,她吃饱了撑着才会跟踪颜如玉来这种地方。
颜如玉觉得俞婉就是在跟踪自己,否则不会这么巧:“你跟踪我也没用,鲍神厨不会见你的!”
“鲍神厨?”俞婉摸下巴。
宅门内的小厮听到动静,再次把门打开了,他探出头一瞧,立刻拉开大门走了出来。
颜如玉以为他终于要迎自己进屋了,得意地理了理衣襟,却不料他越过自己,三两步走下台阶,走到俞婉面前,冲被俞婉搀扶着的老者行了一礼:“老爷,您回来了!”
第012章 相认(一)
老爷?
这个自己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糟老头子竟然是这间宅子的主人…鲍神厨?
颜如玉惊呆了。
怎么会这样呢?不是神厨吗?为何狼狈得像个老乞丐似的?
还有,他又是怎么会与这个村姑在一起的?
看他俩浑身湿漉漉的样子,莫非是落水了?
颜如玉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疑惑,撞击得她脑子都嗡了。
她连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都忘了,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俞婉搀扶着鲍神厨,被小厮一道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小姐!”荔枝小声提醒。
颜如玉陡然回神,望向跨过门槛的鲍神厨:“鲍神厨,我是杜娘子的弟子!杜娘子离开京城了,她希望我能来见您一面。”
弟子这话当然是凭空捏造的,她与杜娘子亦师亦友,可名义上的师徒关系并不存在,不过杜娘子已经离开了,总不能再把人找回来对质,何况她有手帖,有杜娘子的手艺,也不怕鲍神厨怀疑。
“她让你来见我做什么?”鲍神厨问。
“杜娘子她…”
“是她有话要说,还是你有求于我?”
“我…”
颜如玉正犹豫着是说自己想求得一碗药膳,还是求他收自己为徒,将来好继承他衣钵时,俞婉哼哼唧唧地开口了:“我不喜欢她!我走了!”
颜如玉瞬间噎住。
这种喜不喜的话不是该放在心里,一辈子别让人看出来吗?怎么好意思讲出口…装都不装一下的?!
“哎!你别走呀!”老者叫住已经下了台阶的俞婉。
俞婉此时恰巧走到了颜如玉的身边,她冷冷地瞥了颜如玉一眼,赌气似的地说道:“那你让她走。”
颜如玉倒抽一口凉气:“你!”
俞婉两眼望天。
老者忙道:“好好好,让她走,让她走!你待会儿记得把故事给我讲完啊,那个什么总…什么裁的,有没有和小溪大婚,有没有他儿子相认啊?”
来的路上,为打发时间,俞婉给鲍神厨科普了一篇《霸道总裁爱上我》!
鲍神厨听得津津有味,路都绕了两三圈!
所以威胁把颜如玉赶走什么的,俞婉都不带怕的!
颜如玉恼羞成怒,俨然没料到俞婉嚣张到这个地步,公然就敢让鲍神厨将自己轰走,她以为自己是谁啊?鲍神厨的亲孙女吗?!
可恨的是鲍神厨竟然真站在她那一边了,这个女人究竟什么本事?为什么每一个自己需要竭尽全力去讨好的人,到了她这里,都能轻轻松松地摆平?
她是天生的狐狸精吗?
还是与她八字相克啊?
为什么自己所有的好事,都能被她搅黄啊?!
“鲍神厨…”颜如玉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杜娘子她…”
她话未说完,鲍神厨将俞婉拉进宅子,果断把大门合上了!
颜如玉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气得都要中风了!
进入宅院后,俞婉才捂住胸口,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个烦了自己一路的糟老头…竟然是传闻中的鲍神厨?这也太惊吓了吧?
声名远扬的神厨,怎么会是个老泼皮呢?还是个爱上狗血总裁文的老泼皮…
俞婉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受到了震荡,她无法直视这个追着她问总裁有没有爱上别的女人的老…老人家了…
俞婉与鲍神厨都落了水,有下人带二人回房中换衫,鲍神厨身边有个丫鬟,是适才那位小厮的妹妹,她将俞婉带去了自己房中,抱出一套自己的干净衣衫道:“姑娘,这些衣裳都是干净的,你先换上吧,当心着凉了。”
“多谢。”俞婉自丫鬟手中接过衣衫。
丫鬟又打了一桶热水来:“没有泡澡的大浴桶,姑娘将就着泡泡脚吧。”
俞婉再次道了声,丫鬟去煮姜汤,俞婉擦了身子,将干爽的衣衫换上,又泡了会儿脚,身子顿时暖和不少。
她注意到这并不是普通的热水,里头放了些稀奇古怪的药材,她对药材还算精通,这几样却却都没见识过,传言鲍神厨最擅长的是药膳,想来他老人家也十分精通医理,不怪随身都带着一颗极品天山雪莲了。
话说回来,大伯与鲍神厨之间还有一场比试呢,自己算不算“敌营”的细作呀…
鲍神厨没问俞婉是谁,俞婉也就没自报家门。
“姑娘。”丫鬟轻轻地叩响房门,“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了。”俞婉道。
丫鬟推门而入,见俞婉已经泡完,并穿了鞋子,麻溜儿地走过去,将水桶拎了出去。
跨过门槛时,丫鬟回头道:“姑娘请随我来。”
俞婉跟上了丫鬟。
丫鬟将俞婉领到回廊尽头的一间屋子,说道:“堂屋风大,姑娘去里头坐坐吧,我生了暖炉。”
这是担心俞婉在水里冻坏了,俞婉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迈步进了屋。
这是一间书房,整齐地罗列着几排墨香四溢的书架。
“姑娘看书吗?”丫鬟问。
“能看吗?”俞婉问。
“能的,姑娘请自便。”丫鬟说罢,拎着木桶走了。
俞婉来到一个书架前,随手拿起眼前的一本书,竟然是一本医书,俞婉又翻了好几本,发觉这个架子上的都是与医理有关的,看来鲍神厨之所以能做出声名大噪的药膳,与他平日里钻研医理分不开。
明明可以靠厨艺吃饭,却非得学医。
俞婉饶有兴致地翻看着古代的医书,直到廊下传来脚步声,俞婉才意犹未尽地将医书放了回去。
鲍神厨精神奕奕地走了进来,年近古稀的人了,身体还能调理得如此之好,俞婉半点儿也不怀疑他药膳的功效了。
“鲍神厨。”俞婉神色从容地打了招呼。
“嗯。”鲍神厨淡淡地应了一声。
丫鬟端了姜汤入内,俞婉接过姜汤喝了,把碗还给丫鬟时,一本架子上的书啪的掉了下来,落在俞婉的脚边。
俞婉躬身,将册子拾了起来,却有一片泛黄的纸自里头飘了出来。
“这是什么?”俞婉接住了飘飞的纸问。
纸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了,但还足够辨认,是一连串的名字。
“我给我儿子取的名字。”鲍神厨说。
鲍神厨是来找俞婉接着听故事的,可一句“儿子”,让书房内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俞婉当然知道他儿子失踪的事,这在天底下并不是什么秘密,俞婉猜,他也知道自己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如此坦荡地说了出来。
“出生那年拟的。”鲍神厨又道。
俞婉不知如何接话,把纸张夹回册子,放到书架上了。
俞婉打算告辞,鲍神厨再度开了口:“拟了许多个,可惜一个都没用上。”
丫鬟端着汤碗退下了,俞婉站在书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不擅长处理这种状况,若早知会勾起鲍神厨的伤心事,她说什么都不会翻架子上的书了。
“你就不安慰我一下?”鲍神厨看着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俞婉,神情地不满地说。
俞婉:“呃…”
说了这么多,原来不是想倾吐,只是在等自己安慰他么?
俞婉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鲍神厨啊。”俞婉绞尽脑汁,缓缓一叹,“其实这世上失去亲人的不止您一个,我爹他…不是我祖父亲生的,他很小便与家人失散了,不止是他家人不要他,还是其它,总之我爹长这么大,孩子都两个了,也还不知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呢?”
“哼!我儿子出生两个月便失踪了。”
“我爹也是襁褓里被捡回来的!”
“我…我儿子先天不足,娘胎里就带了弱症。”
“我爹身子也不好呀!我听我大伯说,我爹小时候常常生病,差点儿养不大呢!”
“老爷和那位姑娘呢?”小厮端着一盘新出锅的点心,问廊下的妹妹。
丫鬟指了指书房:“在里头比惨呢。”
小厮:“…”
“我我我…我儿子一定比你爹可怜!”
“谁说的?我爹去打仗了,如今生死未卜!他走时我娘刚怀上,他连自己有个儿子都不知道呢!”
比惨比不过的鲍神厨歇菜了。
小厮趁机将点心送了进去,不敢看自家老爷气呼呼的脸,脚不沾地地出来了。
俞婉坐在椅子上,拿了一块紫玉山药糕,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鲍神厨气得够呛,铁青着脸坐在他对面,也拿了一块紫玉山药糕,发泄似的咬了起来。
二人一静一动,一快一慢,吃到一半,仿佛同时被雷给劈了一下似的,顿住了手中的点心,愣愣地朝对方看去。
“你爹多大?”
“你儿子多大?”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三十四?”
“三十五!”
又同时回答。
俞婉习惯说实际年龄,而鲍神厨爱说虚岁,不论怎样,年份实际是对上了。
俞婉又道:“我爹是春天被捡到的。”
鲍神厨道:“我儿子是正月里出生的。”
正月出生,两个月大时失踪,可不正巧是春天吗?
俞婉眨巴了一下眸子:“不…不会这么巧吧?”
鲍神厨努力保持镇定,但身子已经微微地抖了起来:“你爹…你爹被捡回去时,可有在襁褓里发现什么东西?”
“一本菜谱。”俞婉说道。
鲍神厨的身子晃了晃,眸子里陡然迸射出犀亮的波光,他拿着点心的手抖了起来:“我…我…我儿子失踪时,菜谱…菜谱也一并不见了…”
竟是连这个都对上了…鲍神厨失踪多年的儿子果真是她爹么?
她爹不是被家人抛弃了,他家人一直在找他,天涯海角,找到头发都白了也没停下…
“快…快…快带我去见你爹…”鲍神厨话都说不利索了。
俞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鲍神厨,我爹去打仗了。”
鲍神厨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来,整个人都怔住了。
俞婉又缓缓说道:“不过那本菜谱还在,您只要看一眼那本菜谱,应该就能知道我爹究竟是不是您的儿子了。”
眼下下定论为时过早,最重要的是那本菜谱,那个对上了,才是真的板上钉钉了。
鲍神厨找了这么多年,并非没碰上条件对得上的,却全都在最后核对信物时发现并不是自己遗失的那本册子,所以俞婉的话没错,眼下高兴还为时过早了。
“有人冒充过您儿子吧?”俞婉试探地说道。
鲍神厨沉默,不仅有,还不少,今日便遇上一个,他明知十有**是个骗子,却还是撇下厨神大比去了。
“想糊弄我没那么简单。”鲍厨神笃定地说。
俞婉点点头:“那最好,我也不希望我替我爹认错亲人了。”
俞婉告别鲍神厨,回到麒麟街。
白棠与俞峰逛了一阵,一回头人不见了,吓得满大街地找,俞婉是在一个糖水铺子前与二人遇上的。
“哎呀你呀…”白棠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跑哪儿去了?”俞峰责备地问。
俞婉如实道:“我方才碰到鲍神厨了。”
“什么?谁?”白棠不愧是做酒楼生意的,对这个名字比俞峰的反应敏感多了。
“鲍神厨。”俞婉道。
白棠道:“天…天香楼的那个鲍神厨?”
俞婉:“嗯。”
白棠目瞪口呆。
俞婉没拿白棠当外人,于是把见鲍神厨的经历事一五一十地说了,省去了遇上颜如玉的这一段,不是不能提,是懒得提。
“啊…你爹…你爹是鲍神厨的儿子啊?”白棠也是头一次听说俞婉爹不是俞老爷子亲生的,这个消息已经够重磅了,更重磅的是俞婉爹的爹竟然是他们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鲍神厨,伶牙俐齿的白小姐简直被惊成小结巴了。
俞峰的反应并不比她好上多少,就算知道三叔不是俞家亲生的又怎样?那也没料到他是鲍家人啊…
俞婉冷静地说道:“眼下还不能彻底下定论…一切,都得等鲍神厨看过信物再说。”
白棠道:“但如果他真是你爷爷的话,你就能继承他老人家的衣钵了。”
鲍神厨的衣钵,那是多少人眼红不来的,这丫头运气也太好了!
白棠都有些酸溜溜的了。
大伯一觉睡到后半夜,俞峰把鲍神厨的事儿与大伯说了,大伯愣是惊得下半夜瞌睡全无,连自己住在哪儿、怎么有点儿不大像客栈都忘记去问了。
天一亮,大伯便带催促着俞婉、俞峰回了村。
“什么?三弟的家人找来了?”老宅中,听完大伯的阐述的大伯母,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三叔的家人还在的么?”俞松挑眉。
大伯母一巴掌拍上儿子后脑勺!
大伯母说道:“这事儿要不要和弟妹通通气儿啊?”
大伯对妻儿道:“阿婉会与她娘说的,眼下不是还不能确定吗?待会儿老人家来,你们别吓着他了。”
话是如此,真当鲍神厨坐着马车抵达俞家老宅时,大伯母把作坊的所有生意都停了,又是沏茶、又是炸果子、又是烙饼,卤肉都切了两三斤,把堂屋的桌子堆得满满的,活像过年似的。
这自然是在知道三弟不是被抛弃、且对方为了寻找三弟颠沛流离大半生的情况下。
不过,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大伯没透露对方是名满天下的神厨,大伯母与俞松还当他只是个寻常的老头头。
大伯母将鲍神厨迎入堂屋,对小闺女道:“这是鲍爷爷。”
小蓁蓁唔了一声,把啃了一半的炸果子从嘴里拿出来:“爷爷,吃。”
小铁蛋也来了,一进屋,便看见桌边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大伯母,咱们家来客人啦?”
他走到鲍神厨面前,礼貌地说道:“爷爷好,我是小铁蛋!”
鲍神厨看看小蓁蓁,又看看小铁蛋,神情有些怔愣。
俞婉挽着姜氏的手进入老宅时,大伯正巧将册子找了出来:“鲍老前辈,您看看是这个吗?”
母女二人的步子顿住了,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鲍神厨身上。
鲍神厨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一双布满褶子的老手,缓缓翻开了册子。
今天的更完了,明天见。
正文卷
第013章 相认(二)
册子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但若是自己的亲笔,就并不难以辨认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