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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婉对他的印象略为复杂,被他救过,也被他折腾过,说不感激是假的,说不生气也是唬人的,只不过,念在他是三个小奶包亲爹的份儿上,也念在他救了整个莲花村的份儿上,她就勉为其难做个好邻居了。
“燕少主。”俞婉神色如常地打了招呼。
小雪狐扑腾着爪子朝俞婉扑,被燕九朝残忍地摁住了。
燕九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大半夜的,你不在家好生待着,跑本少主的宅子做什么?”
又对本少主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俞婉总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儿欠抽,可谁让她是一个好邻居?
俞婉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这话应当我问燕少主才对,燕少主不在京城好好待着,跑这种穷乡僻壤做什么?”
燕九朝眉梢一挑:“本少主乐意。”
你有钱,你任性。
俞婉又心平气和地说道:“谢礼放桌上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等,你就这么走了?”燕九淡淡地叫住她,“起码把那些菜热一下啊,他们几个都睡了,你是想让本少主自己起锅灶不成?”
所以你已经看过我的谢礼,知道我上门来干什么的,那还明知故问?!
燕九朝扬起下巴,用眼神示意了一番灶屋的方向:“咯。”
不生气,不生气,她是一个好邻居…
俞婉拿起桌上的一条生腊肉,以及一碗凉透的卤肉,迈步往灶屋的方向去了。
哪知就在她跨过堂屋后门的门槛时,地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抖动,好似山摇地晃,山崩地裂,她脚底一绊,整个人直直地扑了下去。
前方可是一块大青石,眼看着要摔个脑袋开花,忽然,一只有力的胳膊伸了过来,及时搂住她腰肢,将她一把搂进怀里,来不及把她推出去,只得抱着她一转,以身作垫,背着地,重重地摔在了那块大青石的棱角上。
第八十九章 傲娇少主(加更)
俞婉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一时间怔住,直到一声闷哼自燕九朝的唇齿间流泻而出,俞婉才意识回笼,注意到自己跌在了燕九朝的身上,而燕九朝代替她磕在了那块棱角分明的大青石上。
燕九朝的俊脸刹那间变得苍白,额角有豆大的汗珠渗了出来。
然而一切并未因此而结束,又一轮新的地动山摇,整个后院的棚子都被摇了下来。
只听见轰隆一声,二人被埋在了一片废墟中。
俞婉趴在燕九朝的身上,头顶的棚子塌了,按理说她该第一个承受棚子的重量,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俞婉定了定神,半晌才发现燕九朝用手将棚子撑住了。
不知是背部传来的疼痛,还是棚子带来的压迫,俞婉感觉到他搂着她的那只胳膊越发收紧了。
俞婉被勒得都痛了。
但俞婉什么也没说。
俞婉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变得急促的呼吸,以及那隔着衣料传来的苍劲有力的心跳。
他的气息无孔不入,淡淡的冷香中透着一丝似有还无的药香,有些令人着迷。
俞婉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想避开这股惑人的气息,却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下巴。
俞婉感觉自己的唇上凉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大概又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后,心头涌上一层尴尬。
俞婉尝试着不要这么重重地压在他身上,哪知刚一动,就听见他隐忍着说:“别动。”
那低沉的声线听得俞婉耳膜一酥,果真不动了。
这时的燕九朝带给她的感觉,与往日有了些微的不同。
若真要找一个词来形容,那大概就是…陌生。
但这种陌生非但没令她害怕,反而使她生出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竟然在一个前一秒还把她气得半死的蛇精病怀里,体会到了安心的感觉…
她怕不是被摔坏脑子了。
黑暗中,俞婉眨了眨眼。
燕九朝搂着她的那只胳膊微微一动,大掌抚上了她后脑勺,将她轻轻地扣进怀里。
许是看不见了,余下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他动作轻柔,带着一丝安抚,让人感觉温柔而缱绻。
俞婉冰凉的额头抵着他微微发烫的脸颊。
血气方刚的年纪,又被这样埋在了一起,呼吸交缠间,夜色都变得暧昧起来。
不过这种暧昧并未持续多久,便被赶来的影十三与影六打破了。
“少主!少主你没事吧?”
是影十三的声音。
废墟下的气氛陡然一滞,燕九朝清了清嗓子,淡定地说道:“没事。”
这姿势被人瞧去了终归不好,还不知会生出什么误会,俞婉赶忙自他身上坐起来。
恰巧此时,影十三搬开了二人头顶的棚子。
俞婉没料到他动作如此之快,不等她彻底从燕九朝的身上下来,就被影十三与影六看了个正着。
影十三唰的捂住眼:“我什么也没看见!”
少主竟然喜欢在下面…
“鳌鱼翻身啦——鳌鱼翻身啦——”
原本宁静的村庄因突如其来的事故变得惊慌失措起来,众人纷纷跑出自己屋子,裹着棉被、抱着孩子,奔向村口的那口老井。
“咋回事儿,咋回事儿?”张婶慌慌张张地问,适才她也感到那股晃动了,可她当在做梦呢!
“是鳌鱼翻身了!”白大婶儿抱着熟睡的孙子,大惊失色地说。
“哎呀,鳌鱼咋翻身了呀?”栓子娘牵着自家那头受过伤的老牛说。
“不是鳌鱼翻身,是地动。”赵恒纠正众人说。
众人给了他个大白眼。
地动咋了?那还不是鳌鱼翻身了?鳌鱼不翻身,地能动吗?
就爱显摆!
赵恒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没再吭声了。
莲花村天灾不少,可大多是旱涝,鳌鱼翻身真真是头一回遇到,索性损失不大,除了几户人家的屋顶塌了、墙壁裂了,人倒是都安然无恙。
俞婉也没料到会在古代碰到这种事,看来天灾**,不论今古,都一样难以避免。
万幸的是几个孩子都没事,姜氏也没事。
燕九朝的背部磕到棱角上,受了擦伤与挫伤,这还不算最严重的,严重的是他的腿,抱着俞婉倒下去的一霎,撞击太过,脱臼了。
里正得知了这一噩耗后,忙拉着栓子去隔壁村请老崔头。
俞婉没忘记地动前的事,默默地去了灶屋,煮了一锅五花肉,炒了一盘腊肉大白菜,又热了几个玉米窝窝头。
她把饭菜端去了燕九朝的屋。
燕九朝坐在铺得像张龙榻的架子床上,淡淡地睨了放下饭菜就走人的俞婉一眼:“就这么走了?”
俞婉一顿。
饭菜都做好了,她难不成还要一直赖在这里吗?
燕九朝欠抽地说道:“本少主是为你才受伤的,你不伺候本少主用膳?”
俞婉的嘴角就是一抽,方才在废墟果真只是错觉,这家伙怎么可能成熟又温柔?分明是个顽劣不羁的二世祖。
“你伤的是腿,手怎么了?”俞婉问。
“手疼。”燕九朝一脸傲娇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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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婉婉的医术
俞婉并不是一个容易情绪失控的人,不论面对任何事,她都能保持一股与这个年龄难得一见的从容与淡定,可不知为何,到了燕九朝面前,她的自制力就统统罢了工,几次三番被激怒,真是特别想揍人!
燕九朝无视她气呼呼的小表情,扬了扬下巴,用眼神示意桌上的饭菜。
他为她负伤不假,她也确实应当报答她,可挟恩图报到这个份儿上,是不是有些不要脸了?
俞婉觉得自己没一巴掌呼过去,都是他那张脸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
“嗯?”燕九朝拉长了语调。
俞婉捏捏拳头,端起桌上的碗筷,在床边坐下。
这顿饭的食材都是乡亲们送来的,腊肉与卤肉是她家的,大白菜是陈家的,窝窝头是栓子家的,也不知尊贵如他,究竟咽不咽的下这种平民的口粮。
俞婉随意夹了个玉米窝窝头,喂到他嘴边。
燕九朝嫌弃地撇过脸:“这么大,怎么吃?”
俞婉就道:“你不会咬么?”
燕少主鼻子一哼:“那吃相多难看。”
忍…我忍…
俞婉抿住嘴,用筷子将窝窝头掰成了好几片,夹起其中最小、最能契合某少主斯文吃相的一片:“这总可以了?”
燕九朝吃了:“真难吃!”
俞婉:“…!”
这恨不得一刀切了他的冲动是怎么一回事…
虽一口一句难吃,到最后却差点舔盘子,只剩最后半个窝窝头时,俞婉的手不小心抖了一下,窝窝头掉地上弄脏了,某少主这才不咸不淡地作罢了。
俞婉看着桌上一扫而空的盘子,满面黑线。
这是饿死鬼投胎么?
她做的可是四人的饭量。
俞婉放下碗筷,把桌子搬到一旁,对打着饱嗝的燕少主道:“燕少主,请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再不走天都要亮了,四舍五入一下,她就是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屋里过过夜了。
燕九朝淡淡地说道:“本少主要喝水。”
俞婉的后槽牙一阵发痒,冷飕飕地瞟了他几眼,转身去给他倒水了。
可这真不是个容易伺候的主儿。
“太烫!”
“太凉!”
“没味道。”
“…?!?!?!”
水能有什么味道?!
就在俞婉快要忍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变身俞·钮祜禄·婉时,里正神色匆匆地上门了。
“万公子,你还没睡吧?”
话音未落,万叔一秒把门打开了。
俞婉冷飕飕地看向燕九朝,这就是你说的万叔已经睡下了?
里正直奔燕九朝的屋。
早在听到动静的一霎,俞婉便退离了床前,与燕九朝拉出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可终究是在他屋里,是以瞧见她的一霎,里正狠狠地惊诧了一把:“阿婉?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找万公子有事吗?”
里正没多想,一则,阿婉的为人他深信不疑;二则,今夜鳌鱼翻身,全村都受到了巨大惊吓,除了孩子,谁也没睡下,这会子都三三两两聚在外头。
俞婉正琢磨着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就听得燕九朝云淡风轻地说道:“她是来看我的。”
里正就是一愣!
燕九朝慢悠悠地说道:“我这条腿是为她摔伤的,她感激不尽,便主动过来给我做饭了,煮了一碗卤肉,炒了个腊肉大白菜,热了几个窝窝头,还烧了一壶水。”
俞婉的嘴角一阵抽抽。
有必要说的这么详细么?还有,你确定是我主动的么…
“啊…”里正的关注点却在前半句,“万公子救了阿婉啊…万公子真是英勇。”
“英勇极了。”燕九朝毫不谦虚地说。
“…”这让他怎么接话?
里正轻咳一声,讪讪地附和道:“那种危机的情况下,万公子还能舍身救人,真不容易啊…”
燕九朝淡淡一哼:“可不是么?她又重…”
里正:“…”
我只是拍个马匹,你不用这么认真的…
还有,“她又重”是什么意思?
里正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燕九朝继续欠抽地说道:“还不老实,压着压着…”
俞婉的太阳穴突突一跳,抓起那半个打地上捡起来的窝窝头,一把塞进了燕九朝的嘴里!
再让这家伙说下去,明天她就不用出门见人了!
恰巧此时,万叔端了茶水进屋:“里正请用茶。”
被万叔这么一打岔,里正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他把茶杯放下,看向燕九朝,无比愧疚地说道:“我适才去请老崔头,他不在,我估摸着又是上哪儿吃酒去了,没个三五日功夫回不来,我已经让栓子去镇上请大夫了,就不知…大夫们都在不在,不过栓子说了,镇上的大夫不在,他便是上京城,也一定给万公子请一个来!只是要委屈万公子,再等上几个时辰。”
燕九朝吐掉嘴里的窝窝头。
想到了什么,俞婉忽然眼波一动,上前一步道:“万公子伤得这么重,大夫还不知要等多久,若是耽搁了最佳救治时机就不妙了,不如…让我试试吧?”
一旁的万叔惊讶地开口了:“俞姑娘,你懂医术?”
兽医之术。
万叔心底一阵激动:“那、那你治过这种伤?”
俞婉微笑:“治过。”
给猪。
第九十章 医术高明(加更)
全村都聚在村口的老井四周,燃了个大火堆,一边抵御早春的严寒,一边平复地动带来的恐慌,结果,就听见了丁家新宅传来的鬼哭狼嚎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全村人:“…”
“再叫,我可就施不了针了。”俞婉放下用火烤了一半的长针说。
万叔闭嘴不叫了。
俞婉再次炙烤针头,万叔再次准备尖叫。
俞婉想也没想道:“拖出去!”
治起病来,特别六亲不认!
影六与影十三接到自家少主的示意,将吓得腿软的万叔拖了出去。
老实说,不怪万叔炸毛啊,那么可怕的大长针,他们也腿软了好么!
二人同情地看了自家少主一眼,闹到这个份儿上都是你自己作来的,自求多福吧!
三人出去了。
里正张张嘴,欲言又止,虽说他从不知阿婉会医人,可万公子是阿婉的救命恩人,阿婉总不会拿万公子的性命开玩笑,一定是有十足把握才这么做的。
这么一想,里正释然了,没把阿婉其实是个兽医的事捅破,也跟着三人身后出去了。
所有人都出去后,屋子里只剩俞婉与燕九朝。
俞婉把手中的长针在烛火上烤得通红,淡淡地说道:“待会儿你若是疼,叫出来也没关系,不必死撑着。”
燕九朝眉梢一挑:“你确定?”
不待俞婉开口,他直勾勾地盯着俞婉的脸,唇角邪气一勾:“本少主今晚叫多少声,到时候都让你加倍地叫回来。”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
俞婉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怎么折腾我?有那个能耐,先把你的腿养好再说吧!”
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咔嚓一声将他脱臼的右腿复了位。
燕九朝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
脱臼与复位都是很疼的,这家伙竟然忍住没惨叫,看来还是她手法太好!
早已疼得暗暗抽筋的燕少主:“…”
这丫头到底是治人还是治猪,下手这么重!
进行得这么顺利,都用不着长针了,原本是打算他若太聒噪,便一针把他扎晕的。
俞婉收拾好东西:“饭也吃了,病也治了,万叔与影六、影十三都醒着,这下总该用不着我了,告辞!”
燕九朝没再使绊子,俞婉顺顺利利地出了屋。
只不过,在她跨过门槛的一霎,一道轻飘飘的声音自身后传了过来:“一声。”
俞婉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了也并不会往心里去,翻了个小白眼,拎着医疗工具回家了。
倒是里正不放心,又进屋多看了“万公子”几眼,确定“万公子”的腿有了知觉,这才把心揣回肚子:“哎呀,万公子搬来的第一日,便遭遇了鳌鱼翻身,真是…”
燕九朝纠正他的话:“不是鳌鱼翻身,是地动。”
天亮后,没等来后续地动的村民渐渐放下心来,挨个儿离开老井,回往自己的屋。
赵恒语重心长道:“大家先别回屋,书上说,鳌鱼翻身会有余…”
“震”字未说完,被白大婶儿冷冷地打断:“不是鳌鱼翻身!是地动!你个读书人,咋连地动都不知道呢?还鳌鱼翻身?你书念到牛肚子里去了啊!地里哪儿有鳌鱼啊?!”
一脸懵逼的赵恒:“…”
他昨晚就是这么说的啊!
古代信息不发达,俞婉并不知此次地动的震中在哪儿,但余震一般不会比地震大,比昨晚轻微的话,就没什么必要害怕了。
家里虽未造成大幅度的财产损失与人员伤亡,可鸡舍的野鸡受到了巨大惊吓,表示今天以及未来两天都不想下蛋了!
俞婉回到家时天都快亮了,她洗漱一番上了床,可没睡多久,便被一阵毛茸茸的暖意拱醒。
她睁开眼一瞧,赫然是三个萌萌哒的小奶包,正拿脑袋往怀里蹭啊蹭。
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几个小家伙的头顶上,将他们柔软的发丝照得根根发亮。
俞婉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亮了,不由地露出一抹微笑来:“早啊。”
没打算吵醒俞婉的小家伙像是现场被抓包了似的,睁大了眸子,齐齐一怔。
俞婉失笑,大清早看到这几个小家伙,真是连心情都变得特别好。
她就不明白了,那么欠抽的男人,怎么会生了这么可爱的孩子呢?
很快,俞婉发现三人的手里都拿着一张纸:“你们拿的是什么?”
三人把手中的白纸递给了俞婉。
又是三个大字,却不是人、之、刀,而是生、木、口了。
依旧歪歪斜斜的,却比昨日流畅些了。
这几个小家伙,该不会觉得她昨日与他们“和好”是因为看到他们会写字吧?
所以,孩子的脑回路还是与大人不一样的,她以为自己表达得够明确了,哪知在他们眼中,依旧觉得她对他们的喜欢是有代价的。
俞婉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或许,日子久了,才能让他们相信,她喜欢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本人,无关他们会什么、不会什么。
“以后不要再练字了。”俞婉轻轻地说。
这么小的孩子练字,对手骨、脊柱以及眼睛的发育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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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下手真重
三人听说不用再写字给俞婉后,不仅没如释重负,反而露出了紧张与忐忑的神色。
俞婉起先还有些破译不了几人的小表情,可相处越多,似乎默契也越大,三人小嘴嘴一瘪,她便猜到他们在担忧什么了。
她忙轻声解释道:“不是你们写的不好,也不是你们不乖。”
俞婉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几个小家伙究竟能不能理解。
三人眸子睁得大大的,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俞婉暗叹一声,看来并不是很能理解啊,罢了,这事儿急不来,一如他们不肯开口说话一样,都需要时间的打磨,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俞婉收下了三人的字,这次,她没再敢表露出太大的喜欢,她怕表露了,越发助长几人练字。
三个小奶包看看俞婉,又看看被俞婉随手搁在桌上的字,小脸儿露出了一派沉思。
日上三竿时,栓子将镇上的大夫请来了,镇上的医馆并未开张,栓子是向人打听到了大夫的住处,亲自上门连拖带拽把人弄过来的。
大夫还当是个什么泥腿子瞧病,一脸不情愿,可当看见燕九朝那张贵气天成的脸,当即怔得说不出话了。
这穷乡僻壤,怎么还出了这等神仙般的人物?
“愣着做什么?”万叔催了他一把。
大夫尴尬地回过神,立马给燕九朝看诊。
栓子去找他时,说患者是脱臼,而进门之后,里正又告诉他伤腿已让人复了位。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
复位倒是真复了,就是那腿上的手印儿咋那么深呢?
大夫嘀咕:“哪儿的郎中?下手这么重!”
莲花村的兽郎中,了解下?
大夫开了个活血化瘀、促进伤口复原的方子,交给万叔后便离开了。
燕少主开始了他漫长而又无奈的养伤之路。
乡亲们则挨个回到家中,开始整理地动带来的损失,夜里看得不大仔细,本以为只用补补屋顶,修修墙壁,哪知白日再三一瞧,就发现不少人的屋里,地上都出现裂缝儿了!
最糟的是,村里大半的良田塌陷了,护梗也毁坏了,他们的庄稼一夜之间没了,今年的地也没得种了!
“哎哟…”张婶瘫在田埂外哭了起来,“地没了…这可怎么活啊?”
如今地里种着的越冬的小菜,卖不了几个钱,可架不住他们村儿穷,家家户户每日吃的就是这些小菜,何况来年,他们还指望地里种些值钱的庄稼,如今一场地动,什么都没了!
“才说不用改建河道了,正高兴呢…地没了!还不如改建河道呢!起码能留上一亩三分地!”栓子蹲在地上,偷偷地抹了一把眼眶。
这自然是气话,改建河道与地动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该发生的,迟早还是会发生。
众人只是没料到,他们躲过了**,却把天灾躲不过,今年又是一个饥荒年了。
然而比起往年的旱涝,无地可种才是最可怕的,他们村,又不知将要饿死多少人了。
不少村民在田埂外抱头痛哭了起来。
里正心乱如麻道:“我去一趟县衙,把村里的情况反应一下,看看官府有没有什么办法!”
里正马不停蹄地去了。
地没了,村子里唯一没大受影响的大概只有赵家,赵家地不多,又一直是阿婉帮着种的,俞婉不再帮赵家种地后,赵氏母女好吃懒做,早把田地荒废了。
“大哥,你看你看!他们的地都没了!”赵宝妹从窗子里望了一眼哭成一片的村民,眉宇间难掩得意,“没了才好!谁让他们与姓俞的一个鼻孔出气,要把咱们赶出村子,这下好了,遭报应了吧?活该!”
赵恒眉头一皱:“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你也是莲花村的人,村子出了事,你岂有幸灾乐祸的道理!”
赵宝妹撇撇嘴儿:“我幸灾乐祸怎么了?谁把娘害成这样的?谁让他们不给咱们讨回公道的?他们不是活该是什么!依我看,他们全都饿死才好呢!”
赵恒自打做了县太爷家的夫子,每月都有一笔丰厚的报酬,交了自己的束脩后,还能有所节余,他们家的日子倒是没比从前差太多,当然,如果忽略那笔三百两银子的欠款的话。
想到那笔欠款,赵宝妹咬牙切齿:“都是丁家的宅子,怎么新的塌了,旧的不塌!我听说新搬来的那户人家,昨夜就给塌掉的屋顶压断腿了!怎么没压死那姓俞的呀!”
赵恒冷冷地扫了妹妹一眼!
赵宝妹终究还是惧怕自家大哥的,见他真的生气了,吐吐舌头,转头出去了。
燕九朝负伤的前因后果,里正并未外传,因此众人并不知那棚子原本的确险些压死俞婉,可赵恒却是知道的。
昨日他去镇上找县太爷,结果扑了个空,回村听人议论才知县太爷已经来过莲花村了,是让那位新搬来的万公子请来的,并且在见过万公子后,县太爷立马改口不在村儿里开挖河道了。
村子里的人都说,那位万公子学问比他还高,是个新科准状元。
他不服气,便想要去会会那位万公子。
当然他也提了谢礼。
他特地避开了去道谢的乡亲们,因此去得略晚,谁料,就让他看到了俞婉与那位白衣公子被双双埋到废墟下的一幕。
那个扑向阿婉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九十三章 亲戚上门(加更)
临近傍晚,俞家一行人匆匆赶回莲花村了,一贯勤俭的他们竟然坐着从别村花大价钱雇来的马车,马蹄子一路跑得飞快,车棚子都险些被颠了下来,一直到俞婉家的门口,车夫才总算勒紧了缰绳。
“阿婉!”
大伯一把掀开了帘子。
俞峰怕他就这么直接蹦了下去,赶忙扶住他:“爹,你别着急,到了!”
说罢,自个儿跳下地,将自家爹爹扶下来了。
大伯一下车,便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里去:“阿婉!弟妹!铁蛋!你们在吗?”
乡亲们都在刨地里的菜,姜氏与小铁蛋也去了,只有俞婉在家,她刚把三个黏糊糊的小奶包哄睡了抱回隔壁。
大伯一颗心悬着,没注意到俞婉是打隔壁家的后门方向进入灶屋的,因此也就没发现隔壁已经搬来新的住户了。
倒是俞峰在进阿婉前扫了一眼丁家新宅,感觉它比从前干净了。
当然父子俩更多的还是把心思放在了俞婉一家的身上,原来,他们昨日陪大伯母归宁,住在了大伯母的娘家遥水村,半夜时分,遥水村遭遇了一场地动,两村隔得并不算太远,大伯担心莲花村也地动了,天一亮,便雇了遥水村的牛车往回赶,哪知牛车走到一半给坏了,俞峰与车夫修了半日无果,又去了就近的村落,花双倍价钱租了一辆罕有的马车。
俞婉惊讶地看着一脸惊慌的二人:“大伯,大哥,你们怎么回来了?不说要在郭家多住两日吗?”
大伯母的兄长上元节做寿,俞家人既是去探亲,也是去帮忙的。
想到了什么,俞婉又道:“不会是那边也地动了吗?大伯母和二哥他们呢?有没有事?”
“小松受了点轻伤,不碍事,倒是你们,你们没事吧?”大伯这话,算是印证遥水村也遭遇地动的事了。
俞峰就道:“我爹担心你,就先回来看你了,我娘他们也在回来的路上。”
俞婉心里涌上一阵动容:“我们没事,老宅我去看过了,上次补好的屋顶又坏了,大哥屋子里的梁断了。”
也亏得昨夜几人不在,否则房梁砸下来,俞峰可就凶多吉少了。
父子俩惧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断了就断了吧,人没事就好,不经历不会知道,在天灾面前,人力就是如此渺小。
“对了,阿婉,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大伯忽然开口。
俞婉看着他:“大伯请说。”
大伯说道:“就是你大伯母的娘家,郭家,地动把屋子震塌了,他们要先来咱们家住几日。”
大伯口中的“咱们家”其实是老宅,俞婉虽是分出来过了,可在大伯心里,老宅始终都是她的家。
俞婉笑笑:“好啊,随时欢迎。”
入夜时分,大伯母抱着蓁蓁,与俞松、郭大佑一道回了莲花村。
要说这郭家与俞家的关系实则算不上亲密,遥水村虽不是杏花村那样的富村,却也是莲花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村,而郭老爷子生前又做过遥水村的里正,郭家自觉高人一等,一直瞧不上俞家这样的破落户,连带着对大伯母也没多少重视。
大伯母回娘家,郭家基本没好脸色,更别说好吃好喝地招待她。
相较之下,嫁入了富户的郭家次女就受待见多了,每每归宁,郭大佑都杀鸡宰鸭,唯恐把城里的妹妹、妹夫怠慢了。
此番地动,郭家的宅子塌了,原也是想去妹夫家叨扰几日,哪知妹夫让人递来消息,说他家宅子也遭到损毁,正想法子修葺,等修好了一定把人接过去。
无奈之下,郭大佑只得退而求其次,来姐夫家落脚了。
一进村子,郭大佑的脸上便露出了嫌弃的神色:“这么多年了,你们村真是一点没变啊,还是这么破。”
俞松的脸垮了下来。
小闺女一脸愕然地看着大舅舅。
郭大佑还是十年前俞老爷子过世时来过一次莲花村,俞老夫人过世那次,恰巧赶上二妹夫家过事,郭大佑果断带着一家大小去了城里。
如今的莲花村与十年前自然有着不小的变化,可在郭大佑眼中还是一样的。
大伯母抱着闺女没接话。
牛车在老宅前停下了。
郭大佑的妻儿也在来的路上,只不过,母女三人不坐牛车,让人去镇上雇马车了,估摸着小半个时辰才到。
俞松被掉下来的瓦片砸到了脑门儿,索性只是皮外伤,头骨无恙,只是依旧十分疼痛就是了。
俞松下了马车,从大伯母手中抱过妹妹。
小蓁蓁已经看到了趴在门后张望的小铁蛋,甩开二哥的手,哒哒哒哒地去找铁蛋哥哥了。
“去叫你大哥。”大伯母说。
她话音刚落,郭大佑嚷嚷开了:“小松啊,把车上的包袱拿一下!你舅母和你表妹的箱笼也别忘了!”
大伯母闭了闭眼。
俞松看了看自家娘亲,没说话,忍住伤口的剧痛,迈步朝牛车去了。
就在他即将去搬车上的箱笼时,一只葱白的纤手探了过来:“我来吧。”
俞松一顿。
俞婉把他推到一边,搬起了牛车上的大箱笼。
大伯母不是扶弟魔,不是,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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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缝合伤口
俞婉将又大又沉的箱笼搬了进去。
郭大佑起先没在意,一直到余光捕捉到一道窈窕的身影自眼前一晃而过,他方抬起头,这时,俞婉已经搬着箱笼跨过门槛了。
“那是…”他不解地问。
俞松抓起余下的几个大包袱,没答他的话,进屋了。
大伯母说道:“老三的女儿,阿婉。”
“啊,是她啊。”郭大佑恍然大悟,“上回见着她,与巧儿一般大吧?一转眼,都要赶上月儿了。”
他口中的巧儿是他的小女儿郭羡巧,今年八岁,而月儿则是他长女郭羡月,前阵子刚满十六,小俞婉一岁。
郭大佑迈步进了屋,车钱也没付。
车夫站在门口干巴巴地等着,还是大伯母进屋拿了腰包,一个铜板不少地给了他。
车夫驾着牛车去了。
俞婉把箱笼搬进一间敞亮的屋子,这间屋子分家前是俞邵青与姜氏的婚房,分家后一直空着,地动给它带来的影响不大,开裂的墙壁已让俞婉、俞峰用泥给填上了。
郭大佑进屋时,俞婉正把箱笼放在桌上。
俞婉一转身,见是郭大佑,记忆中虽没这号人物,可并不影响她揣测对方的身份,她客气地打了招呼:“舅舅。”
她随了俞峰几人的称呼。
先前只是一道背影,眼下看了这张脸,郭大佑不由地愣住了,这丫头不仅长大了,还出落得这般水灵,简直都不像那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了。
俞峰在屋里修房梁。
大伯泡了万叔送来的御前龙井茶招待郭大佑。
郭大佑不识货,愣说这茶不如妹夫家的好喝。
大伯也不恼,笑笑随了他。
倒是大伯母板着一张脸去了厨房。
俞婉把俞松拉进他自个儿的屋。
“你干嘛?”俞松看着那只拽着他腕子的素手,眉头一阵紧皱。
“我听大伯与大哥说你受伤了。”俞婉进屋后,方松开他的手,打开包袱,取出金疮药与几样简易的包扎工具,包扎工具是在驿站治马与给栓子家治牛时陆续补上的,金疮药是万叔给的,主要方便她医治燕九朝,能用在燕九朝身上的都是好东西。
我这算不算假公济私?俞婉暗戳戳地想。
俞松一脸不以为然道:“小伤罢了。”
“再小也是伤,何况又伤在头上,让我瞧瞧。”俞婉点了一根烛火。
俞松不让。
俞松一把摁住他,强行将的脑袋掰过来。
俞松试图挣扎,却发现这丫头的力气意外的有些大。
俞婉把他头上胡乱缠着的纱布解开,俞峰说是轻伤,她还真当是轻伤呢,却不料口子开得这么大,额头都肿了。
“我要给你缝合一下。”她抽回手说。
一听缝合,俞松炸毛了,一把自椅子上弹跳起来:“我不要!”
俞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怎么?你怕?”
俞松噎了一把,他再怎么是个大男人,也会害怕有人在自己身上走针的好么?只是这种事就没必要让这丫头知道了!
“谁、谁知道你会不会缝啊?”
俞松蹦出三米远说。
俞婉取出一根新的绣花针,在火焰上来回炙烤,慢悠悠地道:“你放心,这种皮肉伤我缝过很多次了。”
就是不是给人缝的。
论忽悠,俞松不是俞婉对手,论力气就更不是,俞松最终乖(被)乖(迫)坐在椅子上,让俞婉缝了五六针。
说疼是真疼,他几乎怀疑这丫头是故意的,毕竟哪儿有大夫下手这么重?
他正欲把满腹牢骚宣之于口,一只冰凉的手就抚上了他额头。
“别动,还没好。”俞婉轻轻地说。
二人隔得近,他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疼痛的伤口上,落了一丝幽暖的香。
俞婉给俞松缝完针时,郭家的女眷也到了,照旧是大伯家付的车钱,看到大伯笑主动掏腰包的一霎,郭家舅母臭了一路的脸色总算好了些。
郭家舅母姓杜,名金花,是郭大佑的结发妻子,杜家也算遥水村的大户,杜金花嫁入郭家后,子嗣诸多不顺,只为郭大佑生下两个女儿便再也没了生养,莫说在乡下,便是在城里,生不出儿子都是女人的大忌,可谁让杜家硬气?杜金花依旧在郭家趾高气扬的。
杜金花穿着一条酱色棉布裤子,踩着一双白底缎面绣花绒布鞋,上衣是一件宝蓝色琵琶扣碎花长袄,发髻梳得光亮,簪一支镀金的琼花珠钗。
不仅如此,她还涂脂抹粉描了眉,这在城里并不稀奇,在终日务农的乡下就极少见了。
杜金花的左右两侧,分别是十六岁的郭羡月与八岁的郭羡巧。
郭羡月身姿窈窕、花容月貌,在遥水村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相较之下,二女儿郭羡巧就其貌不扬多了,比两个郭羡月加起来都胖,五官也差强人意,她进了屋也不叫人,就一直吃着手里的红糖酥。
今天,我要做个宠粉的作者。
第九十五章 饿死鬼投胎(二更)
这红糖酥可把小蓁蓁馋了一路,奈何郭羡巧是个吃独食的,死活不给,还好有铁蛋哥哥。
小蓁蓁跑来找铁蛋一霎,铁蛋便把手里的蟹黄酥塞到妹妹嘴里了。
自己的妹妹,自己宠着!
“阿婉啊!舅母和表妹来了!”大伯对着俞松的屋叫道。
几个孩子都在家中,大伯却独独叫了俞婉,可见对俞婉的重视了。
“诶,来了。”俞婉给俞松缠好最后一圈纱布,用力打了个结,紧得俞松倒抽一口凉气。
俞婉收拾包袱,去堂屋与杜金花母女打了招呼:“舅母,月表妹,巧儿表妹。”
郭羡巧自顾自地吃着手里的糖酥,压根儿没理俞婉。
倒是杜金花与郭羡月闻声朝俞婉看了过来,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却险些把母女二人的眼珠子瞪出来了。
俞婉一整日都在整理地动后的狼藉,穿着最朴素不过的衣裳,梳着最平淡无奇的发髻,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只用了一支地摊上四文一个、十文三个的木簪。
这身打扮土得几乎能掉渣了,换任何一个村姑身上都绝不让人想看上一眼,可偏偏是在俞婉的身上——
宁静、淡雅、岁月静好,杜金花把从妹夫、妹夫那儿学来的拽文的字眼全都用上了,却发觉并不足以形容眼前少女的美好。
这哪是个村姑?分明是从画上走下的姑娘。
杜金花自诩见过世面,却从未见过这么气质不凡的姑娘,要说俞婉的五官,倒也非无可挑剔的精致,可拼在那张白皙无暇的面孔上,就是一副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的长相。
郭羡月早不记得俞婉了,杜金花却有印象,可记忆中怯弱黑瘦的小姑娘,没这么让人眼前一亮啊!
果真是女大十八变么?
杜金花向来只把这话放在自家女儿身上,觉得女儿出落得就和城里的闺秀一样,这一刻,杜金花却不确定了。
虽不愿承认,可在俞婉面前,郭羡月真是被比得渣都不剩了…
无关衣着,无关首饰,只一个从容的眼神,举手投足间都是气质。
“舅母。”俞婉又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杜金花这才回神,见俞婉落落大方地看着她,不免又是一阵恍惚,这丫头十年前都不开口叫人的…
真是不一样了…
“阿婉呐!”张婶上门了,“我家里的罐子没了,想腌点菜,你们家还有多的吗?”
地里的菜能挖的都挖出来了,尽管不算多,却也并不是一两日就能吃完,张婶怕放坏了,便改为腌着。
“有的张婶,您坐会儿,我去拿!”俞婉去灶屋抱了两个干净的大坛子出来,“张婶您看够吗?不够的话家里还有。”
“够了够了!”张婶接过坛子,看了一眼一旁的杜氏,“这是…”
郭羡月已和郭羡巧进屋收拾东西了,堂屋只剩杜氏。
俞婉就道:“我舅母。”
张婶正想说,你娘不是外地的、家里人都死光了么?哪儿来的舅母?
一端详,张婶认出对方了:“啊,阿香的弟妹啊。”
阿香,大伯母的小名。
“这么多年了,咋一点没变呢?还这么年轻!”张婶说起了客套话。
杜金花原不打算理她,听到这句恭维,面上就是一笑:“是张姐吧?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快进屋坐!”
张婶笑着摆手:“不坐了不坐了,家里还等着腌菜呢,我先走了!”
之后,家中又陆续来了几个婶子大娘借厨具或工具,每人见到杜金花,都忍不住像张婶那般夸赞一番。
要说客套是真的,但杜金花保养得当也不是假的,她没事儿便上城里蹭一瓶二姑奶奶的雪花膏,抹在脸上,皮肤嫩得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不是她吹,这十里八乡,就没哪个妇人比她更显年轻貌美的。
一直到姜氏上门,杜金花再一次被啪啪啪打脸了。
十年前姜氏什么样,如今依旧什么样,美得仙气直冒,与俞婉并肩而立,说是姐妹都没人不信!
杜金花积攒了十多年的优越感,在姜氏母女面前,顷刻间碎了个底儿掉…
入夜后,一家人围坐一桌吃晚饭。
姜氏与俞婉的样貌的确让人惊艳,可一身打扮仍旧寒酸得不像话,因此,郭家谁也没觉得俞家发达了,寻思着,俞家这么穷,八成吃的都是些咸菜、腌菜。
可他们看见满满一大桌肉香四溢的菜肴时,全都傻了眼。
红油发亮的卤猪肘、色泽深润的红焖羊肉、油肥晶亮的蒸腊肉、浇了汤汁的红烧鱼,并几样用他们认不出的东西配着炒出来的小菜…
咕
几人齐齐吞了吞口水。
便是在妹夫家,也没吃得这样丰盛的啊…
“也许是死猪肉,贱价买来的。”杜金花小声对郭大佑说。
郭大佑哪儿管死猪活猪,这香气,闻得他口水都流出来了,他当即叉了一筷子。
哪知他筷子还未落下,郭羡巧便嫌筷子麻烦,直接上手了,抢的恰巧是被他看中的一块大羊肉。
郭大佑瞪了小女儿一眼,又将筷子伸向了另一块肥腻的羊肉。
杜金花见父女俩都吃上了,也顾不上端架子了,伸长胳膊,嗖嗖嗖地把几块最肥、最嫩的羊肉、猪肘夹进了碗里,完事儿,还不忘一筷子挑了红烧鱼的肚皮,把最嫩的一块给了郭羡巧。
家里素来都把鱼肚子留给不会吐刺的小蓁蓁,小蓁蓁便一直觉得鱼肚子是自己的,这会儿自己的口粮没了,她有些小难过,不过她没哭也没闹,乖乖地等爹娘上桌。
是的,大伯与大伯母还没上桌,郭家三人便已经饿死鬼似的吃起来了。
第九十六章 相濡以沫(三更)
郭大佑可以不懂茶叶,却不能不知味道,他活了大半辈子,就没吃过比这桌上更新鲜的肉了,这要是死猪肉,那天底下没哪家酒楼的不是了。
味道也真他娘的好!
郭大佑吃得忘乎所以,都忘记去诧异穷酸至极的俞家是怎么吃得起这么一大桌荤菜了。
杜金花也吃忘形了,她嘴里啃着,手里拿着,筷子还不时地夹着,一碗漂亮的好菜,被她用筷子戳来戳去,饭粒都戳里头了。
俞松气得脸都绿了。
等大伯与大伯母好不容易忙完最后一道蛋羹上桌时,桌上的餐盘已经变得惨不忍睹了。
大伯母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蛋羹!我要吃!快给我快给我!”郭羡巧看到了大伯母手中的奶黄色蛋羹。
这蛋羹里放了瑶柱,不仅有鸡蛋的鲜香,也有海鲜的咸香,再配上一点葱花与香油,简直美味得不像话。
小蓁蓁眼巴巴地看着那晚鸡蛋羹。
郭羡巧等不及大伯母给她,竟伸手去抢。
就在这时,小铁蛋唰的站了起来,一把抢过蛋羹,舀了最大、最多瑶柱的一坨,放进了小蓁蓁的碗里。
小蓁蓁得了蛋羹,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郭羡巧不大高兴,抱过几乎被挖空的蛋羹,怨毒地瞪了小铁蛋一眼。
小铁蛋才不理她,抓起筷子,给小蓁蓁挑起了鱼刺来。
郭家除了郭羡月还算矜持,余下三人的吃相一个赛一个难看。
一顿饭下来,俞家人几乎没怎么吃菜,全都进了郭家三人的肚子。
要不是大伯说家里的肉还有很多,明日继续做,俞家人严重怀疑他们要在桌上把肚皮给撑破。
郭家也就是穷清高,事实上日子过得并不怎么好,但凡有点银子都让杜金花挥霍到衣着打扮上了,哪儿还有闲钱给家里买鱼买肉?
几人吃得肚肥溜圆,扶着墙回了各自的屋。
郭羡月的脸色有些尴尬,她矜持地放下筷子,轻言细语地道了句“我也吃饱了”,便优雅地站起身,如大家闺秀一般地回屋了。
俞家人望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全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
大伯母闭了闭眼道:“我看你们都没吃几口,灶屋里…”
话到一半,郭氏夫妇的屋里传来了杜金花的声音:“是不是还有菜没上啊?”
大伯母的指甲都险些掐进了肉里,语气平静地说道:“都上完了,灶屋里没热菜了,明天再做新的。”
杜金花不满地嘀咕了几句。
俞家人谁都没再说话,闷头把碗里的饭吃完了。
“大嫂,让蓁蓁去我那边吧。”姜氏对大伯母说。
家里有个抢食的郭羡巧,蓁蓁吃啥都吃不到,倒也不是大伯母小气,只是那郭羡巧实在是个喂不饱的囊袋,太能吃了!还只吃独食!
大伯母点头,让姜氏把小铁蛋与蓁蓁带回宅子了。
俞婉留下帮大伯母收拾灶屋。
大伯母烧了一大锅热水,俞婉坐在灶前,往里头添柴加火。
大伯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大伯母黑着脸不理他。
大伯绕到她身侧,拿手指悄悄地戳了戳她腰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