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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将军再次摇头:“不用了,你把药拿去,给将士们用吧。”
吴三迟疑:“可是…”
“这是军令。”萧将军虚弱,却不容置喙地说。
吴三看了俞邵青一眼,俞邵青点点头,他拿着包袱去大岩洞了。
狗子刚拔了箭,小鱼要截肢…哪个都急需伤药。
恕他没有萧将军那些部下的觉悟,宁可死,或看着同伴死,也不动萧将军的药物。
望着吴三离去的背影,萧将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来:“你把部下调教得很好,你是…”
“百夫长,俞邵青。”俞邵青答道。
萧将军一脸惊讶:“你就是俞邵青啊…我听说过你。”
杀敌最不要命,高升最遥遥无期,得罪的人,比杀掉的敌人还多,不是军功实在太硬,早被拉下台好几十回了。
萧将军突然有些乐呵,不小心牵动伤口,低低地咳嗽了起来,又恐吵醒周槐,赶忙喝了一口热汤,将咳嗽劲儿压了下去。
俞邵青没问他笑什么,而是道:“将军为何不用药?”
萧将军淡淡一笑道:“用不着了。”
俞邵青的目光落在萧将军腹部的绷带上。
“别看了,周槐包得严实,看不着伤势,可里头已经烂了。”萧将军云淡风轻地笑着说。
俞邵青当然明白他没有撒谎,他昏迷时,俞邵青检查过他的伤势,伤口早已溃烂,甚至腐烂,炎症让他整个身子变得无比滚烫。
他还能逻辑清晰地与俞邵青说话,也算奇迹了。
又或者他这是…
俞邵青努力不去想那四个字。
萧将军不笑了,他的状态突然急转直下,呼吸变得短促起来。
俞邵青眸光一颤:“将军!”
萧将军颤颤巍巍地将右手伸进怀里,掏了半晌才掏出一个食指大小的东西:“匈奴…在幽州安插了细作…这是细作的名单…”
“将军…”
“俞邵青听令。”
俞邵青肃然了神色。
萧将军用所剩无几的力气稳住随时可能倒下的身形:“本将军,任命你为西北大军…烽火营…千夫长,即日前往幽州,务必在匈奴发兵前…将名单送到庞仁将军手里!”
俞邵青沉沉地接过名单:“俞邵青领命!”
萧将军整个人都好似松了口气,靠上身后的石壁道:“你是京城人吧?”
俞邵青道:“莲花村的,就在京城脚下。”
“那想必离元帅府很近。”
萧将军望着空荡荡的石壁,仿佛透过石壁,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年轻的将军满足地笑了:“如果你能活着回去,记得替我转告兵马大元帅…萧衍死得其所…萧衍幸不辱命!”
第八十二章 新的邻居
莲花村地形特殊,依山而建,群山环绕,算得上一处钟灵毓秀之地,美中不足的是,水源一直是莲花村的大问题,整个村目前只有一口老井,乡亲们平日里吃的水全靠它,可老井有些年份了,水面一点点深下去了,指不定哪日就彻底干枯了。
上流倒是有水库,但那并非莲花村私有,而是与附近的几个镇子合用,可近几年,水库的水也不够用了,官府倒也还算重视,拨了一笔银子重修水库。
只不过,边关战乱连连,国库空虚,拨出来的银两不足所需的一半,这使得开挖的河道比预计的大大缩小,计划有变后,其中一条河道得从某个村的田里穿过去。
莲花镇下一共有十七个村,原本最符合条件的是杏花村,可杏花村抵死不从,最后这苦差就落到了莲花村的头上。
别看俩村只差了一个字,境况却天壤之别,莲花村是当地出了名的破落村,只有不到稀稀拉拉二三十户人,杏花村不同了,他们有近百户人家,家家都种着良田,是为数不多能吃得上白面的“土豪”村。
让他们把自家的田拱手让出来,他们自然不乐意。
虽说莲花村也不乐意,可莲花村人微言轻,哪儿是杏花村的对手?
里正打正月初五听了这消息便愁得饭都吃不下,他问过县衙的师爷了,他们村儿小,真要开凿河道,毁的不止半数良田,还有好几处房屋,其中就有俞婉家的宅子。
当然他暂时没声张,打算先试着解决看看,实在解决不了,也得大家伙儿把年过完了再通知。
栓子家的牛已经痊愈了,栓子总赶牛车送村长去县衙,这事儿没瞒过他,也没瞒过三不五时往里正家钻的白大婶儿。
正月十一,里正再次前往县衙,白大婶儿也缠着去了。
不出意外,又与杏花村的人争执了起来。
杏花村的人道:“你们村儿才几个人?我们村儿又多少人?难不成为了你们几十号人,不管我们村儿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死活吗?”
这话真是诛心,几百人是人,几十人就不是了吗?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若一开始便选的是莲花村,里正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可明明不该他们承受的,却硬生生甩给他们了,里正咽不下这口气!
里正义愤填膺道:“打你们村儿过,最坏只是占了几亩地,打我们村儿过,却是把半个村子都毁了!”
“毁了就毁了。”杏花村的人小声嘀咕。
这声儿极小,却不巧让耳尖的白大婶儿听见了。
白大婶儿叉着腰,一阵破口大骂:“你个遭瘟的!你说啥!再给老娘说一遍!”
杏花村的人挺起腰杆儿:“我就说怎么了!你们那破村子,没了就没了!”
“我日你个仙人!”白大婶儿脱了她三十九码的大鞋子,拿着踩了牛屎的鞋底板朝他的脑袋呼了过去!
栓子起先是劝架的,劝着劝着也打起来了,可他们又哪里抵得过杏花村人多势众?
最后的最后,里正、白大婶儿、栓子、以及那头一脸懵逼的老牛,全都鼻青脸肿、蔫不拉几地回村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你们几个咋成了这样?”
三人刚到村口便碰到了提着木桶去村口打水的张婶。
张婶上下打量着他们,目瞪口呆道:“和、和人打架了?”
栓子、里正嫌丢人,灰溜溜地回屋了。
白大婶儿却拿过张婶的桶与瓢,打了一桶水上来,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大口:“小杂种!我日他仙人的!”
“白妹子,到底怎么了?”张婶担忧地问。
白大婶儿把重修水库的事儿与张婶说了:“…就你家的田,栓子家的地,阿婉家的宅子,还有王家的祖坟,都得让那帮龟孙子给刨了!”
张婶听罢了,也是好一阵怒火中烧,正要也骂上几嗓子解解气,却突然余光一扫:“咦?那是什么?”
村子外的小道上,不疾不徐地驶来一辆牛车,那并不是栓子家的车,车身看上去十分破旧,却搭了个棚子,车轱辘坑洼不平,磨磨叽叽地走在还算平坦的小道上,却仿佛随时可能散架一样。
那牛也惨极了,骨瘦如柴,牛角上还缠着几个大绷带。
牛车停在了里正家的门口,穿蓑衣、戴斗笠的车夫进了里正家,不多时,鼻青脸肿的里正便与车夫一道走了出来,带着一行人往村里更深的地方去了。
“谁呀?”张婶嘀咕。
“新搬来的。”小陈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俨然是知道干架的事儿了,看见白大婶儿这副尊荣,半个字都没问。
“听说是位先生,有学问哩。”小陈氏磕着手里的瓜子说。
“那咋来咱们村了?找赵恒的?”村子里只有赵恒念书,一听是有学问的,白大婶儿便不由自主地把二人联系在一块儿了。
小陈氏而今不待见赵恒,提到他名字都倍感不耐,淡淡地说:“才不是呢,人家是买了咱们村的宅子,要在咱们村住下。”
白大婶儿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这鸡不下蛋、鸟不拉屎地方还有人搬过来住呀?”
小陈氏瞪了她一眼。
张婶岔开话题道:“买的什么宅子呀?咱们村儿还有空宅子吗?”
小陈氏就道:“怎么没有?阿婉家隔壁不是早搬走了吗?”
搬走许多年了,那是一户姓丁的人家,家中一子二女,儿子被不幸征走了,两个女儿的姻缘却都不错,大女儿招婿,招了个勤快老实的夫君;二女儿远嫁外地,嫁的是一个员外家的庶子。
丁家一户两宅,新宅是二女婿掏钱建造的,后二女婿自员外手中分到了属于自己那一份家产,苦于无信任之人,便将老丁一家请去帮忙打理生意了。
阿婉闹分家后,买下了丁家的旧宅,新宅却一直空着,始终没人住进来。
有人说,那宅子闹鬼。
慢吞吞的牛车停在了闹鬼的宅子前。
“阿婉要有邻居了。”小陈氏嗑着瓜子说。
哈哈,邻居是谁,猜出来了吗?
小奶包:啾咪啾咪
第八十三章 脸红了
俞婉还不知自家隔壁来了几位邻居的事儿,她正扛着锄头在地里忙活。
立春后,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了,虽暖和的幅度不大,可到底是没雪了,再熬过一两次倒春寒,就能开始春播了。
春播前,她得先把地翻一翻。
她想过了,她的地不多,就不种谷子与大豆了,改种蔬菜,先种点南瓜与芹菜,天气稍暖一些,再种点辣椒、油菜与豆苗。
她其实并不大会种地,还是小时候跟在姨婆身后,看姨婆种过,可这么多年过去,早忘得七七八八了,总不好叫村儿里看出破绽,只得见人家怎么种,她便怎么种。
她的地与白家的相邻,以往这个时辰白大婶儿与白大叔都在地里干活,她会想种芹菜,就是听见白大婶儿与白大叔说,过完上元节,就该给芹菜育苗了;南瓜是路过张婶的田时,张婶问她哪日去镇上,让她帮忙买些上等的南瓜种子。
俞婉看了看白家的地,又看了看不远处张家的,疑惑地眨眨眼,今日大家伙是约好了吗?怎么都没下地?
俞婉又挥了几下锄头,忽然,听见一阵车轱辘的声音。
那声音停在了她家附近。
她踮起脚尖,远远地望了望,隔着一个小小的鱼塘,以及一排种在她家门前的大槐树,她只依稀看到一个车影。
有棚子,这不是栓子家的车。
莫非是又有生意上门了?
左不过也快到晚饭时辰了,俞婉索性就翻到这儿了,带上锄头与篓子回屋了。
等她邻近家门时,才发现那辆牛车并不是停在她家大门口,而是停在她隔壁。
俞婉曾听姜氏提过,隔壁数年前住着一户姓丁的人家,后面丁家搬走了,这座宅院便闲置下来了。
他们如今居住的屋子也是丁家的,只不过是一处旧宅,又破又小不说,屋顶还漏雨。
阿婉是打“表姑婆家”归来后才与老宅闹分家的,那会儿阿婉身上揣着几百两银子呢,不差一座宅子钱,却弃新宅,买了旧宅,归根到底,是因为这座宅子闹鬼。
丁家说的好听,是二女婿请他们前去打理生意,事实上,却是在宅子里吓得住不下去,这才投奔了远在他乡的二女婿。
本村人是万万不敢买这座鬼宅的,想来是外头的,让小陈氏给忽悠了。
俞婉猜的没错,小陈氏不仅没告诉对方这是一座鬼宅,也瞒下了他的隔壁即将面临被拆。
俞婉同情地看了那座宅子一眼,心道,真不知是哪儿来的冤大头。
宅子的大门紧闭着,年久失修的宅子杂乱得不堪入目,而在这杂乱无章的景象中,一道不染尘埃的红毯分外醒目。
燕九朝坐在红毯的椅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高冷的眼神上下逡巡道:“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给本少主擦一百遍!”
赶了一路牛车,非但没能歇息,还得给这小祖宗当杂役的万叔,扶了一把老腰,气喘吁吁道:“说好了要入乡随俗的啊,少主你这么讲究会让人看出破绽的。”
擦地擦得想死的影十三与影六无比赞同地点点头!
“哦。”燕九朝点点头,揉了揉腿上的小雪狐,“说的很有道理,那就九十九遍吧!”
“…”
三人满面黑线…
这边,万叔与影十三、影六打扫得焦头烂额之际,三个小奶包却趁乱跐溜跐溜地打后门溜走了。
丁家一户两宅,本就离得不远,出了新宅的后门,进入毛竹林,往左一转便是旧宅的后门。
旧宅的后门大敞着,俞婉在里头做饭。
今日大伯带着兄妹三人陪大伯母回娘家了,他们得自己开伙。
卤肉是现成的,放在锅里热热就能吃了,但只吃肉营养不均衡,俞婉还是打地里砍了一兜水灵灵的大白菜,洗净后,切成片,与烟熏过的腊肉爆炒。
还有几个她刚学会做的元宵,不过小铁蛋与姜氏并不爱吃水煮的,她决定炸一炸。
元宵有肉馅儿与豆沙馅儿,她烧了油锅,将两种馅料的元宵一同放了进去,油锅里顿时响起油滋滋的声音。
这声音太大,把小奶包的脚步声都掩住了。
小奶包跐溜跐溜地来到后门口,小脑袋一颗颗地探进来,在门框上,自下而上排了一排。
三人睁大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俞婉。
俞婉炒菜,他们看着。
俞婉切菜,他们看着。
俞婉炸丸子,他们还是看着。
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可就是不敢上前。
元宵快炸糊了,俞婉忙拉开碗柜,拿出一个大碗,用清水涮了涮,走到后门,把涮过的水泼了出去。
三个小家伙及时缩回小脑袋,唯恐被发现。
俞婉转身的一霎,被风扬起的群裾自三个小脑门儿一拂而过,带着一丝温柔呢喃的气息。
哎呀呀!
三人脸红了。
第八十四章 找上门来(加更)
傍晚时分,杏花村的人找上门了。
却原来,白日里双方打了一架,虽说是杏花村的人打赢了,可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亦十分巨大。
白大婶儿的三十九码大鞋底,直接把一个人抽飞到门板上,当场磕掉一颗大门牙,那人的婆娘来找她算账,又惨遭她充满泥垢的“九阴白骨爪”,抓得那婆娘半边脑袋都秃顶了。
栓子瘦瘦小小,看着不那么威猛雄壮,可全来阴的,抱住人大腿便往死里掐,当时打在兴头上不觉得,回屋了脱裤子一瞧,娘的!半条腿都肿成棒子了!
杏花村的人越想越来气,在各家门口合计,抄上家伙浩浩荡荡地杀上莲花村了。
他们扛锄头的扛锄头,拿铁锹的拿铁锹,一副遇神杀神、遇佛弑佛的架势。
几个婶子与小媳妇儿聚在村口的老井旁闲聊,甫一见小道上冲来一波凶神恶煞的村民,齐齐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猎户的媳妇儿翠花问道,“谁呀?”
她嫁过来不久,瞧这伙儿人面生,张婶却是一眼认出了领头的混混——杏花村的村霸高四海!
乖乖,这煞星怎么来了?
再结合白日里听到的事,张婶立刻意识到了不妙,对猎户家的媳妇儿道:“快…快去叫里正!”
“诶!”年轻的小媳妇儿撒开脚丫子去了!
里正与小陈氏赶到这边时,白大婶儿与几个村民也听到动静过来了。
随后,村民们就注意到了白大婶儿与里正,还有栓子脸上的伤,可不待他们询问,里正冷冷地开口了:“高四海!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高四海把手里的铁锹往地上狠狠一插,有恃无恐地说道:“做什么?自然是挖河道了!”
“挖河道?他在说什么呀?”
“是呀?咱们村儿要挖河道了吗?”
莲花村的人全都一头雾水。
里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高四海却哈哈大笑:“原来,你还没告诉他们,莲花村儿要被改成河道了啊?”
“什么?咱们村儿要被改成河道?谁说的?”栓子爹惊诧地问。
栓子低下头。
栓子爹意识到了什么,一巴掌呼上他脑袋:“你小子早知道是不是?问你和谁打架,你还说自己摔的!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吭一声!你想急死我!”
里正劝架道:“栓子他爹,是我不让他说的。”
莲花村要被改成河道的事在村民间一下子炸开了锅,这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虽穷得慌,却是他们自己的家,眼下高四海告诉他们,他们的家园要没了,只因为要改成河道了?
“放你娘的臭屁!”白大婶儿叉腰啐了一口,“明明是走河道的是你们杏花村!谁知道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使了什么腌臜手段,把咱们村给坑上了!”
张婶与众人解释道:“原是走杏花村,凿掉他们几亩地,他们不干,愣是逼着衙门改走咱们村,咱们村儿小哇,河道一过,地也没了,宅子也没了,祖坟都会给刨了!”
“太过分了!”
“是啊,咱们村统共就这么点儿地,都改成河道了,大家伙儿日后往哪儿安家?”
“哎呀,可不是吗…”
莲湖村小,这些年来一直是莲花镇最不受待见的村,几乎每个村都能骑到莲花村的头上,好事轮不到他们,坏事却一桩也不落下,譬如征兵,据说当年杏花村以大力发展农耕畜牧为由,把年轻体壮的男丁都给留下了,他们村儿不够,只能从别村来凑,据说周围的村子,都多征走了好些个,最惨的是莲花村,原本只用交出十个,却愣是几乎每一户都征走了一个。
里正家的大儿子,第二年就战死了。
赵恒是家中独子,按理不在征兵的行列,可若不是当年已考取童生,也早被抓去打仗了。
高四海冷冷一哼:“就知道你们会不服气,也罢,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他说着,对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那人正是被白大婶儿的鞋底板抽得门牙都崩掉的李拐子。
他外号拐子,并非真是拐子,不过是儿时断过腿,总杵着一根拐杖,便得了这一绰号罢了。
李拐子自袖子里掏出一份文书,用豁风的牙齿说道:“看清楚没?白纸黑字,衙门盖了公章!莲花村挖河道的事,就交给我们代劳了!”
他不识字,文书都拿倒了。
里正识字也不多,但磕磕绊绊的,差不多认出了莲花村与河道几个字,看来真是要修建河道,连商量的余地都没了…
众人见里正不说话,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众人几乎绝望之际,不知谁嚷嚷了一句:“哎?赵家秀才不是认识县太爷吗?”
赵恒才学过人,在书院颇受夫子器重,夫子将他举荐给县太爷的小儿子做启蒙先生了,当然,村里人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众人唰的回过头,看向了适才说话的猎户。
猎户清了清嗓子,道:“我初一去镇上,看见他进县太爷的府邸了。”
怪道没去给亲爹上坟,敢情是去县令府了。
“他…他连县太爷的府邸都能进,想必关系不错吧,让他帮忙说道说道的话…”
后面的话,猎户没说了,但大家伙儿心知肚明。
赵恒犯了事儿,遭到全村人唾弃,里正更是放下狠话,不在三月期限内还清俞婉家的欠款,就把赵家逐出莲花村,这个节骨眼儿上,请赵恒出面帮忙,岂不是让全村都欠他一个人情吗?
还是比治好全村唯一的牛更大的人情!
赵家,赵宝妹得意洋洋地说道:“大哥!你有把握说服县太爷的对吧?”
赵恒当然有把握,他这么多年的书可不是白念的,区区一个河道,还是难不倒他的,他有法子既让杏花村满意,也让莲花村免受损失。
赵宝妹扬眉吐气道:“咱不能白帮村里的忙,等事成之后,让里正把姓俞的一家赶出去!”
燕少主:呵呵。
小奶包:呵呵呵。
第八十五章 少主出马
俞婉家离村口太远,并没有听到那头的动静,她满耳朵都是元宵在油锅里滋滋油炸的声音,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后门外有人。
她顿了顿拨弄炸元宵的大筷子,抬起头,朝后门望去。
小奶包嗖嗖嗖地将脑袋缩了回去。
俞婉继续闷头炸元宵。
小奶包又唰唰唰地把脑袋探了出来。
俞婉再次抬头!
小奶包再次缩回小脑袋!
俞婉不解地挑了挑眉,果断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后门外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赫然是老三不小心踩断了一截树枝。
老三的小身子一僵!
俞婉警惕地蹙起眉:“谁?!”
小奶包汗毛一炸!
俞婉放下筷子,抄起木棍,就要去一探究竟,却突然,小铁蛋横冲直撞地跑了进来:“阿姐阿姐不好啦!村子里出大事儿了!”
俞婉的注意力成功被小铁蛋吸引,放下木棍,一把捞住几乎撞上灶台的他,说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灶屋里有火,你不要咋咋呼呼的。”
“我我我…我知道呀!可我不是着急吗?”小铁蛋抓赛挠耳地说。
俞婉拿出帕子,擦了擦他不知打哪儿蹭的一脸泥:“着急你也慢慢说。”
小铁蛋急得直跺脚:“我我我…我慢不了呀!真的火烧眉毛啦!”
这孩子,还学会火烧眉毛了?
小孩子说大人话,怎么听着这么喜感呢?
俞婉又给他擦了把脸道:“好,你说,阿姐听着。”
“杏花村的人来了!他们要挖了咱们的村子!”
小铁蛋是与同村的孩子玩耍时无意中听见那些争吵的,听得不太多,可七七八八地加在一块儿,傻子都能拼凑出真相了。
没想到年还没过完,就碰上了这么不省心的事。
小铁蛋着急通知俞婉,没听到最后,也就错过了众人探讨着请赵恒出面一事。
他急得都哭了:“阿姐怎么办呐?杏花村来了好多好多人!咱们村子是不是真的要被挖了?”
“你待在家里,阿姐去瞧瞧。”俞婉关了灶里的火,迈步前往村口了。
另一边,三个小奶包迈开小短腿儿,吭哧吭哧地回屋了。
刚进门,与端着一盆草木灰的万叔撞了个正着。
万叔收拾屋子收拾得昏天暗地,哪里料到会突然蹦出这三个小东西,一时没刹住,撞上了,手一抖,铜盆儿也翻了。
草木灰哗啦啦地落下来,浇了小奶包满身。
白嫩白嫩的小奶包,瞬间成了灰不溜秋的脏脏包。
“脏脏包们”面无表情地张开小小嘴,吐出一口草木灰…
“哎呀!”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后,万叔惊得老心脏险些停跳了!
他浇谁不好,怎么浇了这三个小混蛋?!
万叔都做好三人大闹天宫的准备了,哪知三人看也没看他一眼,跐溜跐溜地打他身旁走过去了。
一脸懵逼的万叔:“…”
他怕不是在做梦?
三人不由分说地来到燕九朝面前。
燕九朝看着仿佛土堆儿爬出来的三个小崽子,太阳穴突突直跳,嫌弃地说道:“别过来!”
就过来!
三人不仅过来,还不由分说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了燕九朝的手…指。
一人抓一根,大小刚刚好。
头一次主动被儿子拉了手的燕少主,无比卖力地忍下了把儿子丢去木桶冲洗一百遍的冲动,唇角勾起一个似有还无的弧度。
三人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往外拉。
这可是他儿子,撅撅小屁股,他就知道他们要放什么屁。
燕九朝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对一旁擦地擦得吐血的影六说道:“行了,先别擦了,去看看外头出了什么事。”
影六如释重负!
在影十三与万叔嫉妒又仇视的眼刀子下,得意洋洋地去了!
影六倒是想慢慢儿打探,可实力不允许啊,没一会儿他便将事件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探”出来了。
“少主,有人闯村,要强挖河道。”
“本不该挖这个村的,但文书都下来了,村子怕是保不住了。”
“少主你日后的邻居将不再是俞姑娘,而是几条河道里的鱼了。”
小奶包们哇的一声哭出来!
燕九朝看了肝肠寸断的小崽子们一眼,慢悠悠地说道:“让朱宣年给本少主滚过来!”
万叔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朱宣年,朱大人,那可是堂堂工部尚书,正三品朝廷命官,为这么点儿破事儿让人家滚过来,是不是太杀鸡用牛刀了…
但很快,万叔又想到自家少主十六岁那年,曾让人拿着燕王府的令牌,八百里加急,将太傅大老远从京城传召到燕城的事。
“少主,您这么着急传召微臣,所为何事?”太傅上气不接下气,还当出了什么迫在眉睫的状况。
哪知燕九朝却翻开一册市井买来的风月话本,一脸认真地问:“哦,太傅,这个字怎么念?”
太傅:“…”
太傅气得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
还有十七岁那年…
十八、十九、二十…多得万叔都数不过来了,总之,不作天作地,都不是他家少主了。
万叔深吸一口气,压下一巴掌呼飞这小蛇精病的冲动,缓缓说道:“这事儿说来也容易,何必跑那么远呢?少主忍心让小公子哭那么久吗?”
小奶包点头点头。
万叔叹息一声道:“我瞧这事儿,县令就做得了主。得,我就动动这把老骨头,去把县令找来吧。”
“你是想趁机开溜不擦地么?”影十三一针见血地说。
被一秒戳穿的万叔:“…”
暗卫什么的,真是太不可爱了!
万叔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一个人蒙着被子,往死里吐槽九哥23333
第八十六章 寒门状元
入夜时分,赵恒抵达了莲花镇,镇上的铺子大多没有开门,一路上冷冷清清,只偶尔有几个路过的人影。
他是坐栓子家的牛车来的。
“是这儿吗?”栓子不咸不淡地问。
“嗯。”赵恒点头,对栓子的冷淡毫不在意,毕竟,过了今日,莲花村所有人都将欠他一个人情。
他下了牛车,走到朱红色的大门前。
这处府邸他初一刚来过,没想到这么快又登了门。
他是小公子的夫子,县太爷待他还算客气,河道一事,他有把握能说服县太爷。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的是,县太爷竟然不在。
“咦?方才还看到老爷在后院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小厮挠头,百思不得其解,问了其他人,也全都说自己没看见。
“县太爷…是出去了吗?”赵恒失望地问。
小厮皱眉道:“我一直守着大门儿呢,没见老爷出去啊!真是怪了,去哪儿了?长翅膀飞了?”
小厮尽管没有全部猜对,却也**不离十了——县太爷没长翅膀,但他真的不翼而飞了。
县太爷原本坐在书房,欣赏着杏花村用来贿赂他的好礼,才欣赏到一半儿,忽然感觉领口猛地收紧,紧接着,他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他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飞”出了窗子。
冷风如刀,天旋地转,他几乎是瞬间晕了过去。
待到他睁眼时,就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辆搭着破棚子的牛车上。
赶车的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被掳了,他赶忙坐起身来,警惕地望着男人的后背,官威十足道:“何方小贼?竟然掳走本官?还不束手就擒,把牛车给本官停下!”
影六才不理他,把牛车赶得飞快。
县太爷左摇右晃,晃得脑袋都晕了,怒斥道:“本官让你停下,你聋了吗?你可知本官是谁?本官是堂堂莲花镇七品县令!”
影六嫌弃脸:最高暗杀过一品皇亲国戚。
县太爷骂骂咧咧,影六被吵得不行,一棍子把他闷晕了!
路上,影六赶车的速度太快,把牛棚子都给颠掉了,县太爷晕过去,被冻醒,醒过来,被颠晕过去…如此反复,折腾得他几乎快要中风时,总算是到达了莲花村。
由于没了棚子,里正与杏花村的人一眼认出了冷得直发抖、颠得翻白眼的县太爷。
“是赵家秀才把县太爷请来了!”一个大娘惊喜万分地说。
但很快,众人发觉,那不是栓子家的牛车!
“那是、那是…那是新来的那家的!”白大婶儿目瞪口呆地说。
进村时,影六与影十三坐在马车上,并未露面,白大婶儿不认识他,可白大婶儿认得这头角上缠着绷带的老牛。
“他、他几时出去的呀?”白大婶儿一头雾水地问。
别说白大婶儿,就连自诩武艺高强的高四海都没看到对方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一辆牛车赶出去的。
比起他是怎么出去的,众人更好奇他是怎么把县太爷给请来的。
“听说新来的是个先生。”张婶说。
“学问大着呢,比赵秀才的还大!”白大婶儿说。
“谁呀?”杏花村村霸,高思海眉头紧皱地问。
一个小跟班儿忙道:“她们说是新来的。”
俞婉此时也站在人群中,她望向逐渐驶来的马车,定睛一看,瞬间怔住了…
影六一路将牛车赶到丁宅大门口,抓着县太爷进了屋。
县太爷还当是个什么厉害土匪,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劫持朝廷命官,却原来,是个莲花村的村民!
县太爷的腰杆儿瞬间挺直了,居高临下地望着笼罩暗影中、散发着一股无形气场的男人:“你是谁?速速给本官报上名来!”
男人薄唇轻启:“燕九朝。”
县太爷扑通一声跪下了!
县太爷在丁家的宅子里待了足足一时辰,出来时嘴唇惨白惨白的…吓的。
脸蛋儿红扑扑的…抽的。
额头血红血红的…磕的。
手指肿成了包子,万叔擦地时,不小心踩到的…
总之,昔日风华绝代的县太爷,出来时已经有些惨不忍睹了。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他潇洒地掸了掸裂成两半的宽袖,微微一笑:“误会,都是一场误会!本官…从未说过要在莲花村开凿河道啊,一定是你们谁…会错本官的意了吧?”
会错意才怪了,里正是头一天上县衙么?
高思海手里的文书是狗屎糊出来的么?
县太爷又望向高思海一行人,打着官腔道:“哎呀,你们杏花村的人来得正好,本官正要找你们谈谈河道的事,本官忽然觉得,一条河道压根儿不够,你们杏花村那么大,再开个三四条不在话下吧!”
什么?三四条河道?这是要把整个杏花村挖成水库吗?!
“县太爷!”
“县太爷——”
县太爷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了。
杏花村一行人哭天喊地。
莲花村却乐坏了。
县太爷当众发话了,村子保住了,不用再担心哪天会被挖成河道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比出了一个秀才、活了一头牛还要大得多得多的事!
众人没忘记是谁的功劳。
“新来的先生真厉害,把县太爷都说动了,他学问一定很好,比赵家秀才还要好!”猎户家的翠花小媳妇儿说。
“那是自然,是个举子老爷呢!”小陈氏想当然地说。
众人哇出了声,举子老爷啊,怪道能降着县太爷了。
“也不容易,口婆心地劝了一个时辰呢,我都听见了!”张婶煞有其事地说。
“我…我也听见了!”翠花跟风说。
一传十,十传二十,一晚上功夫,全村都知道新来的公子是一位学问极高的先生了,他之所以搬来这里,是要潜心苦读考状元的。
考状元…开卷都考不上,哈哈哈!
第八十七章 三个小家伙
河道一事完美解决后,全村都对这位新来的“准状元”充满了感激,原本这事儿赵恒出面也能行,可他们膈应赵恒为人,百般不乐意去欠下赵恒的人情,这下好了,村子也保住了,他们也没欠着赵家秀才什么。
他们连夜给“准状元”送来了谢礼。
“万公子在吗?”小陈氏送来了一只家里的老母鸡,别看里正是个村官儿,可村子这么穷,他们家的日子又能富足到哪儿去?这只老母鸡原是打算留着大儿媳坐月子宰来补身子的。
不多时,张婶拎着篮子上门了,她送的是十个鸡蛋,这是她攒了许久,打算上元节后拿到集市上卖了换些春耕的种子的。
“万先生考状元辛苦,这点鸡蛋给他补补身子!”张婶憨厚地笑了笑,把鸡蛋放桌上后离开了。
猎户家送来了半只腌过的野兔。
栓子家端来了一碗玉米面窝窝头。
陈家抱来了两兜水灵灵的大白菜。
王家拎来了几个白嫩嫩的大萝卜。
黄家、李家、刘家…几乎家家户户都送来了自己的谢礼,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却是他们最拿得出手的心意了。
燕九朝贵为燕城少主,从小到大没少收过别人的礼,比这寒酸的没有,可比这纯粹的,也没有。
不是为了巴结他,也不是出于惧怕他,更不是为了要做给谁看,他们就是真心实意地感激他,感激他救下了一个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的村子。
素有鬼见愁之称的燕九朝,头一次成了别人眼中的大好人。
这一晚,万叔又插上门栓,一个人蒙着被子,疯狂地吐槽起来了!
疯了疯了,要疯了!
这明明是个胸无点墨的混世大魔头啊!
先生?!状元?!
你们眼瞎啊!
俞婉是最后一个登门道谢的,早在县太爷坐着牛车来到莲花村时,她便认出了驾车的影六,她当时震惊极了,索性众人全都十分震惊,因此,倒也没人发现她震惊的对象与他们的不大一样。
既然赶牛车的是影六,那么新宅的主人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虽奇怪那位少主为何会搬来这里,还好巧不巧地做了自己邻居,可他救了莲花村,这是不争的事实,再算上他赶跑玉子归的那一次,她又欠下他不少人情了。
俞婉给铁蛋与姜氏做好晚饭后,精心备了几斤大伯亲手制作的腊肉与卤肉,提上门向某位少主道谢了。
乡亲们散去多时了,许是认为不会再有人来,大门给合上了。
俞婉客套地叩了叩门。
年久失修的木门被人从里头拉开了。
开门的不是别人,赫然是三个刚洗完澡澡的小奶包。
小奶包见来人是俞婉,惊得齐齐一怔!
俞婉也没料到是他们,这家伙不仅自己搬来了,还把儿子也“拐”来了?
俞婉的心头就是一喜,弯了弯唇角,下意识地伸出手,要去摸摸三个孩子的小脑袋,哪知三人却好似触电一般,惊恐地瑟缩了一下小身子,随后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手臂僵在半空的俞婉:“…这、这是怎么了?”
从前那么喜欢她的孩子,今日怎么一见她就跑了?
“哼!”影十三拎着一只老母鸡走了过来,冷冷地扫了俞婉一眼,“还不是你食言而肥!”
食言而肥?
她何时…
魏府的事。
俞婉想起来了,被千机阁的杀手夜袭的那晚,她曾答应过三个小家伙,下次入京一定会去探望他们,魏老夫人寿辰那日,她入京了,却在去少主府的路上临时改变主意了。
“他们知道我入京了?”俞婉看向影十三。
影十三冷冷地说道:“哼,天底下有什么事是少主府不知道的?”
俞婉没在意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她满脑子都是三个小家伙的扭头就跑的样子,她是真没料到他们知道她入京了,本想着她一直一直不出现,过段日子,他们就能把她给忘了。
现在好了,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俞婉的第一反应是,他们生气了,怪自己没去看他们。
“我能去看看他们吗?”这会子不见燕九朝与万叔,俞婉只地问问影十三。
影十三翻了个白眼,没说能或不能,抓着老母鸡去后院了。
俞婉权当这是同意了,把腊肉与卤肉放在桌上,走向了三个孩子适才跑进去的卧房。
房门关着,可并没锁上,也是,小家伙太矮了,想锁都够不着。
俞婉轻轻一推,门开了。
三个小家伙此时正撅着屁股,在一个大箱子里哐啷哐啷地翻找着。
见俞婉进来,三人赶忙直起小身子,把找到的东西藏到了背后。
三人谁也没说话,一副紧张又别扭的样子。
俞婉隐约觉得这副样子不大像是在生气,可除了生气,俞婉又想不出他们为何要躲着自己。
俞婉越走越近,三人的小身子也绷得越紧。
是错觉吗?
她竟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害怕与慌乱。
俞婉在三人面前蹲下身来,温柔地平视着三人的眼睛。
“那天…”
她正要开口,向他们解释那日的事,他们却忽然拿出了藏在背后的东西。
那是三张皱巴巴的白纸,每张纸上都写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字。
俞婉认了半日。
人、之、刀。
是人之初吧?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会写字了?虽错了一个,但也已十分厉害了,要知道小铁蛋六岁了,却连毛笔都拿不稳呢!
俞婉不知道的是,颜如玉为养出几个名扬天下的神童,早早地给他们请了夫子。
不到两岁的孩子,严冬酷暑,被逼得伏案练字,不写完就不给东西吃。
偏三人倔得慌,不吃就不吃,死活不写字!
夫子换了一个又一个,颜如玉气得目眦欲裂、血气上涌!
虽是最终没能拗过他们,可气头上的话难免伤人。
因此小小的年纪隐约也明白,他们是连亲娘都讨厌的孩子。
没人喜欢他们。
三个小家伙将不知练了多少遍才总算写出来的字,小心翼翼地递给俞婉。
他们是乖宝宝。
他们会写字。
不要不喜欢他们。
第八十八章 冰释前嫌
他们虽不会说话,可俞婉就是从他们无辜而又忐忑的小眼神里读懂了他们的意思。
不是生气了,而是误会她不喜欢他们,不想再看见他们。
那晚她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们是真真正正在影六与影十三的怀里哭了。
或许从那一刻起,他们就误会她不要他们了。
直到她去了京城,却没遵守与他们的约定,他们便彻底觉得她不再喜欢他们了。
而不再喜欢的原因,竟然是嫌弃他们不够乖。
俞婉的心要疼死了!
他们怎么会这么想?怎么会把所有的错都自卑地揽到自己身上?
难道有人怪过他们不够乖吗?
“怎么会有这么不乖的孩子?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们了!”
俞婉自动脑补了一下三个小家伙低头挨训的画面,不由地心里一阵抽痛。
希望是她想多了,这么可爱的孩子,不会不招人喜欢的。
她喜欢他们,乖不乖都喜欢。
是像小蓁蓁那样安静乖巧,还是像小铁蛋那样满村乱跑,只要是他们,便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俞婉收下他们的字,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她明明答应过俞峰,也答应过自己,不要再与少主府扯上任何关系,可她发现,她对这几个小家伙毫无抵抗力。
一见到他们,就恨不得把他们抢回家。
他们稍稍委屈一下,她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这简直都不像她了。
许是感受到了俞婉眼底的善意,三个小家伙没再躲避她的触碰。
俞婉不知该如何解释没去探望他们的事,索性话锋一转,问道:“我那日去了京城,却没去探望你们,你们是不是生我气了?”
三个小家伙摇头摇头。
俞婉弯了弯唇角道:“没生我的气,那以后,我能常来看你们吗?”
三个小家伙的眸子睁得大大的。
俞婉心里偷着乐,面上却一副失望的神色:“不能吗?那…那我还是走好了。”
说罢,她果真站起身来,转身就要离开。
三个小家伙一把抱住她腿!
俞婉继续作。
她的演技简直辣眼睛,可三个小奶包压根儿看不到,前一秒还躲着怕被她嫌弃的小奶包,眼下就把她抱得死死的,恨不得都挂她腿上了!
哎哟,这几个小乖宝。
俞婉心里美得不行,却还变着法儿地占小家伙便宜:“你们都不喜欢我,不想看见我。”
小家伙们急得小脸儿都红了,小嘴儿张开,似是想说话。
俞婉眸子一亮,若能借此机会,让几个小家伙开口也不错。
可三人憋了半晌,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憋出来。
俞婉暗暗一叹,是她心急了,这种事,原就急不来的,何况两岁也不算太大,慢慢引导,总有一天能说话的。
俞婉以为三个小家伙要黔驴技穷了,哪知三人忽然拉了拉她袖子。
俞婉就势俯下身来。
三人吃力地踮起小脚尖,在她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这一晚,三个小家伙是在俞婉的陪同下睡着的。
冰释前嫌后,俞婉给三人刷了小乳牙,将三人抱到铺着厚褥子的柔软床铺上。
三人乖乖地躺在被窝里,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俞婉。
“我等你们睡着了再走。”俞婉坐在床沿上说。
三人起先还努力地撑着,可俞婉一下一下抚摸着他们的小肚皮,约莫是被摸得舒服极了,三人的眼皮沉了下来,不多时,便打起了均匀的小呼噜。
撇开被下了迷药,睡得不省人事的那次,这还是俞婉头一回认真观察几个小家伙的睡姿。
三人睡得并不安稳,平日里不会说话的他们,在睡梦中会发出轻微的嗯嗯哼哼的声音,有时一惊一惊的,像是被什么给吓到了。
“做噩梦了吗?”俞婉摸了摸三人的额头,是自己方才演得太过吓到他们了,还是他们从前就受到过什么惊吓?
俞婉也不确定,只得多陪了会儿他们,直到万叔料理完自己的私(吐)事(槽),进屋守着三个小奶包,俞婉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万叔诧异极了,几个小混蛋都是白日里睡觉的,俞姑娘竟然能在晚上把他们哄睡着,真真是十分能耐了。
许是不知俞婉尚未离开,丁宅的前门门栓被插上了,俞婉见后门还开着,脚步一转,往后门走了过去。
刚出堂屋,碰见了神出鬼没的燕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