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
萧五爷是个粗人,不比白小姐心细,他们之间也没有与白小姐那样的交情,小厮把他们领到地方儿后便撒手不管了。
“没吃的啊…”俞松嘀咕,上回去了白府,可是没做事就先吃了一顿呢。
俞峰沉声道:“马车上不是吃过了吗?你没吃饱?”
“饱是饱了…”俞松撇嘴儿,“我这不是想看看官家都吃些什么的吗?”
白家是商贾,这位魏老夫人却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想来吃食上比白小姐家的还要好上许多吧。
颜府丫鬟在门口摔断手的事很快传到了魏老夫人耳中。
“…她自己摔倒的,当时没人碰到她。”
“…她鞋子上的珍珠掉了,她是踩到珍珠才滑倒的。”
鞋子是她的,珍珠也是她的,这倒怪不得旁人了。
可到底是在魏家出的事,魏老夫人给她请了大夫,大夫诊治过后,魏老夫人又派身边的宋妈妈亲自送桃枝回府。
约莫半个时辰后,宋妈妈回来了。
宋妈妈说道:“老夫人,颜小姐来了。”
魏老夫人眉心一蹙:“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宋妈妈摇头道:“这倒不是,颜小姐说,那丫鬟不懂事,把杜娘子做的点心摔没了,给您扫了兴,她是来赔罪的。”
“这孩子…”魏老夫人捻了捻手中的佛珠串。
宋妈妈又道:“她还带了杜娘子过来,说老夫人不嫌弃的话,让杜娘子亲自为您做几道可口小菜。”
杜娘子做的菜,哪儿有人会嫌弃的?听说圣上都想召她入宫做御厨,却被她一口回绝了,她能登门为魏老夫人下厨,简直是魏老夫人的荣幸。
可魏老夫人也知道颜榭将少主府的小公子抓入大牢一事,并不确定上官艳是否愿意见到颜如玉。
正要开口打发了她们,就听得上官艳淡淡地说道:“把人领进来吧。”
得知自己被请入魏府的一霎,颜如玉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娘说的没错,王妃欠着魏老夫人的人情,魏老夫人的面子,王妃是怎么都会给的。
杜娘子也被请入了一个单独的厨房,然而却比俞家人的上档次多了,她用的是魏老夫人的专属小厨房。
来之前,颜如玉已经打听过了,魏老夫人上了年纪,饮食清淡,大鱼大肉一概不沾,这正中她下怀,因为杜娘子最擅长的就是素菜。
杜娘子做了一道桂花糯米藕、一道赛螃蟹以及一道主食。
桂花糯米藕是将糯米塞入藕孔,以红糖、冰糖、红枣以及新鲜的桂花熬制。
这季节,桂花难得,杜娘子用的是四季桂,四季桂的口感不如八月桂,香气淡不说,稍不注意还容易留下涩味,但杜娘子处理得极好,吃起来几乎与八月桂一样,软糯香甜,却又并没遮住莲藕的清香。
这是魏老夫人吃过的最香甜可口的桂花糯米藕。
赛螃蟹其实就是炒蛋花,配料只有一块生姜,连葱花都没放,可杜娘子硬是凭着出神入化的厨艺,炒出了蟹黄与蟹肉的口感。
能把最简单的食材,做出最丰富的口感,才是真本事。
“不愧是杜娘子啊。”魏老夫人赞不绝口。
所有女眷都被杜娘子的厨艺征服了,就连一贯吹毛求疵的上官艳都鸡蛋里挑不出骨头了。
天底下,怕是没什么人能超越杜娘子了。
臭豆腐表示不服╭(╯^╰)╮
第七十五章 偷梁换柱
很快,又有一盘点心什锦与一笼青团被呈了上来。
说它是什锦是因为盘子里装了不止一样点心,有豆沙馅儿的花形酥、莲蓉馅儿的金鱼酥、芝麻馅儿的贝壳酥,也有蛋黄馅儿的蟹黄酥,每样点心都被做出了童趣十足的样子,席春阁内,几个年幼的孩子瞬间把眼眸瞪大了。
众人不免又是一番夸张,味道如何暂且不谈,只看她连赴宴的孩子都照料得如此周全,真真是当得起一句心细如发。
颜如玉也感到十分惊诧,认识杜娘子那么久,自然知道杜娘子是一个极度无趣的人,她的手艺严谨而精致,却从不像今日这般有童心。
当然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杜娘子越用心,魏老夫人也就越高兴,而魏老夫人高兴了,帮她在王妃跟前美言的机会便大大增加了。
“我要贝壳。”
“我要鱼!”
“我要螃蟹。”
“我要花…”
小客人们各自选了自己中意的点心,还剩下不少,魏老夫人与诸位女眷也得以大饱口福。
可也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这些点心的酥皮似乎有点儿脱落了,不过并不影响口感就是了,酥皮层层叠叠,每一层都薄如蝉翼,咬下去时,那叠加而起的酥脆松软的声音,听得人耳膜都好似被按摩了一般。
馅料的甜度正好,少一分则淡,多一分则腻,浓稠绵软,入口即化,连魏老夫人这种牙口不好的人都觉得美味得不可思议。
众人最喜爱的是那道蟹黄酥,与以往吃到的咸蛋黄不同,这里头的蛋黄似乎个头更小,可颜色更好,橙红橙红的,还流着油,油味很足,咸度适中,一口吃进去有固有的咸蛋黄的砂砾感,可轻轻一抿,又全都融化在了嘴里。
再配上甜豆沙与奶香酥皮的味道,简直…简直太妙不可言了。
就是…酥皮有点儿…沙子,但瑕不掩瑜,瑕不掩瑜!
魏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像年轻人这么能吃,之前呈上来的菜式她都只尝了一口,然而这蟹黄酥,她却吃完了足足两个!
不是看孩子们的表情恨不得揭竿起义了,她怕是还想再吃一个。
在酥点的炙手可热之下,青团反而没多少人问津了。
老实说,今日的青团是魏老夫人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青团。
青团是魏老夫人家乡的美食,是以艾草汁与与糯米一块儿打出的翠绿色的面团,冬季寻不到新鲜艾草,杜娘子以绿豆代替,颜色相近,口感却更为清新,馅料也用到了豆沙与咸蛋黄,只是有珠玉在前,青团中的豆沙便显得过于甜腻了,咸蛋黄的口感也稍稍逊色了一筹。
颜如玉小声道:“林妈妈,你去小厨房,让杜娘子再把这几样酥点多做一些送来。”
“诶。”林妈妈应声去了。
“酥点?”正在擦拭刀具的杜娘子顿了顿,“我没做,我只做了青团。”
“哎呀!我们的点心呢?怎么不见了?”另一处厨房内,俞松目瞪口呆地问。
三人原本是来做臭豆腐的,可俞松在门口摔烂了不少配菜,问了府里的下人,得知魏府有自己的菜园子,他们征得同意后便去菜园子摘菜了,哪知一回来,桌上的东西却没了!
“看看别的少了没?”俞峰问。
俞松开始检查他们的食材:“没有,就少了那一盒点心!谁拿走的呀?”
“拿走就拿走吧,那盒是脏掉的,没弄脏的我放这里了。”俞婉说着,从篓子里取出另一盒点心。
却说另一边,颜如玉也知道了那些把青团都比下去的酥点并非出自杜娘子之手呢,那么会是谁呢?
“听说…萧五爷从外头请了几个厨子,会不会是他们做的?”林妈妈压低音量说。
事实还真是林妈妈猜的那样,传菜丫鬟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俞婉那头的动静,便亲自去催菜,进了屋,却发现本该值守的下人不在,厨子也不在,丫鬟看见灶台上的点心,以为是厨子做好的,便装在盘子里呈上来了。
颜如玉不动声色地说道:“先别声张。”
林妈妈不解。
颜如玉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林妈妈一愣,这是要买通那丫鬟谎称酥点是从杜娘子屋里端过来的?
“杜娘子又不是做不出来。”颜如玉说。
这倒不假,林妈妈适才悄悄拿了几样酥点去让杜娘子尝了,杜娘子说,味道虽好,但她也做得出来,甚至能做得更好。
杜娘子从不妄自尊大,她说能做得更好,那就一定能做到更好。
颜如玉面不改色地吩咐道:“你再去看看他们要做哪些菜,让杜娘子赶在他们前面做出来!”
臭豆腐表示笑了…
第七十六章 碾压全场(加更)
林妈妈一刻不停地去了,众人沉浸在美食带来的诱惑中,没谁去注意一个下人的离席。
林妈妈很快打听到了俞婉一行人所在的厨房,她并不知对方是她曾见过两次的姑娘,只是从距离上看,厨房有些偏僻,甚至可以说是荒无人烟了。
“把人安置在这种地方,可见并不十分重视,哪儿像咱们杜娘子,一来便用上了魏老夫人的小厨房。”
杜娘子名扬天下,自然不是一个无名小厨可与之争辉的,这么一想,林妈妈又觉得她们是不是谨慎过头了?
用得着使这样的手段对付几个不成气候的厨子吗?
思量间,林妈妈已经来到了临近别院的小道上,她是顺着风走的,一时倒是没闻出什么,可当她拐了个弯儿,风向一转,那铺天盖地的臭味便兜头兜脸地朝她袭来了。
她只觉脑子嗡嗡一响,头皮都猛地发麻了!
她忙捂住鼻子,头晕目眩地说道:“这、这什么味道?!”
魏府太过分了吧,就算再不待见那几个厨子,也不该安排在这种臭气熏天的地方儿吧?这是多和那几个厨子过不去啊…
很快,林妈妈发现自己想多了。
这哪儿是把厨子安排在臭气熏天的地方儿了?分明是厨子把半个魏府都给熏臭了哇!
林妈妈踉踉跄跄地回了席春阁,憋了一路的气,脸都发紫了。
“太…太臭了!”
臭得林妈妈都没看清里头究竟做的是什么,便忍不住落荒而逃了。
“臭?”颜如玉眉心微蹙,“莫非是臭鳜鱼?”
林妈妈的鼻尖还依稀残留着那股臭味,熏得她微微晕。
颜如玉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应当是臭鳜鱼没错了,你去让杜娘子做一道臭鳜鱼来。”
她是吃过臭鳜鱼的,知道那鱼闻起来臭,吃起来也臭,真不知对方怎么选了这样一道菜,不过别的不敢说,这道菜可是杜娘子的家乡菜,她做出来的臭鳜鱼是所有鳜鱼中最臭的,可味道也是最回味无穷的。
也是她们运气好,府里恰巧有这一道食材。
臭鳜鱼腌制过,盐分偏重,肉质微柴,不同于以往的烹饪之法,杜娘子是先蒸再烤,将臭鳜鱼的臭味发挥到了极致。
另一边,俞婉的臭豆腐也做好了。
不知是不是俞松的错觉,总感觉四周更安静了,就好像方圆百里的人全都一下子跑光光了。
“什么味道?”席春阁的一位夫人问。
颜如玉含笑说道:“是杜娘子在做臭鳜鱼。”
这么快就有臭味了,这次的鳜鱼比以往来得重口啊…
“哎呀,好臭!”一会儿之后,席春阁的一个小千金皱起了小眉头。
颜如玉有些呼不过气了,这也太臭了,杜娘子以往可没做得这么臭过。
又过了一小会儿,席春阁的女眷们纷纷捂住了口鼻:“不、不行了…”
颜如玉按住胸口:“你去厨房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
林妈妈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臭豆腐便华丽丽地进入席春阁了,进屋的一霎,一屋子女眷全都被臭得人仰马翻!
不过众人惊讶地发现,这并不是什么臭鳜鱼,而是几盘黑乎乎的炸豆腐。
这次的臭豆腐,从选材到制作,全是俞婉亲力亲为,首先从食材上,就比大伯母无心插柳的臭豆腐臭出了一个量级。
其次俞婉加入了自制的臭腐乳汁,这在馅料与制作工艺上,也提升了好几个等级。
最后,就不得不提这保鲜之法,早先在老宅,豆腐一出油锅便冷了,这使得臭豆腐的臭味尚未完全发散就凝固在豆腐的分子结构中,可这回,俞婉用上了花重金(一百文)买来的食盒,确保了臭豆腐出锅是什么温度,到这儿还是什么温度,尤其被闷了一路,打开食盒时,那臭味浓郁得仿佛能看见颜色了。
“颜小姐,颜小姐,颜小姐!”
颜如玉被臭晕了…
上官艳绷紧了身子没动,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那盘臭豆腐,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
臭成这样,屋子里还真没女眷敢尝,还是魏老夫人心疼孩子们一片孝心,视死如归地…让宋妈妈尝了一口。
宋妈妈:“…”
宋妈妈硬着头皮吃了,吃了一口之后,表情瞬间亮了。
“实在吃不下你就…”魏老夫人一句话未说完,宋妈妈把剩下的大半个臭豆腐一把塞进了嘴里!
惊呆的魏老夫人:“…”
有宋妈妈打头阵,女眷中胆大的也开始尝了。
臭豆腐是烫的,腐乳汁是凉的,两种食材的温度结合得正好,就那么轻轻一咬,那种冰与火爆浆的口感,好吃得眼睛都要闭上了,再蘸一蘸剁得粉碎的时蔬与香菜沫,清甜又解腻,让人很不得一口口、一直一直地吃下去。
没动筷子的只有颜如玉与上官艳。
颜如玉是晕过去了,上官艳——
“拿开!我家夫人才不吃这种东西!”
她家夫人金枝玉叶,怎么会吃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嘛?
小丫鬟死活拦着不让盘子靠近,把她家夫人保护得好好儿的!
须臾,杜娘子的臭鳜鱼也被呈了上来。
然而鳜鱼的臭味完全被臭豆腐遮盖了,口感上也略显单薄,虽都腌制发酵过,却远不如臭豆腐冷热交替能爆浆、能蘸酱,甜辣爽口,回味绵长。
这次想要谎称是杜娘子的手艺也不成了,因为这道菜,杜娘子做不出来。
哈哈哈,叉腰大笑三声!
第七十七章 小小望夫石
臭豆腐太受欢迎,不仅深得女眷喜爱,爷们儿那屋更是吃得停不下来,萧五爷是个兵蛋子,与他熟识的也全都是兵蛋子,一群兵蛋子吃起东西来简直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满满两大坛子臭豆腐,愣是被这群大老粗吃得一个不留,完事儿还没吃够。
“能现做不?”催菜的小厮问。
俞婉摇头,这又不是新鲜的豆腐,是发酵过的,发酵的过程还不能太短,否则达不到那种上天入地的味道。
小厮的目光落在俞婉仅剩的小半坛卖相极为凄惨的腐乳上:“这个能给我吗?”
腐乳汁用得差不多了,里头是剩下的腐乳块,俞婉十分大方地给他了。
于是,这半坛腐乳也被那群糙老爷们儿一抢而光了。
众人惊讶地发现,这玩意儿就算不配油炸臭豆腐,拌在饭里也好吃。
杜娘子做的菜,他们不爱吃,倒不是味道不好,而是分量太少,两筷子下去,还没尝出味道,盘子空了,他们也并不适合那种需要细细去品的菜肴,如臭豆腐这般上来便直击味蕾的,才是让他们酣畅淋漓的。
一日忙碌结束,俞婉收到了剩余的五两酬金,以及魏老夫人赏赐的一袋银裸子。
这是俞婉做生意这么久,头一回收到古代的“小费”,感觉还不错。
俞婉收好银子,与俞峰、俞松一道把厨房整理干净,来时什么样,走时便是什么样几乎是俞家人的一种习惯。
厨房不大,收拾起来原也不难,偏偏收拾一半便有人来下订单了。
三人接订单接到手软,不知不觉忙到了入夜。
颜如玉正是入夜时分醒来的,听说林妈妈收买小丫鬟的事让小丫鬟捅到魏老夫人跟前儿了,她险些再次昏死过去。
魏老夫人细查了此事,发现那些用来招待客人的点心竟然是掉在地上后捡起来的,怪道酥皮那么古怪,还仿佛能吃到一点沙子,她当是杜娘子故意做成这样的呢…
魏老夫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再往下问,得知那些点心是被颜府的丫鬟打翻的,桃枝刁难俞家兄妹的事也被翻出水面了。
颜如玉一贯给人的印象都是知书达理、温柔贤良,万万没料到调教出来的下人竟一个比一个嚣张。
又是耍横又是收买丫鬟,当堂堂魏府是摆设呢!
魏老夫人气得不轻。
桃枝的事颜如玉冤枉极了,她早看不惯这丫鬟了,提了好几次让颜夫人把人送出府,省得哪天惹出祸端,可颜夫人怜悯她是在大牢里与他们一道吃过苦的,又是个大屁股一瞧便是好生养的,将来放进颜榭房里,能给她生出好几个大胖孙子。
这不孙子没生着,先把颜如玉给坑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颜如玉决定先去求得那几个厨子的谅解,当事人都不计较了,想来魏老夫人也不好继续发怒了。
至于收买丫鬟一事,林妈妈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颜如玉毫不知情。
要打消颜老夫人的疑虑,就看接下来这场戏怎么演了。
只是颜如玉打死都没料到的是,被萧五爷请来的厨子竟是与自己不欢而散的俞家姑娘。
二人异口同声。
很显然,俞婉也料到会在这里碰见颜如玉。
“你就是魏府请来的厨子?”
“你就是那个丫鬟的主子?”
二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四目相接,周围浮动起了一股诡异的气场。
俞婉淡淡地开了口:“颜小姐有何贵干?”
颜如玉张了张嘴。
俞婉道:“如果你是来替你家丫鬟求情,并希望我出面在魏老夫人面前把一切说成是一场误会,那么我十分遗憾地告诉你,你找错人了。”
颜如玉想说的话,全让俞婉说出来了,颜如玉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我若说我对桃枝的事毫不知情,想来你也不信,这件事确实是颜府管教不力,我代桃枝向你道歉。”
俞婉擦拭着坛子道:“不用,她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颜如玉神色一怔:“你什么意思?桃枝是你害的?”
俞婉云淡风轻道:“颜小姐,用不用我提醒你,我现在是魏老夫人跟前的红人,你怀疑我,是要讲证据的。”
嚣张,太嚣张!
颜如玉死死地捏住帕子:“你既然已经教训过她了,这件事就此一笔勾销,我不会告诉老夫人,也不会向任何人揭发你…”
“你有的揭发吗?”俞婉倨傲地看着她。
颜如玉感觉自己的指尖已经快把帕子戳出几个洞了,这个女人,是不是专程来克她的?怎么每次碰上她都能被气个半死!
“你究竟怎样才肯帮我?”颜如玉忍辱负重地说。
俞婉摊手:“帮你?我们很熟吗?”
颜如玉简直七窍生烟!
“俞姑娘,你还年轻,没经历过世间的大风大浪,不知道在这世上,多一个朋友永远都比多一个人敌人强,我是什么身份想来不用我多说,我放下身段主动与你攀关系,这样的机会不是时时都能有的。”
“这样的机会你还是留给别人吧,慢走,不送。”
“你!”
俞婉抱起最后一个坛子,撞开挡道的颜如玉,迈步走出院子了。
马车破例停进了府,就停在院子外,兄弟俩坐在车上。
俞婉上车后,见二人看她的目光与以往不大一样:“干嘛这么看着我?”
俞松撇过脸去。
俞峰犹豫了一番,低低地问道:“阿婉,你待会儿要去哪儿?”
“去少主府啊!大伯的点心都带好了!”俞婉眉眼弯弯地拍了拍背在身上的包袱。
俞峰神色复杂地说道:“你不觉得…与颜小姐的孩子走得太过亲近了吗?”
他咬重了“颜小姐的孩子”,俞婉如遭当头一棒。
俞峰叹道:“那几个孩子确实招人喜欢,你又救过他们,不过…咱们与颜小姐不睦,还是不要再接近他们了,以免让人觉得别有用心,你说呢?”
她说,她能说什么?
夜色深深,冷风袭人。
少主府外,三个小奶包坐在冷冰冰的台阶上,小手放在腿上,小脊背挺得笔直,一瞬不瞬地望着远方。
魏府上莲花镇请了个厨子的事早在京城传开了,别人不知,万叔还能猜不出是谁吗?
万叔禀报少主时,不小心让三个小公子去听了。
之后,原本在屋里闹得不可开交的小家伙忽然之间不闹了,跐溜跐溜地来到门口,二话不说地坐下了。
三人排排坐,一坐就是一整日。
喂饭时乖乖的,喂水时乖乖的,除了不肯离开。
三人从没这么乖过!
万叔都给吓到了,后问了影十三,才知是俞姑娘曾答应过他们,下次入京一定会来探望他们。
三个小家伙冻得瑟瑟发抖,执拗地等啊等,几乎等成三尊小望夫石,可就是没等到俞婉。
第七十八章 半路偶遇
马车晃悠晃悠地走在清冷的街道上,一幢撞房屋被抛在身后,喧哗声早在一刻钟前便渐渐消失不见,到底是夜深了,也离出京越来越近了。
马车里静悄悄的,三人都没说话,俞松是累得睡着了,俞婉与俞峰还醒着。
自打那番谈话后,俞婉表面没说什么,可俞峰能感受到她情绪上的变化。
老实说,他也喜欢那几个孩子,可他们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来往得起的,何况那位颜小姐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阿婉三番两次拒绝她,若让她知道他们与她儿子走得这么近,还不知该怎么误会他们别有用心。
“阿婉…”
俞峰终究还是开了口。
不过,不等他把话说完,俞婉便眸光一冷,一把朝他看了过来!
俞峰从未在俞婉的眸子里看到过如此凌厉的眼神,心肝儿都抖了抖,正想问问阿婉怎么了,便感觉身子一麻,下一秒,他两眼一闭,晕倒在了马车里。
几乎是同一时刻,俞松的身子也沉了沉。
马车外传来一声碰撞的闷响,显然是车夫也倒在了车座上。
缰绳被陡然勒紧,骏马发出难受的嘶鸣,随后便停下了。
一切的一切,均不过发生在眨眼睛。
“什么人?”俞婉警惕地问。
一道男子的脚步声缓缓地走了过来,停在马车前数步之距的地方。
车夫与两位哥哥都被弄晕了,唯独她醒着,看来这人是冲着她来的。
对方身手太快,躲是躲不过的,既如此,俞婉索性光明正大地撩开了帘子,结果,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
对方戴着斗笠,身着青衣,背着一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剑,不是曾在破庙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剑客又是谁?
“玉子归?”俞婉试探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知道我是谁了?”玉子归声线清冷地说。
俞婉的神色淡了淡:“能不知道吗?你的仇家都找上门了,若不是我命大,这会子怕是已经见不着玉大侠了。”
“他们不是我仇家。”玉子归说。
这是重点吗?我可是因为你大半夜让人追杀了!你好歹是不是该问问我眼下如何了?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你怎么逃出来的?”玉子归果真问了。
“无可奉告。”俞婉面无表情道。
玉子归的脸笼在斗笠的暗影下,叫人看不清他表情,俞婉没说后,他也没再刨根问底,而是道:“千机阁被人灭了,江湖上一直没查出是谁干的。”
俞婉眸光一顿,真被灭了?燕九朝得手了?
时间上太凑巧了,说不是燕九朝干的俞婉都不信。
只不过,他灭得如此天衣无缝,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留,这到底什么变态手段?
玉子归俨然没将这件事与俞婉联系在一起,他话锋一转道:“锦囊可以还给我了。”
“什么锦囊?”俞婉问。
“破庙那日放在你身上的锦囊。”玉子归道。
俞婉的杏眼就是一瞪:“你果真在我身上放锦囊了?”
“嗯,放了。”玉子归承认地无比干脆。
俞婉气不打一处来:“姓玉的,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我?!我还以为自己被千机阁冤枉了!却原来…你真把祸水往我身上引了!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呢!又是帮我对付土匪,又是给我吃的,敢情打一开始便算计上了我!”
俞婉越想越气,抄起桌上的油灯朝他砸了过去。
玉子归偏头,避过了俞婉的油灯。
俞婉又抄起一个凳子,狠狠地砸上了他的斗笠。
他一手接住,身形一闪,上了俞婉的马车,强大的气势笼罩了俞婉:“锦囊,给我。”
“我没有!”俞婉冷声说。
“我再说一次,锦囊,给我。”
“没有就是没有,说多少次都没有!”
确实没有,那日一口气逃了十几里,鬼知道是不是半路掉在哪里了。
何况就算她有,她也不想给这家伙!
玉子归沉声道:“锦囊在你手里,对你没好处。”
俞婉冷冷一笑:“现在知道对我没好处了?当初利用我把锦囊带出去时怎么不说?”
玉子归顿了顿:“这次算我欠你,你把锦囊还给我。”
俞婉眸光微微一动:“那你过来。”
玉子归似乎真如黑衣人所言,不喜与人亲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朝俞婉靠过来。
就在此时,俞婉忽然自包袱里抓出一把雪花盐,猛地向玉子归,又在玉子归闭眼的一霎,一脚踹上他肚子!
玉子归猝不及防,被踹下了马车。
俞婉忙将车夫抓了进来,坐在车座上,拽过了缰绳。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疯狂地疾驰了起来,只可惜,没跑多远便让玉子归追了上来。
眼看着玉子归就要施展轻功飞上俞婉的马车,忽然间,一道健硕的身影自侧面的屋顶一飞而下,一剑砍向玉子归!
他左手也没闲着,抓住俞婉轻轻一抛,将俞婉抛进了另一辆迎面驶来的马车。
车内温暖,浮动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以及一丝似有还无的药香。
俞婉感觉自己跌在了一双大长腿上。
俞婉眨眨眼,抬起头来。
燕九朝那张魅惑人心的脸,毫无预兆地闯进了她的视线。
真是不论看多少次,都觉得似曾相识。
她看着燕九朝,燕九朝也看着她,眼神里一片目中无人的倨傲。
俞婉清了清嗓子,坐起身来。
方才救了俞婉的人是影十三,影十三与玉子归兵刃相接,打得不可开交。
“来者何人?”
“你管我家少主是什么人!”
“少主?”玉子归讥讽地笑了,“莫非车里坐的就是燕城第一废物燕九朝?”
“你说谁废物呢?”
玉子归说道:“难道不是吗?七岁便让人废了筋脉,连个黄口小儿都打不过,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影十三气坏了,猛地使出一记杀招,刺伤了玉子归的左臂。
俞婉不知燕九朝是不是真的连个孩子都打不过,但他一定不是废物,因为,没有废物能一夜之间灭了千机阁。
俞婉不动声色地看向燕九朝,燕九朝的神色很平静,仿佛压根儿没将玉子归的话听进耳朵里。
“我奉劝你离燕九朝远点!如果你是仗着有他做靠山便有恃无恐,我劝你趁早醒醒!他是不是还没告诉你,他活不过…”
他话音未落,燕九朝眼神冰冷地探出手,扣住俞婉的后脑勺,一把将俞婉摁进怀里。
俞婉活了两辈子,还从没与哪个男人如此亲密过,正要推开他坐起来,就看见他另一手轻轻一按,随后,嗖的一声,一支冰冷的铁箭自她先前后脑勺对着的地方射了出来!
俞婉乖乖地把手缩回去了…
玉子归被射中,负伤而逃。
影十三追了上去。
没了打打杀杀的声音,四周忽然静了下来。
俞婉不知他是否要射第二箭,乖乖地趴在他怀里没动。
一直到四周再也没了打打杀杀的声音,他依旧没放开俞婉,俞婉也没推开他。
又不知过了多久,俞婉几乎要在他怀里睡过去了,才低低地问道:“我可以起来了吗?”
燕九朝松开了抱住她的手。
这姿势维持太久,俞婉的腿都麻了,不得不借力撑坐起来。
撑完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似乎按到了什么不该按的东西——
第七十九章 秀恩爱呀
这尺寸,过分了啊…
俞婉老脸一红。
如此尴尬的时刻,她的关注点为毛是这个?
经验告诉俞婉,缓解尴尬的正确方式莫过于当事人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于是为了表示自己没认出来自己究竟按到了什么东西,俞婉大大方方地又撑了一下。
撑完,她扬起下巴,宛若一个优雅的贵妇,从容不迫地下车了。
被吃了一回又一回豆腐,用完就被扔的燕少主:“…”
燕九朝的脸黑成了炭。
先前趴在他怀里像只小乖兔时,还当她求生**很强呢!
俞婉目不斜视地走着,后背凉飕飕的。
她最终没能坐上自己的马车,因为当她穿过巷子,绕过街道,来到被玉子归强行停靠在某间米铺外的马车前时,就发现马车的一只轮子不翼而飞了。
听说过偷钱、偷人、偷宝的,还没见过偷轮子的!
俞婉眯了眯眼。
好在这家车行十分优秀,配了备用的车轮。
俞婉拿出车夫的工具,把左边的轮子装上了。
可刚装完这边,右边的轮子又没了!
俞婉深吸一口气,念了一遍静心咒,走过去拿出第二个备用木轮,把右边也给装上了。
总算两个轮子齐活了,可赶车的马又不见了!
夜深人静,除了猎猎北风,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动静。
俞婉差不多猜到是谁干的了,毕竟大半夜有功夫和她在这儿过不去的,除了那一位也没别人了。
前一秒救了她,下一秒又开始折腾她,怪道白棠说他喜怒无常呢,真半点儿没冤枉他。
转念一想,方才在马车上把他给摸了,让他耍耍小脾气似乎也是应该的。
俞婉再次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一拳打死一头牛的冲动,淡淡地起身来,带着几丝气性将扳手放回箱子,随后,摘下麻布手套,转过身,朝燕九朝马车所在的方向去了。
“轮子?什么轮子?你车轮不见了干本少主何事?”
“什么?马也不见了?”
“你这女人真奇怪,想坐本少主的马车就直说,何必大费周章扯幌子?本少主又不是那种舍不得一辆马车的人!”
这一晚,俞婉是坐燕九朝的马车回村的。
半个时辰的路,硬生生让影六赶成了一个时辰,而就连俞峰兄弟都早被影十三送回家里,接着呼呼大睡了。
俞婉的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燕九朝玩味儿地看着她。
俞婉拳头一松,站起身来,神(咬)色(牙)自(切)若(齿)地道了声谢,头也不回地下车了。
一直到亲眼见她进了屋,燕九朝才放下帘子,无比欠抽地嗤了一声:“救了她不够,还非得赖着让本少主送,本少主送一下,这路就香了?”
不忍直视的影十三:“…”
恨不得撞墙的影六:“…”
回京的路上,燕九朝吐(炫)槽(耀)了一路,要不是亲耳听见,影十三与影六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家少主竟然这么有学问的,就方才那两句意思,他愣是换了一百种方式,不带重样的,花式炫耀的,把俞姑娘说的仿佛这辈子都非他不可了。
“…你们说她怎么想的?”
“少主!府邸到了!我去看看小公子怎么样了!”
影十三一溜烟儿地闪人了!
燕九朝将目光落在另一名护卫的身上:“影六,你来说说。”
“少主,我好像听见万叔在叫我!是不是小公子出了什么事,我去瞅瞅!”
影六也脚底生风地闪人了!
燕九朝一声长叹,转头去看两匹拉车的马,哪知刚一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骏马便嗖嗖嗖嗖地地抖落缰绳,投胎似的地跑去马棚了!
竟是连马都听不下去了…
燕九朝心情大好地回了院子,三个小家伙就没他这般幸运了。
三人在冷冰冰的台阶上等到夜幕彻底垂下来,门口路过的马车一辆又一辆,每来一辆,三人都哒哒哒地跑过去,然而又都眼睁睁看着陌生的马车绝尘而去。
到最后,三人都打起了小喷嚏,万叔才不得不采取强行手段,让护卫把三人抱回屋了。
回屋后,三人不吃不喝也不睡,就那么耷拉着小脑袋,可怜巴巴地站在角落里。
燕九朝一进院子,便感受到了一丝强烈的不对劲,以往这个时辰小家伙们都还在上房揭瓦,老远便能听见下人们一片哀嚎,今夜,却安静得有些过头了。
“怎么了?”燕九朝推开房门,看见三个挤在一团的小家伙,迈步走过去。
小奶包们听到他的声音后,跐溜跐溜地转过身来,每个人的眼睛都泪汪汪的。
燕九朝从没见几个熊孩子如此伤心过。
他冷冷地唤来万叔:“发生了什么事?”
万叔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想来俞姑娘是忙坏了,要事缠身,这才没法儿过来探望小公子。”
燕九朝眉梢一挑道:“呵,要事?她能有什么要事?见本少主吗?”
猝不及防被秀了一波的万叔:“…”
燕九朝将三个小家伙抱上床了,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小家伙们竟然乖乖地就寝了,还特别大方地允许他也睡在他们被窝里,还给了他三个大亲亲。
^_^要不要猜猜九哥和小奶包说了啥?
第八十章 萧将军来了(加更)
京城自初三立春后便没了雪,边关却依旧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中,连绵起伏的山脉,白雪皑皑,不见半点翠色。
自打除夕遭遇偷袭,西北大营的幸存将士已在山脉中困了十日,这十日,为躲避匈奴大军的追捕,他们辗转了不少地方。
连接西北大营的路口让数以万计的匈奴兵士严防死守着,他们这点仅存的兵力压根儿没有办法突围出去,这意味着,他们求救的消息也递不出去。
一处覆盖着白雪的松林中,两名兵卒解开了裤子,正要小解,却突然,一支箭矢横空飞来,刺穿了其中一名兵卒的大腿!
“啊——唔——”
兵卒痛得大叫,却被一旁的同伴及时捂住了嘴。
同伴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手拉上自己的裤头,顺带着也拉上了他的。
“嘘,别叫!”同伴小声道。
鲜血自兵卒的大腿中流了下来,兵卒痛得冷汗直冒。
同伴将兵卒背回了山洞:“吴大哥,狗子受伤了!”
洞内的兵卒忙上前搭把手,将狗子抬到了最里面安放伤员的地方。
起先,这一行人里只有新兵蛋子大牛、吴三与俞邵青,渐渐的,在一次次的逃亡中,他们遇到了来自西北大营的残兵,他们大多没有粮食,有的还伤的不轻,一部分是投奔颜丛铭失败的,一部分是在山沟沟里等死的,俞邵青把他们全都收留了,至如今,他们的人数已达到了二十。
要养活二十张嘴并不容易,好在有酱菜、肉丸与大饼,肉丸不再一颗一颗地吃了,而是与酱菜混在一起,一颗肉丸、一片酱菜,就能煮出一大锅营养丰富的浓汤,就是味道有些让人永生难忘。
他们之中有七名伤员,算上狗子八名了,其中五人是遇到俞邵青前冻伤的,另外一人是一个半夜小解,想叫上同伴一块儿去,却哪知被胆小的同伴当作了敌人,同伴二话不说刺了一刀子,刺完,听到惨叫才意识到自己刺错人了。
还有一人与狗子一样,是出山洞时,被匈奴人的流箭射伤的。
说来也怪,他们逃入的地方素来被人称作死亡山脉,进来就几乎没有能活着出去的,匈奴人射不射杀他们,他们都必死无疑,不明白为何非得大费周章,搜山似的捕杀他们。
匈奴人的捕杀十分凶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上一轮流箭,射死几个是几个,没射着的,换个地方继续射。
这法子看似毫无章法,可对西北大营带来的创伤巨大,百名兵士,已过半折损在匈奴人的箭下了。
“忍着点,我要拔箭了。”吴三对狗子说。
狗子疼得浑身哆嗦。
这支箭贯穿了狗子的右大腿,真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若是没贯穿,拔箭时箭头有倒刺,会给人体带来比射入时更可怕的危害,而贯穿后,剪掉箭头,把箭身拔掉就够了。
只不过,在没有麻沸散的情况下,仍旧十分危险与疼痛。
阿义往狗子嘴里塞了根木棍。
狗子咬紧木棍。
吴三握住箭,一鼓作气地拔了出来。
狗子疼晕过去了。
吴三用布条绑住狗子的伤口:“没有药,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他自己了。”
早先有个兵士,就因为伤口发炎,高热不止,于初四那日病逝了。
这种伤在营地并不算大事,可如今他们要大夫没大夫,要药物没药物,一点小伤小病都可能会要了一个人的命。
“啊——我的脚!我的脚——我的脚怎么没知觉了?”
一个伤员忽然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他在逃亡途中把其中一只军靴跑掉了,等到被俞邵青收留时,左脚已经冻伤了。
吴三看过他的脚后,让人给他舀了一碗肉酱汤,随后,去岩洞另一侧找俞邵青了。
俞邵青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他们一路走过的地形。
“狗子和小鱼如何了?”俞邵青问。
小鱼便是那个冻伤了脚的兵士。
吴三摘下头盔,无奈地搓了一把脸:“狗子的箭拔出来了,小鱼的脚…保不住了。”
俞邵青拿着树枝的手一顿。
“一天都保不住了?”他声音低沉地问。
吴三苦叹一声道:“再晚一点,整条腿都会废掉,更坏的情况…是连命都保不住,但我们没有药物,截肢的风险也很大,也可能会送命。”
“百夫长!有人过来了!”大牛神色匆匆地走过来,如今他担任斥候的职责,主要负责打探消息。
吴三一惊:“这么快?”
匈奴人每放完一轮流箭都会上来“收尸”,但此番流箭对准的位置并不是他们岩洞,狗子是被一支射偏的箭误伤的,他们没暴露自己的位置,按理说,搜不到这儿才对。
“你去对下暗号。”俞邵青道。
“是!”大牛领命去了。
不多时,大牛神色激动地回来了:“百夫长!是萧将军!”
战争是残酷的…
第八十一章 新的使命
萧将军是被匈奴大军的流箭逼到此处的,匈奴人放箭乱放一通,运气好时能射中,射不中也能逼出点儿动静与蛛丝马迹,运气不好时一无所获,后者居多,不过眼下他们得了西北大营的粮草与物资,不愁兵器不愁吃,没事就来上一轮流箭,哪怕十次只中一次,也快把西北大营的残兵灭得差不多了。
萧将军伤得极重,被一名心腹部下背着。
二人发现大牛时,也险些以为是遇上了匈奴追兵,万幸及时对了暗号,这才没酿成自相残杀的惨剧。
俞邵青一行人目前所在的岩洞够大,里头被几块天然的大岩石一分为二,俞邵青原本与担任哨兵的狗子居住在左侧的小岩洞,吴三带着余下兵士居住在右侧的大岩洞,如今狗子受了伤,被挪去大岩洞的伤患区,岩洞又只剩俞邵青一人了。
没错,狗子来岩洞前,俞邵青身边住过另一名哨兵,正是中了流箭,没能熬过正月初四的那一位。
萧将军被背入了俞邵青的小岩洞。
洞内没有床铺,只有从死者身上拔下来的棉衣。
萧将军躺在棉衣上,他失血过多,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嘴周的胡子长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盔甲也破了。
“你们多久没进食了?”俞邵青问萧将军的部下。
俞邵青认得他,姓周名槐,不到二十的年纪,追随萧将军两年了,没给自己谋个一官半职,始终对萧将军忠心耿耿。
周槐闻到了浓浓的肉汤香味,咽了咽口水,说:“三日了。”
俞邵青对吴三道:“你去用大饼煮一碗热汤来,煮久一点,什么都别放。”
“诶!”吴三忙不迭地去了。
萧将军伤势过重,不省人事,俞邵青只得继续询问周槐:“只有你和将军了吗?”
周槐跪坐在萧将军的身侧,捏紧了拳头说:“他们…他们中箭了。”
有的当场死了,有的让匈奴人杀了,有的受了伤却没舍得动用萧将军的药物,活生生熬死了,还有冻死饿死的,周槐已经没办法去数了。
“我们今天住的山洞里还有两个人,但没能逃出来…流箭…流箭太多了…”
周槐说着,眼眶都红了。
此时前去营救显然是不明智的,俞邵青吩咐大牛带上几名兵士,等匈奴人搜捕过后,再去一趟萧将军落脚的山洞。
其实已经不可能有活口了,但至少把尸体收回来葬了。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萧将军蛛丝马迹的缘故,匈奴人这次的搜捕比以往要久一些,万幸的是没搜来俞邵青这边的岩洞,匈奴人什么也没搜到,似乎很失望,骂骂咧咧地下山了。
“他们到底在找什么啊,大牛哥?”一个半路被收留的新兵蛋子小声对大牛说。
二人一同入伍,可就因大牛早一步跟了俞邵青,如今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语。
大牛说道:“不知道,不过百夫长说了,匈奴人这么大费周章,怕是咱们谁的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新兵蛋子恍然大悟:“难怪不让咱们自生自灭呢。”
大牛又道:“行了,他们下山了,今晚都不会再来了,咱们过去吧!”
大牛能被俞邵青提拔为斥候,绝不是仅仅因为在被颜丛铭逼迫时选了俞邵青,而是他的确有过人的侦查力与分析力。
大牛一行人将两名没被流箭射死,却被匈奴人乱刀砍死的兵士的遗体背回岩洞时,萧将军也幽幽转醒了。
俞邵青忙让吴三端来一碗用大饼熬成的汤糊糊:“将军。”
萧将军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抬手,示意俞邵青将他扶起来。
俞邵青将他扶坐起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周槐呢?”萧将军虚弱地问。
“在那儿。”俞邵青指了指萧将军的另一侧。
周槐累坏了,吃过一碗汤糊糊后便歪在地上睡着了,他不肯去宽敞的大岩洞,宁可蜷缩着身子偎在萧将军的脚边。
他怀中抱着一柄剑。
萧将军苦涩地笑了笑:“他三日没合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