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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过年的,居然有人投井,这还了得?
里正当下顾不上抱怨白大婶了,与她一道去了村口的老井。
这口井有些年头了,但一直没干枯,村儿人还是时常来这里打水,白大婶就是来大清早挑着水桶来打水的人之一,她把水桶抛下去,听得哐啷一声,似是砸到了什么东西,她俯身一瞧,就看见了一个大半截身子都没入水中的人…
她当自己见了水鬼,吓得一屁股跌地上了!
转念一想又不对,天儿都亮了,哪儿来的鬼?
她于是再仔细瞧一瞧,认出了那是赵氏。
里正赶到老井旁时,赵氏已让栓子爹与几个孔武有力的庄稼汉打捞上来了。
赵氏浑身都被冻僵了,面色死亡一般的惨白,头顶结着冰,不是她时不时抽搐一下,众人只怕要当她已经死了。
“她的腿好像断了。”村子里的一个猎户说。
“胳膊好像也折了。”栓子爹小声说。
“怎么投个井都投不准的?”栓子抱怨说,若是他投井…呸呸呸!他投什么井!
众人也觉得她是投井时撞断的,不然呢?让人生生打断的不成?谁有这个本事!
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被白大婶儿的大嗓门惊来了,谁也没料到大清早的,会看到这一出。
“造孽啊。”白大婶啧啧地说。
“娘!”
赵恒六神无主地赶了过来,紧随他身后的是连棉袄都穿反的赵宝妹。
赵宝妹一见赵氏那副尸体一般的样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赵恒手足无措地蹲下身:“娘!娘…娘!”
白大婶着急道:“哎呀你别傻愣着呀!赶紧脱了棉衣给她裹上!再回去烧点儿水,给她泡个热水澡!”
赵恒照做了,脱了棉衣裹住赵氏。
栓子爹与几个男人找来一块门板,将奄奄一息的赵氏抬回了赵家。
几个妇人去帮忙烧热水了。
赵宝妹哭哭啼啼,什么忙也帮不上。
小陈氏赶到赵家,与几个婶子一道给赵氏换了干爽衣裳。
里正开始询问赵家兄妹,赵氏为何想不开投井了?
赵恒一头雾水:“我娘昨夜还好好儿的…”
赵氏虽受了气,可儿子回来了,赵氏又活蹦乱跳了,一边吐着苦水,一边比谁都精神,那样子,再活个百八十年不在话下!
怎么突然想不开…投了井呢?
赵恒比里正还疑惑。
唯一知情的是赵宝妹。
赵宝妹与赵氏说了俞婉进过窑子的消息后,赵氏当即表示要把那小蹄子的丑闻闹得人尽皆知,她要那小蹄子浸猪笼!要那小蹄子死!
所以她娘去了村口,不是要投井,而是要敲钟。
但…怎么会掉进井里呢?
她娘没这么不小心啊…
赵宝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姜氏与俞婉上门了。
母女俩从前度日艰难,面黄肌瘦的,如今日子好了,长肉了,气色也红润了,一眼看去,直叫人眼前一亮。
当然姜氏还是有些病歪歪的。
俞婉挽着她的胳膊,仿佛生怕她倒下了。
“听说赵姐姐出事了,真让人难过。”姜氏捏着帕子,一脸心痛地说。
里正叹道:“难为你不计前嫌,特地跑来看她。”
“应该的。”姜氏无辜地说。
里正头疼地说道:“听赵宝妹说,她娘是天快亮的时候出门的…唉,好端端的,怎么就给投了井?”
是啊,那么贪生怕死的人,怎么就投井了?
俞婉带着疑惑朝里屋望去,恰巧此时,赵宝妹端着一大盆湿衣裳出来,与俞婉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赵宝妹的脑子里忽然炸开一道闷雷,扬手指向俞婉道:“是她!是她害了我娘!她把我娘推下井的!”
有没有被小黑姜吓到呀?
大年初一,给大家拜个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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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东窗事发
张婶瞪大眸子道:“你胡说什么啊?我半夜就去阿婉家了,阿婉一直睡到方才,白妹子嚷嚷出事儿了才醒的!”
赵氏是五更天出的门,这是赵宝妹亲口向里正承认的,而张婶是四更天去俞婉家的,之后一直待着,没见俞婉出去。
所以赵宝妹指征俞婉,从作案时机上是说不通的。
赵宝妹怒目一指道:“谁知道你有没有撒谎?你收了那小贱人的肉,别以为我不知道!”
众人唰的看向了张婶!
张婶顿时噎住。
那是姜氏刚苏醒那日的事了,姜氏冲去找赵氏的麻烦,她担心姜氏受欺负,赶忙向俞婉、俞峰报了信,俞婉心怀感激,事后给她送了两斤肉。
这原不是大事,可这个节骨眼儿上被人抖出来,难免有她与俞家太过亲近、从而包庇俞婉的嫌疑。
更何况…那是货真价实的肉啊!
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些眼红的。
张婶感受到了众人的不满,有心解释,又恐越描越黑。
好在里正是个拧得清的,没被两斤肥肉蒙蔽了双眼,他开口道:“你一口一个阿婉陷害了你娘,我就问问她为什么要害你娘?”
若说是因为上一次的事,这也过去太久了,再说赵家赔了俞家一头猪,当时就两清了。
里正并不觉得俞家还有什么不满的,事实也确实如此。
恰恰相反,赵氏受了伤,损失了一头猪,她才反倒比较像那个要去害人的。
里正犀利的眸光落在赵宝妹的脸上。
赵宝妹拽紧了手指,飞快地瞟了姜氏、俞婉一眼。
姜氏一脸无辜。
俞婉满眼冷漠。
竟是谁都没拿这个当回事!
赵宝妹心里堵啊,但她不敢把偷听墙角的事说出来,因为一旦说了,赵氏想方设法让俞婉浸猪笼的事也会瞒不住了。
可赵宝妹转念一想,就算她娘想让那小贱人浸猪笼又怎样?还不是那小贱人干了合该被浸猪笼的事儿?
她娘揭发她是不希望全村人继续被她欺骗下去,她娘没做错,错的是那小贱人!
俞婉看着赵宝妹变幻莫测的表情,总觉得这女人又要搞事情了。
姜氏病歪歪地睨了赵宝妹一眼,低头去玩穗子了。
二人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越发激怒赵宝妹,让她心底最后一丝忌惮也烟消云散。
她的眸光扫过里正以及所有挤在堂屋的村民,最终落在了俞婉的面庞上:“我娘昨日得知了一个消息,今日天不亮便去了村口,原是打算敲钟,将消息公布于众,但有人不希望消息败露,这才推了我娘下井!”
她是看着俞婉说的,言辞间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众人不由地齐齐望向俞婉。
俞婉的神色没有丝毫慌张:“你娘得知了什么消息?”
“我娘…”
“住口!”
赵恒打里屋走了出来。
赵宝妹委屈又恼怒地瞪了自家哥哥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向着这个小贱人!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她看着赵恒,手指却指向了俞婉:“她进过窑子!她早不干净了!不知被多少男人碰过了!还妄想嫁进我们赵家,真是好不要脸!”
这是真的吗?阿婉这丫头真的进过窑子吗?
“什么…时候的事?”里正惊得都结巴了。
赵宝妹扬起下巴道:“就是她去她表姑婆家那年的事!她骗我们骗得好苦!在窑子里干了一年,却非说在表姑婆家住了一年!”
阿婉两年前回村,莫名地多了好些银子,本以为是表姑婆给的,谁料,竟是在窑子里挣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银子可是一点不剩地花在赵恒的身上了。
赵恒的束脩,居然是未婚妻的卖身钱,这就尴尬了…
赵恒的脸变得青一阵红一阵,他之所以一直保守这个秘密,就是因为传出去,自己也会成为全村的笑柄。
他只要再等上一段时日,等阿婉接受了现实,就能自然而然地退掉这门亲事,然而拜这个蠢妹妹所赐,他的计划全都泡汤了!
赵宝妹还不知自己闯了怎样的弥天大祸,正得意洋洋地看着俞婉:“怎么?没话说了吧?”
这件事上,赵恒与俞婉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赵恒脸皮丢尽,俞婉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她还要更为凄惨一些,因为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十有**是要被浸猪笼的。
姜氏一脸委屈地说道:“我女儿没进过窑子。”
赵宝妹看了看一屋子面露怀疑的村民:“你问问乡亲们,谁信啊?”
自然…是不信的。
姜氏病歪歪地说道:“你说阿婉进了窑子,可有证据?”
赵宝妹脑海里灵光一闪:“那你说她去了表姑婆家,又可有证据!”
姜氏哑巴了。
若说先前,众人只信了五分,眼下姜氏的反应,便让他们信了足足七八分了。
“娘,没事。”就在俞婉抚摸着姜氏气得有些发抖的小肩膀,轻声安慰她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
听方位,似乎是栓子家传来的。
栓子爹第一个跑了出去,没一会儿,便鬼哭狼嚎了起来:“我的牛…我的牛啊——”
栓子家的牛棚积雪过多,承受不住负荷,轰然坍塌了,牛被埋在了底下。
这是莲花村唯一的一头牛,前年都有三头的,可一头病死了,一头老死了,如今只剩栓子家的独苗苗了。
这头牛,农忙时能犁地,农闲时能拉车,真不敢想象若是没了它,村儿里那么多地、那么多人的生意,该怎么办才好。
事态紧急,众人顾不上审问俞婉,一股脑儿地去了栓子家,把那头埋在牛棚里的牛救了出来。
然而牛受伤了,趴在地上,发出极为痛苦的呻吟。
第六十二章 医治伤牛
老俞家的人是在牛棚出事后才赶来的,他们不是没听见赵氏出了事,但赵家的热闹他们不爱看,赵家的事儿他们也不耐烦管,栓子家不同了,他家都是忠厚老实人,又养了牛,在村子里人缘颇为不错。
大伯、大伯母还在灶台前忙活除夕的菜,过来的是俞峰兄弟。
二人先是看到了人群后的三婶与俞婉,上前打了招呼。
俞峰:“三婶,阿婉。”
俞松:“三婶。”
不理俞婉。
俞婉暗笑,真是个别扭孩子。
“出了什么事啊?”俞松望着挡在面前的人群问。
俞婉惋惜道:“牛棚塌了,牛的情况似乎不大好。”
俞松哼道:“我又没问你!我问的是三婶!”
三婶幽怨地白了他一眼。
俞松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又去关注里头的动静了。
“和前年张婶家的牛一样,都是突然就瘸了,之后没多久便病死了。”
“栓子家的牛不会有事吧?这可是村里最后一头牛了…”
“我还指望开春,借它来犁犁地呢。”
“这可怎么好哟?”
乡亲们焦急地炸开了锅。
俞峰虽看不见里头的情况,可听也听出了七七八八,张婶那头牛他是有印象的,似乎也是先受了伤,之后找人治了,能继续下地干活了,可没干几日,牛身变得滚烫,半个月后,牛就不治而亡了。
若栓子家的牛果真与张婶的牛一样,那可真是凶多吉少了。
忽然想到什么,俞峰扭头,看向一旁的俞婉:“阿婉你…”
他话音刚起,便被白大婶儿的嗓门儿打断:“让让让让!老崔头来了!”
不远处,栓子拉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土郎中朝这边跑来了。
土郎中上了年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这儿时只差没翻白眼了。
这便是早先为张婶治过牛的土郎中,隔壁村儿的巫医,平里日给人瞧瞧病,偶尔也看看家畜家禽,他姓崔,乡亲们都唤他一声老崔头。
“您赶紧的!”栓子将喘得狂翻白眼的老崔头一溜烟儿地拽进自家后院儿了。
老崔头进院儿后第一反应却不是给牛治病,而是望着塌成碎片的棚子,古怪地说道:“这牛棚塌得蹊跷啊…”
栓子刚一松手,便见他没跟上,忙催促道:“哎呀您甭磨蹭了!牛都快没命了!”
老崔头朝伤牛走了过去,边走边皱眉嘀咕:“是蹊跷啊。”
人群后的姜氏,淡淡地把玩着手里的穗子,凉薄的日辉映在她清瘦的面庞上,照得她肌肤几近通透了一样。
老崔头开始给牛诊病了。
一旁的白大婶开口了:“他能治好吗?张婶的牛就是让他给治死了。”
老崔头不乐意了,黑着脸转过头来:“你这话说的,什么叫让我治死了?它那日就要死的!是我给它续了半月的命!”
白大婶撇撇嘴儿:“你那日还说阿婉没救了,可阿婉不是活得好好儿的?”
老崔头想了想,似是在回忆阿婉是谁,半晌后,纳闷道:“那娃娃挺过来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看你就是个庸医。”白大婶儿哼唧。
真不怪白大婶这么想,实在是老崔头做土郎中这么些年,就没正儿八经地治好过几例病,偏还自吹自己是神医。
“想当年…”老崔头又开始吹嘘自己的“神医”风光史了。
栓子打断他的话:“能不能治了?不能我请别人了!”
老崔头闭了嘴。
一会儿又张嘴。
栓子道:“治病!”
老崔头彻底没了声儿,老老实实地给牛诊断了起来。
这一诊,就是好半日。
“到底怎么样了啊?”栓子爹忍不住问。
老崔头左手的指尖动了动,神色里掠过一丝复杂:“治不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镇上请大夫啊!”白大婶儿催促。
镇上的大夫都是医人的,未必会医牛。
里正想到了这一点,沉思道:“还是去驿站请驿医吧。”
“我前几日刚去过驿站,驿医回乡了。”
一道深沉的话音自人群后方响起,众人回头一望,就见俞峰自人群中挤了过来。
俞峰看向里正道:“让我妹妹试试吧。”
“你妹妹?阿婉?”里正愣了一下。
俞峰点点头:“阿婉医好了驿站的马,这头牛,她或许也有办法。”
“这…”没听说阿婉懂医术啊,里正将信将疑地望向了从容走来的俞婉。
是错觉还是什么,总感觉这丫头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老崔头也看向了俞婉,没错,是那丫头,可那丫头的脉象分明是将死之症,无药可医的呀…怎么会活过来?还恢复得如此之快?
里正没说让没让俞婉试的话,俞婉就径直走到牛前蹲下了,她先是检查了外伤,排除掉骨折骨裂的可能,再着重看了牛瘸掉的左大腿,只见大腿严重肿胀,无明显创口,却存在局部溢血的状况。
“是挫伤。”俞婉下了诊断。
挫伤是一种由钝性外力引起的皮肤无破口的闭合性损伤,症状与栓子家的牛一样,后期可能还会出现发热、食欲减退、机能障碍等症状。
轻度挫伤一般都可自愈,但这头牛伤得严重,就不得不进行干预了。
除此之外,俞婉还在这头牛的患处发现了一处未愈的旧伤,可以说,旧伤才是引发挫伤的关键,只不过它的肿胀与痛感并不明显,若不是此番出了事故,怕是连她也发现不了。
幸而是发现了,不然再晚些时日,后果就严重了。
“能治吗?”栓子听不懂什么错伤正伤的,他只关心有没有得治。
“能。”俞婉不假思索道。
“你打算怎么治?”老崔头脱口而出问,也不知是不放心,还是单纯的好奇。
俞婉如实道:“大黄、黄柏、姜黄、白芷各三十钱,天南星、陈皮、苍术、天花粉、厚朴、甘草各十二钱,共为末,辅以香油拌匀,浓稠不稀即可,这是外敷药。
还有内服药,川芎九钱半,元胡十二钱,红花三钱半,白芷三钱,也是共为末,开水冲调,这是一次的剂量,先抓两副过来看看效果,再确定是否需要更改药方。”
小黑姜:阿婉是最棒的!不接受反驳╭(╯^╰)╮
第六十三章 当众退亲
她一袭话说完,吵嚷的屋子瞬间静了。
虽不懂那些药名,可她讲得头头是道,众人不禁有些不明觉厉。
哪怕是瞎编的,但一口气编出那么多,还精细到了几钱,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办到的。
“哎,老崔头。”白大婶儿挪到老崔头的身旁,小声道,“她…她这方子到底对不对呀?”
老崔头没好气地说道:“不是说我是庸医吗?我能知道她方子对不对?”
白大婶儿明白他是在与自己抬杠,不由地狠瞪他一眼,嫌弃地走开:“死老头子!”
老崔头虽是怼了白大婶,可转头便对栓子以及他爹道:“愣着做什么?去抓药啊!”
这是默认俞婉的药方了。
当然,他原本在众人眼里就是个浪得虚名的庸医,他说可行,众人还不一定信。
只不过眼下别无他法,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好,病急乱投医也罢,栓子爹还真叮嘱儿子去镇上抓药了。
“我和你一起去。”俞峰道。
栓子想了想,点头道:“多谢峰哥了!”
俞峰与栓子拿着药方出了门,刚走到半路,与迎面而来的赵恒碰了个正着。
赵恒听到了牛棚的动静,又亲眼看到栓子将老崔头拽了过去,猜出是栓子家的牛受伤了,以往这种情况,他都是要被请去瞧瞧的,自然不是瞧病,而是代笔写药方,然而他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有人来请他。
他心中疑惑,又放不下清高的架子,走了一半便要折回去,哪知就碰上俞峰与栓子了。
他尴尬地打了招呼。
殊不知二人压根儿没留意他是要去哪儿。
他清了清嗓子,掠过一脸冷漠的俞峰,看向栓子道:“你家的牛没事吧?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栓子待他还算客气:“受伤了,我和峰哥正要去镇上抓药呢。”
说罢,他晃了晃手里的方子。
说是方子,其实只是用木炭在旧棉布上写了字。
赵恒从未想过村里除了他以外,还能有第二个人懂识文断字。
常年累积的优越感陡然受到冲击,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手伸了出去:“我看看。”
栓子一愣,哦了一声,把方子递给了他。
赵恒接过了那张褪色得有些显脏的棉布,只看了一眼,便整个人都怔住了。
有第二个能写字的人已经够让人惊讶了,竟然还写得这么好,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让他无端觉得,自己拿着的不是一块破布,而是一张宣纸。
“看够了没!”俞峰毫不客气地将方子夺了过来。
赵恒抬眸看向了俞峰,他依稀记得俞峰早年也曾去过私塾,只不过顽劣无术,没几日便退学了,莫非这字是俞峰写的?
赵恒正欲询问,一旁的栓子开口了:“怎么样?阿婉的方子没毛病吧?”
“阿婉的方子?”赵恒疑惑地朝栓子看了过来。
栓子点点头,把俞婉医治伤牛、书写药方的事儿与赵恒说了。
赵恒简直难以置信:“怎么会…”
“行了,别耽搁了,没听阿婉说情况很紧急吗?牛还要不要治了?”俞峰懒得搭理赵恒,拉着栓子离开了,徒留赵恒一人呆在原地。
二人脚程都快,赶在晌午前将药材买回来了,栓子带的铜板不够,是俞峰给垫付的。
俞婉将药材一一检查,确认无误后,分别碾成末,取了小半碗自家的香油,做成一碗外敷的药膏抹在牛的患处;内服药熬成汤汁,混了点草料做成糊糊。
牛疼得厉害,不大肯吃。
俞婉喂了足足一刻钟,才把一小碗药糊糊喂干净了。
整个过程,老崔头一直看着没说话,眸子里不时闪过一丝旁人难以理解的意味。
小半个时辰后,药效开始发挥作用,牛的嘴里不再发出痛苦的呻吟,且也有了食欲,俞婉拿来草料,它张开嘴,慢悠悠地咀嚼了起来。
一看牛肯吃东西了,众人的心放下大半了。
“这是这是…这是能活!”张婶激动地说,她当初那头牛就没这么快吃东西。
老崔头点了点头,喃喃道:“确实能活。”
他虽是总吹嘘自己早年如何如何神勇,却从未对病患夸下过任何海口,他说能活,那便是真的得救了。
众人全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对他们来说,得救的不止是这头村里仅存的牛,还有他们的农耕、他们的生意。
众人看向俞婉的眼神都变了,随后才回过味来——阿婉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她从前大字不识一个,怎么突然就懂医术了?
“阿婉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大家?”里正道出了众人心底的疑惑。
俞婉从容地说道:“实不相瞒,我表姑婆家是做驿医的,我在那儿学了些浅薄的医术,念了几日书,都只略懂皮毛,不好拿出来夸耀。”
里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过,这可不是略懂皮毛,她都比土郎中还厉害了。
里正并不怀疑俞婉在撒谎,毕竟俞婉的医术是真的,一手漂亮的字也不是假的,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是在窑子里学来的?
众人也深感自己错怪俞婉了,纷纷惭愧地低下头。
俞婉却半点没有责怪众人的意思,对里正缓缓地说道:“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竟让赵家妹妹如此误会我,还劳烦里正将她请来,容我当面与她对质。”
里正点头:“应该的。”
赵宝妹被叫来了,与她一道前来的还有赵恒。
赵恒仍有些沉浸在俞婉带给他的巨大冲击里,医术?识字?这是与那土里土气的小村姑八竿子都打不着边儿的东西。
可赵恒又不得不承认的是,阿婉确实与从前不一样了,昨夜他像头炸毛的狮子兴师问罪时,她自始至终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
“说完了?”她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进屋了。
生平,他头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阿婉的冷落。
当然,他很快就有第二次了。
俞婉问道:“赵宝妹,我问你,我进窑子的那些浑话都是听谁说的?是不是你大哥?”
“我…”赵宝妹想否认,却被自己的眼神出卖了。
白大婶叉腰大骂:“赵恒你个狗日的!阿婉当初是怎么供你念书的?你念出去了,瞧不上阿婉了,就想害死阿婉是吧!我日你个仙人!”
赵恒冤枉:“我没有!”
俞婉暗道自己是不是该配合着做出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她学着姜氏做出西子捧心状,却学得实在不太像,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噎住了。
里正都要给她递杯茶了,就听得她长叹一声开口了:“赵恒,我真是错看你了,你既然这么不愿意娶我为妻,我也不强人所难,今日就请里正做个见证,解除赵、俞两家的婚约,自从,我与赵家秀才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赵恒心头一喜!
“同时,也请赵家归还这几年我花在你们身上的钱。”
赵恒的神色僵在了脸上。
第六十四章 夜袭(加更)
除夕这日,边关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纷落的雪花笼罩了整个营地,高耸的眺望台成了一座白色的小塔。
俞邵青站在眺望台上,聚精会神地站着今夜的岗。
自打颜丛铭尝到归德郎将的甜头后,便每夜都让俞邵青轮最难熬的一班岗了。
大雪遮挡了俞邵青的视线,他只能依稀听见匈奴营地中饮酒作乐的声音传来。
匈奴大军也有庆贺新年的惯例,每年除夕,双方都达成了一股不成文的默契,那就是谁也不动兵。
往年如此,今年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俞邵青往年没在除夕夜值过岗,于他而言,这是头一次听见两边的营地同时传出热闹不凡的声音。
“老俞!”吴三冒着风雪爬了上来,打开裹紧的棉衣,拿出一瓶烫好的女儿红,“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俞邵青道:“我在值岗,不能饮酒。”
吴三啧了一声,把酒瓶塞进他手里:“你就放心地喝吧!”
俞邵青没喝,只问道:“往年也这样吗?”
“哪样?”吴三顺着俞邵青的目光望向匈奴营地的方向,了悟地哦了一声,“除夕嘛,不会出兵的!”
“你怎么知道?”
“规矩如此啊!”
“谁定的规矩?”
“…”吴三词穷了,顿了顿,挠头道,“你又不是第一天来大营,不知道除夕不开战的规矩啊?听说是萧将军亲自与匈奴将领定下的,这么多年了,谁都没在这日进犯过。”
“是吗?”俞邵青眸光深邃。
吴三又劝了会儿酒,奈何俞邵青滴酒不沾,吴三气呼呼地离开了。
俞邵青如同铁人一般在风雪中伫立了两个时辰,一直等到下一位兵卒上来,才走下了眺望台。
此时,双方都守完了岁,两边的营地齐齐陷入了死亡一般的沉寂。
俞邵青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回了营帐。
刚一掀开布帘,便自黑暗中感受了一股陌生的气息,他眸光一冷,拔剑挥向床榻!
“是我。”
一道女子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惊恐响起。
俞邵青的动作顿了顿。
女子起身,取出火折子,点了一盏微弱的油灯。
油灯下,女子的容貌与身姿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正是那日自颜丛铭营帐里走出来的官妓。
俞邵青转过身:“把衣服穿上!”
女子光脚踩在冷冰冰的地上,躬身去拾落了一地的衣裳,拾起来后却并不着急穿,而是妩媚一笑:“我见大人的第一眼,就被大人吸引了,今晚,就让我伺候大人可好?”
“出去。”
她一步步走到俞邵青身后:“这么多年了,大人难道不寂寞?”
她的目光顺着俞邵青精壮的腰身往下:“大人不寂寞,它也该寂寞了,就让奴家帮大人纾解寂寞吧…”
俞邵青陡然转过身来,眸子里迸发出凌厉的杀气:“滚!”
女子被吓得整个人跌在了地上,意识到俞邵青是真的动了杀心,她忙抱着衣裳落荒而逃了!
营帐静了下来。
俞邵青颓然地坐在了床榻上。
寂寞…
他怎么可能不寂寞?
他想念家中的妻儿,想得心都要痛了。
俞邵青将家中寄来的两个坛子擦得光亮,和衣躺在了冷硬的床榻上。
四更刚过,营地传来兵卒的尖叫:“夜袭!有夜袭!”
俞邵青猛地睁开了眼!
眺望台的兵卒醉倒了,是一个新兵蛋子夜里跑茅厕,与一个潜入大营的匈奴兵对上了,这才发觉敌情了。
只可惜为时太晚,匈奴的死士已经全面潜入大营了。
匈奴的五万大军也抵达营帐外了。
“操!被包饺子了!”吴三抄起长矛,去了俞邵青的营帐。
萧将军率领两千轻骑,自匈奴大军的一个缺口杀了过去。
颜丛铭接到的命令是清理潜入大营的匈奴死士。
然而死士诡秘莫测,颜丛铭抓了半晌,也没抓到一个匈奴兵。
“老邓头!老邓…”颜丛铭一把撩开自己一手提拔的千夫长的被子,却见一颗圆溜溜的脑袋滚了下来,颜丛铭如坠冰窖!
“归德郎将!刘千夫长被杀了!”
“归德郎将,陆百夫长被杀了!”
“归德郎将,周千夫长被杀了!”
“归德郎将…”
一个又一个的夫长被杀,队伍变得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这个节骨眼儿上,颜丛铭总算是想到了俞邵青:“俞百夫长呢?”
一旁的兵卒道:“去粮仓了!”
听到俞邵青还活着的消息,颜丛铭竟然松了口气。
“去把他给我叫来!让他守住大营!”颜丛铭慌了慌,“算了,本将军亲自去!”
颜丛铭抵达粮仓时,俞邵青正在下令泼火油。
“你做什么?”颜丛铭厉声问。
俞邵青道:“烧粮草。”
颜丛铭勃然大怒:“你疯了!这可是我们全部的粮草!你烧了我们吃什么!”
俞邵青正色道:“不烧就成匈奴人的了!他们是冲着粮草来的,匈奴粮草匮乏,抢不到西北大营的粮草,他们就只能等死了!”
“那我们也饿死了!”
颜丛铭不让烧。
萧将军不在,他全面接管了营地的指挥,他的话,就是最高军令:“俞邵青!本将现命你率五百精兵,清缴大营内所有死士!敢留一条漏网之鱼,唯你是问!”
悄咪咪地加个更
第六十五章 黑暗料理
领调五百精兵,这是千夫长才有资格去完成的任务,营地中的千夫长并没有被杀光,然而此时此刻,颜丛铭所能倚重的人唯有俞邵青。
俞邵青领命去了。
须臾,营地中出现了第一具匈奴死士的尸体。
转眼,第二具,第三具…
一个个身形诡异的匈奴死士被俞邵青揪了出来。
但五百精兵并非没有伤亡,恰恰相反,这些匈奴死士武艺高强,训练有素,精兵们单打独斗根本不是对手,颜丛铭只顾着窃喜死士的尸体又多了一具,却没看到一旁倒下的三名精兵。
俞邵青杀红了眼,一剑砍下一名匈奴死士的脑袋!
血花溅了他满脸。
身负重伤的萧将军被手下背回来了。
而与他一同杀出重围的两千轻骑无一人生还。
原来,匈奴大军的数量远不止五万,撕出一道口子后,后方竟然还有五万!
两千轻骑在十万大军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匈奴大军杀了进来,西北大营溃不成军,两万余名兵士,只有不足百人护送着萧将军逃了出来。
他们逃进了堪称死亡之岭的雪山,这是唯一一处没被匈奴人把守的地方,进去也是死,自然没有把守的必要。
进山后,众人走散了。
吴三一直紧紧跟着俞邵青,一同跟着的还有五个入营月余的新兵蛋子。
新兵蛋子不是俞邵青手下的,他们的百夫长已经牺牲了,本是被萧将军点过来背运粮草的,奈何萧将军跟丢了,粮草也弄没了。
五人可怜兮兮跟在后头,生怕俞邵青把他们赶了。
俞邵青顿住步子道:“前面有个山洞,先进去避一避。”
吴三打头阵,背着一大包东西吭哧吭哧地去了。
“老俞!”吴三检查完山洞后,朝俞邵青招了招手。
俞邵青迈步走了过去。
新兵蛋子面面相觑地跟上。
山洞还算宽敞。
吴三打开包袱,把带出来的粮草拿了出来,有二十个白花花的馒头、五斤白面、五斤粳米,外加两个冒死冲进俞邵青的营帐抢出来的坛子。
看到坛子的一霎,俞邵青的眼神亮了。
吴三嘿嘿一笑:“知道你舍不得!嫂子和小侄女儿送来的东西,我死了也会给你带着的!”
“多谢。”俞邵青说道。
吴三撇嘴儿:“跟了你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和我道谢呢!”
几人都饿了,俞邵青一人分了一个馒头,新兵蛋子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可还没啃上两口,颜丛铭与率十名部下逃过来了。
颜丛铭狼狈极了,发髻散了,鞋子也掉了,一进山洞便瘫坐在了地上。
“萧将军呢?”俞邵青中气十足地问。
颜丛铭上气不接下气道:“这话…我…我还得…问你呢…”
“问我们做什么?”吴三哼道,“我们负责断后,原就不和萧将军一起,你才是萧将军的近身侍卫!”
颜丛铭噎住,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只顾着逃命,把受伤的萧将军撇下了。
俞邵青的眸光落在颜丛铭身后一众兵卒的背上。
吴三会意:“他们背的是什么?不会是粮草吧?”
颜丛铭:“咳!”
吴三炸毛了:“你把萧将军撇下,却把粮草拐走,你是想饿死萧将军吗?!”
“你说话不要那么难听!什么叫我把将军撇下,又把粮草拐走?”虽然这是事实,他打仗多年能活到现在,拼的绝不是与俞邵青一样的铁骨,而是堪称无耻的求生本事,粮草在哪儿他在哪儿,将军可以不要,粮草不能放掉!
“你你你你…”吴三简直都没嘴巴说他了!
“吴三,过来。”俞邵青沉声道。
吴三翻了个白眼,回了俞邵青身边。
“哎呀呀呀,你们也很有本事嘛,说本将拐带粮草,我看你们拐的也不少!”
“这是我自己带的!”吴三挺直腰杆而道。
颜丛铭冷哼道:“让你杀敌,你却偷拿粮草,罪加一等!”
五个新兵蛋子吓得六神无主,嘴里的馒头都不敢往下咽了。
最后的最后,颜丛铭并未用军规处置吴三,却以此作妖,没收了吴三带出来的全部粮草,并将他与俞邵青自山洞里赶了出来。
至于俞婉做的两坛子吃食,颜丛铭大(嫌)方(弃)地还给俞邵青了。
随即,颜丛铭倨傲地望着五个新兵蛋子道:“愿意跟着本将的,只管过来,有本将一口吃的,决不让你们饿着;愿意随他们离开的,本将绝无二话!只是生死自负!”
五人中,只有一个叫大牛的新兵蛋子没留下来,余下四人都进了颜丛铭的阵营。
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撇开官职不谈,颜丛铭手里可是握着粮草。
俞邵青三人在五里之外的另一处山洞里安顿下来。
吴三苦着脸说:“没粮草,只能吃雪充饥了。”
被列入不可食用行列的大饼、肉丸与酱菜:…
颜丛铭的山洞开始吃香喝辣了。
既是给萧将军带的粮草,那必是十分丰盛的,不仅有馒头、窝窝头、大米、白面,也有酱菜与肉干、另外,他的行军囊里还装了几盒颜如玉让人捎来的燕窝、茶叶与点心。
吃饱喝足后,泡上一壶清香味醇的龙井,吃上一盒松软酥脆的桂花酥,简直不要太享受!
另一边,吴三与大牛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俞邵青也有些饥肠辘辘,终于,拿出了坛子里的大饼。
吴三一脸惶恐!
俞邵青淡定地说道:“你连观音土都吃过,还吃不了这个?”
吴三:这话怎么听着不大对?
三人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吃了。
说来也怪,大饼硬归硬,却一口下去就饱了,两口下去就撑了。
肉丸的味道一言难尽,可吃了一颗,便感觉浑身是劲。
至于酱菜,一小片煮了一锅大酱汤,几口热汤下肚,三人满头大汗,就连冻得失去知觉的脚趾头都瞬间暖和过来了!
婉婉大哭:娘,爹居然说我做的东西比土还难吃!
姜氏斜眼:你、现、在、才、知、道、吗?
第六十六章 小奶包上门(加更)
俞婉的制作理念是这样的:大饼的主要功效是充饥,除此之外,还要扛饿,她压了一层又一层,生生将死面饼做成了堪比军粮的压缩大饼。
肉丸用来补充体力,她放了上等的雪花盐与糖,只是一不小心盐放多了,为平衡味道,不得不补上一勺糖,可糖又放多了,只得再补上一勺盐,如此反复,味道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至于酱菜,她是严格遵照大伯的方法做的。
(就是漏了一包辣子与盐巴在坛底,一直到边关才化开…)
除夕这日,皇宫设宴,邀请诸位亲王郡王等入宫赴宴,燕九朝自然也在受邀的行列。
“汪公公适才传话说,陛下十分挂念少主,少主可别再推脱身子不适,不去赴宴了,还有三位小公子,也一并带去热闹热闹,宫里许多年没有过孩子了。”万叔捧来一套亲王规制的衣裳,要替燕九朝换上。
这套衣裳是皇帝让汪公公送来的,皇帝的意思很明显,燕王之位空悬太久,是时候袭给燕九朝了。
燕九朝淡淡地睨了一眼绣着淡金色四爪巨蛟的深紫色华服,嫌弃道:“丑死了!”
万叔无奈一叹:“丑也换上吧,陛下亲赐的。”
燕九朝不换。
这挑剔的性子,真与王妃如出一辙,王爷在世时多好伺候啊,从不挑三拣四的。
好在万叔已经习惯了,不穿就不穿吧,陛下宠爱少主,总不会为了一套衣裳与少主黑脸,何况,还有三个小公子,陛下见了小公子…那才是真真要黑脸吧…
被三个小奶包折磨得老了好几十岁的万叔,已经生无可恋了!
看了一眼闹了一宿,刚刚才爬到燕九朝床铺上睡着的小奶包,万叔想到了将小奶包害入大牢的布料,对燕九朝道,“少主,那些料子该如何处理?”
“什么料子?”燕九朝拉长了音调问。
“俞姑娘的料子。”万叔道,既然已经送出去了,那便是人家的。
“你还没处理吗?”燕九朝淡淡地问道。
我这不是在等您示下?
燕九朝哼道:“给她送回去!本少主是不会允许任何女人在本少主的眼皮子底下卖弄心机的,她想借机缠着本少主,门儿都没有!”
万叔去招呼下人搬东西了,虽是送还布料,可大过年的,怎么也得配上点儿年礼,不用太丰厚,也不可太寒碜。
万叔前脚一走,后脚燕九朝便把三个小奶包戳醒了。
三个小奶包刚睡下,陡然被自家爹爹戳醒,起床气简直不要太大,三人暴躁地拽紧小拳头,就要开始上房揭瓦,却突然,看到了摆在门口的大箱子。
万叔招呼下人道:“你们都轻点儿,别弄坏了,这些东西是要给俞姑娘送过去的。”
三个小奶包眸子一瞪,骨碌碌地爬下床。
老三把被自己压瘪的小雪狐也拽下了床。
可怜的小雪狐,尾巴都被三个小奶包秃噜了,屁股毛儿也让三人揪没了,就剩一颗小乳牙,还在被老三拖过门槛时,吧嗒一声磕掉了…
三个小奶包打开箱子,翘起小短腿儿,够了半天够不着,于是搬来小板凳,踩着凳凳,一个接一个地砸了进去。
今日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忙碌了起来,俞家也不例外。
俞婉大清早便去了老宅,与大伯、大伯母一道忙活今晚的年夜饭,俞峰兄弟则负责修补被大雪压坏的屋顶。
小闺女被送到姜氏身边。
姜氏拿出一盒上等的胭脂水粉,把小闺女画得美美的。
“铁蛋,过来。”姜氏朝小铁蛋招手。
看着妹妹的烈焰红唇,小铁蛋一阵心惊肉跳:“我不要!”
病歪歪的姜氏,一把将小铁蛋捞了过来。
小铁蛋的细胳膊细腿儿一阵扑腾!
他娘这总把他当闺女养的癖好什么时候能改改呀?!
小铁蛋欲哭无泪之际,门外来人了。
“请问,是俞姑娘家吗?”
姜氏放下小铁蛋与手里的胭脂,起身去了门外。
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她家门前,吸引了不少村民的视线,大家伙儿纷纷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巴巴儿地朝这边张望。
适才说话的是万叔。
村里人只觉这男人虽上了年纪,却一表人才,衣着华贵,不知俞家又结识了什么富贵人家。
万叔看到姜氏的一霎,狠狠地惊艳了一把:“你是…”
“我是阿婉的娘。”姜氏说道。
万叔拱了拱手,客气道:“原来是俞夫人,失敬、失敬。”
俞姑娘长得美倒还罢了,娘亲竟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这容貌,怕是与自家王妃都不相上下了。
这到底什么村?怎么如此养人?
“有什么事吗?”姜氏问。
万叔道明了来意,正犹豫着如何说服对方收下这么多东西,就听得姜氏幽幽地开口了:“多谢了,劳烦帮我搬进屋。”
村儿里人都这么不客套的么…
万叔叮嘱随行的下人将一箱布料,以及他额外备的两箱谢礼搬进了俞婉家。
“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万叔道。
姜氏微微点头:“万公公慢走。”
万叔一个踉跄,坐上马车离开了。
小铁蛋也趁机溜到老宅避难了。
“还是你乖。”姜氏捏捏小闺女的大红脸,徒手打开箱子,就见三个圆溜溜的小萝卜头依次从箱子里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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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除夕团圆
老宅的灶屋内,俞婉与大伯、大伯母忙活着今晚的年夜饭,俞婉刀工好,主要负责切菜,大伯母洗菜,大伯掌勺。
这是分家后,两家人头一回聚在一块儿吃团年饭,几人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乐呵。
大伯做了不少菜,有小鸡炖蘑菇、红烧鲤鱼、大烩菜、酱骨头,这是俞邵青最爱吃的年菜,俞邵青虽不在,但阿婉继承了他的口味。
除此之外,也有姜氏与几个孩子爱吃的莲藕炖腊猪蹄、豆豉扣肉、炸春卷儿与粘豆包。
“怎么还做了红烧羊肉?”大伯母问,这道菜工艺可不简单,锅都占满了,何况菜也够多了。
大伯憨厚地笑了笑:“你不是挺喜欢吃这个吗?”
大伯母脸一红,板着脸道:“谁、谁喜欢吃这个!”
铁蛋用两个葱油饼赚来的年货中,有几样营养丰富的海产,俞婉一并拿来让大伯做了。
大伯手艺好,做出的海鲜完全没腥味。
这一顿年夜饭,可谓是相当丰盛了。
饭菜准备就绪,随时能端上桌,俞婉走进院子,抬头问道:“大哥二哥,屋顶修好了吗?”
俞峰答道:“好了,这就下来了!”
二人踩着梯子下来了。
俞婉望了望堂屋,对在厨房外啃着冻梨的小铁蛋道:“去叫阿娘与蓁蓁来吃饭。”
小铁蛋如临大敌:“我才不要!”
说罢,一溜儿地跑没影了。
“这孩子!”俞婉只得自己去叫了。
村子不大,虽一个住东头,一个住西头,走起来也不过就是喝了两口茶的功夫。
“阿娘。”临近门口时,俞婉轻轻地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然而她一推开堂屋的大门,便听见了姜氏笑出猪叫的声音。
那笑声太魔性,俞婉心肝儿一颤,一个趔趄,险些栽在门板上!
屋内笑声戛然而止。
“是阿婉过来了吗?”
姜氏温柔如水的声音,病歪歪地响起了。
俞婉简直怀疑自己方才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