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喝药的缘故,燕九朝近日不大食用荤腥,他不要兔腿,俞婉只留了一只,另一只让紫苏给阿嬷送去了。
烤兔肉的香气无孔不入地飘进了蛊师的帐篷里,蛊师原不大饿,啃了点馒头便躺下了,可这香气一来,他便感到了一阵饥肠辘辘。
他唤来车夫:“他们在吃什么?”
车夫也馋得不行了,咽了咽口水道:“好像江护卫猎了只兔子,他们把兔子给烤了。”
蛊师的脸色当即不大好看了:“江海是我的镖师!他猎的东西自然是我的!怎么就进那几人的肚子了?!”
“那…小的这就去找他们要?”多要点来,蛊师吃不完,剩下的就是自己的!
“…算了。”蛊师想到今晚的计划,把吃肉的冲动忍下了。
“哦。”车夫失望地低下头,兔肉真香,鱼干肉干也香,米饭里放了红薯,香香香!
蛊师也觉着香,可这不是没办法吗?自打他露出卖掉那丫鬟的心思起,便算是与那伙人彻底撕破脸了。
其实不就是个丫鬟吗?真不明白有什么舍不得?为了一个下人得罪两名蛊师,这伙人怕不是智障!

兔肉太香,蛊师的肚子咕咕叫了。
“还有什么好吃的?”蛊师烦躁地问。
车夫道:“有肉干和点心。”
肉干是打一个铺子买的,可不知怎的,蛊师就觉着人家的肉干比自己的香。
蛊师摆摆手,让车夫把吃食撤下去,车夫刚掀开帐篷的帘子,又听得蛊师开了口:“等等,你过来。”
“是,请问您有什么吩咐?”车夫恭恭敬敬地回到蛊师面前。
蛊师自包袱里取出一坛野山葡萄酒:“你去送给他们。”
“啊?”车夫一愣,“大人为何突然送他们酒?”
还是如此上等的美酒?
车夫跟了蛊师一路,自然不会不认得这是蛊师打算入京后献给世家的礼物,这酒市面上买不到,是当地的酒师摘了最大颗的野山葡萄酿制而成,蛊师之所以会得到也是机缘巧合。
蛊师心里有自己的打算,酒是好酒,可自打认识费罗大人后,蛊师便觉着自己的面前多出了一条康庄大道,一切能为费罗大人效力的事他都将在所不惜。
“让你送你就送,哪儿那么多废话?”
“那…要是他们问起来,小的怎么回答?”
“你就说…用酒,换他们一点兔肉。”
说到底,你还是馋兔肉嘛!
车夫一边腹诽,一边拿着酒去了。
“这是我家大人让我送来的好酒。”车夫道。
好酒?
老者不屑地嗤了一声,没个五十年还敢称好酒?
老崔头:入宫十余载,没见过这么不香的酒。
青岩、月钩:鬼族的野山葡萄酒才是真正的好酒。
燕九朝:御赐的酒都瞧不上,哪儿来的破酒?
蛊师忍痛割爱的美酒佳酿,在一群大佬眼里根本就是一坛子垃圾。
车夫连换兔肉的话都没敢说,抱着酒坛子灰溜溜地去向自家主子复命了。
蛊师气得半死,不是想着夜里的计划,他现在就冲出去收拾那伙人了!
车夫暗暗纳闷,这位大人的脾气可不怎么好,怎的让那伙人气成了这样也不见发作的?
蛊师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道:“你给我盯着那个叫紫苏的丫鬟,找机会把她带到我的帐篷里来。”
“这…”车夫想说他做不到啊,紫苏总与那个五大三粗的茯苓形影不离,他怎么可能把她拐来?
然而许是车夫运气不错,真让他阴差阳错碰见落单的紫苏了。
紫苏是去林子里方便来着,这种事不好让人跟着,刚出了林子,就被车夫堵了个正着。
紫苏吓了一跳!
车夫忙笑了笑说道:“紫苏姑娘,是我!”
紫苏定睛一看:“是你啊?”
紫苏往旁侧移了一步。
车夫一见她动作便知她想尽快离开,半点不愿与自己搭讪,车夫恐逼急了紫苏叫唤,那样可就把人引来了。
“紫苏姑娘。”车夫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你做什么?”紫苏警惕地看向他。
车夫赶忙道:“紫苏姑娘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真的只是我家主子想同你说几句话而已,不会耽搁你太久,何况,江大哥他们都在,一会儿不见你都该出来寻你了。”
这倒是大实话,蛊师若真把紫苏怎么着了,以江海三人的能耐,顷刻间便能把紫苏救出来。
紫苏仍面露犹豫。
车夫比着手指道:“我对天发誓,绝不伤害紫苏姑娘。”
紫苏犹豫再三,最终与车夫去了。
帐篷内,紫苏见到了一脸倨傲的蛊师。
蛊师痴迷蛊术,对女子倒是并无多大心思,因此紫苏容貌虽好,他却也没对紫苏生出非分之想,这也是紫苏敢来见他的缘由之一。
“你去外头守着。”蛊师道。
“是。”车夫退出了帐篷。
紫苏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不知蛊师找我何事?”
蛊师倨傲地说道:“早上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有位大人看上你了,那位大人也是一名蛊师,实力与身份皆在我之上,我就想来问问你的意思,你可愿意跟了他?”
“我不愿意。”紫苏不假思索地说。
“你…”蛊师噎了噎,“你都不考虑一番的么?”
紫苏不卑不亢道:“那位大人若果真钟意我,就该光明正大地出面向我家公子要我,而不是利用蛊师您的手逼迫我家公子卖了我。”
蛊师哼了一声:“区区丫鬟,心气还挺高,你可知那位大人是谁?”
紫苏不语。
蛊师说道:“女君府你可听过?女君殿下是南诏国君唯一的帝姬,她就是未来的国君,而费罗大人的师父正是女君府的座上宾,你们得罪我不打紧,得罪了女君殿下的客人可就得不偿失了,我劝你们不要不知天高地厚,你家公子舍不得你,是他有情有义,你自己呢?你舍得连累这么一个为你着想的人吗?”
紫苏的面上浮现了一丝纠结之色。
蛊师心知她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本来嘛,这也不是多难选择的事,跟着一个碌碌无为的小公子,哪儿比得上做蛊师的女人吃香?
“费罗大人此番入京也是要进女君府为女君殿下效力的,你跟他,富贵不愁,前程似锦,不比跟着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子强多了?”
蛊师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见紫苏仍不松口,暗骂了句冥顽不灵,脸色也沉了下来,“再者,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家公子考虑吧?你家公子得罪了女君府的蛊师,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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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吊打蛊师(二)
可是…可是…”紫苏的手指紧紧地掐进了肉里。
蛊师怎会看不出她早已心动?人心都是肉长的,那家人若是急吼吼地把她卖出去,她或许还能不管不顾,可人家为了保她,不惜与两位蛊师为敌?她再不是个东西,也不愿意看着那家人遭殃吧?
“行了,我不逼你,选择权在你手上,我只是最后提醒你一句,那位大人的身份非同小可,实力更是不容小觑,等他弄死了你家公子,你还是会落到他手里,你走吧,想通了就来找来,想不通我也没办法,你们虽是我的镖师,我却人微言轻,保不住你们。”
蛊师敢这么说,无非是笃定了紫苏有良心,绝不可能让自家公子陷入危险的境地。
果不其然,紫苏转身刚走到帐篷口,忽然一咬牙,扑通跪了下来:“求大人保住我家两位公子!”
“唉。”蛊师探出手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罢了罢了,念在你一片诚心的份儿上,我尽力便是了。”
蛊师之所以这么说,不过不想太过得罪紫苏,否则将来紫苏受了宠,给费罗大人吹吹耳边风,就不是他能招架的了:“你可有法子说服你家公子放你走?”
紫苏摇头:“两位公子待我恩重如山,不嫌我是个下人,我想,他们一定能看出我不是真心的。”
蛊师叹道:“那只能先瞒着他们了。”
紫苏面露疑惑:“蛊师大人的意思是…”
蛊师道:“我悄悄把你送到费罗大人身边去,等他们发现时木已成舟,也就只能接受了。”
紫苏沉默。
蛊师语重心长道:“我说过我不会勉强你,若是你想反悔还得及…”
紫苏咬了咬牙:“不,我不反悔!我这随大人走!”
“诶,不急。”蛊师大人的眼神闪了闪,原先费罗大人只想要紫苏没错,可如今嘛…
“怎么了大人?”紫苏不解地朝他看来。
蛊师不动声色地说道:“其实,费罗大人是对你家两位公子动了杀心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极力劝住费罗大人了,只是嘛…”
不必蛊师亲口说,紫苏也能猜出一些门道了。
紫苏恳求道:“蛊师大人请讲,只要能保我家两位公子周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也不难。”蛊师自宽袖中摸出一颗圆润的珠子,递到紫苏手上,“这是蛊珠,一会儿我需要你利用找来一样东西,那东西在你家公子手里无用,可费罗大人喜欢,你若将那物献给费罗大人,一定能替的两位公子谋条生路。”
紫苏拿着蛊珠去了。
约莫两刻钟后,紫苏鬼鬼祟祟地过来了。
蛊师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到手了?”
紫苏摇头:“没有你说的东西啊。”
“是不是你没仔细找?”蛊师问。
紫苏正色道:“我找了,你说蛊珠靠近那东西会发亮,可它没亮啊。”
蛊师喃喃道:“莫非是费罗大人猜错了?他们手里压根儿没有蛊王?”
“大人你说什么?”紫苏睁大眼,似乎没听清。
蛊师清了清嗓子:“没什么,你可在你家公子身上找了?”
紫苏低下头道:“这我哪儿敢?万一这东西亮了让公子发现了,问我是什么,我怎么答?”
如此看来,倒是有可能在两位公子的身上…蛊师摸了摸下巴,也罢,费罗大人原就只让他把紫苏弄过去,他着急立功才想把蛊王一并弄到手,一会儿费罗大人亲自动手也一样,都扎营在此了,还怕他们几个跑了?
“怎么办,大人?我没拿到东西,我家公子是不是没救了?”紫苏着急地问道。
费罗大人拿腔拿调地说道:“这个…就看你怎么在费罗大人面前替你家公子求情了,你放心,只要你讨了费罗大人的欢心,费罗大人不会为难你家公子的。”
紫苏咬紧唇瓣:“那…那就请大人带路吧,我想面见费罗大人。”
总算是上道了,不枉费自己浪费一晚上的口水。
蛊师穿上黑色斗篷,带着紫苏穿过林子,按照与费罗约定的路线七弯八绕地来到了另一处帐篷前。
这座帐篷可比俞婉一行人的奢华许多,几乎赶上草原上的毡房了,由此可见,帐篷主人的身份是极高的。
帐篷外守着二十名严阵以待的侍卫,每人都穿着冷冰冰的盔甲,并未因离开帝都而改为便装微服。
“这些都是女君殿下派来的侍卫。”蛊师见小丫头一脸惊讶,忍不住吹嘘解释了一番。
“哦。”紫苏低下头。
这什么反应?木了么?蛊师皱了皱眉,提醒道:“一会儿见了费罗大人机灵点,不要耍性子,要记住你家两位公子的生死都系在你的身上。”
“嗯。”紫苏颔了颔首。
八成是让这阵仗吓到了,蛊师想。
蛊师没放在心上,让人通报了一番,不多时,便有个小弟子走了出来,对蛊师道:“你可以回去了,记住一切照计划行事。”
蛊师不着痕迹地瞥了不远处的紫苏一眼,唇角一勾道:“请转告费罗大人,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
“你,进来!”
送走蛊师后,小弟子冷冷地将紫苏叫进了帐篷。
这间帐篷宽敞高大,紫苏不用弯身也能顺利地进入,甚至进去后,她还能笔挺挺地站着。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席地而坐的男人身上,男人面前摆着一方小几,小几上美酒佳酿、瓜果点心,应有尽有。
费罗是个儒雅斯文的男子,看上去不到三十,穿着上等的玉衣锦缎,略略留了一点口字胡,非但不显老,反添了一份成熟的男子魅力。
若来的是个初涉人世的小姑娘,只怕第一眼便让对方的长相给迷惑了。
帐篷里的下人退了出去。
紫苏低着头不说话。
还是费罗打破了彼此之间的尴尬,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含笑看向紫苏:“又见到姑娘了,没吓着姑娘吧?”
紫苏摇头。
费罗指了指小几旁的垫子,示意紫苏落座。
紫苏走上前,在垫子上跪坐下来。
费罗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紫苏拎起茶壶,给他满上一杯酒:“大人请用。”
费罗的眼神温柔了许多:“你不必怕我,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只是太欣赏你了,若你实在不愿意,我现在可以放你走。”
“我…我没有不愿意。”紫苏垂眸说。
费罗喝了一口她斟的酒。
紫苏小声道:“余蛊师都与我说了,费罗大人是女君府的贵客,让我好生伺候您,您高兴了,我也就成人上人了。”
“哈哈!”费罗让她这番毫不遮掩的话逗笑了,这世上从不缺拍马屁的人,可拍成这样还真是罕见,有什么比一个以色侍人的丫鬟都成为人上人更好的恭维?这岂不是在说他有一日能权势滔天吗?
“我果真没看错人,你值得我费一番心思!”费罗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好感。
紫苏又给他满上一杯酒。
“你也喝。”费罗将酒杯递给她。
紫苏摇头:“我喝酒会长疹子,我能吃东西吗?”
若说第一句拒绝让人眉头起皱,那么第二句要求便有些让人想笑了。
费罗发觉这丫头说话十分对自己胃口,他大方地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想吃什么不必拘束。”
紫苏剥了一个新鲜的大荔枝,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这些荔枝都是女君府运来的,别提多清甜了。
她的吃相透着一股子别样的娇憨可爱,蛊师把盘子推到她面前:“慢慢吃,都是你的。”
“我以后…天天有得吃吗?”紫苏眨巴着眸子问。
费罗大笑一声道:“只要你随我去了女君府,女君殿下吃什么,你也能吃什么。”
这是讲大话,可哄女人嘛,不就得这么吹?要不怎么说宁信世上有鬼,也别信男人这张嘴。
费罗贪婪地看着吭哧吭哧啃荔枝的紫苏,想着如此可口的女人,一会儿要怎么压在身下才好…
“费罗大人。”紫苏忽然看向他道,“女君殿下好相处吗?我是乡下来的丫头,我怕不懂规矩冲撞了她。”
以费罗的身份都未必能见到女君殿下,何况一个小小的侍婢了,此番若不是师父需要一两个弟子,女君府才不会派人来接他。
外头那些人是女君府的侍卫不假,却不是女君殿下的亲卫。
当然了,男人要面子,是不会承认自己的微不足道的。
费罗道:“女君殿下为人宽和,从未听说因为哪个下人冲撞她便遭到她的责罚。”
“原来她这么好啊…”紫苏喃喃。
费罗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崇敬:“女君殿下胸怀天下,心系黎民,绝不会为难任何一个人。”
紫苏仍一脸的不放心:“我听说…女君府还有驸马,驸马为人怎么样呀?”
费罗再次笑了:“驸马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比女君殿下更宽厚仁德。”
紫苏又道:“他们的孩子呢?也这么好吗?”
费罗笑道:“你说皇长孙殿下,女君对皇长孙殿下十分严厉,绝不会放任他做出有辱身份的事情,所以你放心,只要你不刻意犯错,你在女君府的日子并不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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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第180章 吊打蛊师(三)
没人在侧,费罗早按耐不住了,之所以耐着性子说了这么多,不过是这丫头与他以往宠幸的女人有所不同,可再不同也是女人,费罗耐心耗尽了。
“紫苏姑娘。”
费罗缓缓地朝紫苏靠了靠。
紫苏忽然杏眼圆瞪道:“费罗大人,你见过驸马吗?他长什么样?”
费罗让这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得有些下不去嘴,按耐住邪火道:“传言驸马容颜有损,常年戴着一张面具,我也不知他长什么样。”
“戴、面、具?”紫苏呢喃。
“时辰不早了,女君府的情况我明日再与你细说,先歇息吧。”费罗暧昧地看了紫苏一眼,朝紫苏探出狼爪。
眼看着就要将碰到紫苏的身子,只见紫苏忽然扣住他的手。
费罗愣了一下,随后以为对方是在与自己**,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把,不过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只见那只钳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要把他的腕子折断了。
他本能地要把手给抽出来,却发现怎么也抽不动。
怎么会这样?
费罗错愕。
“小、小美人?”
费罗试探地唤了她一声。
“嗯啊。”对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把。
却不再是先前那股子娇弱胆怯的声调,而是透着一丝漫不经心。
费罗是见过紫苏的,早在之前他便与紫苏交谈过,对方刻意压低音量时他尚且不觉得,可一旦恢复了自己的嗓音,费罗便听出了不对劲。
费罗瞬间警惕起来:“你不是紫苏!”
“现在才发现啊?”对方轻轻一笑,当着他的面揭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副比紫苏更清丽十倍不止的容貌。
费罗当即看傻了眼。
俞婉摸了摸脸颊,戴面具的感觉可不怎么好,也不知老崔头用什么材质做的,不透气不说,还绷得紧紧的,其实这张人皮面具与紫苏的脸只有七八分相似而已,熟悉紫苏的人十分容易看出端倪,可谁让蛊师与紫苏没见上几面呢,他尚且认不出,这位仅在大街上惊鸿一瞥的费罗便更无从认出了。
“你…你…”
“你什么你?堂堂女君府的蛊师竟然是个结巴吗?不如我来替你说好了?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会假扮成紫苏的模样?自然是识破你们的奸计了,至于是何时识破的…”俞婉淡淡地笑了笑,“姓余的一路上走走停停,当自己的戏演的很好么?”
早在他故意催促马车前行时他们便疑上他了,从原先的客栈到柳城不必加速也能顺利进城,他却非得装出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为的向众人表明他进城之心究竟有多急切,为的就是等他闹肚子闹得没法儿赶路时众人不会轻易地怀疑上他,殊不知他们八人中就有两个大夫,他是真病假病,一眼就识破了。
余蛊师让车夫盯梢紫苏,更是漏洞百出,三个隐世高手,能连个车夫的盯梢都毫无察觉吗?
车夫还当是自己走了狗屎运,却不知是紫苏的落单根本是主仆二人商量好的大计。
第一次与余蛊师相见的丫鬟是紫苏,第二次便是俞婉了。
“一颗破珠子就想寻得蛊王的下落啊?”俞婉讥讽地笑了。
等等,破珠子,蛊王…
费罗的眸子狠狠一瞪:“蛊王在你手上?!”
俞婉轻笑:“是啊,在我手上,有本事来拿。”
费罗连腕子都没挣开,谈何取蛊王?
费罗眸光一冷,厉声道:“来人!”
俞婉笑。
费罗的太阳穴突突一跳:“来人!”
俞婉连他的手腕都懒得抓了,直接将人扔到了地上。
费罗摔了个大马趴:“来人——来人啦——”
俞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别叫了,你的侍卫全都让我的人解决了。”
费罗驳斥道:“不可能!他们是女君府的侍卫!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俞婉笑了笑:“是吗?那你叫得这么厉害,那些高手怎么一个都没冲进来救你?”
费罗愣住了。
是啊,如果他们还在,不用自己叫也会听见动静冲进来…这么久了一个人影都没有,只能说…他们真的全军覆没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方才没听见打斗的声音,难道那么多高手是让人一息之间毙了命?
念头闪过,费罗只感觉自己的脊背蔓过一层无尽的森寒。
在看上那个丫鬟时,他绝没料到自己会踢到这样一块铁板。
听姓余的小子说,他们是一群连路引都没有的江湖人,既如此,又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身手?
短暂的惊愕后,费罗冷静了下来,再厉害的身手又如何?他可是蛊师!他的蛊虫足以杀掉任何一个高手!
“好,原本还以为得多费些功夫才能得到你的蛊王,既然你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费罗说罢,挥袖取出了自己的金蟾蛊。
他的金蟾蛊饿了,该进食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就让她的蛊王成为金蟾蛊的盘中餐吧!
金蟾蛊嗖的飞了出去!
却不是飞向俞婉,而是飞向帐篷的大门。
金蟾蛊它…它想逃?!
费罗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下一秒,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一道白光自俞婉的袖口闪了出来,费罗压根儿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金蟾蛊便一声惨叫,让那道白光吸取精华死掉了。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就连俞婉都愣了一下。
如果她没眼花。
方才那是见到她的小蛊蛊了?
太拉风了吧!
闪电呀!
俞婉看了看自己的袖口。
可惜小蛊蛊已经又找不见了。
俞婉开心地笑了笑。
费罗祭出那个玩意时她还捏了把冷汗,如今看来自己多虑了,她的小蛊蛊这么威猛,怎么会让这些下九流的虫子干掉呢?
费罗下巴都要惊掉了,就算千蛊王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威力…她手中的莫不是…
“夫人。”江海走了进来,见费罗一脸惊诧地盯着俞婉,他眼底掠过一丝厌恶,用身子将俞婉挡住。
青岩与月钩也掀了帘子进来。
四周的侍卫已让他们清理干净了。
“怎么处置这家伙?”青岩问。
俞婉想了想,说道:“他是女君府的人,留着也是祸害,与其纵虎归山,不如当机立断。”
“你们不能杀我!我…我…我师父是…”
费罗话音未落,便听得卟嗤几声,赫然是三把长剑齐刷刷地刺进了他胸口。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别人的部下都至少有个理智劝和的,你们仨能不能别这么意见统一啊…
费罗低头看了看胸口的剑,脑袋一歪,嗝屁了。
众人对费罗一丝怜悯都无,这家伙逼良为娼,为得到一个丫鬟不择手段,还打俞婉蛊虫的主意…是的,如今江海、青岩等人全部知晓俞婉身怀圣物之事了,惊诧是毫无疑问的,可众人也达成了一股共识——既然东西已经落在俞婉手上,那便是俞婉的,谁也别想把它夺走。
俞婉唔了一声:“这下与女君府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还没拿到药引,就已经得罪了赫连家与南诏女君殿下,他们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青岩与月钩同情地看了俞婉一眼,你才意识到自己得罪女君府了么?你以为你手中的圣物是从谁的手里溜走的…唉,夫人的智商有时候有点让人担忧哇…
解决完费罗,一行人打算继续上路,哪知就在此时,原本被绑在帐篷里的余蛊师竟然挣开绳索逃掉了。
也是月钩三人都来刺杀费罗了,乃至于没人去追他。
为何不直接杀了他,自然是需要留着他充当路引。
蛊师一路狂奔。
江海三人施展轻功追上去。
以三人的实力,绝不可能让蛊师逃出他们的手掌心,然而蛊师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在官道上碰到了一支连夜行进的车队!
蛊师泪流满面地冲向了队伍:“救命啊——救命啊——”
车队停下了。
蛊师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我是西城蛊师!我姓余!有人要杀我!”
蛊师在南诏地位超然,刺杀蛊师乃不赦之罪,为首的侍卫即刻翻身下马,验了他的路引,确定他的确是来自西城的蛊师,这才转头走向马车,单膝跪地道:“禀报大将军,有蛊师遭人追杀。”
蛊师一愣。
大、大将军?
江海三人追上蛊师时,蛊师已经让大将军的人马严密保护起来了。
蛊师早在这儿等着呢,见到三人的身影,忙指着大叫:“就、就是他们!”
江海一瞧对方的阵仗,暗道了一句不妙,正要抽身而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侍卫带着虎狼之气,猛地朝他们攻来,江海即刻亮出了拳头,掌拳相对的一霎,江海被震得胸口一痛,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青岩见状,即刻拔刀相向,却也是一招便让对方撂倒了。
月钩天生神力,生生接下了对方三拳,第四拳时让对方怼进了裂开的地缝里。
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上,俞婉瞪圆了眼:“怎么会这样?他是谁?”
老者道:“金面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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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
第181章 相认(一)
只存在于传闻中的金面死士竟然在南诏出现了,还让江海他们给遇上了,这运气,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没想到金面死士这么厉害…”除了惊讶,俞婉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江海的实力她是最清楚不过的,连君长安都不是他对手,在中原几乎能够横着走,而青岩的武功不算最高的,可轻功一流,竟也没避开对方的攻击,至于月钩,他的内力比江海更浑厚三分,却也只扛住了三招而已。
老者倒是比俞婉镇定,至于心底是不是也一丝波澜都无,不得而知了。
另一边,姓余的蛊师骂骂咧咧地开口了:“…启禀大人!他们还有同伙!一共八人!我愿为大人带路,将他们一并拿下!”
得,逃不掉了。
几乎是蛊师话音刚落,二人的马车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举了起来…是那个金面死士出手了。
车厢被扔在了队伍前方的地上。
俞婉的脑袋咚的一声磕在门板上,将门板都给磕裂了。
俞婉揉了揉脑袋,正要去扶也磕得不轻的阿嬷,就见几支长矛嗖嗖嗖地伸进来了。
俞婉看了看离自己一寸之距的长矛,小心翼翼地抬起指尖,轻轻地拨开长矛道:“老弱妇孺而已,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
二人被带下了马车。
俞婉刚假扮完紫苏,没来得及换回自己的男装。
余蛊师陡然看见女装模样的俞婉,一时没认出来,还愣了一把:“你…你…啊,是你?你是女人?!你怎么穿着…紫苏的衣裳?”
饶是余蛊师绞尽脑汁也没猜到俞婉是去假扮紫苏了。
俞婉懒得理他。
都这个节骨眼儿上,自然顾不上性别暴露于否了。
女人就女人罢,余蛊师没太放在心上,倒是想到了余下几个家伙,眉头一皱道:“不对!还有同伙!”
“阿嬷,在南诏被叫做大将军的有几个?”
“一个。”
“赫连家的那个?”
“吵什么吵?!”一名侍卫将长矛狠狠地插进了二人面前的草地上。
“没错,就是赫连家的那个。”老者说。
“让你别吵了!”侍卫毫不客气地抡起长矛,朝老者呼了过来。
老者临危不动,泰然自若。
俞婉却一把扣住了侍卫的长矛:“敢动他一根头发,信不信你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侍卫让俞婉冷冽的眸光看得头皮麻了一下,下意识地顿住了。
余蛊师炸毛地冲了过来:“你什么东西?敢与大将军的龙影卫如此说话!见不到明早太阳的人怕是你吧!”
他说着,转身面向车帘紧闭的马车,行了一礼道,“大将军,这群人来历不明,没有路引,他们不仅要杀我,只怕也对费罗大人动了杀心!还请大将军派人前往费罗大人的营帐,确保他没惨遭这伙人的毒手!”
此时去,见到的必然是费罗的一具尸体…
那可就坐实他们谋杀女君府蛊师的罪名了。
俞婉闭了闭眼。
眼下看来,只剩这最后一个法子…
可这种事,她不太擅长啊…
豁出去了…
俞婉深吸一口气,挤出两滴并不存在的眼泪,如泣如诉地哭道:“大将军,别杀我…我是你的亲侄女儿啊——”
车帘紧闭,外人看不见里头的光景,殊不知赫连北冥在听到这话时手一抖,险些没把揉了一路的小雪狐给扔出去。
而小雪狐早在听声音的一霎便迫不及待地往外扑腾了。
你倒是扔呀!
快扔宝宝呀!
赫连北冥定了定神,把扑腾不已的小雪狐捞回来了。
小雪狐泄气得一屁股坐在他腿上,老人家似的叹了口气。
“大将军,我出去看看。”
说话的是与赫连北冥同车的长随。
赫连北冥点了点头。
长随掀开帘子,躬身下了马车。
俞婉一直关注着马车的动静,她担心自己嚎错了人,可在车帘掀开的一霎,她分明看见了那道气场强大的人影,辨识度如此之高,是在西城城主府见过的大将军没错了。
其实她哪里知道自家爹爹是不是赫连家的摔下悬崖尸骨无存的嫡次子呢?可这个节骨眼儿上,不是也得是,否则他们一行人全都没救了。
长随举着火把走到俞婉面前,借着明亮的火光定定地看向了俞婉。
俞婉穿着紫苏的裙衫,白底粉衣,束同色双色腰带,挽了个未婚女子的回心髻,巴掌大的小脸儿,肤色白皙,眉浓透着一股英气,却并不张扬,杏眼如水,唇红齿白,是个让人看着十分舒适的长相。
没人会觉得这样一张脸的主人会是个空口白话之人。
可方才她所说的话又实在太荒诞不经了。
“你再说一遍。”
长随觉得八成是自己听错了,要不就是这个小姑娘失心疯了。
俞婉面不改色地说道:“敢问这位大人,大将军的弟弟可是三十五年前的早春所生?又可是三四岁摔下山崖出了事?”
长随看看俞婉,又看看一旁上了年纪的老者,二爷的事已多年未让人提及,年轻一辈的并不大了解这些讯息,可老人嘛,多少是听闻了当年那场噩耗的。
长随道:“是又如何?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用得着反过来问我吗?还是说,你以为你知道得很多。”
俞婉正色道:“这固然不是秘密,可我听说大将军的弟弟摔下山崖后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赫连家认定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一定没了生还的可能,至于事故,怕是早让猛兽分食,可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根本没有死?而是让路过的什么人给救了?”
“荒谬!”长随不屑地嗤道。
“荒谬吗?”俞婉的神色淡定得仿佛这就是真相一般,她望向马车的方向,“大将军也是这么认为的吗?我为寻亲不远千里赶来南诏,我连路引都没有,几度生死…但倘若大将军不肯认我,那我便当自己从未来过。”
这番话说得声泪俱下,饶是长随认定她在撒谎,也不免暗暗愣了一把。
现场的气氛有些诡异。
大将军没发话,侍卫们全都没有动作。
姓余的蛊师却按耐不住了,他与这个小娘们已经彻底撕破脸了,若她果真是大将军的侄女儿,那他岂不是踢到铁板了?
她不能是!
一定不能!
蛊师义正辞严道:“大将军!您别听她胡说!她是从西城赶来的,那会儿您正在西城,若真如她所言,她是来与您认亲的,为何西城时不认?”
俞婉暗暗眯了眯眼,这个蛊师看着蠢不拉几的,关键时刻竟然上了道。
没错,赫连北冥进入西城一事人尽皆知,她那段日子碰巧又在那里,要说自个儿没听说这个消息实在有些牵强。
不过——
俞婉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委屈地说:“不是我不想找啊,是我让人抓进大牢了,我说什么那些人都不信,只当我是疯言疯语。”
她的确进了大牢,派人去查就能查到,至于她所说的话,当时只有一个狱卒,一张嘴对一张嘴,浑看谁更能掰扯了。
车帘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掀开了。
蛊师不敢窥伺大将军的面容,赶忙低下头来。
俞婉却毫不闪躲地望向了对方,迎上对方审读的视线。
那是一双犀利得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俞婉无畏地看着,没有退缩。
“你说你父亲是本将军摔下悬崖的弟弟,你是怎么猜到这上头的?”赫连北冥问。
对啊,怎么猜到这一层的?那么小就让人抱走了,也没个人提点他的身份,仅凭出事的日期对得上便猜测是南诏赫连府的人?
不过,他能这么问,是不是至少说明他也怀疑过他弟弟没死呢?
这就好办多了。
万嬷嬷在少主府这么久,可不仅仅是教了她规矩而已,也教了她怎么把脸皮给豁出去。
俞婉叹息一声道:“实不相瞒,我父亲是捡来的,这件事全村都知道,不过谁也动寻亲的心思,我们那里战乱连连,许多孩子饿死了,爹娘也死了,当然也有养不活而让爹娘生生抛弃的,像我父亲这样侥幸活下来又让好心人收养的并不在少数…直到今年开春后,一个老人家寻子寻到了我们那儿…他以为我父亲是他走失多年的儿子,我们也这么期待着,可结果是他弄错了,我至今老人家离开时说过的话,他说他活着一天,就会继续找一天,他已经老了,都不知还剩多少日子了…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心里感到非常难过。
我开始想着,我爹或许并不是让人丢弃的孩子,他也是不幸走散了,他年迈的父母也在苦苦寻觅他…至于说猜到赫连家的身上,乃是因为威远大将军曾去过大周朝的京城。”
“你是大周人?”长随一愣。
“没错。”俞婉点头,“我是大周人,威远将军在大周出了事,关于他的家世不胫而走,我就是因为这个才知道大将军您有过一个出生没多久便摔山崖的弟弟,从时间上来看,与我父亲被捡到的月份不谋而合。我心中于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我父亲就是您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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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
第182章 相认(二)
俞婉接着道:“我之所以这么斗胆,还有一个重要的缘故,那就是我父亲是大周朝的侯爷,是守卫边关的猛将!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我父亲长在乡野,却拥有这样一番本事,难道不是因为他身上流淌着战神的血脉?”
一番话真真假假,声情并茂,起承转合,逻辑严密,让人半点挑不出错来。
长随自问入赫连家多年,伺候大将军不算毫无差池,可该掌控的信息应当不会马虎才是,这女子所言是真是假啊?若是真的,为何他不知?若是假的,可瞅着不像啊…
长随让俞婉绕懵圈了。
赫连北冥不疾不徐道:“全都退下。”
“是。”长随领命,与侍卫们纷纷退出了十丈之外,蛊师也让人强行拎了出来。
“我阿嬷不必走!”俞婉说。
老人家让一群不知轻重的死士拎来拎去,还不知最后有没有命了。
赫连北冥倒是并未介意老者。
老者沉着如钟,这令人感到侧目。
不过赫连北冥的心思咱未放在他身上,赫连北冥看向俞婉。
他身形虽不如萧振廷那般威猛如山,却也是魁梧健硕,饶是坐在轮椅上,也有一股金戈铁马的气场,寻常人让他看上一眼便会在他的气场下败下阵来。
俞婉却没有。
她睁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自始至终从容而镇定,夜风拂过她发丝,青丝飞扬,裙裾翩然,宛若林中仙魅。
赫连北冥眸光危险地开了口:“本将军的弟弟早已夭折,是我亲手将他葬下的,我母亲执意要见他最后一面,因太惨不忍睹才谎称尸骨无存了。”
俞婉的心里一千句完蛋奔腾而过…
那是三十五年前的事了,赫连北冥不过刚出落成一个略为懂事的孩童而已,母亲在西城封地生下了弟弟,本是打算弟弟满月后前往帝都,哪知半路马车出了故障,侧翻之下,弟弟跌下了悬崖,母亲让侍卫及时抓住了,弟弟却不幸摔死了。
他当时正与父亲在前往西城迎接母亲与弟弟的路上,听闻噩耗后他与父亲一道去山底。
是他发现了弟弟的尸体。
他亲手藏了弟弟。
赫连北冥道:“不过,也因谎称尸骨无存,所以导致一些流言窜了出来,其中就有我弟弟还活着的无稽之说,我母亲信了,于是认为她的小儿子没死。”
俞婉愣了愣:“那…老夫人岂不是一直在找他?”
“没错。”赫连北冥道。
“这也太残忍了吧…”接受死讯,只是一时剜心之痛,可一辈子忍受母子生离才是把心放在油锅里翻来覆去地煎。
赫连北冥许久没与人提到这些事了,他望向无边的颜色,眸光变得深邃而悠远:“我父亲不忍她继续煎熬下去,于是将真相告诉了她,结果她疯了。”
俞婉哑然。
赫连北冥道:“她接受不了我弟弟的死,她宁愿他还活着,宁愿自己日日夜夜忍受母子生离之痛。”
“那后来呢?”俞婉问。
赫连北冥面无表情道:“后来她忘了我父亲说过的话,又只记得弟弟摔得尸骨无存,这些年我找了不少的‘弟弟’给她,可都让她识破了。”
俞婉到底不笨,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诉他们,不是要弄死他们,就是打算重用他们。
心思转过,她抬起头说:“大将军与我说这些,是希望我也去试试假扮你弟弟…的后人吗?”
赫连北冥没有否则:“你能不能活命就看我母亲了,她认你,你们所有人都能活;她识破你,你们就等着下牢狱。”
俞婉眼珠子转了转:“刺杀蛊师的刑罚是…”
“死刑。”
俞婉闭了嘴。
呜,好可怕。
赫连北冥的侍卫回来了,没人知道大将军与一个突然冲出来认亲的小丫头说了什么,可大将军吩咐他们将小丫头的家人接来,至少目前看来,大将军是不打算追究这伙人刺杀蛊师的罪名了。
费罗的尸体找到了,那群昏迷的女君府侍卫也让他们发现了。
长随为难地说道:“大将军…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惹到了女君府的头上,女君府若是追究起来…”
赫连北冥淡道:“老夫人认了她,我赫连家就保下她!”
相反,若是老夫人觉得这丫头不是自己的亲孙女,那么赫连北冥会十分乐意将这几个杀人凶手送到女君府的手里。
赫连北冥没过问那几人的身份、来历、进入南诏的真实目的,因为如果老夫人不认那丫头,他们就是死人,而他赫连北冥不会对一群死人的信息感兴趣。
长随对俞婉道:“我姓余,单名刚,我是大将军的长随,日后燕夫人有什么事,可以随手找我。”
“鱼缸?”俞婉挑眉,怎么会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队伍再次出发。
蛊师让赫连北冥的侍卫抛下了。
“哎!怎么会这样?别丢下我!”
“大将军!我是蛊师!”
“我是岳家请往帝都的蛊师!”
“别丢下我呀——”
“荒郊野外的,我会死的——”
然而没人理会他的哭喊,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
江海三人受了内伤,不宜赶车,赫连北冥的长随安排了几名侍卫做车夫,眼下俞婉正坐在老者与老崔头的马车上,江海三人也在。
气氛有些诡异。
俞婉悻悻地问道:“咱们成功逃跑的几率是多少?”
所有人唰的看向她——为负。
俞婉:“…”
好叭,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将军府了。
“话说回来,赫连北冥知道赫连齐的死与咱们有关吗?”问话的是青岩。
严格说来,赫连齐是燕九朝捏死的,捅破天了是与俞婉、与江海有关,与鬼族几人的关系却不大的,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已将彼此归入了一个阵营。
而月钩与老者听了这话,竟也没反驳有何不妥。
俞婉想了想,道:“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应该瞒不了多久。”
“没关系。”青岩说,“赫连齐只是赫连北冥的堂弟,老夫人却是他的生身母亲,孰轻孰重,他心里有杆秤。”
他们身上背着混入南诏、刺杀蛊师、得罪女君府的罪名以及赫连齐的一条人命,怎么看都是去送死的,老夫人是他们唯一的生机,必须讨得老人家的欢心,否则别说燕九朝的药引了,他们的小命也休矣。
几人说着话,俞婉忽然感觉身上一阵燥热。
江海察觉到了她渐渐潮红的脸色,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俞婉摇摇头:“没有。”
就是燥热,心口热,小腹热,哪哪儿都热。
似乎打小蛊蛊饱餐一顿后她便有这种反应了,只是那会儿命悬一线没太大察觉,这会子有心思顾及自个儿的身子了,那股子燥热便越发压不住了。
“我、我先回自己的马车上了。”俞婉逃也似的下车了。
老者看破不说破。
余下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俞婉是怎么了。
马车上,茯苓与紫苏守着燕九朝。
见到俞婉上来,二人躬身行了一礼:“夫人。”
女装已败露,索性不装了,可世子与世子妃的身份仍是唤不得。
俞婉看了眼熟睡的燕九朝,喉头滑动了一下,说道:“这里交给我就好,你们回自己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