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吗?”大伯笑着问。
“嗯!”俞婉点点头,这会子她后悔没把燕九朝带过来了,这么美味的兔肉该让他也尝尝的。
茯苓等人也被领进了屋子,在另一桌吃饭,他们虽是下人,可大伯他们没这等讲究,他们吃什么,茯苓等人就吃什么,少主府的伙食也算不错,可下人吃的与主子吃的终究不同,江小五吃得眼睛都直了!
天啦,这什么神仙厨艺?太好吃了吧!
江海也连她都被桌上的饭菜惊艳了,味道自不必说,卖相也好极了,真不像是庄稼人能做出来的。
江海情不自禁地打量着这一家人来,俞家人不知俞婉会回来,全都穿着干活的衣裳,可一家人的精气神都不错,模样亦十分周正,尤其少夫人的爹娘,可以说是罕见的男才女貌了,不是围在一个桌上吃饭,谁相信他们是一对乡下的夫妇?
少夫人的小弟弟与小堂妹也生得漂亮…
少夫人像娘,弟弟像爹,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模样。
这一家子的相处才是最让人艳羡的。
江海垂下眸子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喉头有些苦涩。
茯苓一口气吃了十二碗饭,吃得饱饱的!
没人拿异样的眼光看她,因为俞家人也全都很能吃!
几个小家伙吃撑了,躺在前院的谷子上晒肚皮。
茯苓与半夏抢着收拾灶屋,大伯母拗不过她们,让她们去了。
一家人坐在堂屋说起了京城的事。
“周槐找到了。”俞婉说,“等他肯出堂为阿爹作证,阿爹就能翻案了。”
“他咋还不肯呢?”大伯不解地问。
俞婉看了阿爹一眼,如实说道:“他接受不了萧将军的死,将责任推到了阿爹头上,认为是阿爹的部下用光了萧将军的药物,才导致萧将军不治身亡的。”
大伯眉头一皱:“这…这也太…”
俞婉点点头:“太偏执了,阿爹没错,萧将军的安排也没错,他只是需要时间去想通。”
或者被揍通。
大伯母道:“希望他能早日想通吧…”
老三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熬出头来,结果让姓颜的把功劳给抢了,这件事委屈的不止老三,还有阿婉,亲爹是罪臣,阿婉在京城抬得起头来吗?那些人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不知怎么编排阿婉呢。
俞婉托腮道:“可惜陛下不让动刑。”
姜氏看看唉声叹气的大伯母,又看看一脸无奈的俞婉,静静地垂下眸子。
唔。
又有人不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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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小黑姜出手(二更)
大理寺,冷幽幽的刑房中,周槐戴着镣铐坐在冷冰冰的刑椅上,因皇帝有旨——不得对周槐滥用私刑,故而周槐进来这么多日一直好端端的,连刑架都没有上过。
他上刑都不肯招供,不上刑更不必说了,他大喇喇地坐在那里,活像个大爷,大理寺的大理寺卿让这家伙气得半死,偏偏一旁有皇帝派来的亲卫监守着,他想暗戳戳地阴周槐一把都不能。
大理寺卿喝了一口凉茶压火气:“周槐,本官要问多少次你才肯从实招来?”
“招什么?”周槐吊儿郎当地说。
大理寺卿道:“萧将军自拿到细作名单后,是不是没有单独召见过颜丛铭?”
周槐冷冷一哼:“你问我,我问谁?”
大理寺卿的肺都要气炸了,那头燕少主催着要结果,这头皇帝压着不肯给结果,周槐又明摆着算准了皇帝的心思一个劲儿地在他跟前儿耍赖。
大理寺卿道:“据我所知,细作的名单是西北大营遇袭那晚得手的,从潜入敌营到退进雪山,你一直陪在萧将军身侧,他见过谁、没见过谁你心知肚明,本官奉劝你如实交代,否则就凭你多次拒捕的罪名就足够你在牢狱待上半辈子了!”
周槐不屑地嗤了一声。
大理寺卿捏紧了拳头,一句“给老子上刑”险些就跑了出来,他瞥了眼一旁的皇帝亲卫,站起身,走到周槐身侧,小声道:“你别以为本官当真没法子给你上刑,把人引开了怎么弄死你都是本官一句话的事。”
周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惧怕:“所有刑具都给我上一遍,我若叫一声算我输。”
大理寺卿望进他的眸子,明白他没有撒谎,在审他前大理寺卿便已查清了他的底细,他是亡命之徒,他这一生只效忠萧衍一人,一年前为刺探匈奴敌情,他做诱饵让匈奴人抓了去,那些人的手段可比大理寺残忍多了,他们甚至给周槐下了迷药,然而周槐全都挺住了。
这是一块谁都啃不动的硬骨头,便是皇帝不插手,大理寺卿也没把握能撬开他的口。
大理寺卿愤然离去。
周槐冷笑一声,得意洋洋地让人押回了自己牢房。
要说皇帝老儿对自己的待遇还真不错,不仅不让人严刑拷打,还安排了最亲近的护卫守着他,他毫不怀疑自己想逃走这群人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不过他没那么傻,燕怀璟已经后悔把他关进大理寺了,他一出去就会落进他手里,或者燕九朝的手里,总之哪儿也没大理寺舒坦。
周槐吃过牢饭便歪在木板上睡着了。
姓俞的想让自己给他作证,做梦吧!
周槐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牢门让人推开了,他第一反应是有刺客,第二反应却是外头站着皇帝的亲卫,哪个不要命的闯得进来?八成是看他死没死。
周槐又安心地睡了,可没睡多久,他便感觉一只冷如冰骷髅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他喉头一紧。
循着本能的反应,他去抓住那只手,却只听得咔咔两声,他的胳膊脱臼了。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要知道,他的武功绝不在任何暗卫之下,便是皇族的死士也未必能打得过他,可方才发生了什么?他还没出手,就让人卸掉了胳膊。
他想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试图去看对方,却压根儿抬不动头。
那只手掐住他脖子,像拽着一个麻袋,吧嗒吧嗒地拖出了牢门。
门外的亲卫不知何时已经倒下了,犯人们睡着了,走道中静悄悄的,只剩自己摩擦着地板的声音。
走廊尽头像一只巨兽的大口。
周槐这辈子从未害怕过任何事,然而这一刻,他心底涌上了一层不祥的预感。
吧嗒。
刑房的锁被拧下来了。
周槐被拖进了刑房,绑在在冷冰冰的刑架上,周槐的脑袋在半路磕破了,鲜血流下来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他依稀能揣测对方是为了什么而来。
他冷冷地笑了:“如果你是想来逼我替俞邵青作证的,那么我劝你别折腾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那家伙好过的!”
“是吗?”
对方淡淡开口。
周槐的神色一顿。
女人?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要不要给俞邵青出堂作证?”
这声音不大,甚至堪称温柔,但回荡在空荡荡的刑房中莫名让人的脊背一阵发凉。
周槐愣了一把,很快回过神来,不屑道:“哼,你问多少次我的回答都一样,活该他让人抢军功!我就是要他一辈子都洗脱不了冤屈!我要他一辈子抬不起来头!一辈子都是罪人!”
滋——
是长刀缓缓出鞘的声音。
周槐哈哈哈地笑了:“你是想砍我手还是想砍我脚?我也不妨告诉你,萧将军已经死了,我活着也没意义了,你便是凌迟我又如何?你当我真的怕了吗!这点手段若是对我有用,我当年早降服匈奴了!你想对我用什么刑尽管放马过来!”
她道:“谁说我要对你用刑了?”
周槐一怔:“那你要做什么?”
周槐明明看不清,却莫名感觉对方冲他温柔地笑了一下,随后他裤当一凉!
他大惊:“你要做什么?!”
“阉了你啊。”她笑着说。
周槐:“…!!”

天不亮,大理寺卿便让人下人吵醒了。
“老爷!老爷!周槐…周槐他肯招供了!”
大理寺卿不知道周槐经历了什么,怎么一晚上的功夫就改变主意了。
他去了大理寺。
“呜呜呜…”周槐哭得像个孩子。
呃…
说好的天不怕、地不怕,用起刑来眼都不眨一下呢?
大理寺卿深吸一口气:“周槐你…”
不待他说完,周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口了:“呜呜…我说…我什么都说…不要打我了…”
尤其不要打我的dàn…
呜呜…
好疼…
好dàn疼…
不明就里的大理寺卿:“…”
不论如何,周槐能招供都是好事,从见周槐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俞邵青是被冤枉的了,既是冤枉的,那就该沉冤昭雪,大理寺卿即刻整理了周槐的口供,周槐迫不及待地画了押,画完,一脸期盼地看着他,像个等待表扬的宝宝。
“…”大理寺卿讪讪地摸了摸他的头,“…乖,真乖。”
傍晚,大理寺卿拿上周槐的口供进了宫。
“陛下,大理寺卿求见。”御书房外,汪公公轻声禀报。
“进来。”皇帝淡淡地说。
大理寺卿迈步进了书房,拱手行了一礼,将周槐的证词呈给皇帝,道:“陛下,周槐全都招了,萧将军自拿到细作名单后并未单独召见颜丛铭,颜丛铭没有任何可能从萧将军的手中得到名单,倒是萧将军在临死前曾为俞邵青所救,是俞邵青陪着萧将军走完最后一程的,名单是萧将军托付给俞邵青的无疑了。”
皇帝面无表情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件事先不要走漏风声,朕自有决断。”
大理寺卿能做的全都做了,接下来就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大理寺卿离开后,汪公公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
皇帝不紧不慢地将证词撕掉:“哼,以为有证词就万无一失了?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没朕的允许,朕倒要看看谁能平反俞邵青!”
皇帝回了寝宫。
压下了俞邵青的案子,皇帝心情大好,翻了个宠妃的绿头牌,与宠妃翻江倒海了一番,心满意足地睡了。
翌日要早朝,汪公公照例来叫皇帝起床,哪知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宠妃的一声尖叫——
第140章 沉冤得雪,喜事临门
皇帝的这位宠妃姓王,是三年前入宫的,一直并不算受宠,但为皇帝诞下了一名小公主因此跻身妃位,皇帝赐封号昭,早先有许贤妃权倾后宫,又有婉昭仪圣眷正浓,昭妃显得并不突出,是皇后走出凤栖宫后为了固宠在诸多妃嫔中选中了她,一个月以来昭妃一共被召幸了五次,这几乎能与当年的丽妃媲美了,更别说皇帝步入中年后对房事兴致大减,如此情况下昭妃都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承宠,可见皇帝对她的疼爱了。
然而伴君如伴虎,或许被皇后选中是她的运气,可怎么让皇帝一直一直惦记她就是她的本事了,她是挨了这么久才盼来的机会出头,她比谁都更小心翼翼,可就在她尖叫出声的一霎,她知道自己完了。
自己一个月来的汲汲营营全都付诸流水了。
汪公公听到尖叫声,顾不上其它,第一时间冲了进来,在殿侧值夜的宫女太监也全被昭妃的声音惊了过来。
几人齐刷刷地站在龙床前,看见床榻上的一幕,他们也险些尖叫了。
皇帝昨夜消耗过度,是最后一个醒来的,但也没比他们晚多少就是了,他睁开眼便看见一群黑压压的宫人目瞪口呆地杵在自己面前,他眉头一皱:“怎么了?”
除汪公公外,宫人哗啦啦地跪了一地,昭妃也抓了衣裳挡住身子,扑下床跪在了皇帝跟前。
皇帝越发疑惑了:“一大早的,一个两个都是怎么了?”
众人低垂着脑袋,谁也不敢说话。
还是汪公公拼着被杀头的危险,拿指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
皇帝低头一看,胸毛没了!
皇帝倒抽了一口凉气,掀开被子,就见好不容易重新长出来的腿毛也没了!不仅如此,脚毛也不见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都她娘的谁干的!?
他十分不情愿地拉开亵裤,看到天子的仙鹤之毛也一根不剩时,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了来!
汪公公顺着皇帝的目光张了张嘴,呃…这里他倒是没料到…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就在皇帝怒得掀桌之际,汪公公默默地拿来一面铜镜。
皇帝看向镜子里的大光头,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汪公公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昭妃吓都吓死了,一边哭一边抖如筛糠:“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汪公公当然明白昭妃没这胆子。
…主要也是没这手法,那毛给剃的,干净得像是从未长过似的,汪公公古怪地望了望天,哼,怎么做到的?
这件事不能外传,否则皇帝的脸面全都丢尽了,汪公公即刻对目击者下了封口令,昭妃也不例外,随后汪公公以皇帝偶感风寒、身子不适为由将早朝推掉了。
皇帝约莫真的气坏了,晕得挺久,一个时辰后才悠悠转醒,想到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又气得再一次昏死了过去,如此直到傍晚皇帝才总算能直视自己成为一只白斩鸡的事了。
“陛下,您喝口茶。”汪公公壮胆奉上一杯清火茶。
皇帝一把打翻了他手里的杯子:“把那臭小子给朕叫来!”
汪公公愣了愣:“是…燕少主吗?”
皇帝暴怒:“不然还有哪个臭小子?!”
汪公公马不停蹄地去了少主府,俞婉回村了,燕九朝正要去莲花村接她,刚走到门口被汪公公截住了。
“少主随老奴入一趟宫吧。”
汪公公没说什么事,但皇帝轻易不召见他,燕九朝想了想,还是随汪公公去了。
这次不是去御书房,而是脚步一转进了皇帝的寝殿。
寝殿中散发着浓郁的龙涎香,燕九朝蹙了蹙眉,龙涎香虽好,他却并不喜欢这种味道。
一扇宽大的山水屏风横在龙床前,汪公公把人带到这里便乖乖地退到门外了。
燕九朝望了望眼前的屏风,眉梢一挑:“陛下叫我?”
屏风后,皇帝顶着一个锃亮的大光头,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面色铁青。
“陛下?”没等来皇帝的反应,燕九朝挑挑眉,决定转身出去。
皇帝怒喝道:“你给朕滚过来!”
“哦。”燕九朝慢悠悠地走了过去,站在屏风的一侧,探出一颗小脑袋朝里张望,结果就看见一个穿龙袍的和尚坐在明晃晃的龙床上,“呃…”
“是朕!”皇帝大怒。
燕九朝无辜地眨眨眼:“陛下这是要出家吗?”
皇帝抄起手边的玉龙枕朝燕九朝狠狠地扔了过去,燕九朝偏头躲过,皇帝气得再抓起一个,可这回他没扔出去:“你给朕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干的?!”
皇帝思前想后,觉得普天之下敢这么不要命的只有这个混小子了!
他亲生儿子都没这胆子!
至于说动机,那还用问吗?
他前脚刚压下周槐的证词,后脚就让人剃成白斩鸡了,这他妈的能、是、巧、合、吗?!
“你…你…”
皇帝的肺都要气炸了。
燕九朝比皇帝更惊讶好么,威震四方的皇帝一夜之间成了一只光溜溜的白斩鸡,头发没了、眉毛没了,只怕是连…他的目光将皇帝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唔了一声,道:“陛下不是自己想出家啊…不是我。”
他一本正经地说。
“不是你是谁?!”皇帝雷霆大怒。
燕九朝无辜地说道:“陛下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又不住皇宫,对吧?更何况,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帝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起来:“你…你少给朕装疯卖傻!周槐招供了,他承认军功是俞邵青的!萧将军没将名单交给颜丛铭!”
燕九朝道:“这是好事啊,我为什么要报复陛下?难道说…陛下在明明有了证据的情况下还不愿替俞邵青平凡吗?”
皇帝被这装傻充愣的家伙气坏了,又是一枕头捶了过去!
燕九朝又机灵灵地躲开了。
皇帝一直十分珍视自己的毛发,在他看来,这是一个男人威猛强健的象征,拥有一身浓密的毛发就好比一个将军有了自己最得意的盔甲,不少大臣步入中年后都面临了脱发秃顶的困境,他却龙须旺盛,每当看见大臣们各种羡慕的眼神,他都无比感到骄傲。
如今,他引以为傲的毛发没了。
堂堂真龙,变成一条光溜溜的小蚕虫了。
谁能明白他心底的痛?!
“真不是我。”燕九朝说,“皇伯伯加强了寝宫的戒备,我的死士已经闯不进来了,皇伯伯觉得我有那么能耐吗?”
这是大实话,自打被这小子剃了一次腿毛后,皇帝便把皇族最厉害的死士安排在自己的寝宫外了,燕九朝手中的银面死士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绝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他们的把守。
所以…当真不是他。
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阿娘!”
俞婉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少主府了,昨日便要回的,奈何天色突然暗沉下来,担心路上会下雨于是在村子里过了一夜,俞家的房子在重建,他们如今住丁家新宅这边。
姜氏温柔地朝俞婉走来。
俞婉看看她藏在背后的手,小脸一沉道:“阿娘你是不是又给他们吃东西了?”
姜氏萌萌哒地摇摇头。
俞婉黑着脸道:“我都闻到了!蜂蜜烤鸡腿!”
姜氏:嘤
昨夜的雨没落下来,然而今日却毫无预兆地来了,俞婉只得又带着三个小肥仔回到宅子,小肥仔吸溜着口水冲进姜氏的屋,小肉手抓起甜丝丝的烤鸡腿儿,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
小雪狐也分了一只大鸡腿,优雅地戴上小帕帕,与比自己大了足足一整圈的小肥猫分食了起来。
大雨并未下到京城来,但江海冒雨带了消息回来,燕九朝点点头,让江海退下了。
一场大雨自是拦不住他,不过他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去做,他知道皇帝是让谁捉弄了,他虽没办法背这口锅,却乐得添一把火。
燕九朝让影十三将钦天监的监正大人叫了过来。
监正是个清瘦的中年人,个头不高,一身书香气质绝尘脱俗。
“下官见过少主。”监正大人躬身行了一礼。
“我父王曾有恩于你。”燕九朝没与他兜圈子,“不知你可还记得我父王的恩情?”
监正大人肃然起敬道:“下官出身寒门,科考那日遭人捉弄走错了路,燕王殿下万金之躯,不嫌我一身脏乱,让我坐上他的马车去了考场,若非燕王殿下,我早已无缘仕途了。”
他上有病重老母,下有待哺幼儿,兄嫂都让他拖累,偏他屡考不中,那是他最后一次赴考,若再落榜,他便要回乡与几个哥哥嫂嫂种地了。
可以说,不是燕王在最终关头拉了他一把,他绝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这件事燕王并未放在心上,他也不好说出去让人以为他想与燕王攀附关系,但他心底一直对燕王存有感激之情,只可惜不等自己报答燕王,燕王便英年早逝了。
呜呼哀哉。
燕九朝直言道:“我今日叫你来不是与你叙旧的。”
监正大人拱手道:“单凭燕少主吩咐。”

接下来几日,京城发生了不少怪事,先是普济寺的长明灯忽然灭了,再是皇族宗祠的香烛点不着了,之后皇家园林的汗血马一夜之间不进食了,珍稀飞禽扑在鸟笼子上撞得头破血流。
民间渐渐传出了不吉的言论,道是皇族之中有人违背天意,老天爷开始降下天谴了。
皇帝自然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架不住老百姓迷信,这些传言若是再不想法子压下去,就该让南诏与匈奴的使臣们看笑话了。
这一日,皇帝将监正大人宣进了皇宫。
皇帝坐在屏风后,这次倒是没让人瞧见他的模样。
监正大人规规矩矩地站在屏风后。
皇帝沉声道:“你可听说了民间的消息?”
监正大人道:“陛下是指…诚王与匈奴郡主大婚的事?”
皇帝眉头一皱。
监正大人接着道:“民间都在谣传,老天爷对皇族降下天谴,是因为不满这门亲事,大周皇族的血统不容混淆,民间有不少百姓请愿停止两国和亲。”
皇帝清了清嗓子,这件事与和亲有什么关系?亲事一个月前便昭告天下了,该降天谴早不知降多少回了,何至于等到自己撕了周槐的证词之后?
“你也这么认为吗?”皇帝问。
监正大人摇头:“微臣算过诚王殿下与匈奴郡主的生辰八字,确实乃天作之合,二人能结为连理,应当是一种天意。”
皇帝道:“这么说,天谴乃无稽之谈了?”
“非也。”监正大人再次摇头,“微臣夜观星象,见紫微星有所变数,紫微星是众星之主,乃帝王之星。”
皇帝脸色一沉:“你的意思是…这天谴是冲着朕来的了?”
“微臣不敢。”监正大人撩开下摆,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
皇帝深深地看着他:“若朕…不予理会又将如何?”
监正大人抬起头,毫不闪躲地望进皇帝的眸子:“天狗食日。”
天狗食日乃大凶之兆,意味着皇帝德行有亏,惹上苍降下示警,皇帝须得亲手写下一份罪己诏,诚心悔过,以求得上苍原谅。
罪己诏不得虚妄,那么皇帝该写什么?是写他冤枉了俞邵青,还是写他杀死了自己的父皇?
有些东西皇帝不敢赌。
皇帝道:“你先退下,今日之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微臣领命。”监正大人虔诚地行了一礼告退了。
皇帝颓然地坐在床头,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一夕之间仿佛老了十岁,连眼角的皱纹都深了起来。
“陛下,该用膳了。”汪公公在屏风外小声提醒。
皇帝没有吃饭的心情。
“朕不信。”皇帝说。
汪公公顿了顿,寻思着皇帝是在问他还是自言自语,又听得皇帝道:“你是不是也信了?认为朕的毛发是天堑掉光的?”
汪公公脖子一缩,这会子说自己信了,怕不是要让皇帝拖出去乱棍打死,可私心里他早信是天谴了,不然呢,谁能避开那么多死士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皇帝寝宫?还剃得那么完美漂亮,简直像是皇帝从来都不长一样!
汪公公轻咳一声道:“陛下,诚王与匈奴郡主要大婚了,您保重好身子,别气坏了。”
皇帝愤愤不平道:“区区一个千夫长,朕就是不给他平反又怎么了!朕是皇帝!是天子!”
汪公公语重心长道:“俞千夫长…救了幽州十万百姓啊。”
不是他及时把名单送到,幽州已经沦为一座废城了,这不是平反不平反的事,是整座幽州城,是十万条人命,是三万甚至更多大周将士的命。
汪公公点到为止,更多的不敢说了,以免激怒皇帝反而得不偿失。
屋子里又静默了一会儿。
汪公公开口道:“陛下,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道:“你说。”
汪公公斗胆道:“这些事甭管是天堑还是人为,总之都像是冲着俞邵青来的,您平反了他,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哼!”皇帝冷冷一哼。
汪公公苦口婆心道:“等风头过去了,陛下该怎么惩治就怎么惩治,当务之急是别让匈奴与南诏的使臣看了笑话,陛下您说呢?”

五月二十这一日,距离诚王与匈奴郡主大婚只剩下不到三日,一道圣旨抵达了莲花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汪公公双手拿着圣旨,站在莲花村的古井前方,拿腔拿调地念着。
在他身前的地上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当头的是里正与俞邵青,在二人身后,是大伯一家与小铁蛋以及三个萌萌哒的小肥仔。
乡亲们也全都来了,乖乖地跪下听旨。
俞婉陪着病歪歪、下不了床的姜氏待在屋里。
“…而今终水落石出…”
小肥仔们跪着无聊,跐溜跐溜地走到汪公公脚边,去抓汪公公的拂尘。
接旨!接旨!你们在接旨!
能不能规矩点儿?!
…呜,好重!
小肥仔儿们抱住了汪公公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爬,汪公公感觉自己的胳膊快断了,顾不上拿腔拿调了,一口气念完十几行:“…于社稷有功,于黎民有恩,今封为忠勇侯,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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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逆天好运(二更)
全村人都见证了这个奇迹的时刻——俞家三郎终于洗脱冤屈了,他再也不是窃取军功的罪了,他是拯救了边关黎民的大功臣!更重要的是,他封侯了…忠勇侯!
一村子人全都惊呆了。
“还不快接旨谢恩?”汪公公提醒道。
“微臣谢主隆恩!”俞邵青虔诚地叩头行礼,起身自汪公公手中接过圣旨。
汪公公笑眯眯地去扬拂尘,却发现扬了个空——拂尘被几个小肥仔拽走了:“…”
“哎呀…你们谁…谁掐我一下儿?”一旁的里正腿软都站不起来了。
他话音一落,身旁的小陈氏在他腰身上狠狠地拧了一把,他痛得惨叫:“啊——你这婆娘!你还真拧啊!”
小陈氏睨了他一眼,怪我咯。
里正被掐痛了,确定不是在做梦,这才激动地看向俞邵青:“三郎啊,恭喜了!”
众人都纷纷站起来了,白大婶儿走了过来,捶着俞邵青的肩膀道:“行啊老三,是侯爷了!”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不明白侯爷是多大的官儿,可听着就觉得十分厉害。
“比县老爷的官儿大吧?”张婶儿比划着说。
“什么县老爷啊,我看比府尹的官还大哩!”翠花小媳妇儿凑过来说,村儿里有不少退伍的兵士,石头总缠着他们问军营的事,一来二去的连带着她也被科普了,她知道县令之上有府尹,至于府尹之上有什么她就不大清楚了。
俞家人也乐坏了,大伯母早哭出来了,大伯的眼眶也有些发红,他握住弟弟的胳膊,喉头胀痛,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还是俞峰由衷地开了口:“恭喜三叔。”
俞邵青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张婶儿发现大伯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忙说道:“你哭啥?老三当侯爷是喜事啊!”
大伯母擦了泪:“是!是喜事!我这不是高兴吗?”
老三蒙冤后,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替老三憋屈的,凭什么自个儿拿命拼来的功劳到头来让一个姓颜的抢去了?那颜家人不是好东西,上上下下都在欺负他们家!
现在总算是沉冤得雪了,老三再也不用被困在村子里了,连入京见女儿一面都不能,阿婉也能抬起头来做人了,她爹是英雄,是侯爷!她是侯府的千金了!
大伯母忽然意识到,阿婉是侯府千金,那她岂不就是…侯府的大夫人?
“哎哟哎哟…”大伯母激动得晕过去了…
大伯留汪公公用膳,汪公公本欲推辞,可一想俞婉在村里,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去参见一番,何况他还有一道皇帝的口谕没有宣告。
汪公公去了丁家新宅,他见到了俞婉与病歪歪的姜氏。
他让姜氏的容貌狠狠地惊艳了,这姓俞的运气也太好了,后宫佳丽三千,加起来也不如他妻子一分好颜色,这么算来,俞邵青比皇帝有艳福多了。
就是…身子骨似乎太弱了。
姜氏拽着帕子,西子捧心地说:“不知公公远道而来,失礼了。”
不失礼不失礼!
“原来出去接旨的…但是…咳咳…”
姜氏弱柳扶风地咳嗽了起来。
这等弱不禁风的美人,就得在家里好好养着,本打算如实相告的汪公公决定不告诉皇帝姜氏没出面接旨了。
俞邵青洗脱冤屈又封了侯,乡亲们挨个上门道贺,有提鸡蛋的,有送鸡的,也有送鸭子与野兔的,更多的是自家地里种的野菜,大伯不知汪公公口味,问他他也不明说,便自个儿挑了两只新鲜的母鸡,一只红烧,一只炖汤,另炒了几样家常小菜,仔细招待汪公公。
汪公公听说过俞家大伯的厨艺,可民间的厨子除了那位鲍神厨外,旁人他还没放在眼里,他给少主府面子才举箸尝了几口菜,结果就停不下来了…
汪公公是阉人,饮食较寻常人清淡些,但他没对俞家人说,没想到俞家大伯考虑到了,红烧的菜式也做得十分清淡,不仅如此,鸡汤还被做成药膳,一碗下肚,整个人都舒畅了。
顶好的一家子,就是…可惜了。
放下筷子,汪公公难为情地清了清嗓子,说道:“俞大人封侯是喜事,按理是有食邑的,但…事发仓促,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陛下说…暂且将村子后的几座山头赐给俞侯爷。”
莲花村三面环山,却全都是荒山,其中一小座山头让俞婉买了下来,皇帝赏赐给俞邵青的是另外几座大山头,可山头再大也终究是山罢了,历朝历代还没哪个侯爷的食邑这般寒酸的。
好歹也是万户侯,把莲花镇赐给他还差不多,几座荒山?真是未免太打脸了。
更打脸的是皇帝还不给俞邵青俸禄,说他的俸禄从食邑中收取就好,问题是这有的收吗?人家做了侯爷,自有税收可取,也自有当地乡绅将大把银子送上门,可遥望这拔凉拔凉的荒山,是指望山里的猴子给俞邵青进贡几只野鸡野兔么?
“他怎么说?”
寝宫内,皇帝心情大好地看向前来给他复命的汪公公。
汪公公:“这…”
皇帝叉腰一笑:“他傻眼了吧?”
“确实是…有点儿傻眼。”汪公公说道,“他说那么大几座山,您真的都给他了吗?”
皇帝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嘲讽地笑了,听那傻子的意思是嫌自己赏多了?那他知不知道自己当成赏了颜丛铭多少?那可是一整个小镇的食邑。当然了,如今真相大白,颜丛铭的侯爷之位被褫夺,封地也收了回来,按理这个封地是要归俞邵青的,可皇帝偏不给他!
还有本该属于侯爷的宅子,皇帝也不给他!
皇帝冷笑:“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区区几座山头还当自己得了大便宜了。”
穷死他!
汪公公为俞邵青感到惋惜,那么好的人,怎么偏偏就成了皇帝拿捏燕少主的筹码?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他食邑呢,一个以荒山做食邑的侯爷走出去都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莲花村,石头几个孩子又蹲在村子的空地上磨石头了,小铁蛋曾磨了一个送给爹爹,爹爹很喜欢,一直都戴在身上,他决定给阿姐也磨一个。
栓子知道这群孩子爱磨石头,每每去后山都会给他们拾几个,又到了栓子下山的时辰,但栓子迟迟没有回来,孩子们等着急了。
就在这时,栓子神色匆匆地跑进丁家新宅了:“不好了不好了!大力摔下悬崖了!”
大力是那名独眼龙马贼,他原名叫什么俞婉已经忘了,只知他如今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大力。
俞婉与阿爹、俞峰一道上了山。
大力已经让栓子哥与乡亲们救上来了。
大力是摔下山坡,栓子传错话,传成了悬崖,不过大力的确伤得够重就是了,俞婉打开医药箱,先清理了他后脑勺与右肩膀的血迹,缝了十几针,涂了金疮药。
大力的怀里抱着一块石头,缝针时也没撒手。
“好、好东西。”
大力忍住疼痛地说。
“什么好东西?”俞婉放下剪子与纱布,自大力怀中把石头抱了石头,这是一块褐色的石头,纹理有些奇怪。
“是铁石。”俞邵青说。
他在西北大营见过,这是能产出铁矿的石头。
大力不知它是矿石,但大力曾抓人做过苦力,他知道这种石头能卖钱。
俞婉的眸子亮了,问大力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大力摇手一指。
俞婉忙提起裙裾走了过去,地面上都是深色的泥土,俞婉找来一把锹,一铁锹下去,锹刃瘸了。
她铲了好几个地方,脏兮兮的小脸上逐渐绽放出一抹惊喜的笑:“阿爹,是矿,都是矿!我们有矿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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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吃龙眼,吃一半扔一半。
皇帝:这么奢侈,家里有矿啊?
婉婉:是啊!
第142章 吐血的皇帝
这个消息简直比封侯还让人震惊,咋就有矿了呢?当初花了几百两银子买山时绝没想到能在里头挖出矿啊!
等等,她买的小山头都有矿,陛下赏赐给阿爹的几座大荒山呢?
“大力没事了,二牛哥,劳烦你把他送回去歇息,这几日不用他来上工了,大哥,栓子,你们随我来。”俞婉交代完,与俞峰、栓子扛上铁锹去了周围的几座荒山,恐人手不够,俞邵青与栓子哥、猎户等人也去了。
结果几人都找到了十分优质的矿石,比小山头的还多。
他们祖祖辈辈都被困在这几座荒山中,因为这个,道路不通,消息不达,莲花村成了十里八乡最贫瘠的村,可谁能料贫瘠的背后竟然蕴藏着一条如此宝贵的矿脉。
“以往山里没这种石头。”栓子哥说,他被抓去边关前时常进山打猎,对山中的地貌还算熟悉,他如今走的路都是曾经走过的,但印象中的荒山不是这样的。
俞婉弯了弯唇角:“栓子哥,那是因为地动了啊。”
地动不仅毁去了莲花村的良田,改变了后山的地貌,也改变了这几座荒山的,深埋地底的矿石破土而出,这才这么轻易地让他们发现了。
在大周朝,铁是管制品,除了预防私自打造兵器外,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大周朝矿脉稀少,而且已经好几年没发现新的矿脉了,长此以往,他们怕是要向邻国高价收购矿石。
俞婉对此并不知情,俞邵青也没说,但并不妨碍俞婉估算它们的价值。
俞婉开心坏了,从今往后,她也是有矿的人了!
莲花村信息闭塞不仅体现在外头的消息传不进来,里头的消息也很难传出去,但皇帝一直很期待俞邵青痛不欲生的反应,故而让汪公公盯着莲花村的动静。
汪公公是傍晚时分走进皇帝寝宫的。
事实上他下午就得到消息了,可他犹豫了足足一个时辰才鼓起勇气走进来。
皇帝这几日都在寝殿温养毛发,他用上了特级何首乌,感觉自己光秃秃的头顶已经长出小发桩子了,这让皇帝很高兴,假以时日,他又能拥有一头浓密的乌发了。
“陛下。”汪公公绕过屏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皇帝掂了掂手中时刻用来滋养他毛发的何首乌,淡道:“怎么?俞邵青有动静了?”
皇帝不屑一笑:“让朕猜猜,他是不是终于缓过劲儿来,知道自己被打脸了?堂堂忠勇侯却连块像样的封地都没有,朕倒要看看他的脸要往哪儿搁?”
“…”汪公公在心里暗戳戳地盘算了一下道出真相后自己的存活几率还剩多少。
“怎么不吭声了?莫不是他给气晕了吧?”皇帝冷笑。
汪公公握紧了拂尘,终于把心一横,道:“老奴有两个消息要禀报陛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皇帝只要一想到俞邵青痛哭流涕的样子便心情大好,他笑道:“先说好消息。”
汪公公捏了把冷汗,道:“好消息是咱们大周发现新的铁矿脉了。”
“哦?”皇帝眸子一亮,身板儿都挺直了起来,这的确是普天同庆的好消息,大周铁矿临近枯竭,兵器都险些要打不出来了,民间不都在说皇室遭了天谴吗?矿脉一出,他倒要看看谁还敢说不是皇天庇佑?
“坏消息呢?”皇帝笑着问,有如此巨大的惊喜,再坏的消息也不算什么了。
汪公公硬着头皮道:“坏消息是…新矿脉就是您赐给俞邵青的那几座荒山。”
皇帝:“???”
皇帝:“!!!”
皇帝一口老血喷出来,华丽丽地晕倒了——
莲花村,俞婉一行人与乡亲们一道下了山,发现矿脉是喜事,不仅他们高兴,乡亲们也高兴,谁还敢笑他们莲花村的山是不中用的荒山?呵呵呵,明明就是矿山!
回村的路上,里正向俞婉三人问了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豆腐的生意还做吗?”
全家异口同声:“我们是有矿的人了!”
里正:“…”
作坊的生意自然是要接着做的,不过能不能先让他们嘚瑟一会儿?
大伯母还不知山上发生了什么,她只听道栓子说有人摔下悬崖了,过去这么久也不知捞上没,以三弟的性子该不会下崖去救人吧,一念至此,大伯母坐立难安了。
大伯母在堂屋踱来踱去。
小肥仔们乖乖地坐在小凳凳上,小脑袋追着她转来转去。
终于,门外响起父女二人的谈话声,大伯母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见三人全都安然无恙方才长长松了口气:“怎么这么晚才回?人救上来了吗?”
俞婉道:“救上来了,缝了几针,没大碍。”
大伯母神色稍霁,伸手去拿儿子手里的医药箱。
“不用。”俞峰将箱子放进了小蓁蓁的屋。
小蓁蓁有单独的屋子了,不过她自己不睡,都是姜氏与几个小肥仔在这儿歇午,俞婉出嫁后再随意进出哥哥的屋子似乎有些不合适了,便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第二个医务室。
三人挖矿挖得一身脏,大伯母瞪了俞邵青与儿子一眼:“你俩脏就算了,瞧把阿婉给弄的!”
二人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都说了不让她挖了,拦都拦不住!
大伯母去后院打了水:“都过来洗把脸!”
三人洗完脸,大伯与姜氏将热在锅里的饭菜端了出来,一家人围在桌上吃饭。
俞峰说起了矿脉的事。
几人都是乡下人,没见过皇帝是怎么赏赐别人的,只觉着能平冤又能封侯,已经是皇恩浩荡,还白白得了几座荒山,老实说俞家人心里挺感激的,俞家人都想好怎么在荒山伐木造田了,可儿子说什么?矿?!
“啥啥啥…啥矿啊?”大伯母不大明白。
俞峰就道:“铁矿,能冶铁,咱们用的锅子铲子都是铁打的,军营里的兵器也是。”
矿不矿的大伯母不懂,可铁她是知道的,那玩意儿老贵了:“是…是不是挺值钱的呀呀?”
值钱?俞峰少有地笑了:“娘,那就是几座金山,您和三婶以后做梦都能数金子了!”
“哎哟妈呀…”大伯母腿一软,瘫下桌去了。
吃过饭,俞婉去了大力的屋子。
大力的眉骨缝了五针,眼下天气又热,俞婉担心会有炎症,给他熬了一碗消炎的中药送来。
大力躺在床铺上,怀里抱着那块在山坡发现的矿石——俞婉送给他了。
“大力。”俞婉推开虚掩的房门。
大力一把坐起身,忘了身上还受着伤,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饶是如此,他也没放开怀里的矿石。
“先把药喝了吧。”俞婉说。
大力古怪地看了俞婉一眼,他早先对俞婉的印象不大好,之所以留在这里无非是担心毒性发作,可今日俞婉亲自医治了他,这种小伤压根儿不算什么,他们做马贼的,刀口舔血是常态,一刀子下去,皮肉都能翻出来,没人会在意这点伤势,除了她。
“不想喝吗?”俞婉问。
大力回神,接过俞婉手中的药碗喝了一口,苦得直吐舌头,他不要喝了!
“喝下去!”俞婉冷声说。
好凶…
大力心塞塞地把药喝了。
俞婉打开一个纸包,拿了一颗蜜饯给他。
大力没吃过蜜饯,但自己命都在人家手上,便是毒药也得认了,大力硬着头皮把蜜饯吃了,结果甜得独眼一瞪。
看来是喜欢的,俞婉笑了笑,面不改色地道:“你发现矿石有功,方才给你喝下去的是永久性的解药,你体内的毒素已经清了,你可以不用留在这里干活了,我会给你一笔银子,让你远走高飞。”
大力一怔。
俞婉接着道:“当然了,如果你想留下也可以,矿石是你发现的,我打算以你的名字命名这条矿脉。”
大力目瞪口呆道:“大…大力矿?”
这名字从他口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喜感呢?俞婉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角:“是,是大力矿。”
大力不是孤儿,但与孤儿也没差,他娘是窑子里的女人,不知道与哪个男人怀上了野种…这个野种就是他,他娘厌恶他,只把他当一条阿猫阿狗似的养着,高兴了给口饭吃,不高兴了拎出来当出气筒,他的右眼就是被他娘打瞎的,十岁那年他离开了,他娘从来没有找过他,他先是去一座山里做了苦力,如今他知道是矿山了,之后在矿山让工头欺负,与几个同伴逃了出来,遇上了那伙马贼,那时他们还不是马贼,只是几个坑蒙拐骗的小乞丐,怎么日益壮大的他自己都说不清。
但天道好轮回,他们打劫过那么多有权有势的人,结果却栽在一处小破村子里。
眼下终于能离开了…
“大力?”俞婉拿指尖在他眼前晃了晃。
大力握了握拳头,看向俞婉正色道:“我想留下来。”
“为什么?”俞婉不解。
“我要挖矿!”大力雄心壮志地说,“我要把大力矿挖成全大周最有名的矿!”
皇帝是夜半时分醒来的,睁开眼想起自己为何会晕厥,只觉心口又是一阵抽疼。
汪公公及时呈上一碗补药。
皇帝喝了几口,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就是发现了几颗矿石吗?是不是真有矿脉还得两说,何况矿脉也有大小,朕就不信那么小的几座山头还能挖出什么大矿脉了,你叫工部的人去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