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邵寒从脚下生。
许贤妃忽然一笑:“不过,先帝也不是没留后招,你可知燕九朝为何活不过二十五?”
不等许邵揣测,许贤妃似嘲讥地说道:“因为他中了诅咒,很小就中了,不仅他活不过二十五,他的后人也全都如此,直到…燕王这一脉彻底死绝为止。”
燕怀璟的心灵再度恶寒了一半,他无法想象当年只有几岁的燕九朝,被自己的皇爷爷拉到殿前,乖乖吃下了皇爷爷亲手喂给自己的断子绝孙的诅咒。
“叔公!”
高府,高远正跽坐在桃树下,批阅着国子监学生的试卷,这一批学生里有个寒门弟子文采斐然,深得他喜欢。
祁麟却不乐意被叔公撇在一旁,拖着腮帮子坐在他对面:“和我说说话嘛,叔公!您都看这些文文章章的一整天了!该理理我了!”
高远温和地笑了笑:“让你去国子监,你又不去,去了,日日都能让叔公理你。”
祁麟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要念书!对了,叔公,您上次的梦还没和我说完呢。”
“啊…那个啊,你还没听腻呢,说到哪儿了?”高远放下笔。
祁麟想了想:“说到燕九朝二十五就死了,他儿子回来了,血洗了京城,之后呢?他们是不是谋朝篡位了?”
高远顿了顿,说道:“他们反目成仇了。”
“啊?”祁麟惊讶。
“不过,没反目太久。”高远又道。
祁麟挑了挑眉:“和好了吧?我就说嘛,自家兄弟,哪儿有隔夜仇的?”
高远摇了摇头:“不是和好了,是死了。”
三个大魔王,全都惨死了。
------题外话------
今天的更完了,明天见,么么哒~
第080章 俞婉教子
许邵将许贤妃母子送出许家大宅:“恭送娘娘,恭送殿下。”
二人坐上马车。
马车走远,再也看不见许家大宅后,许贤妃幽幽地开口了:“皇儿,这件事你怎么看?你觉得你舅舅说的话,可全都是真的?”
“母妃是在怀疑舅舅么?”燕怀璟问。
许贤妃叹了口气:“他是我亲哥哥,我自然不愿去怀疑他,可事关你的储君之位,我不得不谨慎以待。”
“让母妃忧心了。”燕怀璟淡淡说完,撇过脸望向窗外的夜色,似是不想再多说什么。
如此重要的事,竟然一句让她忧心了就完了?
“你是不是还在生母妃的气?不想与母妃说话?”当着许邵的面,他倒是晓得给她颜面,一没了外人,他又变回这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了。
“儿臣不敢。”燕怀璟说。
许贤妃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敢,你不敢,那你现在做的事又是什么?”
“舅舅的话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尽信。”燕怀璟道。
许贤妃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儿子这是在回答她的第一问题,因为她责备他不想与她说话,他便即刻答了她的话——你看,我这不是与你好好说着的么?你还能不满意什么?
许贤妃怒气填胸,当然也有些悔不当初,她把俞婉叫进宫刁难的事到底传进儿子耳朵里了,若早知那丫头与燕九朝生了儿子,她还不如睁只眼、闭只眼,让儿子去折腾呢,反正也折腾不到,白瞎她做这个恶人!
母子俩置着气,这话题也就不了了之了。
另一边,送走母子二人的许邵,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所有诚惶诚恐与惊诧一并敛去,他眸光变得深邃起来。
许贤妃与他说的有关燕王身世以及燕王府府诅咒的事,他全都知道,但他本不该知道,所以做出了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
然而有一点他们忽略了,若果真如许贤妃所说的那般,陛下为救弟弟不惜连亲生父亲都杀害了,燕九朝为何一直对陛下心存芥蒂,一见陛下就恨不得气得发病呢?
就因为当年有人刺杀陛下不成,抓了燕王做威胁,燕王为不拖累陛下先一步自尽了吗?可这件事错不在陛下,何况燕王的命本就是陛下从先帝手里救下来的,燕王这么做只当是把命还给陛下了,那么燕九朝在恨什么?
但如果,那个混淆皇室血统的孩子不是燕王,是陛下,那么一切就都说得过去了。
燕王替陛下顶罪那么多年,最后到死都是先帝眼睛里的一根刺,甚至拜陛下所赐,燕九朝被亲生祖父下了断子绝孙的诅咒,燕王还为了这个没良心的哥哥去赴死…
陛下不知道真相吗?他只是没胆子道出真相而已,他跪在先帝面前,死活讲不出“那个孽子不是弟弟,是自己”的话,于是苦了少年燕王,苦了幼年燕九朝。
“少主!”影六抱着几个锦盒走进书房,“宫里来了赏赐,说是给您补身子的。”
燕九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扔出去。”
影六吸了吸口水道:“可以卖钱的。”
“那就卖了吧。”燕九朝道。
影六的眼睛眨了眨:“那卖的银子…”
燕九朝道:“本少主像是缺那点银子的人吗?”
影六咧唇一笑。
燕九朝又道:“给俞姑娘送去。”
影六笑不出来了。
影六抱着一堆赏赐,心塞塞地往外走,与出了屋子的影十三擦肩而过。
影十三叫住他:“你怎么了?”
影六把书房发生的一切与影十三说了。
“出息!”影十三瞪了他一眼,丢下他回了自己屋,影六继续闷头往前走,不一会儿,影十三追了上来,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进他怀里。
影六一愣,影十三头也不回地走了。

翌日,俞婉是几道刺目的光弄醒的,睁开眼,扭头一瞧,发现靠窗的桌子上赫然躺着一排银元宝。
欸?
俞婉看看紧闭的房门,确定没人进来过,那这些元宝是怎么来的?
俞婉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桌前一看,元宝下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不用谢!
俞婉噗嗤一笑。
这家伙。
不做生意不知道,生意越大,银子越不够花,难怪前世那么多搞实业的看上去总是负债累累的,俞婉把银子收好了,去叫几个小家伙起床。
小家伙四脚朝天地躺在床铺上,小宝的手里抓着二宝的脚丫子,二宝的另一只脚压着大宝的肚子,俞婉只是看着都忍不住会心地笑了起来。
这么可爱的孩子,可一定要平安长大才好。
俞婉亲了亲小家伙的脸蛋,三人迷迷糊糊地醒了,争着往俞婉的怀里钻。
突然,俞婉感觉自己的胸口一紧。
她低头看去,就见小宝的手不知何时抓住了她的小胸胸。
俞婉:“…”
这小家伙,看见什么都想抓在手里!
俞婉把小宝的爪爪拿了出来,给三人换了衣裳,领着三人去后院洗漱。
俞婉已经将那座山头买下了,俞邵青每日都会去山上转转,看看开荒的进度如何了,今日却没去,家里多了三张嘴,他早饭都要做不过来了,这几个小东西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一点都不好养活!
俞邵青黑着脸,熬了一锅小米粥,蒸了一笼白面馒头,炖了一大碗蛋羹。
小家伙吃得很香,把碗里的蛋羹吃完了,倒是没喝粥,但馒头吃了几口。
随后,他们掀开衣裳,向俞婉展示自己的小肚皮,表示他们很乖,他们吃饱了。
俞婉摸摸他们的小脑袋:“真乖,和舅舅去玩吧。”
约莫是让颜如玉关久了,几个孩子都有些内向,不善与别的孩子交往,俞婉让铁蛋多带他们去村子里转转,这事儿铁蛋在行,妹妹就是他带的,带得好极了!
“我们先去找蓁蓁妹妹,然后去找石头哥哥!”小铁蛋对三个小家伙说。
俞婉想起几个小家伙被一群熊孩子堵在胡同里的事,他们都不知道还手的,俞婉担心他们再让人欺负,再三叮嘱铁蛋,一定把他们照顾好了。
小铁蛋拍着胸脯道:“你就放心吧阿姐!我的拳头可厉害啦!谁敢欺负小弟弟,我就揍他!”
小铁蛋一边说着,一边亮出了威风凛凛的小拳头!
三个小奶包一脸懵圈地看向小铁蛋,又看看俞婉。
还能打架的吗?
打架了还是乖宝宝吗?
俞婉点点头,刮了刮小铁蛋的鼻子:“这可是你说的,打不赢别回来了。”
“我还有揍不赢的吗?”小铁蛋挺起小身板儿,拉着三个小家伙,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了。
“啊——”
“啊——”
“啊——”
一刻钟后,小铁蛋惨叫了。
又过了半刻钟,猎户家的媳妇儿,翠花上门了。
翠花的神色慌张极了,今日作坊开工,她本是在后院儿做事的,是作坊的桶子不够用了,她回家去拿,路过田埂时,就看见一群孩子打起来了。
她儿子石头是村儿里的孩子王,人缘最好就是他,可要说最厉害的,却是钟大娘家的孙子狗娃,狗娃今年九岁,看着岁数不大,却是莲花村的小村霸,那孩子打起架来,连十岁的石头都不是他对手。
偏偏今儿,狗娃与铁蛋杠上了。
“不好了!阿婉不好了!”
俞邵青已经上山了,翠花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只能让俞婉出面了。
“怎么了,翠花姐?”俞婉放下洗了一半的衣裳,去堂屋见了翠花。
翠花惶恐地说道:“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铁蛋吗?”
“铁蛋和狗娃!”
俞婉是听说这个狗娃的,特凶一孩子,村里的孩子都不敢招惹他,铁蛋是怎么会与他打起来了?她儿子也在,不会一并让狗娃给揍了吧?
她儿子才两岁多,哪里经得起狗娃的拳头啊?
俞婉赶忙去了孩子们玩耍的地方。
“啊——”
“啊——”
“啊——”
老远就听见小铁蛋嗷嗷大叫的声音,看热闹的孩子围了一整圈,俞婉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挤进人群,就见被灰扑扑的地上,狗娃被三个小家伙死死地骑在身上,小家伙们挥着雪花般的小拳头,将小村霸狗娃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小铁蛋在一旁嗷嗷直叫,是惊的。
“…打不赢就别回来了。”
乖宝宝是要打赢的。
他们都是乖宝宝哟!
------题外话------
新一代村霸诞生了23333
第081章 二更
俞婉绝没料到自己有生之年第一次给人如此郑重地道歉,居然是因为自己两岁的儿子揍了对方九岁的狗娃。
“钟大娘,对不住,都是我不好…”
“是是…以后不会了…”
“我会管教他们的。”
从钟大娘家出来,俞婉整个人都不好了,欠揍的小铁蛋,她让他带着她儿子,他就这么把人往沟里带的?还揍人?真是!
事件的来龙去脉俞婉已经打听明白了,是小铁蛋先挑衅的,狗娃抓了只蛤蟆,和人说是青蛙,小铁蛋笑他是傻子,蛤蟆青蛙都分不清楚,狗娃威胁小铁蛋再说一句试试,小铁蛋不怕死地说了好几句,结果让狗娃揍惨了。
当然狗娃下手是重了些,这个不该,不过她儿子下手也不轻啊!
瞧把狗娃给揍的,村霸都成村花了!
…脸花的花。
俞婉一言不发地往家走。
三个小奶包耷拉着小脑袋,跟在她身后。
小铁蛋贼精贼精的,早溜去山上找俞邵青避难了。
“知道错了吗?”临近家门时,俞婉停下脚步,一脸严肃地看向三个小家伙。
三个小家伙低下头。
打架的宝宝不是乖宝宝。
“不是不让你们打…”俞婉组织了一下措辞,“是分情况的,你们不能主动去欺负别人,更不能在明知舅舅有错的情况下,和舅舅一起欺负别人。”
三个小家伙一脸蒙圈地看着俞婉。
俞婉:“…”
好吧,他们没听懂。
俞婉自己也不懂,几个弱兮兮的小奶包,是怎么把九岁的狗娃欺负成那样的?
还村霸呢,太浪得虚名了…
这边,小奶包把村霸欺负惨了之际,另一边,小奶包的爹,某少主也把许卲给欺负惨了。
许卲与颜如玉狼狈为奸,算计燕九朝与他的骨肉,这本就是一桩罪,一旦捅出去,许卲一顿牢饭逃不了,许卲也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哪知燕九朝压着消息迟迟不公布,他就是不给许卲痛快,但却一刀一刀地凌迟着许卲的血肉,先是许卲的庶长子酒醉回家摔下马,再是庶次子与人当街械斗进了大牢,紧接着,是许卲的娘舅欠下巨额赌债被人按在赌桌上要砍手…所有事看似咎由自取,可全都发生在一日之内,就不得不让人怀疑是有人在背地里整许卲了。
许卲对此毫无办法,许贤妃亦是。
燕九朝若是将事情拿到明面儿上,许贤妃或许还能开口向皇帝求情,从轻发落自家哥哥,偏偏燕九朝一句话不说,她暂时还没那个勇气把许卲算计燕九朝的事捅到御前。
她内心到底心存看一丝侥幸——燕九朝是有所顾忌才没把事情说出去,那么自己说了,不是反倒弄巧成拙了?
许卲却明白燕九朝的打算,他迟迟不给他痛快,让一把尖刀时刻悬在他头顶,就是要他日夜提心吊胆,燕九朝在折磨他!就像一只猫要把一只耗子吃掉,会先慢慢地玩弄它,玩弄到耗子筋疲力尽了,再一口把耗子给吞掉!
“老爷,天香楼出事儿了!”管家神色凝重地禀报道。
“哪一家?出了什么事?”许卲面色铁青地问。
管家道:“咱们新开的那家,牌匾不知怎的,掉下来砸到人了,砸的还是郑阁老家的小公子,这会儿郑阁老发了火,正在天香楼让咱们给个说法呢。”
那牌匾怎么掉下来的,不用说许卲再也猜到了,可许卲逮不住燕九朝的小辫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燕九朝明目张胆地在自己的地盘下手。
“老爷…”管家忧心忡忡。
许卲一脸疲倦地说道:“知道了,你退下吧,我稍后过去一趟。”
管家退下了。
心腹自屏风后走了出来:“主子。”
许卲气得拽紧了拳头:“燕九朝简直欺人太甚!他真当我拿他毫无办法吗?就算公子闭关了,我暂时联系不上他,可我手里还有自己的人!你去联络月关!”
心腹顿了顿,对许卲道:“主子,恕我直言,您出手怕是要慎重。”
“怎么?你是担心又像上次那样全军覆没了?”许卲说道,“上一次是我大意了,我低估了那两个暗卫的实力,不过我派出去的也不过是最低等的死士而已,银面死士还没出动呢。何况,我并不是要去刺杀燕九朝。”
心腹道:“主子是想对俞姑娘下手?那主子怕是更得慎重了。”
许卲眉头一皱:“怎么说?”
心腹解释道:“属下去莲花村查探消息时,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原先赵家的宅子,而今搬进了几个外乡人,村民可能看不出来,但小的可以确定,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的气息十分强大,功力只怕不在任何一个银面死士之下。”
“竟有这等事。”许卲顿了顿,看向心腹道,“你是怀疑…他们是燕九朝派去保护俞家丫头的?”
“没错。”心腹点头。
若他们果真如此厉害,那自己的胜算就不大了,不过——
许卲想到了什么,淡淡地笑了:“他们不是燕九朝的人。”
“主子怎么知道?”心腹狐疑地看向了许卲。
许卲笑道:“你方才说,他们住在谁家的宅子?”
“赵家,赵家搬走后,宅子就空了。”心腹答道。
许卲心情大好地说道:“你别忘了,赵恒是那丫头的未婚夫,你觉得燕九朝的心是多大,会让自己的侍卫住进他家?”就算已经搬走了,可那位少主的眼里揉不得啥沙子,住赵家?不是膈应人吗?
“那他们是谁?为何住进了莲花村?”心腹不解。
许卲笃定地说道:“这个我不知,不过我能肯定的是,他们绝不是我们的敌人。”
弄不好,还可能与他们是同路人。
不得不说,许卲猜的不错,那伙人虽不算是冲着燕九朝来的,却的确是冲着俞婉等人去的,一旦他们得手,燕九朝也将饱受重创,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们确实算是同道中人。
“有主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现在便安排人去抓那丫头,主子是要活口吗?”
“活口最好。”因为有了活口,才能威胁燕九朝。
“不是活口也没关系。”许卲又道。
他已经与燕九朝撕破了脸,若实在抓不了活口,就杀了那丫头,燕九朝如此在乎她,万一她死了,兴许一个怒急攻心,也跟着毒发身亡了呢。
赵家大宅。
阿畏苏醒了。
阿畏被百蛊王咬伤后,老者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他体内的蛊虫取出来,但蛊毒的伤害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这段日子阿畏一直待在房中养伤,今日才彻底痊愈了。
阿畏感觉很惭愧。
作为族里最大的恶棍,他居然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还折损了一只好不容易才炼出来的百蛊王。
“阿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失手了!”阿畏笃定地说。
老者摇摇头:“不必了,我们已经打听清楚了,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她是那人的女儿,最近村子里来了不少奇怪的人,像是在打探什么消息,也不知是不是我们的行踪暴露了,最近你们都不要轻举妄动,等风头过去再说。”
阿畏:“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族令。”老者不容置喙地说。
阿畏咽下了嘴里的话。
老者带着另外两名男子出去了。
阿畏留在房中,默默悼念自己死去的蛊虫。
他很不甘心。
尽管阿嬷说她不是他们抓捕的对象,言外之意失手了也没关系,但他在她手里栽了跟头,从来没有人能让阿畏栽跟头,阿畏要杀了这个女人!
以他的身手,绝对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会向任何人暴露他们的身份。
入夜后,阿畏趁着上茅厕的机会偷偷地从后门溜走了。
杀人可比抓活口简单多了,白刀子、红刀子出,一条小命就这样没了。
与此同时,许卲派来的死士也潜入俞婉家。
这是一名银面死士,连影十三都不是对手,他是从后山绕进俞婉家的,俞婉家却没人,全都去老宅吃饭了。
“阿婉呐!阿婉你在家呢?”门外,忽然响起了张婶的声音。
许卲只下令杀俞婉,没下令杀别人。
张婶进堂屋了。
死士闪到俞婉的床铺上,拉开被子,敏捷地钻了进去。
张婶走到俞婉的屋门口:“阿——咦?睡了啊?这么早。”
张婶看到床铺上鼓鼓囊囊的一团,自然猜不到不是俞婉,左不过不是啥大事,明日再找阿婉也一样,她给俞婉合上门,小声地走出去了。
死士正要掀开被子,这时,阿畏进屋了。
阿畏直奔俞婉的房,抽出刀子,二话不说刺了下去——
死士愣愣地看着插在自己心口的刀:“…”
第082章 翁婿相见
阿畏前脚把人杀死,后脚俞婉就进屋了。
俞婉没料到会在房里看见如此血腥的一幕,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站在她的床前,一刀捅了另一个裹在她被子里的…人?
俞婉正要开口问问是怎么一回事,俞峰牵着一只羊到了,很快,俞松也到了,又紧接着,上俞婉家卖笋的白大婶儿也到了。
白大婶儿嘹亮的嗓门儿一吆喝,全村都来了。
“阿婉家进贼啦!”
“怕被我发现,躲到了阿婉的床上。”
“他要害阿婉哩!”
“是新来的那户人家…叫…叫啥来着?”
“阿畏。”翠花道。
张婶儿道:“对对对,就是阿喂!”
一旁的阿畏:“我叫阿畏!不叫阿喂!”
“阿喂发现那小贼鬼鬼祟祟地进了阿婉的屋,想去把揪出来,结果把他惹毛了,他就想了杀阿喂灭口哟!好在阿喂有身手!”
张婶儿与翠花等人,站在俞婉家外,讲得有鼻子有眼睛,仿佛她们全程都看在了眼里似的。
俞邵青将尸体挪了出去,怕吓着乡亲,搁在了后院的毛竹林里,里正与栓子、栓子哥、二牛等人都听说消息赶来了,栓子哥与二牛是在战场杀过敌的,他们不怕死人,倒是里正与栓子好生恶寒了一把。
“要报官吗?”里正问。
俞邵青检查完尸体,蹙眉道:“不必,这种人,官府管不着。”
他没多说,可在场人不傻,连官府都管不着的人,想必是大有来头的,里正没见过大世面,一时间吓得手足无措。
“是…是不是那个抢你军功的人派来的呀?”里正斗胆揣测。
不怪里正如此猜测,实在是里正知道的与俞家不对付的大人物只有抢了军功的那一位,据说还封了侯,深得皇帝器重。
俞邵青暗暗摇头,这人若是守在俞邵青的屋子,或许还能勉强认为是颜丛铭派来的,尽管他们并不认为颜丛铭有这个本事;但偏偏他是守在女儿的屋子里,倒更像是冲着女儿来的。
“是许邵。”里正等人离开后,俞婉对父亲说。
屋子里只剩下父女二人,俞邵青点点头,许邵有个做贤妃的妹妹、一个做皇子的侄儿,怎么看,他的背景都比颜丛铭要雄厚,当然他也更有伤害俞婉的作案动机。
“他是死士。”俞邵青说。
俞婉不解地看向父亲。
俞邵青自他怀中摸出一张银色面具。
“还是银面死士。”他说。
俞邵青没混迹过江湖,然而在营地也听过不少有关死士的传闻,死士是一种用极为残忍的办法培育而出的杀人工具,他们从成为死士的那一天起,就彻底抛却了从前的一切,他们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正常人也无法像他们那样去战斗,一旦被下达命令,他们要么死,要么完成使命,因此才有了死士之称。
匈奴也有死士,击杀过他们不少将领,俞邵青曾与他们打过照面,但那些都是最为初级的死士,饶是如此,他亦感到十分棘手,不敢想象,许邵竟然派出了一名银面死士,这是铁了心要他女儿的命。
“真是多谢那位小兄弟了。”俞邵青劫后余生地说,要不是他一刀捅死人家,以自己的身手,恐怕不是这名死士的对手,届时,女儿就危险了。
俞婉深以为然:“我去谢谢他!”
俞婉出了屋子,在门口碰见姜氏。
“阿婉去哪儿?”姜氏问。
俞婉说道:“阿畏救了我,我去谢谢阿畏。”
姜氏温柔一笑:“好啊。”
俞婉抱上一坛子臭豆腐,三个小奶包也跐溜跐溜地跟上,他们也找俞婉各要了一个小罐罐,俞婉抱着大坛子,他们抱着小罐子,风风火火地去找阿畏了。
阿畏被一群婶子大娘围在村口,七嘴八舌地夸呀问呀。
阿畏是单身哟。
阿畏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终于摆脱了那群婶子大娘们,却没走两步,便碰上了前来道谢的俞婉。
俞婉堵住他的去路,先为早先不大愉快的见面道了歉:“…上次是我失礼了,阿畏哥不要介意。”
说的是阿畏等人搬来的第一日,没拴好马,结果马儿跑去隔壁,啃了张婶种的菜,俞婉亲自把马儿牵了回去,还告诫他看好自己的马。
“还以为阿畏哥是个不大好相处的人呢。”
我本来就是啊!
我最不好相处了!
阿畏摩拳擦掌。
“这次的事,多谢阿畏哥了。”俞婉把手中的坛子往他面前一递,“阿畏哥,你真是好人。”
我不是!!!
阿畏内心咆哮。
这时,三个小奶包也走上前,把自己抱了一路的小罐罐送给阿畏。
阿畏一见还没他膝盖高的小奶包,登时炸毛了!
孩子都是魔鬼!阿畏讨厌孩子!
小奶包伸出手,去抱阿畏的腿。
阿畏像躲瘟疫似的,一蹦而起!
那动作的幅度实在太大,小奶包们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哈哈,笑出了猪叫。
三人罐罐也不要了,踮起脚尖,把罐罐往俞婉怀里一塞,跐溜跐溜地去追阿畏了。
阿畏抓狂逃窜!
小奶包伸出小手,追赶他,在他身后笑出一排猪叫。
小奶包喜欢阿畏。
阿畏不喜欢小奶包。
呜~
俞婉见一大三小玩得欢,也就没硬把臭豆腐与酸笋塞到阿畏手上了,而是转身送到了阿畏家(呃,把自己儿子留给一个鬼族恶棍真的没关系么…)
小奶包的猪叫笑声响了一路,半个村子都听到了。
好不容易摆脱几个小奶包,阿畏感觉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阿畏还会哄孩子哩!”一个婶子说。
打得了恶贼,哄得了孩子,阿畏简直成了全村口里最完美的大好人。
不!他是族里第一恶棍!
为证明自己确实恶贯满盈暴脾气,阿畏决定给他们一点教训,恰巧此时,张婶子费力地搬了个箱子出来了,那箱子极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一定装了不少好东西。
阿畏二话不说走过去,抡起拳头,“呔!”
箱子被砸烂了,砸得寸寸的,都成一块块的木板了。
阿畏扬起下巴,愚蠢的村民,这下总该相信他阿畏无恶不作了!
“哎呀!”张婶儿大叫,一把抓住阿畏的手,“这箱子让白蚁蛀了,我正想劈了拿去当柴烧呢,可惜这是老沉木,我劈了半晌劈不动,多谢你了啊,阿喂!”
彻底崩溃的阿畏:“…”

那名死士让俞邵青拖去后山埋了,可俞婉寻思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燕九朝,她猜测是许邵,却并无证据,万一自己猜错了呢?还有,这人表面是冲着她来的,却极有可能是奔着伤害燕九朝去的,她无论如何都得给燕九朝提个醒。
傍晚,今日醉仙居的伙计来补拿一批酸笋,俞婉把写好的信用蜡封了口,交给醉仙居的伙计,让他去一趟少主府,她本想说亲手交到燕九朝的手上,可又担心燕九朝出府了,于是吩咐伙计将信件交到万叔或者影护卫的手上。
这三人,总该是至少有一个留在府里的。
俞婉没细说是影六还是影十三,在她看来这不重要,二人都对燕九朝忠心耿耿,交到谁手上没差。
俞婉是醉仙居的二当家,她的吩咐,伙计自然去办了。
伙计先将货送去醉仙居,之后马不停蹄地去了少主府,问小厮府中可有一位叫万叔的,或一个姓影的护卫。
影六自外头搜集消息回来,听到伙计的话,翻身下马,问他道:“有什么事?”
“你是…府里的人吗?”伙计谨慎地问。
守门的小厮上前打了招呼:“影护卫!”
这就是影护卫啊,伙计忙把俞婉给自己的书信拿了出来,双手呈给他道:“这是咱们二当家的信,嘱托我亲手交给万叔或影护卫,我是醉仙居的。”
一听醉仙居,影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影六收下信,进了少主府。
书房,燕九朝静静地坐在书桌后,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封用腊封了口的信。
他没立刻去拆信,而是揉了一把腿上的小雪狐,没儿子玩了,只能玩雪狐,人生凄惨。
小雪狐不满地扭了扭身子,伸出爪子,去捞桌上的信,奈何爪爪太短,捞了半日捞不着。
燕九朝哼道:“明日就是俞邵青的生辰,她赶在这个时辰给本少主来信,你们猜…会是因为什么?”
影六直白道:“因为有急事?”
燕九朝凉飕飕地睨了他一眼。
影十三面不改色道:“一定是想邀请少主明日去给俞老爷贺寿。”
燕九朝呵了一声:“就她这点心思,还当瞒得过谁呢?还要亲手交到万叔或影护卫手上,唯恐谁不知道她多挂念本少主似的。”
影六:您不觉得你的话自相矛盾吗…
燕九朝春风得意地拆了信,看完,脸色沉下来了。
影六的心咯噔一下,少主又要作什么妖了?
燕九朝看向影六,拉长了音调道:“确定没送漏吗?”
“没啊!你看那蜡…啊!”影六话到一半,让影十三狠狠地掐了一把。
影十三道:“我看见有张信纸掉在那伙计的马车上了,当时没多想。”
燕九朝冷冷一哼:“本少主就知道!”
嘴角一抽的影六:“…”
“那少主要去吗?”影十三十分入戏地问。
燕九朝嗤道:“不去怎么办?她闹起来怎么办?本少主丢不起这个人!”
影六:呃…她闹她的,怎么变成你丢不起这个人了?你难道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房中人了…
“那贺礼…”影十三看向燕九朝。
燕九朝漫不经心道:“随便送点儿得了,太厚重显得本少主多含糊她,迫不及待想上门提亲似的!”
刚走到门口的万叔:“…”
万叔深吸一口气,拉过一旁的小厮,无奈叹道:“…去抓一对大雁来,明儿要下乡提亲。”
许家大宅,灯火通明。
“你说什么?失手了?”许邵难以置信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心腹。
心腹起身,走到门口,朝两侧的走廊望了望,确定无可疑之人,才合上房门,对许邵道:“是的,主子,失手了。”
“怎么会失手的?他…他人呢?”许邵问的是死士。
心腹遗憾地说道:“死了,让人杀了。”
许邵彻底震惊了,失手倒罢了,竟然还人杀死了?他派出去的可是一名正儿八经的银面死士,在整个中原都难逢敌手,原本他还觉着派这样的高手去对付一个丫头有些杀鸡用牛刀了,他想,他是让燕九朝逼急了才如此小题大做,可结果,他还高估银面死士的实力了?
这若派去的是个寻常的暗卫,是不是连渣滓都不剩下了?
“谁杀的?”许邵冷声问。
总不会是那丫头,那丫头就算有些拳脚功夫,却并无内力,不可能杀得死一个如此厉害的死士;也不太像是俞邵青,俞邵青擅长的是排兵布阵、上场杀敌,暗杀?他不如银面死士。
“是住进赵家的那伙人。”心腹道。
阿畏杀贼救阿婉的事早在村子里传开了,里正与栓子哥以为是颜家派来的杀手,乡亲们则以为是普通的毛贼,不论怎样都好,总之是阿畏干掉的,阿畏立了大功,全村都在议论他。
“主子不是说…他们不是燕九朝的人吗?怎么会护着那丫头啊?”心腹不明白。
许邵更不明白,他确定自己没有判错,那伙人既能住进赵家,就绝不可能是燕九朝安排的,但若不是燕九朝安排的,又会是谁?谁能出动一刀杀掉银面死士的高手?
许邵始终不信那几人与俞婉是一伙儿的。
他说道:“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你再去查探查探。”
“是!”

天不亮,俞邵青便起了,他起得比以往任何一日都更早一些,不为别的,只为今日是他生辰,他终于能收到女儿亲手为他做的礼物了。
为了装作不知道,他这段日子简直快给活活憋死了。
女儿会怎么给他呢?
“阿爹,你过来一下,这是我给你做的鞋,虽然做的不是很好,但我头一回做男子的鞋…阿爹先试试合不合脚。”
俞邵青的大脚动了动,仿佛已经能感受到那双鞋穿在脚下的舒适了。
小铁蛋去尿尿,一眼看见阿爹站在灶屋外傻笑,不用猜也知道,阿爹又在想他的小红裙裙了!
真是的!
一个大男人居然有这种癖好,丢脸不丢脸啊!
他简直没嘴巴说他了!
小铁蛋心塞塞地回了屋,同情地看了自家娘亲一眼,爬上床继续困觉了。
不等人时,时间嗖的一下就能溜走,真等起来,便觉着度日如年了,俞邵青在女儿的房门外徘徊了一会儿,决定先给自己找点儿事做,他先发了面团,随后去后院挖笋,打算待会儿做卤肉春笋馅儿的包子。
俞家喂了一只羊,是俞峰昨日打梨村买来的,俞婉拜托他买的,是母羊,还产着羊奶。
俞邵青去挖笋没多久,俞婉也起了,她一起,三个小奶包像是有感应似的,也齐刷刷地醒了。
俞婉给他们穿好衣裳,把他们领去院子,他们乖乖地坐在了自己的小马桶上。
俞婉去挤了羊奶,装进三个小羊皮囊中,这些羊皮囊是俞婉改良过的,囊身加了双手柄,木塞上凿了口子,插入一根芦苇管,古代版的小奶瓶就这么诞生了。
三个小奶包拉完尿尿,被俞婉拉着洗漱了一番,双手抓过自己的小奶瓶,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咕唧咕唧地喝了起来。
燕九朝的马车停在了俞家大门外,他走下马车,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三个小家伙吸得很大力,额头的汗珠都冒了出来,却一脸的认真与餍足。
燕九朝的心都柔软一下,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来,正要开口唤他们,这时,挖笋归来的俞邵青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他是听到了马车的动静,估摸着是家里来客人了,正欲好生招待一番,他连客气的笑容都扬好了,结果就看见玉树临风的燕九朝,以及…燕九朝脚上那双女儿亲手为他做的鞋。
第083章 二更
俞邵青的笑容唰的僵在了脸上。
那是女儿给他做的鞋,怎么跑到了这家伙的脚上?
俞邵青第一反应是,女儿的鞋让这家伙偷了,可第二反应却是,哪个小贼偷了东西还明目张胆地把赃物带上门的?
俞邵青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燕九朝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杀气扑面而来,他抬起头,朝杀气的始作俑者俞邵青望了过去,俞邵青拳头紧握、面色铁青,一双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燕少主纳闷,自己夜半“私会”他闺女的事儿,他不是已经出过气了吗?怎的过了这么久,还这么气势汹汹?
为表达自己对他女儿的重视,他把他女儿亲手做的鞋都穿来了,他这是什么态度呀?
燕少主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俞婉洗完家人的衣裳过来了,她倒是没在意马车的动静,她是想看看三个孩子的奶喝完了没,随后她就看见了自己爹爹伟岸而凶悍的背影,以及燕九朝一脸懵逼的表情。
三个小奶包坐在二人中间的门槛上,一边喝着奶,一边瞅瞅两个大人,表情无辜极了。
俞婉心道又坏事了,他上回嚷着要看她身子,结果让她阿爹抓了个正着,她阿爹心里火气还没消,又得知他便是三年前夺走了她清白的男人,不知多想宰了他呢,他竟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战火狂烧,战事一触即发!
俞婉定了定神,走过去,轻声唤道:“阿爹。”
“阿婉你来得正好!”俞邵青气鼓鼓地说道,“你给我的生辰礼,怎么跑到他脚上了?!”
俞婉就是一愣:“阿爹你的生辰快到了吗?”
俞邵青:“…”
俞邵青的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
要说燕九朝也是顶了极大的压力才登门拜访的,他备了这么多礼,寻思着自己都这般上心了,俞邵青铁石心肠也该软化了,谁料,俞邵青不仅没心软,而且没手软。
威风凛凛的燕少主让俞邵青抡着扫帚追了大半个村子,修理得无比凄惨。
“你看你,谁让你过来了?”隔壁的主屋中,俞婉拿了自己做的棉球,蘸了消毒的草药汁,为燕九朝擦拭受伤的额头,“好好的一张脸,看给花的。”
这倒不是俞邵青揍的,打人不打脸,这道理俞邵青还是懂的,事实上,俞邵青已经知道了燕九朝的真实身份,按理说他不该以下犯上,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宝贝疙瘩一般的闺女,自个儿都没疼够,就让个臭男人给欺负了,还把娃娃都生了,还把他的生辰礼给抢了!
俞邵青也是急了,慌不择路,一脚踩进泥坑,眼看着就要摔个狗吃屎,燕九朝拽了他一把,结果自个儿磕在石头上了,万幸只蹭破了点儿表皮,擦点药,养几日不感染就能痊愈了。
燕九朝冷冷地看着她,俞婉认真地擦着药,没注意燕九朝的眼神已经快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不是你让本少主过来的?”燕九朝冷声说。
俞婉错愕地看向他:“我几时让你过来了?”
燕九朝冷冰冰地道:“赶在你父亲生辰前一日给本少主来信,不是想让本少主前来给你父亲贺寿是什么?”
她不知道她阿爹的生辰啊!
还有,她洋洋洒洒地写了一满纸许邵的罪状,难道都白写了吗?这家伙是怎么能够找出这么奇怪的关注点的?
似乎能明白她阿爹为何总想揍他了…
俞婉深吸一口气,不欲在这个问题上与他较真儿,望了望搁在门外的箱子,岔开话题道:“那些是什么?”
“本少主总不能空手上门,给你爹备的几样薄礼。”
“薄…薄礼?”俞婉看着用红绸扎着的十几担箱子,以及桌上那对精神抖擞的大雁,嘴角一抽,这礼可真…真薄啊!
全村都知道万公子回来了,还抬着十几担彩礼与一对大雁,在大周朝,大雁是只有求亲时才会用到的吉礼,寻常人家寻不到,富贵人家能寻一只已是不易,这万公子却不知打哪儿弄来了好大一对,直把村子里的人稀奇坏了。
俞婉不懂这个,还当大雁是燕九朝送来的野味,可以炖了吃的,回屋的路上,她寻思了十几种烹饪大雁的办法,口水都流出来了。
大伯母让俞峰两兄弟把孩子们带出去耍了,只她与大伯、俞邵青、姜氏坐在屋里,谈论着燕九朝上门的事。
他们已经知道燕九朝就是万公子的事了,当初只觉着万公子是为了潜心苦读才寻了个清净的村落,而今一回想,根本就是冲着他们家阿婉来的嘛!
“我说地动时,他咋命都不要也得护着阿婉呢。”大伯母恍然大悟。
“阿婉摔下悬崖,也是他找到阿婉的。”大伯茅塞顿开。
还有俞邵青入狱后被燕九朝关照的事,曾经只认为是燕九朝在报俞婉的救子之恩,可现在,大家全都不这么想了,他根本是在关照未来岳丈嘛,与救子之恩一文钱关系呀?
可话说回来,他与阿婉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呐,阿婉随手救下的三个孩子,竟然就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而燕九朝看上的女人,是他孩子的生身母亲。
大伯母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三年前的事怪不得他。”大伯母对“万公子”的印象极好,哪怕得知真相了也并不怪罪燕九朝,这其中,固然有岳母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缘故,但也不乏大伯母骨子里男尊女卑的思想,女人出了这等事,总是吃亏的一方,男人还愿意真心待她,是不可多得的运气了。
大伯保持中立。
他疼阿婉,可他也疼三弟,三弟的罪名还没洗清,这时候把那位少主得罪惨了,对三弟是不是不大好啊…
“我不同意!”俞邵青拍着桌子说,“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三年前欺负阿婉,欺负完就走了!害我阿婉吃了那么多苦头!而今一回来,想把阿婉抢走,做梦呢!我同意把女儿给他了吗?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上门!谁给他胆子了?!”
病歪歪的姜氏,心虚地低下头。
“可阿婉总是要嫁人的啊。”大伯母语重心长地说。
俞邵青气呼呼地道:“那也不一定要嫁给他!我阿婉行情很差吗?没人要吗?那什么二牛、栓子他哥…还有那谁?每次看到阿婉,眼睛都不眨一下,当我瞎呢!”
那是他们不知道阿婉有孩子了哇…大伯母暗叹一口气,心道老三这是咋了,像吃了火石似的,平时也没觉着他看万公子那么不顺眼呐?万公子是干什么惹老三不快的事了?
燕九朝抬来的十几担贺礼,原封不动地让俞邵青还回了隔壁,俞邵青关上门,一个人坐在屋里生闷气。
“阿爹。”俞婉推了门进来。
入夜了,屋子里黑漆漆的,她爹竟连盏油灯也没点。
“咱家不缺油灯钱了。”俞婉说。
俞邵青没理她,高大的身躯笼在暗影下,虽正值盛年,可常年征战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俞婉从前没打这个角度看过,今日走得近了,才发现他右耳后,有一条绕了脖子一圈的旧疤。
有人曾拿刀,试图把她阿爹的脑袋割下来。
当初一定伤得不轻,才会留下这么大一块肉芽。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定还有更多、更严重的伤疤,他们觉得她苦,可谁有她阿爹苦?
她…她很小便失去双亲了,她被大姨养大,大姨并不是个家庭观念很重的女人,她们家没人过生日,也没人会给晚归的人留饭,很多时候,她不知道怎样去照顾家人的情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无意中伤害到对方的感情。
“阿爹。”俞婉来到俞邵青身后,轻轻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辰。”
俞邵青心里很难过。
俞婉把一个包袱递到他面前:“你回来的第三天就做好了。”
一直不大好意思给你。
有些人在面对恋人时无所顾忌,在面对爹娘时却总是十分难为情。
俞邵青颤抖着手接过包袱,缓缓打开,是两双崭新的黑布鞋。
一看那风格独特的针法与鞋底,就知道是出自女儿的手。
女儿没骗他,她真的给他做鞋了,虽不是他曾经看见的那双,却比那双更早,而且足足有两双!
俞邵青的心口一下子化开了,眼眶微微发热,像是有什么滚烫的液体要冲出来。
他仰头,不让自己在女儿面前落泪。
他拿出一双布鞋,迫不及待地换上,随后他站起身,得意地走了一大步。
“啊——”
俞邵青惨叫。
“怎么了阿爹?”俞婉扶住他。
俞邵青憋了半晌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你是不是忘记把针拔出来了…”
第084章 神童小奶包
俞邵青本想穿上鞋去燕九朝跟前儿转悠几圈,好生炫耀一把,这下不能够了,一瘸一拐地躺回床铺上,甭提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