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恕捏着酒杯的手倏然停住,抬起眼。
“蛇进了她的屋?怎么回事?”
陈松楠回忆:“那天挺晚的,好像快半夜了,我已经睡着,听到声音出来,才知道她屋里进了条蛇,幸好杨经理当时也在边上,帮她把蛇抓了。我问她,她说没事,叫我去休息。”
徐恕脸色慢慢地阴沉了下去。
陈松楠起身去洗手间,徐恕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杨平福接起电话,挺高兴,说自己正想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哪,严秘书想知道他哪天方便请他吃饭。
徐恕面无表情地报了地点,随即挂了电话。
陈松楠踩着虚浮的脚步从洗手间回来,终于发觉他有点不对劲,大着舌头问:“哥,你怎么了,有事?”
徐恕说:“你慢慢吃,我有事,先出去下。”
县城不大,杨平福开车很快赶到,看见徐恕一个人站在街对面的路灯旁,急忙停车下去,喊了他一声。
严秘书和他同来,上前热情握手,笑着说:“小徐,哪天有空吃个饭,感谢你们路桥公司多年来为我们当地建设做出的积极贡献。”
“我一搬砖的,初来乍到,有贡献也不是我做的,心领了。”徐恕说完,转向杨平福,叫他过来。
杨平福跟着他走到一边。
“小徐,叫我什么事?严秘书那边真的是诚意满满,想认识你这个朋友……”
“前几天赵工休息的地方,怎么进的蛇?”
徐恕打断了他的话。
杨平福没想到他突然提这事。
“这个啊……是这样的,她过来后,我们一开始就考虑到她一个女孩子不便,让她晚上回县城住,她不去,要住学校,我们也就由她了。村小学都荒了好些年,边上就是山,你也知道的,难免会爬进来蛇虫什么的,幸好当时我路过,就帮她抓了,普通的野蛇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她住哪,你住哪,这么巧,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她边上晃?还让你遇到蛇爬进了她的屋?”
杨平福一时语塞,又有点困惑。
那个女的和他的关系看着也就一般,前些天,两人除了会为工作的事说上几句外,私下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交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晚他竟抓着这么个小事不放。
“姓杨的,是你放的蛇?”
他的语气突然加重。
杨平福见他神色不善,心里有点发虚,知道是瞒不过去了,略一迟疑,又陪笑解释:“小徐,这事我承认,是我不地道,我也知道错了,当时不该一时糊涂,不过,蛇真的没毒,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我就想吓唬吓唬她而已,就算她不小心真被咬了,也没什么大碍……”
“我操|你妈!”
徐恕攥住杨平福的衣领,一拳砸了过来。
“砰”的一声,体格并不算小的杨平福一下被打倒在地。
杨平福痛叫,徐恕一言不发,上来照着他脸门又是一下。
严秘书结交被拒,正失望,忽然看见徐恕动起了手,吓一跳,跑过来拉架。
徐恕下手不轻,才两下,杨平福就爬不起来了,倒在地上不住地认错。
严秘书和杨平福的私交不错,一听是这种事,见杨平福鼻子冒血了,徐恕像是喝了酒,满脸怒容凶神恶煞似的,心里也是有点发憷,死命拽住他,说杨经理是为了工期着想,当时太急,这才行为不妥。
“姓杨的,总公司三令五申纪检自律,没上报查你,是给你脸了,你他妈的还干出这样的事!”
路人见有热闹可看,很快围了上来,有人打110,严秘书怕万一事情闹大了对自己不好,忙又过去阻拦,说都是自己人,喝醉了闹着玩。
“我错了,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要养,小徐你放过我,我往后再不敢了……”
“现在知道有老有小了?递信封放蛇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我看你是吃腻了外头的饭,想吃牢饭了是不是?”
徐恕怒不可遏,上去又是一脚。
严秘书十分紧张,赶紧又跑回来拼命劝:“小徐,杨经理这些年兢兢业业,为公司干过不少事,没功劳也有苦劳,得饶人处且饶人,消消气。”
“我去向赵小姐赔罪行不?我求她原谅,我给她下跪……”杨平福哀求。
徐恕捏了捏拳,迎着夜风慢慢地呼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姓杨的你好自为之。”
严秘书望着他掉头离去,松了口气,急忙扶起杨平福上车,低声劝:“算了算了,这种小太爷,我见得多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小根子就坏透,地球都得绕他转,让着点,天下太平。”
……
赵南箫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爬上床就关灯睡觉了,昏天暗地也不知道多久,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发出一阵来电的铃声。
工作后她就没法关机,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领导就会打电话问图纸的进度,说业主甲方就在线上等着回复,即便是三更半夜。
她头很重,醒不过来,迷迷糊糊,没有去接,但铃声十分固执,在响了一阵停住后,接着又响。
赵南箫终于挣扎着醒来,闭着眼睛,摸索着拿起了手机。
“哪位?”
“小南?是你吗?”
母亲沈晓曼的声音传入耳中。
赵南箫一下睁开了眼睛:“是我,妈你怎么突然打我电话?”
“小南你怎么了?声音这么哑?你生病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
赵南箫赶紧捂住手机音孔,清了清睡了一觉反而变得肿痛的喉咙,这才重新开口:“没,信号不好吧。妈你找我什么事?”
沈晓曼应当信了,电话里都能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
“晚上我给你发了多少条消息,你都不回!我担心死了,这才给你打电话!你在干什么呢!刚才连电话也不接!”
沈晓曼是个很有修养的人,平常说话对谁都轻声细语的,刚才应该真的着急了,语气带着责备。
“妈我今天……”
赵南箫本来想说今天累晚上早早睡了,所以才没看见她发来的消息,也没第一时间接电话。话才起了个头,一顿,又改口说:“刚才手机没在边上,这才错过了,叫妈你担心了。找我什么事?”
“小南,妈这边的事快好了……”
房间里的信号确实不大好,声音忽高忽低,还传来沙沙的噪声。
赵南箫急忙从床上爬了下去,往睡衣外头胡乱裹了件柔软的开襟毛衫,出了房间,跑到走廊尽头电梯旁的一扇窗户边,信号这才恢复了过来。
“妈你刚才说什么?”
“我打算过些天就回国。你姥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姥爷身体挺好。我前几天刚和他通话,他人在外地,有座大桥合龙出了点问题,请他过去解决,最近不在北京。”
“早就退休了!带博生生也就算了,还去外地!”
沈晓曼叹气。
“算了,叫你姥爷休息他也听不进去,小南你可别跟你姥爷一样。你现在人在哪呢?”
“在家啊。”赵南箫撒了个谎。
“小南你听妈的话,别太辛苦了,还有,那些远的,偏僻的,危险的地方,你们领导要是给你派活,你千万不要接,大不了咱们不做了!”
“嗯嗯知道……”赵南箫搪塞着,胡乱应答。
“小南,妈这次回来,想和你再商量下你跟我出国的事……”
“妈,我手机快没电了,国际长途也费钱,这事以后再说,先这样吧,我很好你放心!”
赵南箫打断了母亲的话,挂掉电话,翻了翻手机里她晚上发过来的一大串消息,慢慢地靠在窗边,对着窗外的夜色,出起了神。
一阵夜风吹来,她感到头重脚轻全身发冷,打了个寒战,想回房间,转过身,突然看见徐恕就站在电梯旁的走廊上望着自己,无声无息跟只幽灵似的,也不知道在那已经站了多久了。
她被吓了一大跳,手一抖,手机掉在了脚前的地上。
徐恕立刻走了过来,俯身替她捡手机,正好她自己也弯腰去捡,两个人的手碰到一块,皮肤相互摩擦。
他手一顿,飞快地抬起头,看着她。
他应该喝了酒,眼睛还有点红。两人的脸靠得很近,赵南箫闻到他呼吸里有酒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叶昔x3、77是我x2、mrsfirefox3952、一泓清水、盛小六、以青、jacetsai、朴忠载君尽 的手榴弹
感谢 毛毛虫x10、贝贝晨x8、盛小六x4、花生酱x4、最爱排球x3、我爱阳光x3、DANBROWNx3、以青x3、华晨宇的蒜蒜呀x2、阿正111x2、22005933x2、jacetsaix2、薇蓝x2、糖炒栗子x2、瞌睡的猫x2、无垠、橙子小姐、孤舟有盏灯作伴、可乐一瓶、世界第一可爱、摸摸头、20770063、莫须有、杨大妹仔、blumchen、-、乖乖、揽天阙、小巫女、浅浅露水、Esperanza、34913844、叶昔、云飘飞飞、一泓清水、如此安好、杨木木、雨霖铃、77是我、佑河树里 的地雷

第 5 章

赵南箫脸往后仰了仰,拿起手机,直起身,快步就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
“抱歉,刚才吓到你了,不是故意的。我是看你在打电话,所以没叫你。”
他晃了晃手里拎着的一只袋子。
“这是小陈给你打包回来的,你趁热吃。他喝了点酒,有点醉,回房睡了。”
赵南箫停在房间门口,转过头。
“不关我的事!”他立刻说。
“是他自己要喝醉的,我劝都劝不住!”说着,把袋子挂在了门的手把上。
赵南箫迟疑了下,拿了,说:“谢谢了。”说完迈步走进房间,正要关门,门被后头伸过来的一只胳膊给顶住了。
她再次回头,对上了他注视的目光。
“你是不是发烧了?”他问。
赵南箫立刻否认:“没……”
他抬手,手背在她的额上快速地探了一下,在她反应过来要抗拒之前,收回了手。
“行了,逞什么强!都快烧成火炉了!”
赵南箫一顿:“我吃过药了!”
“什么药?我看看!”
她没理他,走了进去,把袋子放在玄关桌上,转身准备关门:“我想休息了,你自便……”
她打住了,惊讶地看着他走了进来,拿起晚上她吃剩的还留在玄关桌上的那板药,翻了两下,扬手就丢进了脚边的一只垃圾桶里。
她脾气就是再好,这下也是忍不住了,何况她的脾气其实并不好。
“徐恕,你……”
她正要发火,徐恕转过头:“赵南箫你吃的这是什么药?药效都过去半年了!吃之前你就不会看一眼?”
语气还挺凶。
赵南箫一顿,上去把药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一看,果然是过期药。
这些备用药一直放在她的行李箱里没拿出来过。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挺久了。
她默默地丢回在了垃圾桶里。
“赵南箫,你饭不好好吃,生了病还嘴硬,药过期了都不知道看一眼!不是三岁小孩了,学会照顾好自己就这么难?别让沈阿姨担心了行不行?”
赵南箫诧异于他的得寸进尺,现在竟然敢用这种教训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反倒气笑了。
“说得好像我妈和你很亲似的。”她讥嘲了一句。
“沈阿姨怎么和我不亲了?她以前是不是经常叫我去家里吃饭?”
赵南箫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自我感觉竟然变得这么良好,不过现在实在没力气再和他费什么口舌了。
她本来就头痛,喉咙痛,整个人从头到脚软绵绵,没一个地方是舒服的,现在大概是被气到了,头更晕了,忽然一阵耳鸣,感觉人就要栽倒在地似的。
“赵南箫你怎么了?”
他立刻伸手要扶她。
她往后靠了靠,背倚着门,闭目,等晕眩耳鸣过去了,睁开眼睛,说:“行了,我要休息,你走吧。”
“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下。”
“不用了。”赵南箫拒绝。
“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沈阿姨?”
徐恕掏出了手机,低头翻着通讯录,很快翻到,抬起头:“别以为我不敢打。”
赵南箫依然靠门,双手抱胸,漂亮的眼睛甚至用不着正视,只斜睨着,也不说话,唇边噙着一丝冷笑。
徐恕和她对望片刻,软了。
“行,行,我不敢,行了吧?”
他收了手机。
“不过你真得去医院看,你刚才都要晕过去了。”他靠过来些,低眉顺眼地开始哄她。
赵南箫实在不想去医院,犹豫了下,看了眼行李箱:“我记得箱子里还有别的备用药,我找找,应该还没过期……”
“你听不懂人话?自己瞎吃他妈什么药?吃死了找谁去?”
赵南箫一阵气结,扭头。
“看我干什么?我没你好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前几天还差点以为他真的变了。
想打爆狗头。
“滚。”
她咬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赵南箫,是不是非得我抱你下去你才听话?”
他仿佛不耐烦了,突然提高音量。
对面房间的门开了道缝,一个男的钻出半只脑袋,朝这边张望了一眼。
“你去不去?”
他朝她走来。
以她对他的了解,赵南箫毫不怀疑,他下一刻真的会来硬的。
人确实很不舒服,头重脚轻心慌气短的,住对面的那个人又看个不停。
她投降了。
“出去,我换衣服。”她裹紧套在睡衣外的毛衫,绷着脸说。
徐恕瞄了眼她的脖子以下,转身走了出去。
……
徐恕喝了酒,没开那辆从工地开过来的车,叫了辆出租车,送赵南箫到了当地条件最好的一家中医院,一量,体温39点1度,扁桃体发炎。医生翻看下眼睑,又给她搭脉。
“晚上不能验血,先就开点退烧药配合消炎,回去了多喝水,要是明天体温还下不来,再过来验个血。”
有人抱个小孩进来急诊,赵南箫急忙从诊凳上站起来,让出位子。
“贫血!气虚!抵抗力肯定不行。叫你女朋友平常多吃点补气血的东西,注意劳逸结合,多休息。”
医生又说了一句。
徐恕看了眼已经走到门口的赵南箫,接过医生开的单子,道了声谢,拿完药当场盯着她吃了,回到宾馆,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一进来,他脱了外套就去烧水,又洗杯子和回来路上买的水果,赵南箫歪靠在床头上,耳朵里咣咣咣咣,全是他发出的响动。
“医生的话你听见没?把明早的火车票退了!好了再走。”
赵南箫有气没力地唔了一声。
“你晚上还没吃东西,先前打包回来的也冷了,不能吃了。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我吃不下。想吃的话,不是有水果吗?”
赵南箫心想他怎么还不走,有点烦,强打着精神应付。
水壶里烧的水开了,他倒了一杯,端过来放在床头柜上,吩咐她凉了再喝,当心烫嘴,就好像她真的是个不懂怎么照顾自己的小孩。
灯光下,她一张脸孔白得像雪,不见半分血色,脖颈的一片肌肤甚至隐隐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脉络,下巴显得又瘦又尖,垂着眼睫毛,人看起来,倒比平常多了几分柔弱。
他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伸出手,仿佛想再试她额头的温度,她侧了侧脸,避开了,含含糊糊地说:“晚上麻烦你了。也不早了,你回房间休息去吧。”
徐恕的手一时停在了半空,这时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
电话是青岭大桥工地打来的,说晚上连夜施工的时候,吊车操作不慎,损坏了附近一个电塔的设备,导致村里停电。已经联系电站紧急抢修,当班班长也去村里向村民道歉了,但村民依然不满,集体闯入工地闹了起来,要求赔偿损失,班长打不通杨平福的电话,只好找他,问怎么办。
“控制事态,避免和他们发生任何的冲突。我马上回去!”
徐恕通完话,立刻打杨平福的手机,果然打不通。
“出什么事了?”赵南箫坐起来问他。
徐恕解释了下,说:“我回去看下情况,你好好休息,门记得反锁!”
他说完,抄起刚才脱下的外套,走出房间,带上门,走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
赵南箫呼出一口气,转过头,看了眼床头柜上他刚才替自己洗的一堆水果,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从床上爬了下去,跑到门口打开门探身出去,冲着走廊里那道正匆匆离去的背影喊道:“叫个代驾!没代驾就叫出租车回去!不许自己开车!”
徐恕停下,转头看她,表情看着有些意外。
片刻后,他咧嘴一笑,眼睛亮晶晶的,没说什么,只朝她挥了挥手。
对面房间的门里传来一声咳嗽。赵南箫疑心自己刚才的那一喊惊动了别人,毕竟时间已经很晚了,赶紧缩回头,关门反锁,爬回到了床上,刚要躺下去,听到门铃又被按响了。
直觉告诉她,应该是徐恕。
她再次过去开门。
果然,他掉头回来了。
赵南箫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他起先没说话,只低头望她。
身后走廊里的灯光有点暗,他的目光也是晦暗不明。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赵南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赵南箫。”他忽然开口。
“你到底知不知你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死气沉沉!”
“叶之洲真就那么好,让你到了现在还是走不出来?”
他压低声,一字一字地道。
赵南箫的眼睫微微颤了下,看着他,神色渐渐地冷了下去。
话一说出口,他似乎就后悔了,见她这样沉默以对,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我他妈又嘴贱了!不关我事,我知道。这回不用你开口,我滚,我自己滚还不成吗?”
他举着两手,作祈饶状,后退了几步,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快步而去。
……
第二天大早,火车上找好位置,箱子放了,陈松楠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掏出来看了眼来电,高兴地接起来:“哥,昨晚你怎么又回去了?哦,临时有事?解决了吗?解决了就好!我和赵工现在在火车上,车马上就要开了!我们坐下午的飞机回北京,晚上就能到。谢谢你昨晚请我喝酒哈!下回你来北京我也请你喝酒。什么?哦……”
他看了眼坐边上靠窗位置的赵南箫,频频点头。
“好,好,我知道了!你放心!”
打完了电话,他对赵南箫说:“赵工,刚才哥……就徐工,他以为我们还在宾馆呢,本来打算现在来县城的,知道我们走了,问你退烧了没。你昨晚发烧了?好了没?”
他的神色关切。
赵南箫微笑点头:“好多了,早上出发前也吃了药,没事。”
“我可真粗心!你生病了都不知道!”他不停地自责。
“赵工你坐着,我去给你倒热水。”
他拿起赵南箫的水杯去接开水。
手机这时又响了,是赵南箫的。
她接起电话:“杨经理,有事吗?”
“赵小姐,那天我不该往你住的地方放蛇……我错了……昨晚我也被小徐打了,手机都压坏了……全都我是活该,打死我也活该……赵小姐你大人大量,千万别和我计较,我往后真的不会再干这种事了……”
赵南箫一怔,顿了一下,说:“大家都守规矩,这样最好。”
“是,是,也谢谢赵小姐不怪罪。还有……你要是哪天方便……能不能和小徐说一声,就说你不怪了……”
电话那头,杨平福又吞吞吐吐地说。
赵南箫说:“没事了。”
她挂了电话。
火车慢慢地启动,驶出车站,在车轮碾过铁轨发出的匀速的咣当咣当声中,朝前疾驰而去。
赵南箫靠在车窗边,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变幻着的树木和远处的原野,出神。
昨晚的后来,她做梦,梦见了她的前未婚夫叶之洲,也梦见了一个少年。
少年皮肤苍白,目光阴鸷,顶着一头耀目的金色莫西干鸡冠头,闯进了她十五岁时的那个夏天。

第 6 章

赵南箫现在还记得,那是她即将要升初三的暑假,那个晚上,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和父母一起吃饭,听他俩聊着天。
她的父亲赵建平年轻时是她外公最为出色的学生之一,也是因此,得以和她母亲沈晓曼结缘并成婚。父亲现在是名非常优秀的高级桥梁工程师,由他担任总工的项目,曾多次获得国家级奖项,工作自然非常忙碌,一年当中在家日子寥寥可数,去年为了赶一个跨海大桥的工期,过年都没回家。现在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个月,又要出去,这回是去西南,再次担任一座特大桥建设项目的总工兼副总指挥,过两天就要走了。
沈晓曼皱眉抱怨,赵建平朝宝贝女儿丢去求救的眼色。
赵南箫就说:“妈,您是姥爷的女儿,当时怎么可能不知道爸以后工作的性质?不满意,当初您别选择嫁我爸呀。我听说妈您以前是大学校花,追求您的人可多呢,□□都能绕一圈!八十年代的女大学生,还学艺术的,妈您就是天之骄女呀!”
沈晓曼现在在大学执教,也接触一些画廊的事务。白了眼女儿,让她专心吃饭,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赵南箫冲着朝自己投来感激目光的父亲扬了扬眉:“爸,妈明明心里很得意,她还憋着笑呢!”
沈晓曼叹气,对丈夫说:“我也不是怪你,就这么说说而已。你刚从海上回来,现在又要进山沟,这个工程,没两年下不来吧?我是觉得你太辛苦了。”
赵建平笑道:“爸的年纪比我大,都不说辛苦。再说了,我们本来就干这一行,国家需要,没办法。你放心,我很好,这个工程不像上次那样有难度,我会尽量抽空回来看你和小南的。”
他见妻子沉默了下去,为了冲淡离别的气氛,转了话题。
“小南,暑假你有空吗?爸爸有个老同学的儿子需要补课,你不能帮忙?”
“能!”
赵南箫和父亲感情很好,父亲开口,她二话没说,立刻点头。
赵建平笑着向女儿道谢,这才转向妻子:“晓曼,前两天我参加个会议,碰到了很久没见的老徐。徐振中,你还记得吗?”
徐振中和赵建平以前都是沈晓曼父亲的学生,两个人关系很好,时常一起被叫到教授家里来吃饭,后来中途退学入伍去了铁道兵团,再后来,也继续从事和这方面有关的事业,直到现在。
沈晓曼点头:“是他啊。这么多年虽然没什么往来,但去年我爸骨折,你不在,我当时也在外地回不来,就是他帮了大忙的,工作那么忙,还亲自照顾我爸。”
“是啊,老徐大概也是工作忙,长年不在家,很早就离婚了。他有个儿子,小时候跟他前妻去了美国生活,已经五六年了,去年他前妻再婚,另外有了孩子,可能有些不方便吧,老徐也不放心儿子一直在那边,就把人接了回来,打算以后都带在身边,现在回来也两三个月了。”
“是吗?”
沈晓曼有点意外。“他儿子多大了?就是那孩子要补课?”
“是。比咱们小南小一岁,十四,名叫徐恕。老徐想把儿子插班在咱们小南的初中念初二,全都打点好了,关键是要补课。美国那边的程度跟咱们这边不能比,尤其语文数学,就这么进去,肯定跟不上。老徐说,一开始是送补习班的,没两天,其余家长不乐意,说影响自己孩子,补习班宁可倒赔钱也不收人了。单请家教,家教没上两次课也不来,已经换了好几个。我看老徐说起来很头痛,就说我回去问问,看我们小南有没时间,要是有空,可以让他儿子来咱们家让小南试试,看能不能帮忙辅导,能帮多少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