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平说:“老徐说他儿子确实有点不听话,他母亲也带他去看过美国的心理医生。就不大好沟通,绝不会打人什么的。这一点他不会胡说,我相信他。”
沈晓曼看了眼一旁托腮听着自己和丈夫说话的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
赵南箫说:“妈,我没问题。去年你们不在家,我跟姥爷住,姥爷出意外,徐叔叔知道了,过来帮了大忙。他人很好。反正我暑假有时间,我可以试试。”
赵南箫记人好。徐叔叔帮过大忙,对她也很好,她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回报。
女儿都这么说了,沈晓曼就算不放心,也只能答应。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约好第二天就来补课。
当天晚上,身为班长大队长的学霸少女赵南箫备课之余,在网上查了很多关于青少年叛逆期的资料,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或冷漠、或冲动、易激惹、鲁莽不计后果、学习成绩下降、抗拒上学,等等这些,都是青少年叛逆期的表现,她要有所准备,也要多加留意,有机会加以开导。
虽然资料显示,迄今还没有有效的针对青少年叛逆的治愈方法,但她相信,只要有耐心,用真诚和爱心去对待,世上就没有融化不了的坚冰。
对此她很有信心。
第二天的上午,徐叔叔有个重要会议要开,无法脱身,让助理把儿子送到了她家。
赵南箫特意到门口迎接。
一个眉目俊美、皮肤苍白的清瘦少年,拎着个书包,站在她家的门口。
虽然比她小一岁,但个子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了。
“沈姐,他就是我们徐总的儿子。徐总说很不好意思,今天没法亲自来,叫我转话,非常感谢,也麻烦你们了。”
助理满面笑容地传完话,转向边上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说:“那我先走了?上完课11点钟,司机会开车过来在下面等你。徐总让你上完课就回家,不要去别的地方。”
这是赵南箫第一次见到徐恕。
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补习班宁可贴钱也不收他了。
周围有个这样的同学,家长怎么可能放心。
她心里有点不安,偷偷看了眼自己的母亲。
母亲的视线落在面前这个男孩子的身上,从他的发型到一身朋克。显然,也是有点意外。
“沈阿姨,打扰了。我爸叫我来的。”
他礼貌地自己的母亲鞠了个躬,直起身。
赵南箫却觉得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淡漠。
“你就是徐恕吧?快进来!”
母亲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赵南箫主动上去,微笑着朝他点头:“你好,我叫赵南箫,欢迎你来我家!”
那天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
十五岁的女孩,身条刚刚发育,好像春天阳光下的一枝嫩柳,笑容清新又甜美。
赵南箫感到他根本就没看自己,不禁尴尬,但怕惹出母亲的不悦,紧跟着又热情地招呼:“我们去上课吧!”
课是安排在父亲的书房里上的,迎面就是奖状墙。
父亲以她这个女儿为骄傲,把她从小学起到现在的所有奖状奖杯全都展示在他在家工作会客的地方。除了年年三好学生优秀干部,还有全国数学竞赛、作文比赛、演讲、青少年围棋赛、钢琴赛……满满登登,占满房间的一面墙。每次家里来客人,客人先夸一下优秀的小公主,父亲再自谦一番,这都成了惯常的开场白。
徐恕在书房门口停住,视线掠过奖状墙,转头看了她一眼,拎着书包,走到摆着两张并列椅子的书桌前,坐了下去。
这好像是他见面后投向她的第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赵南箫感觉他的嘴角似乎微微扯了扯,像是讥嘲。
她第一次有点脸庞发热,为自己没能阻止家长的肤浅炫耀而感到心虚。
见他已经坐了下去,她很快定住心神,走过去,坐到了他的边上,按照原定的步骤,开始和他交流。
“徐恕,我们这边的课程和你以前学的进度不一样,在接下来的学习中,你可能会遇到一些困难,这些都很正常。不过没关系,你不用担心,只要端正态度,认真学习,你一定很快能赶上来的,我对你很有信心,你要对自己也有信心!”
他一言不发。
没有期待中的反应,赵南箫略微失望,但并不气馁,点了点头:“那好,我们开始吧。”
她拿出昨晚准备的一张数学小卷让他做,上面有几道题目。
辅导的第一步,自然是先摸清学生的底子。
他回来前在美国念的是八年级。昨晚她联系了一个出国读书的小学同学,了解了下那边的情况,再根据徐叔叔的描述,对他的数学程度,赵南箫在心里有了个预判,出了这第一张小卷。
他的视线落在卷子上,盯了一会儿,慢慢地转过脸,看着她。
赵南箫急忙鼓励,递给他一支笔:“很难吗?没事,你做做看,会做就做,不会的就跳过。”
他拿了笔,刷刷几下写完了。
这张卷子是简单的基础题。赵南箫见他完全没问题,就拿出了第二张。
他很快也做完了。
赵南箫检查了,一顿,一时没词,于是继续鼓励:“你很棒!全部都对!只要继续努力,很快一定能跟上的!”
他不说话,就用看白痴似的眼神看着她。
这张卷算中等难度,既有基础,也有体现数学思维程度的题。赵南箫原先估计他有困难,早上接下来的时间,安排的是讲解他做错的题。没想到他全做了出来,她一时也没别的准备,就改而说语文。
“徐叔叔担心你的语文。其实学习语文没什么窍门,就是平时多读书,多积累。我给你开了一个书单,你平时没事多看,程度自然而然就会提高。”
她把准备的书单推到他的面前,又圈出几本她特别喜欢的推荐他先看,为了引发他的兴趣,还给他讲了下内容,尽量讲得绘声绘色。
他没半点反应,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早上两个钟头的时间,才过去一半,赵南箫已经上完了昨晚全部备课的内容,一时没了词。
边上坐着这么一个人,她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教什么,书房里的安静,让她生平第一次有了种如坐针毡的挫败感。
他从进来后,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赵南箫想起昨晚自己查的那些资料,觉得不解开心结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迟疑了下,说:“徐恕,徐叔叔说,你的性格有点……”
“内向。”
她斟酌着表达。
“你为什么不喜欢和人沟通呢?你要是有什么困扰或者想法,不管是哪方面的,都可以和我说的,真的。你可以叫我小南姐。我向你保证,不管你说了什么,我都会替你保密……”
“不是补习课吗?好好补你的习,别搞狗屁心理医生那一套!今天还要教什么,赶紧的!我还有事!”
他忽然开口。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赵南箫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对自己说话。
她愣住,对上他那双盯着自己的冷漠的眼睛,极力忍着心里的难过和委屈,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完了是吧?我可以走了吧?”
他拧了拧眉,三两下把书塞进书包,抓了起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掉头出了书房的门,扬长而去。
“哎,怎么这么快就好了?快中午了,徐恕你留下来吃饭吧!阿姨替你煮了饭!”
“谢谢阿姨,不吃!”
客厅里传来母亲和他对话的声音,一阵开门关门声后,徐恕走了。
赵南箫听到母亲过来的脚步声,急忙擦了下眼睛,飞快地跑进洗手间,关上门。
第 7 章
徐振中傍晚给赵南箫的爸打电话,问早上儿子上课的情况,赵建平和老同学聊完,最后让赵南箫接。
赵南箫正在练习钢琴,停下来,接过父亲递来的手机。
“徐叔叔好!”
“小南你好呀!”徐叔叔慈爱的声音传了过来。
“早上徐恕去你那边补习怎么样?他听不听话?有没欺负你?”
早上他一走,她忍不住眼圈就红了,赶在妈妈看见前躲进洗手间擦眼泪。
“没有,他很听话的。”赵南箫立刻说。
“徐叔叔,他底子其实挺好的,人也聪明,只要及时补上两地差异的进度,我看他完全没问题的。”
徐振中很高兴:“好,好,那就好,他听你的话就行。那我叫他继续来你这里补课了?”
赵南箫略一迟疑,说:“好的。”
“小南,叔叔很不好意思啊,让你暑假都没得休息……”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
“小南你真的帮了叔叔大忙,叔叔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徐恕他要是有什么不好,你一定要立马告诉叔叔!你爸说你在练钢琴?叔叔就不打扰你了,先这样啊……”
“好的,徐叔叔再见。”
赵南箫挂电话的时候,听到那头传来一道模模糊糊的吼声:“白天你去哪了?算你还识相!你要敢欺负她,我打断你腿!明天给我继续滚去上课……”
赵南箫吓了一跳。
电话断了。
她定了定神,把手机还给父亲。
沈晓曼替女儿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对丈夫说:“小孩子是朋克了些,但还挺有礼貌的,没老徐说的那么差啊。比他更出格的我都见多了,他那样真不算什么,孩子有自己的审美而已。早上我是觉得徐振中那么古板严谨的一个人,有这样一个儿子,有点意外而已。后来他走了我问小南,小南也说他可以的。起先我还以为他怎么的呢!”
沈晓曼能干又不失浪漫,年轻时是她那个时代第一拨烫头发抹口红的,加上学的专业,包容度自然也很高。
赵建平说:“这样最好。老徐就是太忙,加上好几年没一起生活了,对儿子了解不够……”
爸妈闲话着走了,赵南箫也没心思练琴了,坐在琴凳上出神。
学校里她是帮助后进的先进典型。并不是她想表现自己,而是出于所担职务的一种天然职责之感——这种职责感,应该是来源于外公和父亲对待职业的高度负责的态度,她从小耳濡目染,加上她天生就是乐于助人的性格。
徐恕是徐叔叔的儿子,又比自己小,就当他是不懂事的弟弟好了,不必和他一般见识。何况,弟弟不懂事,做姐姐的就这么撒手不管?
遇到困难就放弃,这也不是她赵南箫的作风。
赵南箫很快就从上午的委屈和难过中调整了过来,起身回到房间,抓紧时间准备接下来的辅导内容之余,也重新思考,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她做事情,习惯制定计划,循序渐进。昨天是太过仓促,加上对困难也没足够重视,这才应对不全,狼狈收场。
第二天一早,和母亲一道依依不舍地送走出远门的父亲,赵南箫在客厅里坐等徐恕。
九点钟的时候,他来了,还是昨天的样子,进书房的时候,也再次停了一下脚步。
在赵南箫的强烈要求下,昨晚爸爸终于同意把奖状墙给撤掉了。
赵南箫见他斜睨了自己一眼,感觉他仿佛又撇了撇嘴。
她就当自己是多心好了,拿出昨晚准备的讲义,开始今天的辅导。
她的态度和昨天一样,耐心而温柔,但徐恕却和昨天不一样了,显然心不在焉。后来她叫他做题目,他盯着她,目光阴鸷,一动不动。
“写啊,看我干什么?要是还没弄懂刚才这个知识点,我再讲一遍。”她微笑着催促。
他慢吞吞地抓起笔,低头写了几笔,突然把圆珠笔一扔,抬头说:“别装了!赶紧的,打电话给我爸,就说我欺负你了,你不教了!”
赵南箫依然微笑:“你又没欺负我,我干嘛这么说?”
他眯了眯眼:“很给你脸了,别得寸进尺!”
赵南箫笑容更甜:“我就得寸进尺!你倒是欺负我看看?我看你怎么欺负我。”
徐恕眼中掠过一缕错愕,看着她。
“徐恕,你要是真这么不想上课,你可以自己和徐叔叔讲清楚的,别来了又在我这里闹。你这样有点幼稚。”
“你说什么?”
他脸色一变,拳头握了握,猛地站了起来,脚勾动椅腿,发出“哗啦”一声。
赵南箫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你要是不想和徐叔叔谈,我再教你另外一个方法。我妈就在外头,你现在就可以出去,在她跟前像在我这里一样撒个野。我保证,你明天再也不用来了。”
徐恕低头盯着她,眼神凶恶,赵南箫坐着,微微仰着脸,和他对望,丝毫不避。
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了两下,妈妈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盘水果进来。
她看了眼两人的样子,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把水果放在桌上,问:“怎么了?刚才我在外头,好像听到有声音?”
赵南箫看着徐恕。
他刚才的恶状立刻消失,在她的注目下,显得有点狼狈,呃了一声:“沈阿姨,我……”
“刚才我叫他替我去拿本书,他起来勾了下椅子。”
赵南箫抢着说。说完,又盯着他。
他看了她一眼,默默地闭了嘴。
沈晓曼笑了,责备女儿:“你是主人,怎么差遣徐恕去拿书?自己不会拿?”
赵南箫说:“知道,下回我自己拿。”
“徐恕,学习累了就吃点水果,休息下,别拘束,当在自家一样。等下也别走,留下来吃饭。”
妈妈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坐回去,我有话说!”
赵南箫指了指他身后的椅子,神色严肃,是命令的口吻。
他的脸色又变难看,但终于还是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徐恕,你要是在我这里闹翻,让徐叔叔知道,他当然不会真的打断你腿,这一点我能保证,但让你吃点皮肉苦头是少不了的,这一点我也能保证。”
他仿佛被针刺了一下,迅速抬眼盯着她,目光狐疑。
“很简单,昨天晚上徐叔叔和我打完电话,没及时挂,我听到了。”她解释了一句。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可能无所谓,也不怕你爸,”赵南箫继续说道,“但你想,你来我这里上课,最多一天也就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你要是不来我这里上,徐叔叔他会就此作罢?他还会继续替你找补习的地方,继续折腾下去。你反正是逃不过去的。既然这样,你何必做无用功?你也挺聪明的一个人,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一语不发。
赵南箫等待了片刻,又说:“我不会强迫你学习,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决定。要是你真不想跟我学,我可以帮你在徐叔叔那里推掉,就说是我有事不能教。但是,有句话,我也先和你说清楚,我做事从不敷衍。如果你选择在我这里继续上辅导课,那么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功课,毕竟,虽然每次上课只有两小时,但我还要另外花时间准备的。我付出的劳动,我希望能得到尊重。”
“你自己决定吧。”
书房里安静了下去。
片刻后,徐恕忽然抓起书包,像昨天那样,扭头走了。
这个晚上,赵南箫抱着伴她睡觉的粉红熊娃娃,有点睡不着觉。
她不确定自己今天的这个法子能不能奏效。事实上,今天和站起来比自己都要高半个头的徐恕这么对峙,当时她的心里也是非常紧张的,怕镇不住他,适得其反。毕竟,他那么凶,有点可怕。
但这真的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她觉得最切实可行的法子了。
如果他被自己说服了,那么以后,她不但能在他面前树立权威,还能让学习效率也提高些,可谓一举两得。
但是……但是如果没用,那么,她也只能让徐叔叔失望了。
少女赵南箫抱着她的熊娃娃辗转反侧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早早起来,在客厅里竖着耳朵听门铃。
时间终于到了九点钟,门铃没有响。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响。
“今天徐恕怎么还没来?”
妈妈也留意到了时间,问了一声。
她坐在沙发里,心情别提多堵了,后悔自己自作聪明操之过急。
再由着他些时候,等两人熟了,说不定他更能听进去自己的话。
“妈,我……”
“叮咚——”门铃这时忽然响起。沈晓曼过去开门。
徐恕站在门外,说:“沈阿姨,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没事没事!快进来。小南,徐恕来上课了——”沈晓曼朝女儿喊了一声。
赵南箫的心头阴霾一下消散,兴奋得差点尖叫,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她成功了!
怀着满满的成就感,她急忙跑过去,笑着去接她的学生:“徐恕,进来吧。”
徐恕拎着书包站在她家的玄关口,斜睨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跟着她进了书房。
这个暑假就这么过去了。基本上徐恕每天都会来她家书房报到,坐上两个小时。他依然态度冷淡,惜字如金,两人一起的时候,差不多都是赵南箫在说个不停,有时赵南箫也不死心,还会看机会和他谈心,他不走的话,就趴桌上睡觉。赵南箫也怀疑他回去了根本就没有照着自己的要求去复习巩固,但看在进度进展还算顺利的份上,也就忍了下去。
转眼开学,赵南箫升初三,徐恕插班上了初二。开学的第一天,他的到来引起全校轰动,他头上那堆隔着两百米就看得清清楚楚的金色火焰自然逃不过教导主任的法眼,主任当然不会允许学校里出现这种异类发型,严正要求他立刻改成学生该有的样子。
这种情况,赵南箫在开学前就预料到了,有天也曾委婉提醒,他当时毫无反应,她只能作罢。
他爹徐振中很快就接到学校的电话,借此机会,勒令儿子改掉这个自己老早就看不顺眼的发型。赵南箫也不知道徐家父子怎么搞的,反正搞到最后,做儿子的干脆连学校也不去了,就是不改发型。
做父亲的气得半死,又无可奈何,为了避免儿子被学校开除,也不知道他怎么神通广大又疏通了校长,反正到了最后,他帮儿子向学校递交了一张长期病假条,徐恕被当特殊个例对待,不用来上学了,但要来参加月考级别以上的考试。只要他每次考试能过,学校就给他保留学籍,允许到最后参加中考。
开学后的两次月考,徐恕大概走了狗屎运,有惊无险及格通过,徐振中无可奈何,也只能听之任之暂时这样,儿子恨铁不成钢之余,他对赵南箫更是感激。
徐恕不去学校上学,但开学之后,只要赵南箫腾得出空约他上课,无论是晚上还是周末,他都会来,一次也没旷过。
女儿毕竟上初三了,沈晓曼有点担心这会不会影响她的学习,私下问过她一次,说要是她觉得吃力,自己可以帮她向徐叔叔说明情况,徐叔叔也会理解,但赵南箫说没问题,升初三后,学校就有意识地让他们这种中考重点培养对象减少学校活动,自己现在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支配,让她放心。
女儿从小到大非常自律,也很懂事,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根本不用自己操心,沈晓曼很相信女儿,她既然这么说,她也就心大不管了。
赵南箫现在对徐恕的感觉,真的也如同徐叔叔一样,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之感。
上课上到现在,她感觉以他的脑袋,但凡稍微把心思放在点学习上,以后别说初升高,就是重点也是有可能的,但他自己就这么晃荡,感觉他完全不在乎,赵南箫很替他前途担心,所以权衡过后,尽管现在自己课业繁忙,她还是决定尽量多抽时间叫他来上课,免得落下的功课太多,万一哪天浪子回头想学习了追不上。
这个周六下午,沈晓曼不在家,赵南箫约好徐恕一点钟来上课。他迟到了十分钟,看着像是急匆匆赶来的,坐下后,赵南箫发现他左手手臂露在衣袖外的地方有道血痕,看起来像今天刚弄的,就叫他卷起袖子让她看下。
徐恕没反应,自顾哗啦一下倒出书包里的书,说:“上哪本?”
开学的时候,赵南箫帮他把书用封皮都包了起来,才多久,现在别说封皮,几本书的封面都掉了,还有赵南箫最受不了的卷边,乱七八糟堆在桌上,垃圾似的。
赵南箫忍住教训他的冲动,说:“胳膊怎么搞的?我看下!”
他缩回手:“没怎么的!别婆婆妈妈了,赶紧上你的课吧!”
赵南箫强行抓住他胳膊,拉起衣袖,看见胳膊外侧一片长长血痕,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肘部,看起来像是刮擦所致。
血丝从破损的皮肤里渗出来,看起来有点触目。
“你怎么回事?擦伤这么厉害都不管?”
赵南箫很吃惊,急忙起身,拿来家里的备用医药箱,取出医用酒精和棉花,要给他的伤口清洗消毒。
他显得很不耐烦,手往后躲:“不用!死不了!”
“给我把胳膊伸过来!”赵南箫绷着脸,命令他。
他看着她的脸色,最后终于勉强伸了过来。
赵南箫拿镊子夹住棉花蘸了酒精,擦着伤口,见他呲牙,急忙说:“你忍着点,很快就好。”
她中午刚洗了头,一头乌溜溜的披肩长发没有像平常那样扎起来,而是用一只漂亮的粉红发夹夹在耳后,靠过去的时候,徐恕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馨香。
赵南箫小心地替他消毒完伤口,直起身,见他还直挺挺地站着,脖子角度看着有点僵硬,就说:“疼吧?叫你撒野!到底怎么搞的,胳膊擦成这样?该上学的年纪不去上,和徐叔叔作对!我听说他都不给你零花钱了,你这不是自找的吗?你每天到底都在干什么呢?少壮不努力,老大……”
他一下转过身,把袖子放了回去,皱眉:“你念够了没?烦不烦!快点上吧!”
赵南箫知道他是不可能跟自己说怎么受伤的,无可奈何,放了药箱,坐下去开始辅导今天的内容,讲完了,让他做习题,自己拿了历史书,在边上默默背着。
书房里很安静,午后的阳光从悬着白色窗纱的窗户里透进来,暖洋洋的,耳畔只有徐恕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划拉出的细微沙沙之声。
昨晚为了备今天的课,睡得有点晚。赵南箫渐渐犯困,书背着背着,趴在桌上打起了盹。
一只绿壳金龟子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或许是被香气吸引,停在了她散在脸庞的一绺头发上。
少年变得心不在焉,看见虫子在她发丝上爬来爬去,渐渐就要爬上她的脸了,实在忍不住,悄悄靠了些过去,拿笔想赶走这只打扰她睡觉的不速之客。
他的视线忽然定住了。
十月,天气微微转凉。
沈晓曼自己平日装扮精致,也喜欢打扮女儿。赵南箫虽然平常大部分时间都穿校服,但衣柜里有很多漂亮的衣裳。
今天是周末,在家她穿了件纯白的薄羊绒衫,一字型的领口,因为趴书桌的缘故,领子往一侧肩膀堆了过去,徐恕这样靠过去,就看见了衣服下的小衣。
少女胸|脯被一件粉红色的纯棉背心式内衣周密而温柔地保护住了,但从领口上方的角度看下去,还是稍稍有所遗漏。
肌肤洁白的脖颈下,平日深藏在衣服里的微微起伏的美好曲线,仿佛枝头刚刚萌动的娇嫩花骨朵。
少年那只拿笔的手,停在了半空。
虫子终于胜利地爬上了她的面颊。赵南箫被脸庞上的瘙痒给弄醒了,睁开眼睛,抬手摸了摸脸,低头看见手心里扒拉了一只绿壳的虫,猛地睁大眼睛,尖叫一声跳起来,使劲甩手。
“徐恕!虫子!快帮我抓掉!”
她声音都吓变了。
徐恕也一下跳了起来,立刻帮她抓走虫子,随即匆匆走到窗边,放飞了出去。
赵南箫松了口气,摸了摸脸,赶紧又跑到卫生间,使劲洗了好几下脸庞,这才松了口气,走了出来,说:“谢谢你了……哎,你干嘛?你题目做完了?我还没检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