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珠蹲在水边,掬水洗了几把,洗去脸上的汗尘,取出随身带的手帕,擦了擦脸。
一阵风来,倍觉凉爽。她抬起眼,见头顶天空碧蓝,前方水草如茵,野鹭游荡在芦苇中间,风景异美,心旷神怡。
她欣赏了片刻的美景,低头见李玄度还蹲在她脚边洗手,正要将自己的手帕借给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古怪的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打架,且夹杂着粗糙而凶狠的嘶叫之声。
她循声转头,赫然看见就在身后几十步外的地方,竟又出现了几头野驴。其中一头身形稍小,应是雌,还有两头公,一头白额,一头花耳,一边往这边跑,一边相互踢打撕咬,殴斗激烈异常,大有冤家对头,恨不能咬死对方的架势,发出的响动,惊得岸边鹭群纷纷振翅飞起,逃离而去。
只见一阵凶狠无比的相互攻击过后,花耳不敌,败下阵来,耷拉着一只被活生生咬烂流淌着血的耳朵沮丧地败退逃走,剩下那只斗殴成功的白额便停下,冲着小母叫了一声,叫声不复方才斗殴之时那般嘶哑难听,好似献媚,小母跑了过来,两只便相互擦颈蹭耳,情状亲昵。再片刻后,大公纵身跳起,两只前蹄搭在了它雌伴的臀上……
菩珠目瞪口呆,倏然睁大眼睛。
这一刻她方有点明白了,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节,应便是这些野畜的交合之季。
她的眼角风瞥见身边的李玄度。他似乎也在看着不远之外正在发生的这一幕。
这发情里的野驴看着凶悍至极,有点可怕,且这一幕更是尴尬无比,她简直连头发丝下都要往外冒汗了。想扭开脸,脖颈又似被什么被给卡住了,不能动弹。犹犹豫豫间,屏住呼吸,心跳加快,人热得简直快要晕厥了。
幸好这一幕并没持续多久,很快大公便告终,从小母身下跳下,但这两头新夫妇却还不走,依然停在原地,继续着方才的亲热舔蹭。
菩珠终于缓过来一口气,慢慢地转脸,却见李玄度也转过脸,二人顿时四目相对。
一滴汗从她额前倏然滚落,沿着眉心落下。
她也不敢去擦,这一刻只觉比方才还要难捱,心里盼他赶紧说句什么,好化解这尴尬的一幕,偏他一言不发。
她脑子一热,看着他,喃喃地道:“这么快啊——”
李玄度的眼睛亦看着她,低低地应:“是啊,太快了——”
就在这时,那头公野驴仿佛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扭过头,顿时暴怒,又发出一阵方才斗殴之时的嘶哑而难听的咆哮之声,扬起蹄子,朝着这边便疾速冲了过来。
李玄度脸色微变,道了声“快跑”,一把攥住菩珠的手,带着她便逃了出去。
马放在远处,来不及骑了,他拉着他,被身后那头愤怒的野畜追赶着,夺路狂奔,一口气奔到附近的一个坡地之前,抱着她滑了下去,连着打了七八个滚,最后停在一片凹地里,用草遮挡住两人的身体。
坡顶之上,那头公野驴又恶狠狠地嘶吼了几声,见没了攻击对象,这才走了。
菩珠起先缩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听到上头没有动静了,片刻之后,感觉他也慢慢地松开了自己,扶她站了起来,问她有没事。
她这才大口大口地喘息,抬头,见他看着自己,表情微微懊恼。
她惊魂稍定,和他相互对望着,彼此模样,都是平日未曾有过的狼狈。又想起了方才的那一幕,尴尬不说,竟还被畜生这般追赶,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好笑,越想,更是越觉好笑,最后实在忍不住,噗地笑了起来,笑到最后,简直是花枝乱颤,脚下没站稳,又滑了一下。
她“哎呦”了一声,正以为自己要摔了,忽然腰肢一紧,人已被李玄度伸臂抱住,扑进了他的怀里,紧接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唇瓣一热。
李玄度竟低下了头,面朝她的脸压了下来。
她毫无防备,一下便被他吻住了嘴。
第101章
他的举动是如此的突然, 以致于刚开始她完全没反应,头脑有点空白,直到片刻之后, 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他紧紧地搂着, 承受着他的亲吻。
他抱着她的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嵌入他的身体里。吻亦是霸道极了, 几乎立刻就攫走了她的呼吸。两个人完全地贴在了一起,紧得她感觉到仿佛正有一颗心在两个人的中间砰砰地跳跃——也不知是自己的心跳, 还是他的。
这是怎么了?
上一次, 他不是拒绝了她吗……
这念头方模模糊糊地闪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便就被挤压了出去。
和他一起,不算只有三两日, 也不是没有亲密过。
但好像还是头回, 她感到他的拥抱和亲吻是如此的热切和缠绵, 仿佛压抑了许久的什么东西突然间冲破了禁锢,汹涌而出。
对着如此热情的他, 她完全不能招架, 浑身很快便失了力气,变得软绵绵的,所有的思想也都抽离她而去, 头脑再一次地陷入空白,到了后来,连是如何倒下去的都不知道。
茂密的半人高的草丛深处,充满了压断的草杆溢出来的草汁的清香。周围草叶随风摇荡, 窸窸窣窣,如风在轻轻吟唱。而男子那夹杂着越来越浓烈的情动和欲望的亲吻, 也几乎就要将她溺毙了……
正当她昏昏沉沉之际,忽然, 耳中随风飘入了一阵呼唤的声音。
她一下清醒了过来。
是他的侍卫张霆和沈乔找了过来!
呼声越来越近,最近的时候,似就响荡在这片坡地的附近,随后那声音又渐渐地远去,消失在了耳畔。
他停住了,脸压在她的鬓侧,良久,慢慢地动了一下。接着,菩珠听到他在她的耳畔低低地问:“你要回吗?”
他的嗓音又粗又哑,充满了压抑的感觉。
她的心跳依然还是很快,有些不敢望他的眼睛,垂着眸,声若蚊蚋地嗯了一声。
他仿佛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终于从她身上翻了下去,但没立刻起身,而是继续仰面,卧在她近旁的草丛地里,闭目一动不动,似在平着他的呼吸。
片刻之后,他终于起了身,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帮她一片片地捡去沾在头发和衣上的草叶,清理干净之后,牵她手回到坡上,和方才来寻他们的随从遇到了一处。
张沈二人松了口气,解释说,方才迟迟不见秦王和王妃归来,坐骑游荡,不放心,故寻了过来。
菩珠没说话,只听李玄度道:“方才见到这边风景不错,随意闲走了几步。无事了,回吧!”
随从应是,很快将二人的坐骑引来。
或是来时骑马有些累,菩珠此刻竟觉还是脚软,这回上马,动作便不似早上出发那般利索。一足踩上马镫,要抬起另腿,腿却微微发软,身子便迟滞了一下,这时,腰身被一双手轻轻托住了。
她回头。
“还骑得动吗?若乏了,我带你回。”他站在她的身后,仰面望着她道。
菩珠瞄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张沈二人,轻咬了下唇,摇了摇头,顺着他的托举,自己坐上了马背。
他仿佛微微失望,但也未再多说,自己也上马后,掉头返程。
回来的路上,他和她并驾齐驱,不止如此,行在路上,菩珠留意到他还时不时看自己一眼。
她的感觉是……
撞见了野驴之后,一切突然就不一样了!
他们是在傍晚时分回到坞堡的。下马之后,他依然紧紧地伴她身旁,和她一道入内,但入了大门没几步,便就停了脚步。
刚被升为左司马的张石山等了他颇久,见他终于回了,疾步上前,向他禀告说,有几户原本为了避难也逃进深山的乌垒居民现在想出来在附近重新落脚,获得他们的庇护,请求都护的许可。
李玄度有点心不在焉,眼睛望着跟他停下似在等着他的菩珠,立刻点头:“准了!你派几个人助他们落脚便是。往后类似之事,你照制自己看着处置,不必特意告我。”
张石山领命而去。
李玄度正要陪她继续往里,一个名叫丁寿的候长又来请示,道坞堡之后有片从前的屯兵留下的毬场,拟清理出来重新夯地修整,往后士卒空闲下来,便有击鞠之地,既可娱乐,亦能锻炼,有利作战,请求都护批准。
李玄度亦准了,打发走人,伴着菩珠再往里去。谁知没走两步,又来一人,说上术国发来的几车粮草快要到了,押车的是名贵族将军,问如何招待。
这本是叶霄之事,但他今日一天都不见人影,下头的人只能来请示都护了。
菩珠知他一时是脱不开身了,便不再等他,迈步自己朝里走去。
李玄度目送那抹身影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门里,只能先去安排事情。
菩珠回到住的地方,略作休息,吃了点晚膳,便去沐浴。
浴桶里盛着温水,她在里头浸泡着身子,待消去今日外出带来的疲劳,想出来了,却迟迟不见阿姆给她送进衣裳,于是开口唤她,唤了几声,依然不闻动静,只好自己爬了出来,擦了擦身上的水,拿起一件方才脱下的衣衫,草草遮住胸和腰腹之下,随即朝外走去,抬头便见门帘外影影绰绰有个人影,以为是阿姆,撒娇:“阿姆,你方才怎不理我……”
她掀开帘,抬眼,话语停歇,一时定住。
帘后确实有个人,却不是阿姆,而是李玄度。
他一掌握着她想穿的那件衣裳,站在帘后,无声无息。
显然他进来有些时候了,阿姆必是因他来,才出去了,难怪方才叫了也没人应。
但此刻还早,刚掌灯不久,菩珠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和他不是没有相对裸裎过,她的身子上上下下,早被他给看过了。
但自从那夜他拒了她之后,二人便相互守礼,虽每晚同床而眠,衣服却从来都是穿得好好的。
此刻这样……
她微微耳热,正想后退,先躲回到浴房里,忽听他低低地道:“别走。”
她一愣,双足便如生根在地,再也迈不动了,眼睁睁看着他伸手将她手中攥着的衣衫慢慢地抽了出去。
她用来蔽体的衣,便如此,一寸寸地被抽走,她亦一寸寸地露出了原本想要遮掩的身子。
衣裳最后完全被抽走,她手中空了,全身上下,玉骨冰肌,再无任何遮掩,完完全全,显露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目光无比晦暗。
她战栗了起来,忍不住抬起双臂,想遮掩羞处。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只方才抽走了衣裳的手跟着,轻轻挪开了她徒劳地挡在身前的玉臂,令她露出了她那日渐饱满的漂亮的身段。
他的目光晙巡了片刻,缓缓低头,在她柔软的胸口上落下了温柔的一吻,接着抖开他手中的衣裳,裹住了她的身子,随即附唇到了她的耳边,用低哑的声音道:“你不是想学防身术吗?晚上我无事,哪里也不去了。我教你。”
嗯,刚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教了她那么几下。但很快,教着,教着,他把她教到了床上。
那张可怜的还没更换的不是特别牢固的床无法支撑这般的力道,不断地发出吱呀异响,弄得她简直无心于他正对她做的事。怕它万一倒塌,又怕这异响被外面的人听到。一阵紧张,竟惹得他再也把持不住,很快便就告终。
喘息稍定,菩珠闭着眼睛,忽然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一幕,想起他当时附和自己说“是啊,太快了……”时的一幕,两相对比,实在忍不住了,扭过脸,极力不让他发觉她在暗笑。但不幸,还是很快就被他觉察了。
他的手捏住了她的面颊,将她脑袋强行转了过来,盯着她。
菩珠心知他必猜到了她为何发笑,顿觉不妙,慌忙辩解,叫他莫要想歪,她不是在笑他。可怜她越是解释,他脸色越黑,最后一言不发,沉面将她从那张令他无法尽兴的床上抱了下去,直接放在屋中那张傍晚用水擦得干干净净的地席上,效着白日所见的一幕,竟肆意调弄,惹她低低娇呼,挣扎扭头,叱他无耻,神态似嗔似媚动人无比,他自是更不肯轻易放过了,咬着牙一心征服,一时你来我往,春意无边,但见蜡炬寸寸短去,夜渐渐深沉,到了下半夜,李玄度方尽了兴,仰在她的身边,和她并头卧眠,沉沉地睡了过去。
菩珠也早就累坏了,但却还是有点舍不得就此睡去的感觉。
她一个人,悄悄地体味这被他用手臂搂着,以久违了的亲密姿势蜷卧在他怀中的感觉……
她骗不了自己,她其实很是喜欢。就好像她其实也喜欢和他做今夜的种种亲密之事,喜欢他因为自己而得到满足。
他因她得到满足,她就也感到更加满足了。
她猜测他今日突然对她改了态度,白天偶遇的那一幕,或是个中诱因。
当时他抱着她,将她压倒亲吻,她便感觉到了他的异样。
正常男子久旷,有纾解之需,再正常不过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这个晚上,因了他的异常热情,她感到很是满足,也很是快活。
他应当也是如此。
既彼此契合,相互满意,那便最好不过。从前种种不快,又何必执着,自寻烦恼?
菩珠往身边这熟睡的男子怀里再靠了靠,和他更加紧地靠在一起,方慢慢闭上眼睛,亦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102章
一阵细细密密的轻吻, 落在了菩珠的面庞之上。
她的弯眉、闭着的眼皮子、长翘的睫毛,俏丽的鼻头、樱唇……一一亲过,那吻又沿着她的白腻颈项一路往下, 留恋不去, 渐渐地加重力道, 最后变成了啃啮……
睡梦里的菩珠终于被来自胸口的这种略痛又带痒的感觉给弄醒了。
她还困,好困……
根本就睁不开眼。
昨夜真的太累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也不想他碰她。
她只想继续睡觉!
她闭着眼, 缩了缩脖, 躲他,发现躲不开, 便胡乱抬手, 推开他压过来的脸, 自己翻了个身,从他怀中滚了出来。
这下终于解脱了。
她趴着, 脸压在枕上, 打了个哈欠,继续呼呼大睡。
李玄度望着她留给自己的一片背影: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在雪白的肩背之上,皮肤娇嫩得好似吹弹可破, 细细的腰肢,看着弱不禁风,仿佛他一折便就能断,其实却如早春吸饱了雨水的柳枝, 柔韧得超乎他的想象……
他望着,渐渐地出神。
和她成婚已经一年多了, 在一起的次数一只手伸出来五根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他竟会日日过宝山而不入。简直是暴殄天物,蠢不可及。
他眼底的眸色变得愈发暗沉了, 忍不住朝她又伸出手,掌心轻轻地贴了上去,慢慢抚触,体味她清早之时那温暖的柔腻肌肤带给他的感受。抚了片刻,又觉不尽兴,把脸凑过去,张开了嘴。
还是又痛又痒!
他想干什么……
菩珠烦恼,伸手胡乱地摸,想扯来被子蒙住自己,口里含含糊糊地抱怨:“不要!我困……我还想睡觉!”
李玄度哄她:“你继续睡便是,别管我,我就亲亲你……”
菩珠忍了片刻,实在忍不住了。
他这样,她根本就没法睡觉,尤其是今早,她真的还很困。
来了这里之后,他不是天天忙碌、日日早起,她醒来就看不见他人吗?
现在她好怀念那种醒来看不见他人影的感觉。
她终于挣扎着睁开了黏腻的眼皮子,望了眼窗外透进来的明亮曙色。
来这里之前,她便在父亲的日志里看到过记载,道西域这边,日出日落的时辰比关内中原要迟得多。夏日往往亥时方完全天黑,至秋冬,日落虽比夏日提早些,但日出亦会相应推迟。
如今入秋了,看这曙色,照她来这里后的经验推测,早已过了辰时。
他以前从没起得如此晚过。何况此刻,虽然人在后头,但连她都听到坞堡外隐隐飘来了阵阵士卒早操发出的吼叫之声。
她不信他听不见。
倘若换她做了都护,下属都早早地操练了,她怎可能充耳不闻躲在这里偷懒?
勤奋不怠,作吏卒之表率,这难道不是一个最高长官应当以身作则的基本素养吗?
这才几天,他竟又如此懈怠了。简直如同从前那样,咸鱼附体。
如此下去,怎么能行?
她对他更不满了,再次推开他,这次用了力气。
他没防备,一下被她推开,跌回到了枕上。
“不早了,大家都去操练了!殿下你还不起身?你今日无事?”
李玄度见她看着自己一脸的嫌弃,略觉心虚,转念一想,又理直气壮了:“叶霄都能休息三日,今日还在休息!我不就晚了些,怎就不行?”
菩珠快要被他气笑了:“他新婚!你和他比?再说了,不是你自己放他假的吗?”
她说完,见他就是躺着不动,索性不理他了,自己坐起来寻衣裳穿,口中道:“罢了,你要睡自己睡。我起身了,我今日有事……”
李玄度仰在枕上,见她就要丢下自己了,眼前不禁浮现出昨日那个上术王姊陪在叶霄身边含情脉脉看他的一幕。
那满心的喜欢和崇拜之情,连他这个外人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反观自己娶了她,新婚之时,她对他何曾有过这般的待遇?从嫁他起,不是在算计他,就是在逼迫他……
莫说那时,便是现如今,这一刻,她对他还是半点儿也不温柔贴心……
李玄度心中一阵发酸,酸得厉害,见她已是自顾穿好衣裳,把她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丢下他往床沿爬去,眼看就要下床了,略略抬了抬脚,勾住她腿。
菩珠被他绊倒,一下扑到了他的身上。
温香软玉一跌入怀,他便一个翻身,顺势将她压在了身下。
菩珠在他身下使劲地扑腾,命他放开自己,倒惹得他来了邪性,非但不放,低了头张嘴,隔着层衣裳,往她的胸尖尖上狠狠地咬了大一口,咬住了,不松齿。
菩珠吃了一记大痛,若不是人在床上正被他压着,必已是跳了起来。
她“哎呦”一声,抬手便打他,骂他坏人,要他立刻松开她。
他“嗤”地一笑,抬额看她,眼底眸色闪烁,如暗波流转,慢慢地松了齿,在她衣襟上留了一个口水印。
“我坏,今日你才知道?”他的嗓音又低又哑,叫人听了心底打颤。
平日他总一派孤冷的模样,此刻这般罕见的神态和情韵……倒叫菩珠忽然想起了从前在京都紫云观见到的那个黄昏向雨独酌壶酒的他,亦是这般衣衫不整,放浪不羁……
不知为何,她头皮忽然一阵发麻,方才被他咬过的那处也慢慢地痒了起来,好似……要他再咬上一口,方能解这痒意……
她咬了咬唇,直叱他名:“李玄度!”
他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一臂曲肘,撑在她的肩畔,手支住了他的头,微微歪着张俊脸,睨她。
菩珠声音变小了:“……你再闹我,我生气了……”话音未落,便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朝着自己慢慢地压了下来,直到他的唇和她的碰在了一起,轻轻地亲了一下,犹如蜻蜓点水,一连这般亲了好几下,她的心便也跟着跳了好几下,好似亲落在了她的心头之上。
最后他吻住了她。
菩珠很快就没了思想,脑子里空洞洞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喘出气来,好似听到他在耳边问自己:“姝姝昨晚快活吗?”
她面庞红扑扑的,闭着眼,点了点头。
“还想要吗?”他低沉的声音在继续勾引她。
她的眼睫颤抖得厉害,再次点头。
“抱着我!”他命令她。
她立刻抬起双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肩背,忽然这时,门上传来一道仿佛带了点犹豫的叩声,骆保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殿下……殿下……你醒了没?”
李玄度被打断了,停下,慢慢地抬起头,没好气地应:“何事?”
“左司马一大早就在前头等……等着殿下,说昨日殿下要他今日引殿下去巡视烽障的。方才他问了好几遍,殿下去了哪里,奴婢见不……不早了,就过来问问——”
他睡在外头,自然不知昨夜之事。
一早他疑惑不解,心想秦王又不象叶霄那样新婚燕尔,搞不懂他怎的今日如此起晚,便一趟趟地来看,门却始终关着,加上又被催问,于是过来叩门。
他服侍了李玄度多年,方才一听他声音的语调,就知他不高兴了,怀疑自己时机来得不对,有点慌神,说话自然也就结结巴巴了起来。
李玄度面露懊恼之色,迟疑了下,道:“你去告诉他,改成明日……”
菩珠听得一清二楚,方才那被男人勾得没了魂的脑子一下清醒了过来,睁眸,使劲推了推他,打断了他的话,隔着门对骆保道:“你去告诉他,让他再稍等片刻!殿下他马上就好,立刻出去!”
骆保应声去了。菩珠催李玄度起来,出去做事。
他觑了眼她的脸色,叹口气,爬了起来。
菩珠下了床很快穿好衣裳,回过头,见他还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他的衣物,摇了摇头,
走过去替他找了出来,再帮他一件件地穿戴好。洗漱过后,他胡乱吃了几口东西,匆匆走了。
这一天,李玄度在张石山的陪同下,走遍了附近百里内正在修复的所有五六个燧障,等回来已经不早了,过了戌时,太阳却刚下山,光线还很亮,他便顺道又去了屯田,察看田地和水渠的修复。
张石山手下的一个有着丰富屯田经验的老农吏向他汇报情况,道一切进展顺利,再过些天便能播种小麦。至于粟稻,只能先留出地,等明年春来再开垦播种。
李玄度勉励了一番众屯卒,这才结束一天的奔波,回往坞堡。
早上李玄度走后,菩珠也没闲着,去看望那些搬迁回来的当地居民。
张石山已派人帮他们修理因多年无人居住而废弃坍塌的房子,还没修好,这些人便先落脚在了坞堡外围的一些空房子里。男人都去修房了,剩下的七八个女人里,有几个寡妇,还有十来个孩子,全都又黑又瘦,几人皮肤生了疥疮,小女孩的头发里也爬满虱子。
菩珠叫来医士给她们治病除虱。又见几个小女孩身上的衣裳实在破烂,布头几乎一碰就碎,有几个甚至连衣服都没有,身上穿的东西是用树皮和草根编织起来的,几不能蔽体,于是当天便和阿姆还有王姆一道,用旧衣改出了几件衣服,领她们洗澡,洗干净后,给她们换上了衣服。
她忙了一天,黄昏才回到后院,见李玄度还没回,想等他回来了一起吃饭,便先去洗澡,洗完穿了套碧罗襦裙,和阿姆一道坐到院中葡萄架下铺着的一张地衣上,倚靠一张矮脚小案,在黄昏漫射的余光里,一边纳凉,一边晾干长发。
这个小院里生着一株野葡萄树,多年无人打理,匍匐在地,疯长枝蔓,却不结果。菩珠住下来后,没砍掉,给它搭了个架子,将葡萄枝引了上去,几乎蔽满了整个院落的上空。现在院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只住着她和李玄度还有阿姆三个人,十分清净。
她才坐下来没一会儿,骆保便就来了,殷勤地请阿姆去一旁歇息,说他来替王妃打理头发。
阿姆便让出位子,去了灶房。
自从阿菊回来后,王妃的一些近身服侍之事便轮不到骆保了。到了此地,他连这个院子也挤不进去了,住在隔壁,心中未免失落,此刻瞧准机会终于争宠成功,心情大好,帮她擦干长发后,取了梳子,替她慢慢地梳理了起来,梳着梳着,又称赞王妃头发丰美。
菩珠在地衣上抱膝而坐,笑着和他闲聊:“你最近在忙什么?”
骆保道:“原本服侍殿下和王妃,如今殿下日日忙碌,见不着人,王妃也有了阿姆,用不到奴婢了,奴婢无事可做,只好跟着那些粗人练武,还被那个姓张的大青脸给骂了,说奴婢碍手碍脚。奴婢以前跟着殿下也练过的,殿下都未骂过奴婢……”
菩珠听他语气委屈,忍着笑鼓励:“练武好,你没事多去练。要是担心张右司马,我和殿下说,叫殿下吩咐一句张司马就是了。”